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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背后的悲凉人生

2020-01-21张建茹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0年9期

摘 要: 聂鑫森作为新时期小小说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作品以独特的文人视角书写小城市中生活的文人故事,简洁平淡的语句中蕴含着浓厚的文化底蕴。本文主要对聂鑫森短篇小说集《湘潭故事》中的《圆月桌》看似圆满,实则不满;悲凉中的一抹温情;独具匠心的艺术特质三方面进行分析探讨,从而达到更深入的解读。

关键词:圆满 悲凉 艺术特质 《圆月桌》

论及新时期以来的小小说作家,被誉为“短篇小说圣手”的聂鑫森绝对是无法忽视的存在。他由写诗发轫,进而创作小说,将他的“诗情”及其深厚的文化功底融入了小说创作之中,其中在小小说创作方面成就颇高。段崇轩曾经指出:“聂鑫森却凭借他丰富而独特的生活积累与体验,凭借他敏锐的艺术悟性和刻苦的创作实践,在短篇小说的方寸土地上,创造出一个绚丽多姿的艺术世界来。” 《圆月桌》是聂鑫森众多小小说中一篇,作者在延续以往文人小说风格的基础上融合了自己对于社会现象的关注与思考,书写着古城湘潭普通小人物和乐明的故事,在清淡雅致的从容叙述中表达出作者对某些社会问题的忧虑,读来耐人寻味。

一、看似圆满,实则不满

作为一个有着强烈文学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作家,聂鑫森将他创作的目光时时刻刻投射在小人物的普通生活上面。随着社会人口老龄化的加快,越来越多的作者将创作目光投射到了老年人群体,书写关于老年人的故事。聂鑫森的作品中关注更多的则是老年人退休之后的生活状态和精神世界。在其短篇小说《老鼠》中,具体描绘了一个退休学者的孤寂和失落的生活状态。而在《圆月桌》 中作者将这一视角从著名学者身上转移到了平常小人物身上。

小说中和乐明将博物馆馆长宗学对于圆月桌的鉴定一事告诉了儿子们,果不其然家里面渐渐热闹了起来,正如小说结尾处“和家庭院盈满了脚步声、说话声、笑声”。作品在这看似圆满的结局中悄然结束,但实际上却埋下了许多不圆满的因素在其中。如果说《老鼠》中退休学者感到生活孤寂、苦闷的根本原因是人生信念的失落,那《圆月桌》中导致和乐明孤寂之感产生的根本原因则是家人陪伴的缺失和内心对于团圆的热切渴望。随着大和二和的成家立业,搬离老家后,他们渐渐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忙碌于自己的事业与家庭,只有在节假日时才会偶尔回家和父亲吃团圆饭,相聚的时间太过短暂,更是来去匆匆。这里更多体现的是对于现实的无奈以及亲人之间的疏离。而当和月明将圆月桌的鉴定结果告诉儿子们后,他们相继搬回了老家并且打算长久地住下来。与儿子们有所不同的是,和乐明在听到宗学的鉴定结果后的反应却是十分耐人寻味,他的“眼睛发直了,然后长长地‘呵了一声”。儿子们相继搬回来是因为挂念独居在家的老父亲还是为那被视为“古董”的圆月桌,倘若没有这所谓的古董,那么和乐明是否还能享受到阖家团圆的幸福呢?答案是不言而喻的,但作者却没有残忍地直接挑明,仿佛和乐明的那一声“呵”早已包含了所有的回答。和乐明那看似圆满,实则充斥着不圆满的生活状态更是当下普遍存在于中国社会老年群体中的一个缩影。聂鑫森用他敏锐的眼光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带着自己强烈的情感因子去描写,去叙述,但却并不张扬、躁动,不是直接将这一残酷的社会问题撕裂开来展现在人们面前,而是选择将其蕴含在平静、淡雅的文字叙述之中,使读者在阅读之后,细细品味,更能引发万千的思绪。

二、悲凉中的一抹温情

作为文人小说的典型代表,聂鑫森频频将目光投射到生活在古城湘潭的知识分子、才士艺匠。如《秋疯子》中的大学教授秋丰子,《凌风阁》中书法家顾子风,《遗作》中的画家一未,《砒霜》中的中医于济之,《剪婆婆》中的剪纸能手剪婆婆,《护桥碑》中的退休石匠等。他们才华出众,技艺超群,修身养性,志行高洁,但却并不孤芳自赏,脱离群众,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生活中的人物。吴惠颖在《读聂鑫森描写才士艺匠的小说》中形象地将聂鑫森笔下的这类人物概括为“凤凰”家族。而《圆月桌》中的宗学就是属于“凤凰”家族中的一员。

