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勒律治及其作品在中国的译介与接受(1900—1949)
2020-01-18周青
周 青
(淮阴师范学院 文学院, 江苏 淮安 223300)
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是英国19世纪浪漫主义重要诗人之一,兼文艺理论家、批评家。柯勒律治于五四新文学运动时期走进中国,中国的翻译家、研究者们在不同时期,从不同角度翻译介绍和接受了柯勒律治的诗歌作品及文艺理论。本文试图考察20世纪上半叶柯勒律治在中国的译介和接受情况。
一、柯勒律治及其作品的最初引进
为了改变中国的政局和社会面貌,追求国家民族的富强,在列强侵入、民族存亡的危急关头,清末民初的知识分子开启了思想启蒙运动。自此,西方启蒙运动以来的各类思想、文学作品被大量引进入中国。在文学上,从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直到存在主义,等等,在20世纪的最初20年里,这些思潮几乎同时传入了中国。当时先进的知识分子,希望在外国文学的宝库中汲取拯救本国文学甚或国民精神的精髓。当时中国文化界的状况与欧洲浪漫主义萌芽时期颇为相似,对浪漫主义文学的翻译介绍就这样在国人的期待视野中顺理成章地开始了。
中国对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译介始于20世纪初。1900年3月1日《清议报》第37册刊登了梁启超的文章《慧观》,文中写道:“无名之野花,田夫刈之,牧童蹈之,而窝儿哲窝士于此中见造化之微妙焉。”其中“窝儿哲窝士”今日通译为华兹华斯。这是目前所见中国对于华兹华斯最早的介绍,也是中国译介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最早的文字。在此,梁启超将华兹华斯与牛顿、瓦特、莎士比亚、达尔文等人并举,足见其对诗人评价之高。之后,对英国浪漫派诗人及创作的译介便如潮水般涌入。[1]
柯勒律治的作品进入中国的具体日期虽没有明确记载,但施蛰存先生在《中国近代文学大系·翻译文学集》“序”中提到,20世纪初辜鸿铭曾翻译其诗作,遗憾的是此译本并未见公开出版。这是目前有文字可考的柯勒律治进入中国最早的时间。从译介进入中国的时间看,柯勒律治与其他几位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同属于第一批被介绍引入者。此时,柯勒律治作为英国浪漫主义潮流中的一员登上了中国文坛,是追求自由、反抗专制的进步诗人。
1908年11月7日,《字林西报》(The North-China Daily News)“中国的古迹”(Monuments in China)专栏刊登了一篇名为《柯勒律治的元帝都》(Coleridge’s Cambaluc)的文章。《字林西报》作为当时在中国出版的最具影响力的英文报纸,其刊登的有关中国文化、社会的信息,很受中外人士重视。虽然此文只是对柯勒律治文中有关中国的描写作了简单评述,却用文字记载从侧面说明柯勒律治此时应同其他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一样已然进入国人视野。
