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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的十三次哭泣解读

2020-01-19谭良啸

湖北文理学院学报 2020年12期
关键词:孙策孙权周瑜

谭良啸,施 霞

(1.成都武侯祠博物馆,四川 成都 610041;2.四川省社会科学院 文学与艺术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0071)

检索《三国志》和裴松之注引,孙权因人因事流泪哭泣十三次。这些泪水,揭示出他怎样的品性和情感,本文试作解析。

一、哭泣的事由与原因

《三国志》及裴注载录孙权的十三次哭泣,依时序解读其事由与原因于下。

(一)因孙策突然亡故的哭

事在建安五年,200年,19岁。《三国志·吴书·孙权传》载:

(孙)策薨,以事授(孙)权,权哭未及息。

解读:孙策突然去世,孙权接受权位,他哀哭不止,是因为丧亲的悲伤和失去依靠的惶惑。

孙权10岁时,父亲中箭身亡;19岁时,其兄又遭仇家射伤身亡,父兄历尽艰辛创下的基业突然落在他的肩上。对这突入其来的巨大变故,孙权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年轻的他陷入巨大悲伤之中。

从小生活在父兄庇佑下的孙权,虽得到一些锻炼,但在“奸宄竞逐,豺狼满道”的局势下,继承父兄基业的重任突然落到自己的肩上,让他一时不知所措。巨大的悲伤、无助和惶惑使他不能自持,痛哭不息。而天下纷争的形势又不容许他长时间沉浸在哀伤中。在张昭的劝导下,在父兄老部下周瑜等的衷心拥戴下,孙权很快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并采取一系列措施,逐渐确立了作为江东人主的地位。

孙策伤重而死,事发突然;孙权受命于猝然之间,他哭泣不止,这是痛失亲人的巨大哀伤,也是年轻而缺乏磨难的孙权面临巨变、失去依靠时惶惑、无措情绪的流露。

(二)因周瑜病卒的哭

事在建安十五年,210年,29岁。《三国志·吴书·周瑜传》载:

(周瑜)于巴丘病卒,时年三十六。权素服举哀,感动左右。

注引《江表传》曰:

(周瑜)卒,(孙)权流涕曰:“公瑾有王佐之资,今忽短命,孤何赖哉!”

解读:孙权隆重哭祭周瑜,因为他如丧家人,如失膀臂。

一是,丧失亲人的悲伤。周瑜字公瑾,“(孙)策与瑜同年,独相友善;瑜推道南大宅以舍策,升堂拜母,有无通共。”[1]1259孙策称与周瑜有“骨肉之分”[1]1260。孙权的母亲说,“我视之(周瑜)如子”,要孙权“兄事之”[1]1261。周瑜也说自己与孙权“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因此,孙权在朝堂以为周瑜要臣,私下视周瑜如兄长,与周瑜情如家人。

二是,丧失功臣的哀痛。周瑜有王佐之才,他力排众议,主张抗击曹操大军,后又挂帅出征,临阵对敌,大败曹操于赤壁,功勋卓著,为孙吴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大业奠定了基础。赤壁之战后,他以进取开拓的精神提出软禁刘备、西进益州的建议,这对孙吴立国、疆土开拓影响很大。孙权曾评价周瑜说:“公瑾雄烈,胆略兼人,遂破孟德,开拓荆州,邈焉难继。”他的才能、功绩是如此之高,以至于后人很难赶上他。所以在称帝建尊号时,孙权很感慨地对公卿大臣说:“非周公瑾,不帝矣!”

三是,失去依靠的惶惑。孙权承继父兄之业为江东人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倚重父兄老臣的状况。周瑜就是孙权心中倚重的主心骨之一。在是否送儿子给曹魏作人质和对抗曹操大军问题上,孙权都倚重周瑜的决断。如今他36岁病逝,英年夭亡,孙权有如失去左臂右膀。因此他在深陷悲伤的同时,内心空荡,顿生无助之感。

孙权亲自到芜湖迎接周瑜的遗体,安排葬礼丧事。他穿上白色丧服祭悼周瑜,痛哭流涕;其悲伤哀哭之情景深深感动了在场的人。这泪水是重情重义,是怀德感恩,也有一种无所依靠的忧伤。

(三)因儿子孙虑夭亡的哭

事在嘉禾元年,232年,51岁。《三国志·吴书·孙登传》载:

弟虑卒,(孙)权为之降损,(孙)登昼夜兼行,到赖乡,自闻,即时召见。见权悲泣,因谏曰:“虑寢疾不起,此乃命也。方今朔土未一,四海喁喁,天戴陛下,而以下流之念,减损大官殽馔,过于礼制,臣窃忧惶。”权纳其言,为之加膳。

