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希龄和平思想探析
2020-01-18夏洪亮龙益君
夏洪亮, 龙益君
(1. 怀化学院教育科学学院, 湖南怀化418008; 2. 怀化二中, 湖南怀化418008)
社会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文化作为社会的产物,也必然随之变化和发展。“和平文化” 作为一种特殊的精神文化,必然会打上时代的烙印。在传统的中国社会,和平文化多表现为诸如 “美美与共”“和而不同”“国泰民安”“化干戈为玉帛” 等理念。近代中国,伴随着强敌入侵,民族生存危机骤增,传统的中国和平文化被注入了新的内容。“变法自强”“实业救国” 和 “爱国救亡” 成为这个时代和平思想的最强音符。熊希龄以自己的勇敢担当,肩负起时代的使命,他的救国思想与和平实践闪耀着时代璀璨的光芒。
一、倡言武备,构建和平保障力量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识之士率皆如此,熊希龄自不例外。鸦片战争后,民族灾难接踵而至,吏治日坏,武备日弛,将日骄,兵日惰,熊希龄忧心如焚。1893 年9 月,熊希龄给新驻湘巡抚吴大瀓关于言修武备的上书中,涉及立炮台、修城池、易将牟、察勇额、严克扣、专训练、选牙军和择帮带等八个方面的内容。上书详言重整武备的极端重要性:“方今中外之势,颇形岌岌,顷又永定河决,畿辅势危,水主阴气,恐应兵机,由是思之,正臣于竭力图苴之日,非从容补救之时也。与其兴利,不如去弊,弊去则利复。”[1]31-32又说:“夫泰西雄长欧洲,商务居重,练兵为次,必先富乃可强也”[2]28。中国则不然,列强环视,瓜分豆剖迫在眉睫。“祸患之乘,朝夕莫测,不幸而有大变,岂白手足以相搏?”“方今之急,莫如火器兵饷”[1]31-32。在熊希龄看来,国家存亡之秋,“兴利”“致富” 固然重要,却不是头等急务,武备才是最重要的。
1894 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熊希龄决心投笔从戎,准备随湘军入朝作战,因刘坤一拒绝作罢。不久中国战败,熊希龄由湖广总督张之洞委充两湖营务处总办,得以直接军务各事。期间他潜心探学中外古今各种军事制度,撰写出洋洋万言的《军制篇》,系统提出改革强军的建议。全篇论证周详,洞中肯綮,鸿篇巨制,其强兵御夷、保家安国的和平思想尽显无遗。1895 年冬,熊希龄趁回湘省亲之便,专门致长函于好友陈三立,请其转呈其父陈宝箴。在信函中熊希龄详述在湖南创设枪厂的必要性。
1931 年,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消极抗战,熊希龄对此很是不满。他倡议地方自救,筹议组建中华五族联合保卫委员会编制保卫团,并起草保卫团章程:保卫团是热、察、绥各省各族人民的联合组织,以巩固边防,保卫地方为宗旨;各省团军实行义务兵役制,定期轮训,遇有重大外患,各省团军秉承地方长官之命,遵照所定战略而行。1937 年,日本大举侵华,熊希龄认为抗战将是长期的。在器不如人的情况下,建议国民政府立足长远,在预筑坚固工程、筹购军器、改革民团、资助东北义军等方面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
二、发展实业,夯实和平物质基础
