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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构的畸变与主体意识的异化——论1990年代的文学公共领域

2020-01-19杨永明

黑河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网络文学领域文学

杨永明

(北部湾大学 人文学院,广西 钦州 535011)

“公共领域”是介于私人生活领域和由国家机器构成的公共权力机关二者之间的近代社会形成的重要标志。从17世纪开始,随着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西方国家的市民社会逐渐成型,公共领域也逐渐发展壮大。最初是沙龙、咖啡馆、俱乐部等私人空间的公共延伸,印刷业的发展和商业通讯的繁荣,推动了报纸、期刊、杂志之类的公共领域所需要的媒体的出现。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的目标是社会政治,但其最初形式是“文学公共领域”,由咖啡馆、剧院、报刊杂志及图书出版机构等公共生活和文化设施组成。公共性和文化性使其成为私人对话和理性批判的训练场,由此形成了现代社会的自我启蒙机制,在对社会的公共维护与批判中体现个体价值的独立存在[1]17。对私人世界的价值守护和对公权力领域的理性审视,使其特有的价值功能和人文理想建立起了自由、平等、个性的社会价值体系。恰恰是这些价值理想促成了公共空间本身的合法性,使后者具备普遍性价值。

20世纪早期,文学作为一种公共领域,尚处于功能性缺失的状态,正如梁启超所言:“专在借小说家言,以发起国民政治思想”[2],但借政治公共领域的大力倡导所催生出的文学公共空间,却得到了极大扩张。“五四”新文化运动所推动的文化事业高涨,形成了对文学公共领域的空间既有格局的突破和更新,从而催生了新文学在20世纪30年代的多元化繁荣发展。到了20世纪80年代,“个人化写作”又引领着文学创作的“先锋”姿态。“个人、个人化写作意味着一种无言的、对同心圆式社会建构的反抗,……不仅伸展着个性解放的自由之翼,而且被潜在地指认为对伦理化的主流话语的颠覆。”[3]随后,社会价值体系的重构和市民精神情趣的市场化选择相对应,主体自由言说的空间被娱乐文化所扭曲,无论是启蒙,还是政治的维度都在萎缩和异化。

一、市场化的公共领域

“公共领域”,在20世纪中叶,开始出现了没落和畸变。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的解体,一方面是由于资本主义社会自身固有的体制性本能使然,另一方面则与市场机制的全域性覆盖,大众传媒的大肆扩张有关,直接导致了原本公共领域的价值和特性的彻底摧毁,瓦解了公共领域的运行机制。商业化传媒产业是直接的推手,把公共领域变成了人为的操作空间。市场和传媒从根本上改变了公共领域中文化产品的内容和性质,降低其品位迎合大众的需要,把公众的批判意识演变为消费观念,公众成了单纯的消费者,消解了公共领域的批判性,成为后者争逐利益的重要手段,其文化产品着眼于商业需要,俯就公众,以获得最大的赢利。最终,公共空间变成了市场空间,批判意识和批判性公众的消失倾覆了公共领域的存在基础。也就是说,政治利益集团和商业传媒集团相结合,以公共性面目出现,在标榜社会基本价值之中达到营私的目的,完全掌控公共领域,并极大地影响了参与其中的公众,以至于原本公开、自由的理性批判逐渐被各种商业或政治私利所置换。在此情形下,用哈贝马斯的话来说,公共领域实际上又被“重新封建化了”[1]255。

借助哈贝马斯的理论,可见,类似的情形同样出现在1990年代的中国。改革开放的深入和市场经济的全面推行,整个社会在急速地资本化道路中前行。这不只是观念上的变化,而是大众的实际生活内容,整个国家都在向以市场为导向的经济社会过渡。在市场的操纵下,公共空间已由原来的艺术沙龙、学术论坛、展览会、文学刊物等开始转向了迪厅、酒吧、派对、时尚杂志、影视传媒、经济公司、互联网等。大众文化已经成为时代文化的主流,大众传媒也成为公共领域最终的表现形式。世俗社会的审美趣味、思维观点直接构成了对事物所应有意义和深度的拒斥。物质——感官的刺激需求与社会消费主义转型达成互动,文化的公共性价值趋向消费与娱乐。文学公共领域也日趋大众性、通俗性、娱乐性的实用消费空间。大众的日常生活趣味极大地牵制着媒介的内容与形式,而这种价值取向的转变反之也进一步刺激了消费公众的心理需求,最终淡化和消解了大众的深度理性判断和主体精神。在这样的空间生产机制中,最具有个性特征和创造性的文化产品被现代大工业生产循环系统吸纳,在定制化、模式化的操作中抹平了艺术的差异性和自由性。

1990年代中期,互联网在中国的城市中兴起之后,又一次改变了中国的文学公共领域的结构组成。中国网民规模在2009年达到3.38亿之多,居世界第一位。信息媒介所创生出公共空间之广阔,表达之自由和简便,都是以往所无法想象的。在各种“超文本”文件中,人们将图像、声音、文字等信息集聚在一起,开创了一种超越所有空间形式的交往网络。这种全新的社会的交往和组织方式,不再受社会公共权利领域的覆盖与约束,真正开辟了一个自由的公共交往空间。数字化文学公共领域的空间形态由各种文学网站、文化社区、博客等组成,在这个巨大的公共文化空间中,个人性与公共性相互交织,体现出全新的平等、公开、自由发表个人作品的网络生产流通方式。