解读:孙权长久哀痛悲泣,难过得吃不下饭,是因为“秉性聪敏,才兼文武”的爱子孙虑早逝。

孙虑字子智,孙登的弟弟,“少敏惠有才艺,权器爱之”。他从小聪慧而多才多艺,深得孙权的喜爱和器重。16岁封为建昌侯,18岁时丞相顾雍等人上奏“宜进爵称王”,孙权没有同意。后来尚书仆射与顾雍等商议,都认为孙虑“宜为镇军大将军,授任偏方,以大业”。孙权这才同意,于是授予孙虑节杖,让他设立镇军大将军府,治所定在半州(今江西九江市西)。身为皇子,年纪又轻,不少人担心他的任职能力。没想到他上任履职,“尊奉法度,敬纳师友,过于众望。”[1]1367孙虑任职时的表现超过了人们的期望。

如此优秀的儿子20岁夭亡,孙权悲伤得吃不下饭,常常哭泣流泪。若干天后,当孙登赶去劝慰,看到他仍然在悲泣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慈父送爱子,悲痛让孙权久久无法从哀伤中走出来。

(四)读张纮留下的书信而哭

事在建安十六年,211年,30岁。《三国志·吴书·张纮传》载:

(张纮)临困,授子靖留牋曰:……时年六十,卒。权省书流涕。

解读:老臣张纮死后,孙权读着他留下的书信流泪不止。

一是,德才兼优的张纮深得孙策器重。陈寿评曰:“张纮文理意正,为世令器;孙策待之,亚于张昭;诚有以也。”说他文章有条理,且立意正,是世间的优秀人才;受到孙策的厚待,仅次于张昭;确实有道理啊!

二是,张纮成为孙权倚重的大臣。孙权继位,倚重父兄留下的文臣武将,其中张纮是极为重要的一位。史称:“(孙)权于群臣多呼其字,惟呼张昭曰张公,纮曰东部,所以重二人也。”[1]1244张纮多有谏言,“权从之”。

三是,张纮留笺的忠贞与见识令孙权感动。张纮临终留给孙权的书信说,自古忠臣贤佐不缺,而“主不胜其情,弗能用”,是君主不能克制自己的性情,所以不被使用。“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听从好意见不易,忠言逆耳。君主要“抑情损欲,以义割恩”,克制性情减少欲望,服从大义割舍恩爱,做到“求贤如饥渴,受谏而不厌”。陛下要三思啊!

这封留给孙权的书信感情真挚,深入浅出阐述治国、用人、纳谏的道理,强调君主不能率性而为,很有针对性。一个老臣临死前的真情、耿耿忠心和治国的真知灼见令他感动,读着这留笺他热泪长流。

这泪水是他对父兄老臣的倚重、留恋之情的流露,是他对父兄老臣感激之情的宣泄,是对忠贞大臣真情谏言的敬重。

(五)观周泰征战创伤的哭

事在建安十八年,213年,32岁。《三国志·吴书·周泰传》注引《江表传》载:

(孙)权把其臂,因流涕交连,字之曰:“幼平,卿为孤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马之重乎!卿,吴之功臣,孤当与卿同荣辱等休戚。幼平,意快为之,勿以寒门自退也。”

解读:周泰为孙氏兄弟“战如熊虎,不惜躯命,被创数十,肤如刻画”,孙权深为震撼、感佩,情不自禁,泪如雨下。

一是,周泰随孙氏兄弟屡建战功。周泰早年追随孙策,数战有功;孙权“爱其为人,请以自给”,成为身边战将。一次孙权遇“山贼数千人猝至”,危在眉睫,众人慌乱,“惟泰奋激,投身卫权,胆气倍人”;当贼人逃散后,周泰“身被十二创,良久乃苏”,身受十二处创伤,昏迷了很久才苏醒过来。史称:“是日无泰,权几危殆。”周泰救了孙权一命。后又随孙权攻黄祖,战赤壁,围曹仁,多有战功。

二是,孙权流泪历数他身上创伤。建安十八年春,曹操攻濡须不得而退兵,孙权留周泰指挥濡须战区的军队,升其任平虏将军。当时朱然、徐盛诸将都在战区,不服从周泰的指挥。于是孙权特地来到濡须,召集众将宴饮。席间,他亲自依次斟酒,“到(周)泰前,命泰解衣,权手指其创痕,问以所起。泰辄记昔战斗处以对,毕,使复服”。第二天,孙权又把自己的御用伞盖赐给周泰。徐盛等将领这才服从周泰的指挥。

孙权原本是为了使众将心服周泰的指挥,叫周泰解衣展示身上历年征战所受创伤,以显示他的赫赫战功。然而面对周泰满身数十处伤痕,孙权深为惊异、震撼,不由得珠泪涟涟,并说出那番话来。这真情的泪水,是对周泰战功的肯定和血肉付出的由衷感激,因而也深深感动了在场的众将。

