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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鲁泡特金两次中国东北之行

2020-01-18徐洪亮

黑河学院学报 2020年7期
关键词:特金

徐洪亮

(1.北京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875;2.黑河学院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黑河 164300)

一、克鲁泡特金在中国东北地区地理考察活动的研究意义

彼得·阿列克谢耶维奇·克鲁泡特金(Пётp aлeкceeвич КpoпoткиH)(生卒:1842年12月9日—1921年2月8日),俄国革命家、地理学家、历史学家、无政府主义运动的领袖和理论家,“无政府共产主义”的创始人。在俄国革命运动和国际工人运动史上产生过重大影响。克鲁泡特金出身俄罗斯皇族,生活经历富有传奇色彩。

克鲁泡特金在19世纪六七十年代,曾经长期从事地质地理学方面的考察和研究,这种考察研究活动即使在参加革命以后也仍在继续。作为地理学家,克鲁泡特金有不少发现和贡献,而且达到了相当高的学术水平。譬如,1865年,克鲁泡特金到西伯利亚高原的西撒阳岭探险,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火山区。次年,又发现了勒拿金矿地区和赤塔之间的陆上直线交通孔道,并搜集了该地区的大量地质地理资料,因而获得了俄国地理学会颁发的金质奖章。即使是在20世纪30—50年代,对克鲁泡特金的研究几乎成了禁区的时期,但其在地理学方面的研究成果仍然受到充分的肯定,如1953年出版的《苏联大百科全书》(第2版)第23卷上,在“克鲁泡特金”这一词条的阐释上,除了对其思想和活动进行无情的批判外,更多篇幅是介绍其在地理学研究中的各项成就,克鲁泡特金也被誉为“19世纪最有名望的地理学家”[1]。史学界在研究克鲁泡特金的生平时,往往对其地理考察活动鲜有提及。而笔者认为,地理学研究是克鲁泡特金生平活动的有机组成部分,对于全面和深入研究其思想转变过程是不可或缺的。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克鲁泡特金22岁时,即1864年曾经两次奉命到我国东北进行探测和考察活动,历时共计两个多月。沙俄政府策划和组织这两次考察活动的企图是什么?克鲁泡特金的两次中国之行又取得了什么成果?他在中国期间有哪些所见所闻?这些问题无疑值得关注。

二、克鲁泡特金中国东北之行的时代背景

1.个人背景

克鲁泡特金对阿穆尔河(黑龙江)①阿穆尔河即黑龙江,是流经蒙古、中国、俄罗斯的亚洲大河之一,位于亚洲东北部。黑龙江原为中国内河,仅次于长江、黄河,为第三大河流。根据《中俄瑷珲条约》《北京条约》,上中游被划为中俄两国界河。俄国人称之为阿穆尔河。的兴趣由来已久,青年时代的克鲁泡特金就广泛涉猎各类书籍,他已经读过俄国学者理查德·马克撰写的《黑龙江旅行记》和《乌苏里河谷旅行记》,以及德国地理学家有关亚洲地理的著作,这些书中关于阿穆尔河的记载,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引起了其无限遐想和浓厚兴趣,这些书籍成为其日后在地理学领域开展深入研究的启蒙教材。在1862年,克鲁泡特金在写给哥哥亚历山大的信中也提到:“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写过:‘我想要去阿穆尔河。’现在我一直在琢磨这个想法。要知道阿穆尔河沿岸区是暖和的,而且我喜欢做各种各样的旅行。认识新的地方,可以带给我极大的满足。”[2]254由此可见,日后克鲁泡特金不顾父亲和哥哥的反对,毅然去西伯利亚地区的哥萨克骑兵团服役,克鲁泡特金的选择与阿穆尔河对他的吸引是分不开的。

2.历史背景

随着19世纪中期沙皇俄国在克里米亚战争中的失败,国内矛盾尖锐化的同时,也结束了其在国际舞台上长期占有的欧洲宪兵地位,侵略扩张的重点矛头开始转向东方。“1858年中俄《瑷珲条约》签订以后,沙皇俄国占领了我国黑龙江以北和乌苏里江以东的大片领土。可是,为了进一步占领我国黑龙江以南的广大地区,使黑龙江成为它的内河,并且把外贝加尔地区和滨海地区连成一片,因此,沙皇俄国利用一切可能,窜犯我国东北北部,尽力搜集黑龙江地区的各种资料。

根据沙皇政府的指示,1864年,东西伯利亚总督科尔萨科夫先后派出了两支远征队,进入我国境内。克鲁泡特金被任命为远征队的顾问,并随同一队哥萨克商人潜入我国东北境内,探测从外贝加尔地区至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之间的直线通道,且沿途绘制地图。克鲁泡特金以十分兴奋和好奇的心情,欣然地接受了总督交予的任务。