19 世纪60、70 年代,随着西方商品潮水般涌入,中国传统经济陷入困境。部分有识之士认为,中国的落后是根源于经济的落后。洪仁玕在《资政新篇》 里最早提出在中国发展资本主义工商业的设想。资产阶级维新派人士更是疾呼与西方进行 “商战”。甲午战争后,“实业救国” 思想蔚然成风。此时熊希龄对于实业的态度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1893 年,熊希龄曾指责洋务派措置失当,“今之谋国者,龄窃惑焉。言富强,则曰兴洋务;言战守,则曰习洋操。夫墙垣将颓,徒涂丹艧,未必固也;腹心有疾,徒医皮肤,未必痊也。中国之财为彼用也,中国人为彼用也,量其轻重,权其缓急,孰得而孰失乎?”[1]26
然而到了1904 年,熊希龄在给汪康年的信中如是说 “国是不定,政体不立,一切学校教科不能确定方针,如为教育,实无所益,以此决意专注实业。”[2]134熊希龄认为发展实业可以养成国力。国力是立国之本和强国之基。他说 “个人之能力、团体之能力、国家之能力不充足者,实不能以立国”[1]141。而国力之养成,“必先充足个人之能力,而后集而为团体能力,国家之能力。”[1]140这种能力即国力,包括国家经济能力和国人的自治能力。因此,要发展经济,充足国力,必须尽快发展实业。他对比了欧美、日本和中国的经济状况。“龄在东京,见日本人民之贫状,实不及欧美学堂之气象,及昨回国抵沪,谛视我国人往来租界者,曲背伛偻,鹑衣百结,面目萎稿,发鬓蓬松,十有八九,其游手之民,则衣饰离奇,不中不西,不男不女,有一种不可逼视之怪象。皆在日本所未见也。”[1]140由此,他得出结论 “夫以如此国民,如此程度,而能苟延残喘于地球之上,不为人所遽灭者,真万幸矣。”[1]140
熊希龄认为,发展实业能够助长一国之军力。他说 “强国之道,固在练兵”,但 “工业不兴,练兵虽有成效,亦不堪一战。”[1]147-148他以日俄战争为例,论证了这一观点。
首先,实业发达使妇女有职业可守,免去前线士兵后顾之忧。“日本全国机械工业日新月异,其统计表所载工人约四十八万八千二百七十七人,工男十八万二千四百三十五人,工女三十万零五千八百四十二人。当此日俄之役,男子出充兵役,女子各守职业,主持家政,能养能教。男虽战死,于其家固无所累也。”[1]148
其次,实业发达便于筹集军费。他举例说,在日俄战争中,日政府一旦开议增税募债,筹集军费“各埠商会,各地方府、县、郡、村、会无不同心赞助,以求保其国之光荣。”[1]148
第三,发展实业,可消乱未萌。湖南实业不兴,“所谓为民兴利之实业学堂,尚无一所是以成立者。徒日脐手服足,剥脂洒血……源枯则流竭,油尽则灯息,饥草满野,伏莽兴戎,异日贫之一字,将为湖南莫大之患”[1]188。在熊希龄看来,实业不发达,将会导致普遍的贫困,进而导致 “伏莽兴戎”,引起大乱。而 “欲求所以消患未萌,致治未乱者,非广兴教育、实业不为功。”[1]188发展实业与教育是消乱于未萌之最好方法。因为农工商实业能 “养活无数穷民之衣食,教育无数穷民之子弟”[1]188。
三、创办学堂,激越救国士气
维新变法期间,熊希龄在湖南襄办新政。出于“教育救国” 的初衷,熊希龄积极参与湖南新式学堂的创建,开启湖南教育近代化先河。所谓 “世变日深,需才孔亟;求才之道,立学为先”。又所谓 “开民厂以造机器,设学堂以造人才,兴国保邦,莫急如此”[2]71。1897 年9 月,湖南时务学堂举行招考扃试,招生盛况空前。熊希龄在随后发布的《时务学堂公启》 中,宣示了办学的目的和动机。“用可用之士气,开未开之民智,其以视今日之日本,宁有让焉?”[2]80创办湖南时务学堂的目的正是为了激越士气,开通民智,以 “培植人才为自强本计”。“吾湘士及今不思自勉,上无以宣圣天子作育之化;中无以答贤有司宏奖之雅;下无以塞薄海豪杰敬畏想望之心”。呼吁 “凡我同志,远念敌王所忾之义,近思维桑舆梓之情;大为强国保种之谋,小为育子克家之计”;“维持大局,食毛践土,咸有责焉!”[2]80-81时务学堂培养了一批 “类多一时英杰” 青年。毛泽东在他早年主编的《湘江评论》 上如是称道:“戊戌春季的时务学堂,以短促的寿命,却养成了若干勇敢有为的青年。”[2]96唐才常发动的汉口一役,时务学堂死事最烈者,有林圭、李炳寰、田邦睿、蔡钟浩四人。护国运动的功勋蔡锷亦是来自时务学堂的学生。