孙权的泪水和那番表白,说明他视周泰如家人、似兄弟的情感。

(六)因浩周举家担保的哭

事在黄武元年,222年,41岁。《三国志·吴书·孙权传》注引《魏略》载:

魏王受汉禅,遣使以(孙)权为吴王,诏使(浩)周与使者俱往。周既致诏命,时与权私宴,谓权曰:“陛下未信王遣子入侍也,周以阖门百口明之。”权因字谓周曰:“浩孔异,卿乃以举家百口保我,我当何言邪?”遂流涕沾襟。及与周别,又指天为誓。周还之后,权不遣子而设辞,帝乃久留其使。

解读:浩周以全家百口担保的仗义行为令孙权感动而哭,然而他的泪水哄骗了浩周。

一是,示好浩周,以迷惑曹丕。浩周,字孔异,为曹魏大将于禁的护军。于禁在关羽攻打樊城投降时他也被俘。孙权袭杀关羽后,得到关羽所俘曹魏诸将。他对浩周“甚礼之”,特别表示友好,后又将浩周等人先释放回去。浩周回去后,曹丕问他孙权的态度,他认为“(孙)权必臣服”,定会送子为质。于是曹丕称帝后,封孙权为吴王,遣使前往时令浩周同行。公事完后,孙权又私自设宴款待浩周。因而有了他俩的这番对话,有了孙权流涕沾襟,又指天为誓这番表演。

二是,送子为质承诺的欺骗性。关于孙权送子到曹魏为质,是他当时为了获得曹魏支持自己对抗蜀国和封王实施的一种策略。史载:“权外托事魏,而诚心不款”。

浩周回去后,孙权却找借口迟迟不遣子为质,于是曹丕“久留其使”,羁留了东吴的使臣。孙权再次上书表示会送子为质,并与浩周书信,反复进行表白、解释。曹丕便打算派使臣“往与盟誓,并征任子,(孙)权辞让不受”[1]1125。孙权拒绝曹魏使臣入境,他信誓旦旦答应送子为质承诺的欺骗行径至此暴露无遗。曹丕大怒,“自是之后,帝既彰权罪,周亦见疏远,终身不用”。浩周因禀报情况不实,受到冷落,被封杀。

孙权送子为质,表示臣服曹魏纯属权宜之计,他的哭是因浩周“举家百口保”而感动,可是“流涕沾襟”则显得夸张,就是一种作秀;继而“又指天为誓”,这就纯属欺骗了。浩周的仕途被孙权的哄骗断送了。

孙权以“流涕沾襟”的恸哭欺骗浩周,出于政治利益的需要无可非议,而从道德层面上讲则不地道,是假意对真诚。

(七)因淩统死的哭泣

事在黄武元年,222年,41岁。《三国志·吴书·淩统传》载:

(淩统)病卒,时年二十九(1)卢弼:《三国志集解·淩统传》卷五十五,考证认为,淩统卒时年龄为二十九,原文四十九的“四字当是二字之误”。中华书局,1982年,第1032页。。权闻之,拊牀起坐,哀不能自止,数日减膳,言及流涕,使张承为作铭诔。二子烈、封,年各数岁;权内养于宫,爱待与诸子同。宾客进见,呼示之曰:“此吾虎子也!”及八九岁,令葛光教之读书,十日一令乘马。追录(淩)统功,封烈亭侯,还其故兵。

解读:爱将凌统英年早逝,孙权哀伤泪流。

凌统之父淩操,在孙策刚起事时就随从征战,后随孙权,攻江夏时“中流矢死”。淩统15岁接手父亲的兵卒,听孙权调遣,攻黄祖,战赤壁,随吕蒙夺荆州三郡,从孙权征合肥。他英勇善战,曾在逍遥津率三百亲近随从保护孙权撤退,在来回激战中,左右侍卫尽皆战死,他杀死敌数十,身负重伤,孙权得以安全退走。因此被称为“江表虎臣”,深得孙权厚爱。

淩统“以山中人尚多壮悍,可以威恩诱也”,于是孙权派他到东部山区去招募新兵并讨伐叛乱。“事毕当出,会病卒,时年二十九”。孙权得知消息,手一拍床板猛然坐起来,悲哭不已。那几天,他减少了自己的膳食,一提到凌统的死就流泪;还亲自命令张承为凌统撰写祭奠用的铭文和诔文。

淩操、淩统父子在孙氏兄弟的麾下效力,史称:“(淩统)虽在军旅,亲贤接士,轻财重义,有国士之风。”他年纪轻轻就病逝,孙权痛哭爱将,还将这种怀德感恩之情施及其幼子。

(八)因冯熙的忠贞气节而哭

事在黄武二年,223年,42岁。《三国志·吴书·孙权传》注引《吴书》载:

