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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资金流量角度看如何畅通国民经济大循环

2020-01-22陆江源

阅江学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新发展格局双循环

摘要: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是未来一段时期中国经济发展的重要战略方向。国民经济循环有价值和资金两种形态,通过建立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循环矩阵,可以较好地分析国民经济中金融资金循环的特点。经过对1992—2018年资金流量循环矩阵的分析,发现中国金融资金循环的格局出现了较大变化,大循环已被小循环所取代,传统资金单向大循环模式日渐式微,部门内和部门间小循环不断增强,资金空转、阻塞、沉积现象明显。大循环退化为小循环助推了资源在部门内部的再分配和极化,国民经济循环退化为收入分配极化的恶性循环。为此,要重构各部门资产负债关系,提升资金循环能力,畅通部门间资金循环,促进国内国际资金良性循环。

关键词:资金流量循环;新发展格局;双循环;金融实体循环;大循环

中图分类号:F202文献标识码:A文章分类号:1674-7089(2020)06-0059-12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消费与人力资本关联机制及其对创新效率影响研究”(20CJL032)

作者简介:陆江源,博士,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经济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一、引言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将 “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不断提高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能力和水平”列入“十四五”时期经济社会发展指导思想和必须遵循的原则之中。《中国共产党第十九届中央委员会第五次全体会议公报》,2020年10月29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10/29/c_1126674147.htm,2020年11月3日。国家决策层何以如此重视双循环?

首先,双循环理论是根据当前国际环境变化和国内矛盾演化提出的理论创新。过去全球化快速发展的阶段,中国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循环,市场和资源“两头在外”对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当前国际环境日益复杂严峻,在新冠疫情冲击下国际大循环面临重大变化,习近平:《在企业家座谈会上的讲话》,2020年7月21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07/21/c_1126267575.htm,2020年11月3日。很多问题是中长期的,必须从持久战的角度深化认识,加快形成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 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主持会议》,2020年3月27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20-03/27/c_1125778940.htm,2020年11月3日。

其次,双循环理论第一次定义了国内和国际循环的战略关系。尽管中国的发展离不开国内国际循环的互动联系,但是也不应该被国内的国民经济循环和国际的开放战略相互分割的理论框架所束缚。双循环理论提出把满足国内需求作为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充分发挥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通过繁荣国内经济、畅通国内大循环为中国经济发展增添动力,带动世界经济复苏。习近平:《在企业家座谈会上的讲话》,2020年7月21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leaders/2020-07/21/c_1126267575.htm,2020年11月3日。

更重要的是,国民经济循环以往只注重社会再生产的价值形态,专注生产、分配、流通、消费之间的价值转移转化,而双循环理论还注重循环的资金形态,提出要提高金融体系服务实体经济能力,形成国内市场和生产主体、经济增长和就业扩大、金融和实体经济良性循环。金融和实体的良性循环是国民经济循环以资金形态进行的良性互动,这是以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所忽视的部分。畅通国民经济循环意味着,非金融企业部门、金融部门、居民部门、政府部门之间的资源资金循环将会变得更有效,国内部门过度依赖国外部门的情况会发生改变,以国内部门循环为主、国际循环竞争力提升的格局将逐渐形成。

从循环分析方法的角度,国民经济循环以价值形态和资金形态展现,因而可以从价值转移和资金流动两个方向分析国民经济循环效率。从价值转移角度看,国民经济循环以生产、分配、流通、消费为循环节点,可以通过投入产出表进行研究,主要侧重于价值在各产业、各部门转移转化的效率分析,这方面的研究相对较多,陆江源从价值创造角度研究了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并进行了比例结算和国际比较。陆江源:《从价值创造角度理解“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当代经济管理》,2020年10月20日网络首发,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356.f.20201019.1548.004.html。从资金流动的角度看,理论上可以通过将基于复式记账法的资金流量表转化为投入产出式的资金流量矩阵,对各部门之间的资金流动循环进行分析,目前尚欠缺此类研究。

本文通过建立1992—2018年五部门投入产出式资金循环矩阵,系统研究资金循环模式变化,分析中国五部门之间资金循环的堵点,进而从五部门的角度提出疏通国民经济循环堵点的政策举措。