进入民国后,较早对柯勒律治作比较详细介绍的是王靖的《英国文学史》。张静庐在序言中明确了出版此书的目的:“‘沉潜刚克’舍英人殆莫与归。然其所已致此实其为文学士,能发扬其纯良之国民性。今王靖所著英国文学史以飨国人,冀收潜移默化之效……有改造国民性之能。”这本目的性鲜明的文学史,将克内列德(即柯勒律治)收录在卷六“英国十九世纪文学及文学家”中。王靖称19世纪的英国受美洲和法国革命浪潮的影响,文学思潮也因之而变化,“激昂慷慨,崇拜自由民政之精神”,这些都借文字发泄出来,“臻民智,右风化”,当时的诗家“威廉华德司华斯Wordsworth、克内列德Coleridge、司各德Scott、摆伦Byron等,其最著名者也”,他们与雪莱、济慈等“运其生花之妙笔,相号召于当时”。克内列德与琐示(骚塞)、威廉华德司华斯(华兹华斯)并称为“湖边诗人”,他工诗善文,善词令,有奇才,喜谈天下事,“有慷慨之言,举酒问天之概”,他的文字“音韵铿锵,可谱入乐府,尤为时人所喜诵”。[2]该文学史还简单介绍了柯勒律治的创作情况,包括名诗《古舟子咏》,及短诗和散文创作,这大致是国内较早对柯勒律治个性及创作加以评价的文字。作为第一批被介绍进入中国的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这是柯勒律治第一次被详细描画。这些直观的语言描摹出一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诗人形象。
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反抗强权、追求自由,顺应了国内当时的政治需求,这些浪漫主义诗人和他们的作品被当作文学革命的利器译介进入中国。中国新文学作家接受柯勒律治,最先是将其作为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中革命的进步的一员开始的。
二、20世纪20年代对柯勒律治的译介与研究
1925年,张资平在《文艺史概要》中评价柯尔利支(柯勒律治)是英国浪漫主义的开拓者。他和涡慈涡斯(华兹华斯)不同点在于,柯勒律治是奔放不羁的热情诗人,是不适宜于英国土地的诗人,是“具有德国式的反抗的气概的诗人”[3],其作品有神秘的空想成分。他同时还是个批评家,在莎士比亚研究方面具有卓越的见识。这些介绍,在读者心目中树立了一个不同于其他英国浪漫派的诗人形象。
这一时期,外国学界对柯勒律治的研究介绍也进入中国。1925年9月19日,上海第一家英文报刊《北华捷报》(The North-China Herald,1850年创刊)上刊载柯勒律治在英国研究的新动向。1927年11月5日,该报又刊登题为《柯勒律治的思想》(Coleridge’s Mind)的文章,介绍当时英国对柯勒律治诗歌想象力的研究。
对柯勒律治介绍比较全面的是郑振铎。1926年,郑振铎在《小说月报》上连载《文学大纲》(1927年商务印书馆刊印《文学大纲》),其中有一章节“19世纪的英国诗歌”,开篇就介绍了湖畔三诗人。郑振铎对三者的生平、创作特点及主要代表诗作一一作了介绍。关于柯尔律治的创作,郑振铎认为在其一生中“他的诗才却终于因他的懒惰、梦想,而未能充分的发展。他的大部分的诗都只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不过,柯勒律治的《古舟子咏》“是一篇最好的最完美的作品”。至于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诗歌风格,郑文认为“柯尔律治写的是怪诞的故事,用的是浓郁的文句,他的想象是一位梦想的诗人心胸中所生的杂乱而丰伟绚丽的想象,与华兹华士的恬淡明洁的风格”全然不同。郑振铎还认为同属浪漫主义诗人的“湖畔派”诗人与“摩罗派”诗人有着共同的精神特质,“拜伦、雪莱,与华兹华士、柯尔律治同样的爱慕自由,反抗压迫”。但这两派诗人之间的最大区别在于拜伦、雪莱“始终维持着他们的反抗精神,与压迫者宣战,与旧社会宣战,不似华兹华士之终于遁入恬淡,也不似柯尔律治之终于成了一个梦想者”[4]。这篇文章是国内第一篇详细并客观介绍柯勒律治生平、创作及风格的文章。