(冯熙)使于魏,文帝……以陈群与熙同郡,使群诱之,啗以重利。熙不为廻。送至摩陂,欲困苦之。后又召还,未至,熙惧见迫不从,必危身辱命,乃引刀自刺。御者觉之,不得死。(孙)权闻之,垂泪曰:“此与苏武何异?”竟死于魏。

解读:冯熙出使曹魏,宁死不屈于威胁利诱,其忠贞气节令孙权感动哭泣。

冯熙字子柔,刘备死时孙权曾派他入蜀弔丧。这次以中大夫身份出使曹魏,遭到魏文帝的诘难,他据理反驳,引起曹丕不满。

魏文帝问:“吴王若欲修宿好,宜当厉兵江关,悬旍巴蜀,而闻复遣修好,必有变故。”冯熙回答:“臣闻西使直报问,且以观衅,非有谋也。”孙权当时与蜀、魏俱有使臣往来,曹丕逼问为什么,冯熙巧妙地应付了过去。魏文帝又问:“闻吴国比年灾旱,人物凋损,以大夫之明,观之何如?”冯熙对曰:“吴王体量聪明,善于任使,赋政施役,每事必咨,教养宾旅,亲贤爱士,赏不择怨仇,而罚必加有罪,臣下皆感恩怀德,惟忠与义。带甲百万,谷帛如山,稻田沃野,民无饥岁,所谓金城汤池,强富之国也。以臣观之,轻重之分,未可量也。”[1]1130对曹丕贬低、挑衅的问题,冯熙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陈述事实,捍卫了吴国的尊严,表现了凛然的气节。

曹丕在不能诘难、羞辱的情况下,先是派同乡去重利引诱冯熙归降,利诱不成竟恼羞成怒,实施拘押迫害。冯熙为不辱使命,“引刀自刺”,被发觉没有死成。冯熙的凛然正气和一片赤诚,孙权得知后哭了,把他比作被匈奴拘留并利诱而持节不辱的汉代使臣苏武。

(九)因吕范死的哭泣

事在黄武七年,228年,47岁。《三国志·吴书·吕范传》载:

(吕)范迁大司马,印绶未下,疾卒。权素服举哀,遣使者追赠印绶。及还都建业,权过范墓,呼曰:“子衡!”言及流涕,祀以太宰。

解读:父兄时期的战将吕范中年病逝,孙权深自哀伤泪流。

一是,吕范被孙策视为家人。吕范字子衡,出身士大夫;“将私客百人归(孙)策”,主动投靠。从此追随孙策,“跋涉辛苦,危难不避”。“(孙)策亦以亲戚待之,每与升堂,饮宴于太妃前”。孙策视他为家人,常常与他到家中内堂,在母亲面前宴饮。后来随孙策东征西讨,多有战功。

二是,吕范的忠贞深受孙权器重。吕范在孙策手下曾被任以财务主管;孙权当时年少,常常私下去要钱物;吕范都要向孙策禀报,不敢擅自允许;孙权为此曾心怀怨恨。

孙权主持政事后,才知道那是吕范的忠贞,值得信任和托以大事。他曾将鲁肃和吕范并列,比作东汉初年的著名将相邓禹和吴汉,有人不服,孙权特别解释说:“吕子衡忠笃亮直,性虽好奢,然以忧公为先,不足为损。避袁术,自归于兄,兄作大将,别领部曲,故忧兄事,乞为都督,办护休整,加之恪勤,与吴汉相类,故方之。皆有指趣,非孤私之也。”[1]1311史称吕范住宅、服饰奢侈豪华,然勤于国事,奉公守法,所以孙权赞赏他的忠诚,不责怪他的奢侈。

三是,重用前猝死引发哀伤。孙权赏识吕范的忠贞,十分信任他,以大司马授任,使之位列三公,加以重用。而“印绶未下”吕范却突然病卒。孙权满心的期望顿时落空,悲哀、痛惜涌上心头,让他久久不能忘怀。于是他追赠印绶,并素服去他的坟墓,以最高的规格牛、羊、猪三牲祭祀,痛哭呼号他的字,表达对吕范忠诚的赏识,对吕范病逝的哀伤。

(十)因张昭以顾命身份死谏的哭

事在嘉禾二年,233年,52岁。《三国志·吴书·张昭传》载: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宴至辽东拜渊为燕王,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返,不亦取笑于天下乎?”权与相反覆,昭意弥切。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牀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流。权掷致刀地,与昭对泣。