二、文献综述

自习近平主席提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以来,学术界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和探索,深入阐释了双循环的理论及逻辑框架。很多学者从双循环发展的现实背景、逻辑必要性和面临的问题出发,阐述了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大意义。沈国兵认为中国经贸发展面临对等反制、新冠疫情冲击、信任缺失和政治摩擦等四重困境,国内市场又面临供需的结构性矛盾,因此要做大做强国内国际双循环互促发展的市场交集。沈国兵:《疫情全球蔓延下推动国内国际双循环促进经贸发展的困境及纾解举措》,《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9月11日网络首发,http://kns.cnki.net/kcms/detail/50.1023.C.20200911.1640.003.html。李猛认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还存在消费增长动力不足、关键核心技术亟待突破、人才流动受到阻碍等问题,面临“去中国化”、供应链产业链中断等风险,应扩大有效投资,以消费促进国内经济内循环,以“一带一路”倡议为契机开拓海外新市场。李猛:《新时期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新发展格局的战略意义、主要问题和政策建议》,《当代经济管理》,2020年10月22日网络首发,http://kns.cnki.net/kcms/detail/13.1356.f.20201021.1702.002.html。高伟和陶柯从逻辑内涵的角度,认为双循环应该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运用创新技术培育经济新增长点,实现更高层次更高水平的开放循环体系。高伟、陶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深刻内涵、现实逻辑与实施路径》,《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10月22日网络首发,https://doi.org/10.14100/j.cnki.65-1039/g4.20201029.001。劉尚希认为实现双循环关键在于提高投资有效性,一是要把政府投资和公共消费有机结合,二是要把政府投资和人的城镇化有机结合。刘尚希:《实现双循环关键在于提高投资有效性》,《社会科学报》,2020年10月15日。靳文辉和苟学珍从法理的角度,认为新发展格局中的法律问题聚焦于宏观调控法与市场规制法领域,宏观调控法需要转向“法治化下的相机抉择”,市场规制法也需要制度供给与规制变革的同步推进。靳文辉、苟学珍:《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经济法回应》,《重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10月21日网络首发,http://kns.cnki.net/kcms/detail/50.1023.C.20201021.1207.002.html。

综上所述,相关研究对实施双循环的逻辑必要性及关键点进行了定性论述,尚缺乏对双循环相关问题的定量数据分析,这使得衡量、评估、科学分析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仍然存在困难。本文认为可以利用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表定量分析国民经济中资金流量的循环模式,进而深化对资金双循环演进过程的认识。

自从中国人民银行公布资金流量表以来,针对实物交易和金融交易的资金流量表研究逐步增加。吴兴旺基于金融交易的资金流量表,研究了全社会资金流动规模、境内外融资总额、融资结构、企业资金缺口以及资本外流等主要宏观金融指标的发展趋势。吴兴旺:《从资金流量表看中国金融发展趋势》,《西部金融》,2012年第8期,第43-46页。刘西从储蓄货币和交易货币的视角出发,运用资金流量表分析中国M2/GDP的影响因素和变动趋势,发现中国居民储蓄率较高、投资渠道狭窄、间接融资规模较大。刘西:《我国M2/GDP的决定因素与变动趋势——基于资金流量表的分析》,《南方金融》,2016年第11期,第3-10页。潘文轩利用中国实物交易的资金流量表数据,从税收参与国民收入分配的程度与结构、税收对各部门收入形成的影响、税收对国民收入分配结构及其变化的影响三个维度,实证分析了1992—2015年税收对中国国民收入分配格局的影响。潘文轩:《税收如何影响了中国的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基于资金流量表的实证研究》,《财政研究》,2018年第11期,第84-95页。但是,相关研究对于资金流量表的运用较为直接,大多限于简单的数据比较,这可能与中国人民银行以复式记账法公布资金流量表有关。

为了更好地反映金融资金在各部门之间循环的特点,部分学者将复式记账式资金流量表转化为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矩阵。胡秋阳设计并推算编制了三种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表,三种表分别反映金融交易形成的部門间资金关联关系、实物交易形成的部门间资金关联关系、金融交易和实物交易等各交易项目之间的资金关联关系。胡秋阳:《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表和资金关联模型》,《数量经济技术经济研究》,2010年第3期,第133-146页。张南将资金流量表调整为矩阵式资金流量表,应用列昂惕夫(Leontief)逆矩阵建立了部门间金融风险的波及效应模型并展开乘数分析,给出了各项金融交易的风险波及排序,解析了金融系统性风险对中国金融整体的最终波及效应。张南:《矩阵式资金流量表与风险波及测算》,《统计研究》,2013年第6期,第67-77页。李宝瑜和王涛利用全球各国独立公布的国际收支平衡表,编制国际资金流量初始矩阵及全球资金流量表,进而分析了2012年全球各主要国家之间的资本和金融流动状况。李宝瑜、王涛:《基于全球资金流量表的国家之间资金循环分析》,《统计研究》,2016年第4期,第3-7页。

