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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意思

2020-01-19安黎

时代邮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策马扬鞭仪式化务工者

●安黎

一年300多个日子,宛若一节节连缀的甘蔗,貌似很长,却经不住漫不经心地啃咬和咀嚼。嚼着嚼着,稀里糊涂间,就仅剩下了末梢。

日月轮回不止,旧年的终结,意味着新年的从头再来。在终结与开始的衔接处,横卧着一道门槛,民间谓之曰过年。

作为人,站着也好,躺着也罢,喜乐也好,悲愁也罢,无论何种状况,无论是否情愿,过年的门槛都非跨越不可。这道辞旧迎新的门槛,自古及今,经人持久地塑造和渲染,像众星之月,像草丛之花,格外地招摇与晃眼。于是,原本稀松平常的一天,就被赋予了特别的寓意,摇身升格为彩旗猎猎的隆重节庆。

也许整整一年,都是在无所事事中打发着时间,但年前的数日,却像“策马扬鞭自奋蹄”那般地紧张而勤奋。每个人的心里,都仿佛战鼓雷鸣,烈火燃烧,于是脚步匆匆,恨不能把一天掰成两天用,把两只手化为四只手。尽管城里人筹备年货,比起农村人来,略显干脆和简单,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仅出入于一家大型卖场,就能悉数采购完毕,不像一些因循守旧的农村人,钻进传统的模板里,沿着古旧的套路循规蹈矩,既异常地烦琐,又无比地拖沓,但也钝刀斩不了乱麻,难以一蹴而就……在手忙脚乱中,日子更像是穷人握在手中的零钞,未敢挥霍,就已寥寥无几。

城里的上班族,像赶场子那般,在单位与家庭的两头忙碌中顾此失彼。在家里,要打扫卫生,要清洗被褥,要储备米面油等;在单位,要递交总结,要评选先进,要制订明年的计划,还要把手头的各等事务尽快做个决断或画个句号。当然,心里也免不了不时地拨打起无声的算盘,既殷殷期待于年终奖金的如期发放,又患得患失于奖金额度的多寡。然而无论在单位佯装出何等地全力以赴,都无法掩饰表情上的心猿意马——身在单位,心在家庭。家庭,才是人工作的目的和生活的舞台。

过年的日趋逼近,投影于人心,其色度和温度会大为不同。有人期盼过年,比如课业负担超重的学生、漂泊在外渴望踏上归程的务工者、早出晚归日日单调重复的公职人员等,都寄望于能利用过年的放假,或得以轻松,或得以团圆,或得以闲散;也有人惧怕过年,每遇过年便忐忑不已,眉头紧锁,比如追债者和躲债者。前者因讨债无果而愁肠百结,后者因无钱偿还而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无数猫捉老鼠的游戏,都在目力无法洞见的暗影里,精彩纷呈地轮番上演——依照约定俗成的老规矩,过年的前夕,借出的钱都要收回,而拖欠的债务,也是要清零的。

过年的仪式化在删繁就简,亲情的浓度也在逐渐趋淡,于是很多年长者,感慨今不如昔,年越来越不像年的样子了。过年那天,乡里人觉得乡里太过寂寞,过年很没意思,便三五成群地涌向城市,在城市寻找过年的意思;城里人也觉得昔日拥挤喧闹的城市,突然像遭遇劫掠一般地满目空旷,过年很没意思,于是全家人驾车倾巢而出,赴乡野寻找过年的意思。找来找去,恍惚间,年已像盘子里的水饺,被时间的大口吞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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