解读:张昭的忠贞,母亲的遗命,令孙权悲从心生,热泪盈眶。

辽东公孙渊得不到曹魏信任,便“遣使南通孙权,往来赂遗”[1]253。后又遣使“称藩于权,并献貂、马”。公孙渊的表文盛赞孙权,卑辞承命,愿意为臣。孙权对于公孙渊的称臣“大悦”,决定封公孙渊为燕王;然后派大臣、将军“将兵万人,金宝珍货,九锡备物,乘海授(公孙)渊”,并护送公孙渊的使臣还辽东。

这是孙权头脑发热、利令智昏的行为,群臣纷纷反对。“举朝大臣,自丞相(顾)雍已下皆谏,以为渊未可信,而宠待太厚。”[1]1138张昭也力谏,指出公孙渊“远来求援,非本志”,孙权根本不听。而张昭自恃是资深老臣,曾受太后遗诏,曾扶持孙权接替其兄统领江东,所以反复争辩。孙权终于忍受不了,勃然大怒,解下佩刀,说了那番话。张昭没有想到孙权会这样说,心中顿生说不出的气愤和委屈,他凝视着孙权良久,然后一字一字地说,太后遗诏言犹在耳,他必须竭尽愚忠直言进谏。说完不禁老泪横流。

孙权事母至孝,吴夫人临终曾属托张昭以后事,所以张昭提到吴夫人的顾命之言,一下子触击到孙权心中的软肋,想到母亲的遗诏,不禁悲从心来,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但是张昭的忠贞,太后的遗诏,没有改变孙权的固执。他仍然我行我素,结果公孙渊袭杀了孙吴派去的使臣和士兵,又投靠了曹魏。

孙权虽然哭了,但是此时他的性格、性情已发生了变化,刚愎自用毛病在他身上渐渐显露,不断滋生的虚荣与骄慢让他变得一听到不同意见就心生厌恶。他的哭泣只是此时此景的感情流露,过后仍我行我素,不听劝阻。

(十一)与蜀使宗预分别的哭

事在嘉禾三年,234年,53岁。《三国志·蜀书·宗预传》载:

(宗)预复东聘吴,孙权捉其手,涕泣而别曰:“君每衔命结二国之好。今君年长,孤亦衰老,恐不复相见!”遗预大珠一斛,乃还。

解读:年过半百的孙权渴望、看重友情,有感于生离死别而哭。

在蜀吴交往中,双方使臣往来不绝。蜀国使臣邓芝、费祎、宗预等“频烦至吴”,为史书载录,他们都受到孙权的看重和夸奖,或有礼物相赠。而宗预有三次使吴的记录,并得到馈赠。

宗预字德艳,“建安年中随张飞入蜀”,是蜀汉的老臣。他第一次使吴是在建安二年(222年)冬,刘备夷陵败北驻白帝城时。“孙权闻先主住白帝,甚惧,遣使请和。先主许之,遣太中大夫宗预报命。”[1]890第二次是诸葛亮死时,东吴增兵巴丘,蜀汉亦增兵永安,双方关系骤然紧张。于是宗预“将命使吴”。他坦直、巧妙地回答了孙权的诘难,“权大笑,嘉其抗直,甚爱待之,见敬亚于邓芝、费祎”。第三次使吴在蜀汉延熙十年(247年),他年过六十。史载:

预临别,谓孙权曰:“蜀土僻小,虽云邻国,东西相赖,吴不可无蜀,蜀不可无吴,君臣慿恃,惟陛下重垂神虑。”又自说:“年老多病,恐不复得奉圣颜。”[1]1076

宗预临别这番坦诚动情的肺腑之言,令孙权动容,他一时感慨良多,禁不住心潮起伏,说出“孤亦衰老,恐不复相见”的话,与宗预执手洒泪而别。

(十二)读儿子临终奏表的哭

事在赤乌四年,241年,60岁。《三国志·吴书·孙登传》载:

(孙登)年三十三卒。临终,上疏曰:“……”既绝而后书闻,(孙)权益以摧感,言则陨涕。”

解读:孙登死,孙权悲伤。当他看到孙登死前留下的奏疏时,悲痛再次袭来,一提及就满面横流。

一是,太子孙登贤德仁孝。孙登字子高,是孙权的长子,初为王太子,后立为皇太子。孙权选择了一批德才兼优的文臣、武将、学士作为辅导老师、宾客。关于他的贤德,史书记载的几件小事说,他打猎“避良田,不践苗稼”,尽量不扰民;处事认真不冤枉人,待人宽厚。他有孝心,重孝悌之道;得知孙权因弟弟孙虑死而悲伤过度,便“昼夜兼程”去京城求见,苦心劝谏;不忘徐夫人养育之恩,徐夫人被废黜,对她的孝敬丝毫不减。其弟孙和,“有宠于权,登亲敬,待之如兄,常有欲让之心”;想将太子之位让与弟弟,其看重兄弟情义与和睦竟然如此。