这一时期,除去郑振铎的《文学大纲》中对柯勒律治的介绍,还有其他期刊、书籍介绍了柯勒律治。1927年,曾虚白的《英国文学ABC》第七章“浪漫派时代”中,将“幻想着空间乐园”的柯勒律治和彭斯、华兹华斯、拜伦、雪莱、济慈等并列,说他们“个个都有不朽的伟大”,他们共同将英国19世纪的开端做成了一个“最光明、最热闹的时期”。曾文认为《古舟子咏》是最好的一篇,是“迷醉心神的音乐”,柯勒律治是生活在“地球以外世界的人,是幻梦中的人”,“没有别的诗人认识超人世界比他更加亲切,描写得比他更加美丽的了”。[5]曾文还略提柯勒律治在文学批评上的成就,认为其两部理论著作《文学传记》和《莎士比亚演讲》是文艺爱好者的必读书目。因为《莎士比亚演讲》是研究莎士比亚最完善的作品,《文学传记》则是柯氏关于浪漫派正宗诗体主张的作品。曾文首次向国人介绍了浪漫主义诗人柯勒律治同时也是评论家,是研究莎士比亚的专家。
1927年,欧阳兰《英国文学史》中卡莱基(柯勒律治)部分,先简略介绍卡莱基与苏塞(骚塞)、乌兹华斯(华兹华斯)三人之间的友谊及相互间的影响,接着介绍了柯勒律治对日耳曼哲学思想的推崇、译介及所受影响。欧阳兰还写道,作为诗人,柯勒律治最值得称道的是“他的想象,他的音乐的韵文,和他的美丽的句法”。《古舟子咏》,不仅“情感真挚”,还具有“训导伟大的道德的真理”。而未完成的《克里斯泰贝尔》,其中字句“既美丽,又和谐”,堪称“英文中最富有音乐性的一本”。欧阳兰认为柯勒律治关于莎士比亚作品的评论是“空前未有的最有价值的评论。无论在批评家方面,还是在哲学家方面,卡莱基所占的地位,都是很高的”[6]。
1928年,《未名》第1卷第7期刊登英国学者葛斯著、韦丛芜翻译的《渥兹渥斯与珂莱锐吉》。该文表明,柯勒律治有一个超过从斯宾塞到罗赛蒂之间任何人的、显而易见的特点,即“他的一种优雅的、沉湎的懒慢气,一种浓重的抑郁,和一种无夸张的动人怜悯的耽溺于他自己的心境与弱点中”。而在华兹华斯的诗中,有一种“更纯粹的、更崇高的调子,一种哲学的严肃,几乎是克情的,一种空气的新鲜”。在炼词运句上,这两位惊人的诗人都致力于用简单字句的蝉联,完美出众地展现迷人醉人的语句。在音律方面,华兹华斯不是个中高手,他最成功的时候就是最简单的时候,而柯勒律治在此处却是“一个革新家,他的Christabel使英国的韵律学革命化,给千种试验开个门路;在忽必烈汗和在几首抒情诗中,珂莱锐吉达到一种口头和音的壮丽,这将他放进英国的巴赫拉萨斯的顶头”[7]。该文是国内第一次较为详细引介国外学者研究评论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差异的文章。
20世纪20年代末,柯勒律治的诗歌(主要是《古舟子咏》)出现了多个中译本。其中最有名的是新月派诗人朱湘的译本。朱湘对英国浪漫派诗人关注较多,他先后译介了华兹华斯、济慈、柯勒律治等人的诗作,其中就包括《老舟子行》。《老舟子行》是朱湘译诗和新诗创作理论的实践。朱湘认为当时的中国需要译诗,将西方的真诗介绍过来,使新诗人们在感兴上节奏上得到暗示,将西方诗学的特质和中国古典诗学的精髓结合起来,从而为中国的新诗创作开辟新的道路。在译诗时,朱湘强调要根据诗歌的内容选择风格、音律和节奏,努力纠正当时西诗翻译常见的诗体散化、语言过度白话、诗歌形式放纵等问题。[8]朱湘认为《老舟子行》是充满想象力的诗歌,因而他将原诗的意境尽可能嵌入国人的想象中。他采用白话口语和歌谣体的格调,在原诗押韵的地方也用相同的韵脚,与原诗诗行保持一致,从而保留柯勒律治原诗的节奏感和画面美感。