宗学年近六十,是博物馆馆长,与和乐明既是邻居又有业务上的往来,因为“和师傅的技艺炉火纯青”。和乐明常年独居,倍感孤独,宗学经常去和他闲聊,排解他苦闷的情绪。在得知和乐明因不得团圆愁绪万千之时,宗学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帮助和乐明摆脱了困境。“圆月桌”当真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吗?其实并不尽然。作为一个博物馆馆长,宗学不可能辨别不出古董的真伪。那他为何又要将本不是古董的圆月桌说成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呢?显然,宗学是想帮助这位老邻居重获团圆的喜悦。小说结尾处写道:“宗学每当吃饭的时候,望着桌子边的家人,总会想到邻居家那张围满了人的圆月桌,圆圆满满,快快乐乐,于是,欣然举筷。”

宗学作为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的形象,他对于邻居的关怀总是润物细无声的。不论是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他提供给别人的帮助总是悄然进行,让人毫无察觉。用屈原《离骚》里的一句话来评价宗学这一人物形象实在是再恰当不过了:“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而在《圆月桌》这篇略显人情悲凉的小说中,宗学的存在恰似悲凉中的一抹温情,带给人丝丝暖意。他将知识分子的人文情怀投射在对于邻居生活及精神状态的关注上,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默默地帮助他人,能够真真切切地与他人产生共情,这正是知识分子内心的济世情怀。

聂鑫森小说创作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用顶礼深情崇敬的目光,频频注视着中国知识分子技艺人才的优美情操、高尚道德和雍容风度。他们大都有着我国古代优秀知识分子某种类型化的性格特征,即不倦的精神追求和丰富的内心生活,重视创造的价值,自尊而又尊重他人,富于同情心,总是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外在修养和内在品格,但又时时刻刻与广大人民群众紧密结合,用知识分子特有的人文情怀去观察、感悟,甚至是改變这个世界。

三、独具匠心的艺术特质

《圆月桌》收录在其短篇小说集《湘潭故事》中,短短千言的小说中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也没有辞藻繁复的语句,文本周身却散发着寓于平凡生活中的情思与具有质感的审美意蕴。在这篇仅仅千言的短篇作品中,却丝毫不会让人感到些许的单薄与匮乏,而是注入了作者对于社会现象的的密切关注与深切思考,使这小小的文本展现出厚重的力度,更暗含着一位知识分子浓重的人文情怀。

《圆月桌》以古城湘潭退休老人和乐明的日常生活为主线,展开全文的结构叙述。一张陈旧的圆月桌引出了和乐明孤单寂寞的老年生活以及其对于团圆和美生活的向往。整个文章叙述一气呵成,简洁明了,过渡自然。正如米兰·昆德拉在 《小说的艺术》中所言:“使小说摆脱小说技巧的规则和拘泥文字,使其言简意赅。” 《圆月桌》就非常巧妙地做到了这点。小说开篇写道:“七十岁的和乐明,一到吃饭的时候,望着餐厅里的这张圆月桌,就愁得眉毛打结。”圆月自古以来就被人们视为美满团圆的象征,而“圆月桌”的设计更是取自此意。正如文中所说:“ ‘圆月桌,‘圆者,和谐、快乐;‘月者,圆满、明亮。”因此这饶有意味的开头不免引人遐想。然而在接下来的叙述中作者并不着急写出人物因何产生愁绪,而是从容地介绍起和乐明的家庭背景及庭院布局,继而引出和乐明独居的寂寞与苦闷。和乐明并非孤寡老人,他有两个儿子大和二和,儿子成家之后相继搬了出去,小院里就只剩下了和乐明夫妇,老伴去世后,并不太大的房子就更显得空荡荡的。作者在小说中安排了许多细节来营造氛围,如和家门前的两棵老桂树、两个卧室、两个儿子等,皆取自象征圆满之意的双数,无不暗含和乐明对于团圆美满的看重。但正是独自生活在这种环境之中,和乐明的孤寂之感才会更加强烈,尤其是当他在餐厅独自面对那醒目的圆月桌时则愁绪更甚。

因而自然地引出之后的情节发展,邻居宗学是博物馆馆长,在得知和乐明因老年独居感到万分愁闷时,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帮助老邻居重新获得了团圆的生活,小说也在此结尾。但是“圆月桌”是否真是古董?和乐明是否真的可以享受团圆的喜悦,小说虽没有继续讲述,但却意味深长,引入深思。

《圆月桌》同聂鑫森的其他小小说创作一样,正如冯峰在其论文《人文精神的承诺和坚守——聂鑫森文化小说创作解读》中所说:“面对庞大而芜杂的外部世界,他用自己的眼光予以冷静的审视,关于人生,关于人性,关于人类精神世界的坍塌与重建,关于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扬弃……所有这一切,他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参考文献:

[1]聂鑫森.湘潭故事[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

[2] 段崇轩.方寸之间的雕刻──評聂鑫森的短篇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9.

[3]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2.

[4] 冯峰.人文精神的承诺和坚守——聂鑫森文化小说创作解读[J].湖南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5] 张春.器道相谐的书写与超越——聂鑫森小小说论[J].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

作 者: 张建茹,,湖南科技大学2018级中国语言文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