二是,临终奏表言辞恳切,语中时弊。孙登临终上疏的内容分为几部分:一是表明自己对死无所悲怨,希望父亲为国事、大业爱护身体;二是依据自己的了解对人事进行分析并建议;三是将自己得知的军政方面存在的问题提出来,同时推荐一批“忠于为国,通达治理”的文武大臣,希望父亲“令陈上便宜,蠲除苛烦,爱养士马,抚循百姓”;如此五到十年间就可以完成统一大业。最后,表明这是自己临死前一定要说的话,“愿陛下留意听采,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这临终奏疏,言辞恳切,语中时弊,忠心、孝心溢于言表,深深触动了孙权的丧子之痛,让他泣不成声。

陈寿评曰:“孙登居心所存,足以茂美之德。”说孙登的所思所虑,足以称得上品德茂美。

孙登为太子二十一年,33岁时英年早世,孙权已不胜悲痛;后来读到他的遗书,了解到儿子有如此的见识、如此的品质,更加哀伤,一提到此事就老泪横流。如此优秀的儿子走了,一国的储君夭折了,年逾花甲的孙权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十三)悔悟错对陆逊的哭

事在太元元年,251年,70岁。《三国志·吴书·陆抗传》载:

(陆抗)病差当还,(孙)权涕泣与别,谓曰:“吾前听用谗言,与汝父大义不笃,以此负汝。前后所问,一焚灭之,莫令人见也。”

解读:向陆抗检讨对他父亲的过错,晚年的孙权因悔悟而哭泣。

一是,陆逊德才兼备。陆逊出身江东大族,21岁被孙权召入将军府,因才德兼备而受到器重。孙权将孙策的女儿许配给他为妻,以后“数访世务”,咨询时政军务问题,“权纳其策”,常常采纳他的献策。陆逊战功卓著,曾助吕蒙偷袭荆州,领兵打败蜀军于夷陵之猇亭,大破曹军于石亭。因而得拜上大将军、大都护,镇守武昌。陆逊在治国安民上也颇有见地,他多次上疏孙权,指出当时的严法苛刑,建议轻刑便民;劝说孙权尽量少动干戈,认为“宜育养士民,宽其租赋,众志在和,义以劝勇,则河渭可平,九有统一矣”。赤乌七年(244年),他入京代顾雍为相。

二是,忧国忘身却屡遭斥责。孙权晚年昏聩残暴,刑戮无常,设“校事”残害臣僚。陆逊忧心忡忡,一再上书规谏。在鲁王孙霸与太子孙和因立嗣而产生矛盾时,孙权欲废太子。太子仁德,陆逊多次上书力谏,以致“叩头流血”;然孙权执迷不悟,很多劝谏的文武大臣被贬、被徙、被诛;陆逊也不断遭到孙权派来的人的责让。他深忧国事,忠心耿耿,反遭指责,极为郁闷,气愤,赤乌八年(245年)“愤恚致卒”,终年63岁。史书称赞说:“(陆)逊忠诚恳至,忧国忘身,庶几社稷之臣矣。”陆逊极度忠诚,进言恳切,忧虑国事而献出生命,应该算得上安邦定国的大臣了。

三是,儿子陆抗仍被审查。陆逊死后,因长子夭折,次子陆抗承袭爵位,但并没有受到孙权信任。“孙权以杨竺所白逊二十事,问抗,禁绝宾客,中使临诘,抗无所顾问,事事条答,权意渐解。”在禁止陆逊与外界往来的情况下(隔离审查),孙权派人去将别人告发他的二十件事逐一查问,得到清楚的解答后怒气才逐渐消散。

四是,迟到的悔悟流泪。几年后,对陆逊忧愤而死孙权感到悔恨、愧疚。太元元年(251年),陆抗到京城建业治病。病好要回驻地时,孙权来告别,他流着眼泪对陆抗说,以前听信谗言,怀疑你的父亲,因此又对不起你;现在将这些举报你父子的材料“一焚灭之”,都烧毁了不让人再看到啊。

孙权勇于认错,这悔过的泪水,是他真心的反省。

二、哭泣的情感解析

孙权的十三次哭泣就其情感原因,有的单一,有的则在主因之外,夹杂有其他的因素。现逐一分类解读如下。

(一)因亲人的死而哭三次

因亲情的三次哭泣,即兄长孙策之死,儿子孙虑、孙登之死。其中除了儿子孙虑死的哭是单纯的丧子悲痛外,其余两次都掺杂有其它因素。如哭孙策之死,是年轻的孙权失去兄长的哀伤,也是因突然失去依靠后的无助、无措而哭泣。而孙登之死,开初他虽悲伤却没有哭泣,因为此时孙权年届花甲,经历得太多,已变得不轻易哭泣,但当读到孙登的遗表时,一个优秀儿子的孝心和忠贞终于撞开了情感的闸门,让他哭泣流泪了。