整个20世纪20年代,虽然关于柯勒律治的论著不算太多,但较多文学史和文艺史都提及柯勒律治,肯定了柯勒律治的诗歌创作、诗学理论、文学评论在英国文学中的地位,对于柯勒律治的创作和诗学理论作了较高的评价。
三、20世纪三四十年代译介和研究的高潮与衰落
这一时期,中国学者译介引进多部外国学者所著文学史,包括约翰玛西著、胡仲持译《世界文学史话》(1931),德尔曼著、林惠元译、林语堂校对的《英国文学史》(1930),弗里契著、沈起予译《欧洲文学发达史》(1931),小泉余云著、孙席珍翻译的《英国文学研究》(1936)等,以及韦丛芜节选翻译的葛斯著《英国文学史》中《英国文学——拜仑时代》(1930)。这些文学史对柯勒律治做了较为详细、专业的研究分析,为中国学术界了解国外柯勒律治研究状况打开了视野。
其中由林惠元翻译的《英国文学史》重点谈论德国受柯勒律治创作的影响,尤其是受其莎士比亚研究的影响。这是当时较为少见的关注作为文艺评论家的柯勒律治的书籍。书中认为柯勒律治关于莎士比亚的演讲集开创了文艺批评的新纪元。
另外,英文研究论文也出现于国内期刊。1932年,《金陵女子文理学院年刊》 第1期刊登了Djang Deh-wei的论文《Impressions Of Wordsworth And Coleidge A Contrast》,作者根据两位诗人的创作指出:华兹华斯描写贴近人们日常的生活激发出人类的兴趣(human interest),柯勒律治描绘出超自然的画卷激发人的想象力(imagination)。因而华兹华斯是一位伟大的诗人,柯勒律治是一位天才。
这一时期柯勒律治的创作出现了新译作。柳无忌翻译了政治短诗《法兰西》并作注解,认为柯勒律治是一个自由的信徒,当诗人目睹了“在标榜着自由主义的旗帜下,法国军队蹂躏真正自由邦国的海梵夏(瑞士),屠杀了那里许多自由爱国的民众”后,觉得自由在丑恶的人世间不愿停留,只有在自然的怀抱中才能获得。[9]
同时期,中国学者自己创作的各类外国文学史也介绍了柯勒律治及其创作情况,包括金石声的《欧洲文学史纲》(1931)、孙席珍的《近代文艺思潮》(1932)和徐名骥的《英吉利文学》(1934)等。不过这些介绍多为概况类叙述,没有达到专业学术研究水准。
1934年柯勒律治逝世100周年之际,中国出现译介柯勒律治的小高潮。《文艺月刊》于1934年12月1日,在第6卷第5、6号合刊上推出了“柯立奇、兰姆百年纪念祭特辑”。这一特辑中首次登出了柯勒律治的肖像、柯氏的笔迹,以及他代表作的插图。特辑中最为重要的一篇文章是柳无忌的论文《柯立奇的诗》,该文用长达15页的篇幅介绍了柯勒律治的生平及创作情况。内容包括:康德的哲学思想引导柯勒律治进入玄幻冥想之中;柯勒律治除却三首代表作《古舟子行》《克丽斯太白》及《忽必烈可汗》,他的爱情诗和自然诗也别具特色,但柯勒律治的爱情观与拜伦、雪莱不同,他的自然观和华兹华斯也有差异;柯勒律治写诗技术之高超在于他能将连续且极富想象力的印象传达给读者,使读者欣赏到自然和谐的音乐和色彩逼真的绘画,这一技术在于他对求美求乐写诗信条的坚持。这一文章成为当时国内最为详尽介绍及评价柯勒律治的文章,文中认为柯氏虽然作品不多,但无法忽视“在浪漫运动的勃兴中,柯氏确是个中坚的人物”[10]。柳无忌在文末更赞美柯勒律治是荒芜的文坛上闪烁出的神奇的万丈光芒!这大约是柯勒律治和他的作品在进入中国后受到的最高礼赞。
另外这一合刊上全文刊登了柯勒律治的三首名诗译本,包括曹鸿昭翻译的《古舟子咏》,柳无非翻译的《克利司脱倍》和苏芹荪翻译的《忽必烈汗》。合刊中还有介绍柯勒律治与兰姆友谊的文章。
