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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去工业化后的乡村与城市

2020-01-25朱敏

商业文化 2020年34期
关键词:万斯租客主义

朱敏

城乡关系是社会的主要结构。发达国家经过工业化历史进程,主要社会结构的城乡关系逐步固定下来。这种稳固的城乡关系经过全球化特别是去工业化的洗礼后,城市、乡村以及城乡关系面临着剧烈的调整,乡村社会与城市遭遇前所未有的社会问题,城市与乡村以及社会呈现结构性断裂。这种断裂并非社会政策设置的后果,而是市场化和资本逐利的社会后果。尽管发达国家有专业主义的社会福利政策,但是面对这种社会断裂也显得苍白无力,无法弥合社会的裂痕。以下二本学术专著为我们观察发达国家的社会断裂提供了窗口。

J.D.万斯的《乡下人的悲歌》和马修·德斯蒙德《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力》是两部研究当下美国城乡关系的力作。两部作品用社会学的视角与方法记录与分析美国城市与乡村社会问题的现状与根源,力图从社会学视角给予解释。J.D.万斯来自于美国的“铁锈地带”,凭着个人的禀赋与勤奋,获得耶鲁大学法学院的文凭,并在纽约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正是“乡下人”的情结以及与其成长的社区千丝万缕的联系,身在硅谷,从事投资管理的万斯对成长的社区以及个人的“身心分裂”进行了社会学解读。万斯的《乡下人的悲歌》就是一本美国乡村底层民众生活白描式的观察与记录。学院派的普林斯顿大学社会学教授马修.德斯蒙德通过田野研究,记录小城市密尔沃基租客在城市遭遇的暴力与驱逐。把《乡下人的悲歌》和《扫地出门—美国城市的贫穷与暴力》放在一起,可以窥探当下美国乡村与城市正面临一系列的结构性问题。

经济学的主流观点认为,城市化是经济发展发动机。在城市化过程中,资源向城市积聚可以产生规模效应,拉动经济快速发展。发达国家走完了这段路,发展中国家正在城市化的道路上。“未预后果”正是社会学的想象力所在。城市化具有增长效应,在追求高增长的同时,城市化的未预后果也逐渐显现出来。《乡下人的悲歌》作者生活成长的阿巴拉契亚山区是美国贫穷地区之一,这里的住民实现梦想的途径就是向工业城市涌入,实现“美国梦”。这些逐梦的人在向上流动过程中却遭遇居住隔离、生活准则、价值观的激烈碰撞等。万斯是幸运的。他走的升学通道,实现城市化。然而万斯在硅谷的成功还是让他与周边情境格格不入,“耶鲁生活让我的生活丰富多彩,但也在我脑海中种下了怀疑自己归属的种子”。阿巴拉契亚山区其它青年没有万斯式的幸运,而是那些涌入城市却又无法立足的,成为城市化失败的人。城市化失败的青年留在贫困的社区、衰败的铁锈工业区,工作机会少,却又无法流动,社会裂痕越来越深。即使是白人工人阶级也分裂为两种不同的道德观念群体。越来越多的人奉行消费主义、与世隔绝、愤怒、不信任他人。“所以就盲目相信那些网络上流传甚广的阴谋论。”哪些老派、默默忠诚,奉行自力更生的生活观的人越来越少了。在党派煽动下,底层社会、政治生态“形成了一种把责任推给社会或政府的文化运动”,愿意努力过上更好生活的人的数量不断减少。山区住民吸毒、滥交、酗酒、暴力和混乱与乡村经济的衰败、社会资本的流失互为因果,作者家乡的山区和小镇的亲属因私生活混乱、家庭破裂,形成复杂的家庭关系而陷入贫困循环。万斯母亲不断尝试新的毒品,身在耶鲁,“还是无法逃脱糟心事。”

德斯蒙德是学院派教授,《扫地出门》一书是在他博士論文的基础上出版的。作者严肃地指出,“家是我们的生活中心,只有回到家,我们才会褪下面具”。密尔沃基在美国算不上大城市,然而租客形势依然严峻。德斯蒙德从拖车营入手,考察美国最底层的租客。美国是分工细致而又法律至上的社会,拖车营的租客都是千奇百怪的异乡人。无论是结构性原因,还是个体化原因,总之他们成了流动的、最底层的租客。拖车营有专业公司负责打理,还有服务特殊人群的驻营公益社会机构。由于经济不景气、租客中有些是通过临时工作获得生活来源,而更多的是依靠政府的救助。专业人士做专业的事。租客失业,或政府救济与租客生活收支不平衡时,租客就面临一些专业主义的社会服务,启动“扫地出门”的程序,直至流离失所。既然有专业的服务公司,政府的救济支票还不够房租和专业公司的服务费,租客将会面临下一轮的驱逐。