(二)因父兄臣僚的死及事而哭有六次

在孙权的十三次哭泣中,因父兄臣僚的死及事而哭有六次,所占比例最大,其情感因素的主线明显,也有其他因素的叠加。周瑜、周泰、吕范、淩统、张纮、张昭等六位文臣武将曾追随孙坚、孙策,开创江东基业,与孙氏关系亲密,犹如自家亲人;孙权继承父兄之业,他们与之相处既君臣又兄弟。首先,在年轻的孙权无助时他们“委心而服事”,保证了孙权继位;其后在巩固和发展壮大孙吴基业中献计献策,率兵征战,功勋卓著。他们的才识、忠贞、勇猛、功绩,作为人主的孙权感佩于心,于是“以为股肱”“以为腹心”。如周瑜与孙策情同兄弟,周泰为孙吴打江山遍体鳞伤;淩操淩统父子在孙氏兄弟的麾下效力,淩统曾冒死掩护孙权逃脱;对于他们英年早逝,令孙权如丧亲人,泪流不止。张昭、张纮系顾命大臣,张昭冒死劝谏,张纮临死留书劝谏,都深深触动了孙权心扉,令他悲泣、反思。

(三)余下的四次哭泣,情感因素不一

这四次哭泣有两次是因为臣僚。冯熙出使曹魏,不辱使命而引刀自刎,表现出的忠义气节,令孙权感动泪流。孙权内心有敬重忠勇的情怀,哭冯熙与他崇敬忠贞的品质一脉相承。陆逊被气死后孙权感到自责,主动在他儿子面前流泪认错。这是孙权晚年昏聩中依然存在着的几分清醒。

另外两次哭泣,一次是对于浩周举家百口担保,孙权深受感动,不禁泪流;但他以虚假承诺骗取浩周的信任。这有一个从真情到假意的情感变化过程。而与宗预分别的哭,在孙权的十三次哭泣中则显得特殊。孙权称王称帝后在东吴居万人之上,无法也难以与群臣平等交往,一种内心深处的孤独寂寞使他渴望友情,于是向外寻求友谊。他与蜀国使臣邓芝、费祎、宗预等人的关系良好。这种与自己集团外的人士交往而产生的情谊,相互间的赏识、馈赠不带功利色彩,说明他渴求坦诚相见的友情,珍视平等交往的情义。因而与蜀国使臣宗预分别时,谈到因年迈可能这是最后的会面时,一段友情的终止使他潸然泪下。这体现了孙权对友情的珍视。

(四)后半生情感的变化

孙权19岁继位,71岁病逝,在政治舞台上驰骋52年,他40岁受封吴王,48岁称帝。这十三次哭泣若以48岁称帝前后为界,之前的30年里有九次,其后的23年仅有四次。哭泣的频率在后半生明显放缓,哭泣的烈度在后半生也明显减弱。后半生的四次除与宗预分别时的哭泣外,其余三次已经缺乏以前那种炽烈、深沉的情感。孙登死时他并没有哭,与张昭同哭后并没有醒悟,气死陆逊后他产生的懊悔是在查实陆抗的忠诚之后。这些都说明孙权在晚年性情的变化,对臣僚的情感已经衰减,大大不如创业阶段了。他哭泣次数的减少和情感的衰减完全说明了这一点。

哭泣在前后时段的差异,是孙权性情、性格随着基业的巩固、地位的提高而发生变化造成的。这在与张昭相对哭泣的事件上表现得较为突出。孙权的哭泣当时虽然出于情感,但是对事情的改变没有产生任何作用,这哭泣就显得轻飘而缺乏诚意。哭归哭,做归做,甚至不再哭,孙权晚年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表现得非常突出。