这一时期,多篇原创性论著的发表更将柯勒律治的译介推向高潮。剑声在论文《浪漫主义时期之英国诗坛》评论了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的创作情况。文中介绍了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的生平、两人友谊和创作间的互励及《古舟子咏》的创作过程。作者认为《古舟子咏》不仅题材和通常不一样,就是遣词造句也不一般,整首诗具有“古代的与近代的,通俗的与特殊的之糅合”的独特风格。《克里斯泰贝尔》《忽必烈汗》不是重视内容之作,前者诗中有许多精美图画,诗节中的韵脚与思想、情绪的转变相和谐;后者“可当作聆听音乐上希微变化的赓续之音”,充满了浪漫的要素。剑声还认为柯勒律治最有名的政治短诗《法兰西》(France)中对自由的解读独树一帜,“以解放人们底精神使不受下等欲望所羁绊,比解放外部底束缚更为重要些”[11]。当时的知识分子一心要用浪漫主义的“自由、反抗”从外部重压下解救中国,剑声却期望和柯勒律治一样从心灵解救中国,只可惜这一解读很快就淹没在拜伦式反抗的呐喊声中。
南开大学教授司徒月兰在论文《柯立奇与其同代文人的友谊》(包括《柯立奇与兰姆》《柯立奇与华兹华斯》)中详述柯勒律治和两位友人间的情谊,及相互间的影响和帮助:柯立奇与兰姆两人相互鼓励,相互切磋,成就了文学史上感情最恰的艺林佳话!柯立奇与华兹华斯间则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友谊。他们的心会神通,实在是人类史上绝无仅有的例子。“迅速的同情,敏锐的观察,恰切的建议,帮忙这两位诗人产生了他们最得意的作品。”[12]这些文章描摹了柯勒律治的交友图,让我们更加全面地了解柯勒律治,走进他的生活世界。
1937年,时任武汉大学教授的方重出版《英国诗文研究集》,其中第四篇题为《诗歌集中的可罗列奇》,这一篇长达近30页的论文,用文本细读的方式将《抒情歌谣集》中收录的柯勒律治的四首诗作了纯文学角度的观照。论文开篇就点明《抒情歌谣集》的出版鼓动了19世纪的浪漫潮流,而《古舟子咏》一首诗就可让柯勒律治与华兹华斯并驾齐驱。接着,作者从诗歌的情节、结构、布局、艺术四方面,细致解读了《古舟子咏》。文章最后,方重赞许《古舟子咏》是伟大的诗,“犹如山中的清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是和《丁登寺》“同等的美品”[13]。方重对柯勒律治及其诗歌作品、诗论作精深至极的研读分析,这在民国柯勒律治研究史上实属难得。
另有商务印书馆1937年出版的金东雷著《英国文学史纲》。金东雷在此书的凡例中介绍“参考了欧、美、日本各家关于英国文学的名著”,“费了三年功夫所写成的这部巨著”[14]凡例。书中,英国文学被划分为四个阶段共10章。第十章浪漫主义时代第三节为湖畔诗人,分三部分非常详细地介绍了柯勒律治,包括“顾勒律己的一生”“顾勒律己的作品”和“顾勒律己的作风”。在“顾勒律己的作品中”,除却柯氏的三大代表作《古舟子行咏》《葛庐斯大柏》及《忽必烈汗》内容简述和简评外,金东雷还介绍了1932年伦敦关于柯勒律治的最新研究成果:格力克氏将未纳入柯勒律治作品总集的其他一些书札合集编为《顾勒律己未刊书札》出版发行。第三部分“顾勒律己的作风”,作者以《古舟子咏》为例,说明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创作路线的差异。