虽然编制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表的方法不尽相同,但基本思路是寻找各部门资产和负债比例的对应关系,从而构建各部门之间的资金流动矩阵。目前的研究局限于矩阵的编制方法和乘数分析,缺乏从长期视角对资金流量循环模式变化的探讨。利用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表,可以清晰地分析金融资金在各大部门之间的循环流动,有助于深化理解以资金形态存在的双循环。

三、中国各部门资金循环格局的变化趋势

(一)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循环表的编制

这里借鉴张南的方法,张南:《矩阵式资金流量表与风险波及测算》,《统计研究》,2013年第6期,第67-77页。将复式记账式金融资金流量表转化为投入产出式的资金流量矩阵。具体而言,分为四个步骤。

第一步,按照复式记账法的要求将非金融企业、金融企业、政府、居民、国外五部门的资产和负债分开,建立各部门各科目的资产表和负债表。以通货科目为例,表1和表2依次为2016年五部门通货科目的资产表和负债表。

第二步,将各部门每个科目的资产与负债进行对应,建立每个科目的矩阵循环表,计算负债比例系数。如通货科目中,仅有金融企业负债占比为100%,其余均为零。

第三步,将各科目的资产向量进行转置,并乘以负债比例向量,得到各科目5×5的投入产出式矩阵表。以通货科目为例,可以得到形式如表3所示的投入产出式矩阵表。

第四步,将各科目的矩阵相加,得到所有科目的资金循环矩阵,并填入净资产增加、净负债增加、资金来源合计、资金使用合计,最终得到7×7的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矩阵。投入产出式资金循环流量表可以较好地反映各部门之间的资金流量循环关系,通过建立1992—2018年较长时间跨度的资金流量循环表,可以反映中国金融资金循环的趋势性变化,显示中国金融实体循环模式的转型特点。表4为2017年中国五部门的投入产出式资金流量表。

(二)中国资金循环从“大循环”向“小循环”转变,各部门旱涝不均问题突出

传统的金融资金循环格局表现为盈亏明晰、流向单一、循环畅通(图1)。居民、政府是资金盈余部门,非金融企业是资金赤字部门,金融企业是资金中介部门,盈余资金注入非金融企业,资金从居民、政府到金融企业再到非金融企业,流向单一。国内和国外的资金循环关系以国外部门向非金融企业输入资金为主要方向,国外直接投资是资金流动的主要承载形式。同时,资金在各部门之间的大循环是畅通的,各部门内部的小循环规模较小,资金主要在各部门之间大范围流动。

从1992—2018年的资金循环变化趋势来看,部门间的“大循环”逐步转向部门内部和部门之间的“小循环”。通过加总各部门的资金来源,可以得到金融资金循环总量(图2)。

从资金循环总量来看,金融资金循环一度逐步脱离价值创造循环,2016年达到资金空转的峰值。1992—2018年,金融资金循环总量整体上与GDP规模相当。在2007年以前,金融资金循环总量略低于GDP总量,具体表现是金融循环处于为实体价值循环服务的地位。2007—2016年,每年的金融资金循环总量均高于GDP总量,尤其从2014年开始,2015年和2016年的金融循环总量大幅超过GDP总量,2016年金融资金循环总量达到GDP的138%,表现为金融泡沫迅速集聚。这是由于当时金融自由化推动下各类金融企业层层嵌套,产生了众多“影子银行”。也正是在这一阶段,金融体系空转的同时,房地产市场也异常火爆,一线城市出现普遍性的房价暴涨。中央迅速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在2017年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以后,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定位进一步明确,金融过度空转的态势得到逆转,2017年当年金融资金循环总量与GDP之比下降到了93%,2018年进一步下降至85.5%。同时,社会融资规模和GDP之比的变化态势也呈现类似趋势,进一步印证了上述结论。社会融资规模表示实体经济从金融企业获得的资金量,因此资金循环总量大于社会融资规模。由于金融去杠杆政策在一定程度上误伤了实体经济,资金循环总量大幅低于GDP总量,2019年政策又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回调。由于《2020年中国统计年鉴》仅更新到了2018年的资金流量表,这里用社会融资规模占GDP之比来解释2018—2019年的政策回调,2017、2018、2019年社会融资规模与当年GDP之比分别为31.4%、24.5%、25.8%。可见,金融去杠杆和相关的政策调整逐步迫使金融资金循环向着服务实体经济、创造GDP的方向转变。