二、写作模式的新变

网络文学在电子邮件、BBS、聊天室、电子报刊、网络栏目及个人博客中孕育了一种新的文学类型,改变了文学传统的写作方式、文本载体、传播途径,形成了文学领域的一场新革命。网络中的文学场成为真正的公共领域,在这里,话语和写作的传统权力不再被垄断,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批评家。1995年以后,网络文学逐渐在中国的台湾地区和大陆兴旺起来,传统文学空间和数字文学空间相互渗透。漓江出版社自1999年末开始精选网络文学精品出版“中国年度最佳网络文学”编年系列选本,时代文艺出版社等也开始出版“中国网络原创作品精选”系列丛书。安妮宝贝、邢育森、宁财神、李寻欢等知名网络写手,也先后被不同的出版社看中,或出版其合集与单行本,或委托其主编不同的网络文学作品选本。网络文学热潮成为目前中国文学界令人瞩目的现象之一。相对此前的文学,网络文学表现出一些另类特征。

首先,作品呈现为超文本的文学样式。作品是以网络超链接技术为创作手段的文学型构方式。这种技术巧妙地将各种资源链接起来,可以让作者将包括绘画、文字、声音等各种文本自由结合起来。阅读者根据兴趣选择不同的阅读方式,形成对传统文本线性阅读视野的突破,进而实现心理、知识和信息的高度融合。

其次,传播交流方式实现了双向即时互动。数字化的即时传输使得作者和读者虽处于不同时间、空间,却可以自由地交流,使文本提供者和文本阅读者不再是“施者”和“受众”的关系,作为网络空间的拥有者,后者可以直接参与前者的创造,从前只有作家具有的特权现在被受众所分享,这就使得在更大范围内的、更大规模的共同创作成为可能。读者可以加入写作,为一部网络小说的情节“接龙”,或营造有别于原作的另一种斜径分岔的情节线索,读者的观感与评价同作者创作意图构成了共谋的关系。数字媒体空间上的开放性和时间上的及时性,使其成为面向全体公众的、自由讨论的公共空间。正是这种反中心化、非集权性的自由空间,彻底拆除了所有的信息壁垒和地域鸿沟。

最后,极度扩张的消费性娱乐审美心理。消费时代的个体表达欲望和宣泄动机在此得到强化,“娱乐至上”成为网络文学主要的审美向度。从某种意义上说,网络文学就是以符号与影像为主要特征的现代消费主义思潮在文化上的表达。

网络文学的特性,表现在作品戏谑的故事情节上。叛逆、调侃、嘲讽、另类是其写作姿态,不过多追求艺术的圆满表现,更多的是主体的游戏趣味,消解了文学的庄严与崇高,打碎传统的审美之镜,将人文精神的历史纵深感简化为当下的游戏性,削平深度,在消遣娱乐和世俗性言说的消费意识中呈现民间的语言特色。最终,当数字化文学公共空间充斥于社会生活的全方位时,文学变成了时尚的精神快餐,本应承担的社会审美与训诫被技术行业的娱乐所闲置,从而造成了人们精神记忆的无根与漂浮。

三、价值失范的主体意识

随着公共空间日益为消费主义所主导,消费文化、大众文化在文学格局中逐渐成为强势,文学与市场最终形成同盟,这个同盟的旗帜便是娱乐和消费。文学创作中也透漏出浓厚的市场价值伦理意识,所带来的人际关系变革,抹平了过去人们在空间关系上的差异,建立起新的商业平衡准则。

20世纪90年代崛起的“新生代”作家就是在这种消费主义的公共空间中书写着人与物的关系的凸显,以都市人生为素材,不同于“新写实” 的世俗言说,而是全力演绎着图示化、娱乐式的人生价值角逐。“新生代”作家的小说表现的多是漂泊者的生活经历,在青春梦想中体验繁华沉浮后感伤与幻灭。朱文的小说《我爱美元》,大学毕业后留在城市的儿子大胆挑战父权的神圣,在平等、戏谑的对视中,对精神信仰予以无情的亵渎和嘲讽。面对父辈的道德规训,现代社会借抹煞一切差异的空间交往功能,在无所不包的消费公共领域中狂欢、宣泄,将传统的怯懦、虚伪和压抑无情地粉碎。他们对欲望化生存景观的真切体验,既显示出现代年轻人的精神高蹈,又折射出其内心世界的迷茫。漫游是他们自我存在的一种证明,其中所蕴含的无根感与漂泊感恰恰是当下社会公共领域的行为特征。这揭示出在物欲化、市场化文学的公共领域,知识分子的精神高地四面楚歌却又无法突围的价值困境。新生代作家游荡在歌厅酒吧、宾馆饭店、网络虚拟世界中,同时也承受着现实的生活困顿和玩弄。在寻求自我的人生狂欢中,失去的是真正意义上安身立命的场所。

当下整个社会赖以建构的公共领域和文化价值体系都处于深刻的“转型”之中。后现代主义的消费原则侵入了文学公共领域,并主宰着这个领域所固有的价值维度,人性的异化、意义的消解成为无法摆脱的时尚,当功利化世俗生活追求成为这个空间的主流话语形态时,这个空间的参与主体所应具备的批判意识日渐式微,以致扭曲,人们就是在这两难困境中逃避、挣扎和沉沦,在主体自我的价值定位上陷入焦虑、孤独、尴尬的精神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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