1920 年,熊希龄创办香山慈幼院。在学校日常教育中,熊希龄很是注意对学生的爱国主义教育。每年孙中山的诞辰纪念日,全校师生必须到碧云寺谒陵,缅怀孙中山创建民国的丰功伟绩。平时他教育学生热爱祖国,为民族危亡赴汤蹈火。在这种教育思想的影响下,香山慈幼院走出一大批思想进步青年。
四、绸缪外交,汇聚国内外和平力量
“穷国、弱国无外交”,在中华民族积贫、积弱地位未改变之前,中国的外交是屈辱和无奈的。在贫弱的旧中国,如何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主权和利益,防止外国滋生战端、国家瓜分豆剖局面的出现,考验着国人的外交智慧。日俄战争期间,熊希龄多次上书朝廷,就拒俄防日以及边情外交等问题,提出许多看法和建议。后随洋出国,对外事更为关注。经过冷静思考和分析,熊希龄认为当时中国面临两个紧迫问题:一是立宪,二是外交。朝廷立宪是内政建设,而内政建设是需要外交为之创造环境和条件的。倘若外交方面不能处理好,内政建设也就成为空话。“今日国家之安危,固全系于外交也”[3]243。日俄战争后,中国民间盛行着一种排外情绪,熊希龄认为这种情势是十分可怕的。一旦内乱风起 “延及通商口岸,群起而处分于我,则大事去矣”[3]246。为了对付有可能因内乱而引起的各国对于中国的协商处分,熊希龄提出了应当与一些国家结盟的外交方针。“我国今日所宜注意者,在定将来外交应以何国为我同盟之国,以破其协商一致之策”[2]190。基于对将来的可能同盟之国来自日、美、英三国的判断,他力主清廷筹定学部教育各科中的外语应以英语为第一语种,反对将德语列为第一语种。“中国数十年来,英语已为习惯,各国视之无奇,今一旦改为德语,于外交上不免生一惊异问题,惹起各国注目,而伤日、美、英之感情,实将来离合困难之点也”[4]60。1906 年,熊希龄赴东北任奉天农工商局长和地方自治局长,协助赵尔巽善后东北。其时,日、俄在东北竞相逐利,成为东北的心腹之患,而尤以日本为甚。“夫观日、俄两国待我之术,前者固可畏,后者尤可忧也。”[3]111东北是中国北面的屏障,无论哪一国独占都不行,“苟为一国所蚕食,他国必起而相争,效胶、广、威海之故智,恐藩篱一撤,北京有肘腋之忧,直隶增唇齿之患矣”[3]114。为防止东北被日、俄宰割,或落日本一国之手,趁先引入其他各国到东北,让各国在东北三省势力均衡,互相牵制,以毒攻毒,从而使东三省藉获保全。为了牵制日、俄,达到破除势力范围的目的,他提出更定疆域、移民实边、严修武备、允与外人合伙开矿等四方面措施,化势力范围于无形。
九·一八事变后,熊希龄在 “就应付国难之方针致蒋介石主席函” 中强调要注意学生运动和民意在外交中的作用。“各方爱国学生纷纷入京,固足以分扰谋国之时间,但观于‘五四’之役,实可以为政府外交之后盾。缘欧美各国注重民意,彼见吾国民气如此,或有所慑,我之外交当局亦可藉此以为推诿。固学生运动,善用之,未曾无益于外交之谈判也。” 同时须 “精选外交人才,集京讨论,并分往各国及日本,与其国民接洽”[5]433。为反对伪满洲国的成立,熊希龄致函国联秘书长,希望借国联的力量,取消伪满洲国。“日本阳称不贪中国领土,阴以傀儡国行侵占之实,中国人决不能承认日本所为,誓必恢复,务请国联鉴察,主持公道。”[5]484全面抗战爆发后,熊希龄通过对世界大势的分析判断,指出中国在外交上应关注同德、意的外交,避免德、意与日合作对我。“德、意两国虽与日本接近,但自欧战后,我对德国并不以战败国相视,一切条约仍行互惠,中、意则尤表亲善。故我之对于意、德外交,必须加紧联络,疏通解释”[5]783。在加紧联络德、意的同时,也应加强与英、法、美在远东的合作。“自日、德防共协定后,英、法、美对于远东之合作,终可形成一致。为救急之计,应与英、法联合协定,巩固我海南岛之防御,此亦联络与我共同利害之外交一策也”[5]784。