部门内循环规模大幅上升,部门间小循环趋势明显。从投入产出式资金循环矩阵(表4中前5行及前5列组成的矩阵)的对角线可以看出各部门内部金融资金循环的规模。非金融企业部门内部的资金循环主要包括应收应付账款、企业间借贷等。脱离金融体系的非金融企业杠杆、企业间借贷规模大幅上升,表明企业经营难度增大。从图3可以看出,从2010年开始中国企业间资金循环。

规模大幅上升,表明非正规金融规模迅速扩张,2011—2014年非金融企业部门内资金循环有所下降,在2015—2016年达到高峰。随着金融泡沫化和金融空转程度加剧,非正规金融规模迅速扩张,企业经营难度却大幅增加,企业融资难度和成本不断上升。2017—2018年这一规模又出现大幅下降,主要是由于金融去杠杆背景下各类影子银行、民间借贷、企业间委托贷款等业务下降。金融企业部门的资金内循环在1992—2009年稳步提升,但是,2010—2016年金融企业部门的内循环总量从6.5万亿元迅速攀升至24万亿元,占全部金融资金循环总量的比例从13.1%提高到23.3%,金融资金在体系内空转现象十分明显。受金融业去杠杆的影响,2017年金融企业的内循环资金规模下降至14万亿元,2018年进一步下降至11万亿元。这一现象很容易理解,解决金融资金空转问题首先要实现金融的穿透式监管,打击各类金融嵌套,因此过度扩张的金融体系内部资金循环必然会出现大幅下降。

从部门间资金循环来看,非金融企业获得金融企业的资金流量比例大幅减少(图4)。

傳统金融循环中的非金融企业是金融资金流动的主要方向,承担了将储蓄转化为投资的主要任务。但是近年来非金融企业获得金融企业资金的比例不断下降。从非金融企业获得金融企业资金占金融企业向非金融企业、居民、政府部门提供资金比例的变化趋势来看,20世纪90年代该比例一度高达90%以上,进入21世纪该比例尽管有所下降,也基本处于70%~80%,2015年以来,非金融企业获得资金的比例陡降,从2014年的71.9%迅速下降至44.5%,2018年回升至50.2%。非金融企业获得资金的比例快速下降,意味着居民和政府获得资金的比例大幅上升,居民和政府的资金盈余程度明显收缩。更重要的是,在2017年金融去杠杆的政策背景下,非金融企业获得金融体系资金的比例尽管有所回升,但仍然处于历史较低水平,说明金融去杠杆政策不但压缩了金融资金空转,也冲击了实体经济获得金融资金的能力。应该看到,居民和政府部门作为非生产部门或者生产性较弱的部门,其获得的资金比例上升在很大程度上不利于扩大再生产。

居民部门资金盈余萎缩,政府部门从盈余转向赤字,金融-居民、金融-政府小循环加剧。尽管居民部门和政府部门获得金融企业资金的占比不断上升,但是这些部门的资金盈余水平降低了。2008—2018年,居民部门和政府部门作为传统的资金盈余部门,盈余程度不断下降,政府部门甚至出现资金赤字。将居民和政府向金融企业输送的资金当作广义存款,将金融企业向居民和政府输送的资金当作广义贷款,并以广义存款除以广义贷款(广义存贷比)来评判部门资金的盈余水平(图5)。

可以看到,居民部门资金盈余水平从2008年的4.7下降至2018年的1.4,这主要是由于房价上涨导致居民房贷规模迅速膨胀,居民中长期贷款量与居民存款之比从2011年的20.5%提升至2018年的46.4%。政府部门资金盈余水平从2008年的3.6下降至2017年的0.8,2018年更是进一步下降至0.48,表明政府部门的借入资金已经大于存款资金,政府部门广义赤字已经形成,需要依靠源源不断的金融借贷才能满足当年政府部门的资金运转。如果考虑非金融企业部门中还包括大量地方融资平台,政府部门从金融企业获取的借款规模已经远远超过存款规模。居民和政府部门资金盈余水平的下降,表明资金循环已不再是居民、政府部门向金融企业的单向流动,金融企业与居民、政府部门之间的双向资金流动大幅增加,一定程度上挤占了非金融企业部门获取金融资源的份额。