《乡下人的悲歌》是个人的生命史,必须结合宏大的结构才可以理解。阿巴拉契亚山区是美国贫穷的山区,周边城市的现代工业为山区住民提供了工作机遇和收入来源。在美国“去工业化”的主导下,资本逐利的本性让山区周边的传统工业陆续衰败,“商业区几乎荡然无存”,住民即使再勤奋也只能找份兼职、周薪等非正规工作。不能归于住民的懒惰,而是要找到正规的工作需要新的技能,需要去更远的地方。于是,住民开始游荡和无所事事,滋生社会问题。万斯的家庭关系颇为复杂,“关于自己的亲生父亲,我所知甚少”,他有见识的母亲认定读书是万斯的正途,“小镇青年”万斯才可以走出阿巴拉契亚山区成为耶鲁的毕业生。成长的痛楚成为他记忆的创伤,以至于他对硅谷的精英文化和生活准则格格不入。《扫地出门》则是城市化失败,却又无乡可归者的生活白描。美国社会有大量的种族和城市化移民,拖车营和城市旧宅是城市化的移民聚集地。去工业化不仅让乡村失去工作机会,城市传统产业的衰落也让移民生存没有着落。密尔沃基只能算是中小城市,产业衰落,工作机会随之减少。涌入密尔沃基城市化的失败者来无归途,在政府救济,公益服务、“托宾”租房和驱逐法庭四者间东倒西歪。虽然市政和公益服务组织试图通过增加救济、维权等方面救助被扫地出门者,但是驱逐法庭则执行程序正义,结果是政府的救济支票、公益服务赶不上驱逐法庭对租客的扫地出门的费用,因此租客即使有临时的住所,也面临再次被驱逐的困境。

《乡下人的悲歌》是万斯的生命史,同时也是美国当下乡村的衰败史,《扫地出门》是美国城市化失败者的住房苦难史。万斯的痛苦莫过于家乡的日益衰败以及与精英生活的格格不入;租客的痛苦则是来无归途,在城市里流离失所。

这两部作品给我们提供了有益的提醒:城市化不仅是经济过程,还是社会过程,它会带来我们难以预料的后果。城市与乡村是经济增长和社会稳定的二极,城市与乡村内循环会给城市与乡村带来共同的繁荣与稳定。发达国家已进入后工业化阶段,现代服务业向中心城市聚焦,传统工业跨国转移到成本更低的地区,乡村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特别是乡村工业衰落而沦为原料供应地后,乡村成为价值链的最低端,伴送城市化进程的不仅是乡村资源的流失,也是乡村社会资本及生活共同体的解体。万斯式的小镇青年一方面要离开衰落的乡村去实现个人的梦想,另一方面离开乡村带走的是正在成长的乡村精英。因此,发达国家的城市化不再是乡村的跑马圈子,城市粗放扩张阶段,而是对乡村资源掠夺式虹吸。资本、人力等的流出和乡村共同体的解体,以及外部消费主义生活方式的浸润,乡村原有的生产和生活方式不再具有价值正当性,也失去社会存在的基础。

一是反思发达国家城市化。发达国家通过激进方式已实现高度城市化,城市是增长的机器,乡村已沦为要素的供应地,原有产业以及乡村的可持续生活方式已失去存在的基础。特别是发达国家在全球配置资源,乡村成为“失去”的地方。城市与乡村断裂是发达国家城市化的后果,城市与乡村成为二个不同的世界。

二是反思发达国家的社会政策。社会裂痕需要社会政策来托底和弥合,然而以高福利为特征的发达国家社会政策陷入了专业主义的陷阱。在《扫地出门》中,无家可归者落入专业主义的社会救助和冰冷的救助程序,家成为移民无法实现的奢望。虽然密尔沃基市民间公益团体为无家可归者提供慈善服务,受专业主义的限制,这种服务是缺乏温情的。万斯的家乡在遭遇乡村衰败后,专业主义的社会政策无助于社会问题的解决。

与之比较,我国在推进高质量发展与城市化过程中一系列的制度供给有效地解决了发达国家正在面临的类似问题。

一是土地制度为乡村发展与城市化提供了福利保障。虽然乡村发展不均衡,城市化还在进程中,我国的土地制度可以成为城市化不利者提供退路和保障,而不会让城市化不利者成为来者无归的城市移民。目前有越来越多的“两栖农民”成为城市化进程中新型农民,他们是农村土地福利政策和新型城市化的受益者。

二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政策理念避免社会政策陷入专业主义的陷阱。发达国家的社会政策受专业主义和程序主义的限制,在解决社会问题时陷入负反馈循环。底层民众接受专业主义的操作与服务供给,解决问题的能力非常有限。如我国的乡村脱贫政策,通过干部结对,对口扶贫等具有中国特色的方式为贫困地区提供服务,避免了专业主义和责任陷阱。以人民为中心的政策理念是为解决社会问题提供了温度保障,而不是冰冷的专业主义。

(上海应用技术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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