五、奔赴国难,投身抗日救国事业
熊希龄为了国家的和平,出谋划策,一生奔忙。践行着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的爱国主义理念。抗战爆发后,他积极投身于抗日救国的抗战事业。
1931 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熊希龄与黄炎培等人发起组织了 “中华民国国难救济会”,并致电张学良、阎锡山等将领,“愿诸公立赋同仇,联集战线,正当自卫,拼死抗争,以护我疆土,以保我民族人格。本会誓为后盾。”[2]511熊希龄邀同一批湖南人在上海成立湖南国难救国会,领衔发表宣言:“揭救亡之蕲的,图民族之自存”,指责国民政府云:“大开门户,迎盗入室,延颈待戮,一无抵御,是则所不解也”[2]511。在指责政府的同时,熊希龄表示要“景曾、左之遗规,踵黄、蔡之殊烈,执戈御侮,我湘人必不敢为国人后也”。1932 年1 月13 日,熊希龄以中华民国国难救济会的名义,致电国民政府:“大难临头,万无犹豫余地。究竟如何决大计以谢天下,请立即以事实表明。否则全民悲愤,不甘坐毙,恐采用非常手段以谋自救救国者。”[2]511力主抗战,绝不苟且之心溢于言表。
1932 年 “一·二八” 淞沪战争爆发,国民革命军十九路军奋起抵抗。熊希龄致电称颂 “贵军将士为国家保领土,为民族争人格,奋勇杀敌,捐躯赴死,极深敬佩。” 倡议 “集社会资力,共商抚恤遗族办法”[5]477。为了以实际行动投入抗日,支援前线,熊希龄在香山慈幼院开展抗日总动员。在《香山慈幼院通告》 中说 “吾人须知不走死路,绝无生路。必有少数人之能死,然后才有多数人之能生。国若能救,虽死亦荣;国不能救,虽生亦辱。”[5]477为进一步表明自己奔赴国难的决心,熊希龄做出了两件惊人之举,一是为自己筑生圹并题写墓志 “今当国难,巢覆榱崩,若不舍己,何以救群?誓身许国,遑计死生,或裹马革,即瘗此莹”;二是捐赠所有家产于慈善事业,在他看来,“国难方殷,当以身许国,尽力于国家社会,当倾其所有家产,尽余酬报之心,使社会平民同受幸福也”[5]505。
1937 年卢沟桥事变爆发后,熊希龄敏锐地意识到抗战的长期性。中国须预筹长期抗战之工具,方可与彼相持数年之久。细数列举长期抗战中所应注意者。在熊希龄看来,“铁不如人,血可相敌。前日、俄之战,日本器械固不敌俄,但以血肉牺牲,卒获胜利。今我与日何以异?兹倘全国军队均能如淞沪之英勇赴死,则将来之胜利必属我,此我国人所应视为乐观也。”[5]789-790他以抗战必胜信念奔忙于战火纷扰的祖国各地。
沪宁陷落后,熊希龄和夫人转道香港再到长沙,欲将香山慈幼院迁长沙。1937 年12 月25 日,因受国土沦亡刺激太深,兼以旅途劳顿,突发脑溢血病逝于香港,熊希龄永远倒在抗战救亡的路上。
近代以来,无数仁人志士在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和平文化熏陶下,谱写了一曲曲感天动地的壮丽篇章。先辈创造和孕育的和平思想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重要精神财富,值得我们全体中华儿女珍惜和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