国外资金循环占比不断下降,证券投资取代直接投资成为国际资金的主要流动方向(图6)。从国内和国际金融资金循环的比例关系来看,国际资金循环所占的比重在1992—2008年基本处于8%~14%,并受到国际投资资金流动的影响而有所波动。2009年以后,受金融危机后逆全球化趋势的冲击,叠加中国扩大内需政策的推动,国内资金循环占比迅速上升,国内大循环的金融资金循环比例不断上升,国际资金循环对全部资金循环的支撑作用逐步减弱,2018年国际资金循环占全部资金循环的比例已下降至5.0%。这主要是由于国内劳动力、土地等成本上升,传统产业参与国际大循环的程度遇到瓶颈,相反随着国内服务业占比的提升,纯国内价值创造和资金循环的能力有所增强。因此,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从国内国际资金循环的比例结构变化角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印证。与此同时,以并购、证券投资为主的国际金融资金流动逐步取代了传统的面向实物资产的直接投资。尤其是2020年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世界各国供需结构性矛盾进一步加大,全球面临资金“脱实向虚”的困境。受此影响,进出中国的证券投资资金比例大幅提升,单月占比较2019年末增长一倍以上(图7)。因此,中国参与国际资金循环的风险也在不断上升,以往依靠贸易、直接投资拉动的资金循环逐渐被金融资金循环所挤占,如何在金融对外开放的同时守住防范外来金融风险的关口显得尤为重要。

综上所述,中国金融资金循环的格局已出现较大变化,大循环被小循环所取代,资金循环堵点不断增多。具体而言,传统的内部从居民、政府部门到金融企业到非金融企业,外部从国外部门到金融企业再到非金融企业的资金单向大循环模式日渐式微,金融企业、非金融企业的内部资金循环不断增长,居民-金融企业、政府-金融企业、国外部门-金融企业的部门间小循环不断增强,资金空转、阻塞、沉积现象明显(图8)。在2017年金融去杠杆政策的压力下,尽管非金融企业和金融企业体系内的资金空转问题得到初步缓解,但是非金融企业的融资占比仍处于历史低位,居民部门和政府部门的资金盈余水平仍然在下降,金融去杠杆和金融服务实体经济处于两难境地,打通金融小循环到大循环的堵点依然任重道远。

(三)构成资金循环梗阻的主要堵点

在金融去杠杆的政策背景下,金融企业的资金空转问题得到缓解,但是国民经济的金融资金循环仍存在诸多堵点。居民、政府、非金融企业的资产负债表恶化导致金融小循环不断增强,中国经济参与国际大循环的空间和潜力受到压制,大循环的韧性被小循环的脆弱性所取代,资金沉积在某些小循环中,资金循环效率低下。如果说国民经济大循环是金融资源在各部门之间的优化配置,那么大循环退化为小循环就成为资源在部门内部的再分配和极化,其危害性极大。居民-金融小循環强化意味着富裕者更富、贫穷者受房贷挤压更贫穷,国民经济循环退化为收入分配极化的恶性循环。

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严重恶化,围绕房地产的居民-金融企业小循环日益增强。房价过高导致居民过度加杠杆,居民部门成为金融企业资金输出的承接主力,居民部门资金盈余水平大幅下降。购买住房大量消耗了居民储蓄,导致居民资产以房地产形式固化,不断增强的居民-金融企业小循环严重削弱了国民经济大循环的资金循环效率。同时,经济发展受中美贸易摩擦、新冠疫情等事件冲击,居民收入分化加剧,房贷支出的刚性特征会进一步强化对居民部门的消费挤压作用,导致居民-金融部门小循环进一步巩固,极不利于国民经济循环的畅通。

政府部门收支可持续性脆弱,资金循环极易受阻。政府部门尤其是地方政府的收支矛盾由来已久,政府部门已从资金盈余部门转变为资金赤字部门,并且赤字规模有增大趋势。新冠疫情得到控制之后,地方政府财政收入恢复缓慢,而支出存在刚性约束,因而财政收入可持续性进一步下降,这导致政府部门需要更多的金融信贷资源来维持财政收支的可持续性,政府-金融企业小循环不断增强。受到外部冲击和内部金融政策调整的影响,政府部门的资金可持续性脆弱,地方政府和地方融资平台的债务风险攀升,政府-金融企业小循环极易被阻碍,引发严重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可能性提高。

非金融企业部门资产负债约束增强,信贷扩张意愿不足。近年来,受国内要素成本上升影响,实体部门盈利能力不断下降,叠加新冠疫情冲击,国内需求恢复缓慢,国际需求萎缩,实体企业生产经营面临极大挑战。在此背景下,国有企业的资产负债约束增强,民营企业主动去杠杆意愿明显,非金融企业部门对于国民经济大循环的投资资金吸收和价值创造效应下降,金融资金循环不再是非金融企业通过生产为居民创造财富的过程,而退化为非金融企业内部盈利能力极化和资金极化的过程。