孙权十三次哭泣中十二次哭泣的情感是真诚的,余下的一次感动于浩周的哭,有一个先真后假的过程,可以列为半真半假。这些哭泣折射出他的人品、性格的重情重义,知恩感恩。

三、亲情是哭泣情感的主线

孙权的十三次哭泣中三次因为亲人、有八次是因为臣僚,由此可以看出他哭泣的情感主线是亲情。孙策、孙虑、孙登的死的悲伤哭泣,是亲情自不待言。从八次因臣僚的死或事而哭亦可以看到,他与臣僚间的情感纽带,也是亲情。这从他对父兄的臣僚敬待如亲人得到证实。如孙策与张昭,“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而张纮“公府辟,皆不就,避难江东。孙策创业,遂委质焉”。二人成为顾命大臣,孙权从不直呼其名字,“呼张昭曰张公,(张)纮曰东部”,以示特别的敬重。与周瑜,“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如同兄弟;孙策对吕范“亦以亲戚待之,每与升堂,饮宴于太妃前”,孙权自然也待如亲人;而周泰,孙权“待卿以骨肉之恩”,称“与卿同荣辱等休戚”,情同手足;对凌统“妻以从兄辅女”,病卒后将他年幼的两个儿子接到身边与自己的儿子同等培养,还在宾客面前呼为“吾虎子”。对陆逊,召其辅佐太子,陆逊曾责备孙虑、孙松的不是。由此可知,孙权视这批臣僚如骨肉家人,和他们的情感已上升为一种亲情,成为既君臣又骨肉家人的关系,尤其是在创业开始的一段时间里,他把对父兄的情感转移到这些与父兄创建霸业的臣僚身上,倚重他们,信任他们,与同甘共苦,巩固、扩大基业。因此,他们的故亡、伤病或与之争执时他的哭泣既是悲情伤感,也是一种亲情的表达。正是这种既君臣又骨肉家人的情感,让孙权为他们哭泣、哀伤。

史书中孙权对臣僚如骨肉家人,对他们用情之深的例子,不胜枚举。《三国志·吴书》载,张昭死,孙权“素服临吊”;顾雍死,“素服临吊”;阚泽死,“痛惜感悼,食不进者数日”;周瑜死,“素服举哀,感动左右”;鲁肃死,“(孙)权为举哀,又临其葬”;吕蒙卒,“时权哀痛甚,为之降损”;太史慈死,“权甚悼惜之”;陈武死,“权哀之,自临其葬”;黄袭死,“权改服临殡,供给甚厚”;甘宁死,“权痛惜之”;朱然死,“权素服举哀,为之感恸”;吕范病卒,“权素服举哀”;蒋钦死,“权素服举哀”。可以称作如丧考妣。如此多的事例,说明孙权对他们的生老病死体现出的情感之深,恩义之重。

孙权的哭泣传递出他以情感用人御将,这一品德的形成则是受到父兄对手下有情有义做出表率的影响。

其父孙坚“颇能用人”,兄孙策因“善于用人”而著称。史载:“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1]1104正是父兄这种真情待人的品质、视贤才如家人骨肉的胸怀深深影响了孙权;正是父兄的这种真诚罗致人才,为孙权留下了一批乐于为其用的文臣武将。

孙权受到潜移默化,选贤任能的品德和潜质在年轻时就显露了出来。史称:“策起事江东,权常随从。性度弘朗,仁而多断,好侠养士,始有知名,侔于父兄矣。”[1]1115他在以诚待人、善交侠士方面很快就有了名气。所以,孙策在临终时特别强调说:“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孙盛也对他能倾心养士评论说:“观孙权之养士也,倾心竭思,以求其死力。泣周泰之夷,殉陈武之妾,请吕蒙之命,育凌统之孤,卑曲苦志,如此之勤也!是故虽令德无闻,仁泽罔著,而能屈强荆吴,僭拟年岁者,抑有由也。”[1]1297孙权身上有着慈爱、悲悯、仁义的品格,有勇于认错的美德,虽常常任性使气,但能痛自悔过,亦颇有真情。他能够取得三分天下有其一的业绩,不是没有原因的。

孙权的哭泣,是真情流露,他的品质、性格在这十三次哭泣中也得到印证。孙策死他不知所措的哭泣,周瑜死他发自内心的“孤何赖哉”的慨叹,这是他依赖性的最好的注角。向陆抗检讨对他父亲的不是而哭,说明他有认错改过的勇气。这十三次哭泣中八次是因文武大臣的死或事,说明他的仁义贤德,重情重义。

张作耀先生在《孙权传》中指出:“孙权用人重义气的程度,远过刘备。”[2]415的确,虽然刘、孙的用人有相似之处,都以情义作为维系的纽带。不过,准确地说,刘备偏重于情义,孙氏兄弟则偏重于亲情。孙氏兄弟的用人是以情感、恩义相投合。从这十三次哭泣和以上大量的事例可以看出,孙权与臣僚的骨肉之恩、骨肉之情、上升成为骨肉之亲,这种与臣僚既君臣又如骨肉亲人的关系,是刘备、曹操都无法比拟的。

附记:本文论述的孙权的哭泣,仅据《三国志》及裴松之注引。文中所谓的哭,指“流涕”、“泣涕”、“垂泪”等文字明确的哭泣,而悲、哀、举哀、怆然等情感因难以界定,没有计算在内。如鲁肃死,“(孙)权为举哀,又临其葬”,学者的注译都称孙权为之哭泣哀悼。谨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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