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华兹华斯是用“日常言语写日常生活”,而柯勒律治却致力于将“幻想的事件染上浓厚的神秘色彩”,以“‘惊异’来感动读者”。金文还用《文学传记》解读柯勒律治的诗论是如何对华兹华斯的诗论加以驳斥的。首先,柯氏认为华兹华斯建议诗歌内容应以日常语言写日常生活的主张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乡村土语有一定的弊端;其次,对于华兹华斯不以音律的正确与否来考量诗歌,柯氏明确表达了反对意见。柯氏认为诗歌和散文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韵律,而且韵律是诗歌的“唯一生命”。金东雷说在英国近代文学史中,柯勒律治最大的成功就是“启示人们不少的诗的情绪”[14]237-239。这是我国首次详文介绍柯勒律治在文艺批评方面的成就。
40年代,有关柯勒律治的译介屈指可数。1940年,《七月》第6卷第3期中,宗玮翻译了一篇来自英国的J·佛里曼撰写的《柯勒律治与华资华斯》。这篇文章是佛里曼对于温娃女士所著传记《旗帜的告别》的评论。文中指出柯勒律治在三方面的功绩需要后人重新评估,包括教育、文学评论和心理学领域。同年,《文艺世界》第5期刊登了杜蘅之的文章《古舟子咏》,主要介绍了柯勒律治的生平和诗风,认为他是湖畔三诗人中“十十足足的浪漫派诗人”,因为他“有神秘的想象,有浓郁的文辞,有人所不及的梦想生活”,与其他两位有着明显的区别。杜蘅之借用华兹华斯对柯勒律治的评价来表达赞美之情:“我熟知许多人曾经完成了神奇的事,但辜勒律己是我所熟知的唯一神奇的人。”[15]1941年,《正言文艺》第1卷第2期和《文艺月刊》第2期先后刊登了杜蘅之对这首诗的翻译。同年,《西洋文学》第5期刊登了周煦良译的英汉对照版《老水手行》前三章。
1947年,商务印书馆出版了一本部定大学用书《英国文学史》,该书作者是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莫狄和勒樊脱,由柳无忌和曹鸿昭翻译。书中第13章19世纪浪漫主义全盛时代,介绍了柯勒律治的生平和诗歌特征。文中说到“柯立奇完全代表浪漫想象之忘情于梦幻及奇境方面”,而且这想象要“幻化出一面有渺茫景色的世界,其中发生着超自然的事情”,照耀着“一种并非海上或陆地所有的光辉”[16]。之后,文学界对于柯勒律治的译介陷入沉寂。
纵观民国时期对于柯勒律治其人及作品的译介情况可以看出:首先,就柯勒律治生平与创作的全面介绍和研究而言,取得了一些成绩,尤其是相关文学史的出版。这些文学史结合当时的社会背景叙述和评论柯氏及其创作,较为客观地展现柯氏的文化成就,梳理柯氏在英国文学史中的地位。另有相关外国材料的译介也较丰富。但两者间,直接译自外国的资料居多,这说明此时我国的柯勒律治研究尚处于翻译介绍的时期。其次,在作品译介方面, 我们对柯勒律治诗歌作品的译介太过单一。翻译介绍了柯勒律治的代表性诗歌作品(主要集中于《古舟子咏》),散见于一些报刊、文章之中, 尽管其中不乏名家名作,但柯氏的其他诗作译介得很少。柯氏绝大多数作品都未得到译介,例如柯氏非常有名的文学评论作品。在文学史和期刊文章中柯勒律治的文学评论成就得到了高度评价,整个民国时期却并未有人译介这些著作,因而很大程度上制约了一般读者对柯勒律治的全面认识和理解。最后,对柯勒律治的接受、认识和评价也受到译入语文化语境的影响,因而使得柯勒律治的译介在不同时期的中国呈现出不同的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