参与国际大循环的空间和潜力受到压制,资金循环“脱实向虚”态势逐步明显。国际资金循环占整个国民经济资金循环的比例不断下降,在新冠疫情冲击下这一比例可能进一步下降,中国参与国际大循环的空间受到挤压。同时,全球性的资金“脱实向虚”严重,并且在全球复苏乏力,大国无限量宽松的背景下,资金循环空转、炒作资产的情况还将持续相当长一段时间。中国参与国际经济大循环面临极大的不确定性,既面临国际经贸冲突更趋紧张,贸易和投资风险增大的局势,又要应对国际过剩金融资本的冲击和国际金融安全与稳定问题的挑战。

四、畅通金融资金循环的政策建议

从金融资金循环的角度,畅通国民经济循环中的堵点,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重点在于优化各部门的资产负债关系,破除金融小循环梗阻,提高金融经济大循环的金融配置效率,提升资金循环能力。

(一)重构各部门资产负债关系,提升资金循环能力

1.优化居民部门资产负债表,降低居民利息负担

要打破居民-金融企业小循环,重构资产负债关系,降低房贷对居民的约束。一方面,要推动金融企业实质性向居民让利,引导存量贷款利率下行,降低房贷成本及延迟还贷的现金流支出。另一方面,强化就业技能培训,提高社保覆盖率,完善社会兜底政策,想方设法提升居民实质性收入,降低居民的利息支出负担,降低利息支出占居民收入的比重。

2.拓宽政府融资渠道,规范政府部门资本性支出

政府部门尤其是地方政府部门严重依赖金融资源平衡财政收入,形成了日益紧密的政府-金融企业小循环。同时,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债务高企,资产质量差,导致政府收支可持续性脆弱。要重点规范地方政府的举债融资行为,推动包括公募房地产信托投资基金(REITs)等在内的金融创新项目,扩宽政府融资渠道,丰富资本市场投融资工具,在避免债务风险的前提下有效降低政府对金融企业信贷的依赖。

(二)畅通部门间资金循环

1.坚持金融去杠杆原则,减少金融企业内部资金空转,促进资金流向实体经济

从资金循环变化趋势看,2017年金融去杠杆政策实施以来,金融企业内部资金空转现象有效减少,金融稳定性上升。中国境内疫情形势趋稳后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双管齐下,更多的资金流入金融企业。因此,畅通部门间资金循环,避免大量资金继续在金融企业中空转显得更加重要。目前不宜放开杠杆条件,应继续坚持金融去杠杆原则,继续降低金融资金循环总量的比重,促进更多资金通过大循环流向非金融企业等部门。

2.加大定向货币政策力度,降低非金融企业信贷难度

从部门间资金循环变化趋势来看,非金融企业部门获得金融企业资金的比例逐年下降,实体经济信贷困难,资金流通性较差。要畅通部门间资金循环,应加大定向货币政策力度,促进普惠小微贷款延期还本付息政策、普惠小微企业信用贷款支持政策等货币政策工具直达实体经济,从“宽货币”到“宽信用”,即将货币投放到金融企业,再由信贷市场向实体经济缓慢渗透,到直接降低企业信贷难度,将资金快速循环至实体经济部门。

(三)构建国内国际资金良性循环

1.建立人民币区域循环体系

利用与“一带一路”倡议沿线国家的经济贸易联系,增强人民币计价和结算比例,形成人民币的区域循环;加强以人民币计价的对外投资和产能合作;加强国际援助等方面的人民币使用比例,培养人民币境外用户的使用惯性。此外,还应该加快金融基础设施建设,完善升级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成立国家项目攻关CIPS交易系统基金,建立部级金融交易和基础设施协调机构,统筹推进中资金融企业内部结算、国际金融交易、国际贸易投资等业务的CIPS结算。

2.稳步推进金融业对外开放,提升国际金融影响力

建立资金“电子围网”,允许离岸资金自由进出和汇兑,进一步推动跨境货物贸易、服务贸易和新型国际贸易结算便利化。推动本土金融科技标准国际化,鼓励本土金融科技业态的国际化转型。建立防范化解国际贸易、投资、金融、数据流动、生态和公共卫生等领域重大风险的常态化机制,重点防范金融科技企业被外国制裁打压。

〔责任编辑:来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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