关于探测和开辟横贯我国东北地区的直线通道对俄国的重要性,克鲁泡特金在《一个革命家的笔记》(«Зaпиcки peвoлюциoHepa»)中写道:“翻开一张亚洲地图便可以看到,大概沿着北纬50度线蜿蜒的俄中两国的国境线(指和西伯利亚接壤的一段),到了外贝加尔便陡然向东北弯曲,其沿着额尔古纳河行进400俄里以后,到阿穆尔河便折向东南,直至布拉戈维申斯克。在外贝加尔地区的东南端(新祖鲁海图)与阿穆尔河畔的布拉戈维申斯克之间的直线距离仅为700俄里,而如果沿额尔古纳河和阿穆尔河行进就有1 500俄里以上,而且额尔古纳河不通舟楫,沿岸交通极其困难,尤其是其下游地区,除了险阻的山路以外,无道路可走。”[3]206首先,克鲁泡特金对沙皇俄国政府企图进一步侵占我国东北领土的野心,是心知肚明的。当时的克鲁泡特金在思想上和沙俄政府并没有彻底决裂,大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思想交织在一起,并且他当时的身份是军官,为国效忠是军人的天职。其次,出于学术上的考虑,也是他欣然领命的重要原因。克鲁泡特金认为,他即将考察的地方,是亚洲的一个重要部分,不论从地貌、气候、生物、人种和物产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考察工作将填补地理学研究的空白。

克鲁泡特金在《一个革命家的笔记》(«Зaпиcки peвoлюциoHepa»)中写道:“没有一个欧洲人曾经去过那些地方。不久前,曾经到过那里的俄国地形学家瓦加诺夫中途被人杀害了。只有两个耶稣会士在康熙皇帝时从南边走到了墨尔根(МэpгeH)(即嫩江),并且测定了那里的纬度。但是,由此以北的长900俄里、宽750俄里的广袤地区则为人所不知。笔者查阅了很多相关的历史资料,即使是中国的地理学家,也未曾对这一地区做过介绍。”“因为我想去见识那个欧洲人从来不曾到过的地方,这诱惑实在太大了,是一个旅行家无法抵抗的。”[3]206

三、克鲁泡特金中国东北之行的准备

克鲁泡特金在自传中写道:“中俄《北京条约》只允许俄国人在‘中华蒙古帝国’内自由贸易。满洲的名称不见于此条约内,所以,就有了两重解释:一说是满洲包含在条约之内,一说是满洲不在条约之内。中俄两国边境官吏各执一说。而且,条约内有载明只限于贸易,并不允许俄国军官入满洲……”。①巴金译《我底自传》,转引自李存光:《无政府主义批判——克鲁泡特金在中国》,江西高校出版社 2009年版,第240页。东西伯利亚总督科尔萨科夫知道,俄国现役军官非法潜入中国境内意味着什么,而且军官身份不利于进行考察活动。根据科尔萨科夫的指示,克鲁泡特金乔装成一个商人,同时给他一张护照,上面写道:“伊尔库茨克第二商业工会商人彼得·阿列克谢耶夫”。总督还特别提醒他,在任何情况下,如果被中国官员逮捕,或是遇到其他严重的威胁,也坚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牵连总督。

克鲁泡特金充分意识到这次活动的危险性:如果真实身份被识破,就会被押送到北京,轻则“被囚禁在木笼里,让骆驼背着经过戈壁遣送回国。”[3]207重则被斩首。克鲁泡特金接受了总督提出的全部要求。

克鲁泡特金怀着极大的兴奋和积极性为这次探测活动做各种准备,他在地理学会的图书馆和当地的档案馆里搜寻和查阅资料,同时进行必要的物质准备。在克鲁泡特金写给哥哥亚历山大的通信集(«Пётp и aлeкcaHдp КpoпoткиHы.Пepeпиcкa» тoм 2.)中,可以看到考察工作的准备情况,以及出发前的那种既高兴又担心的心情:“我们准备为商队配备三四名哥萨克,十二匹马,然后买进一批商品,准备做生意。我也以商人的身份随行。愿上帝保佑我像一个商人的样子。他们可能不许我入境,你知道,中国人是非常多疑的,特别是他们如果看出我是一个军人的话。我只能偷偷地测绘道路,或者同行的测绘员来帮助我。你看,这次出行将是极其有趣的,所有的资料都是珍贵的。但不能暴露自己,必须十分小心谨慎,因此我准备了一箱商品,同时把罗盘和测绘仪揣在怀里,把气压表藏在口袋里……”[2]148。

昨天,我被地理学会西伯利亚分会选为理事。他们选我,同时期待我能为学会做出贡献。今天我在总参部图书馆里翻腾了好久,可是有关这个国家的资料一点儿都没找到……[2]148。

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痛苦不安。重要的是确定山脉的结构,可是怎么能够确定呢?我连板岩和花岗岩都分不太清。再说,如何去记录各种植物?难道把它们照样画下来?……搜集标本是不可能的,这样做,就会被人发现我不是哥萨克。这样的话,官方的目的就达不到了……今天我得到了里特尔的《亚细亚洲》一书,以及五幅亚洲地图。看来,没有一个妖魔到过那里,有人曾经从祖鲁海图步行到北京,可是却没有人直奔瑷珲的。没有人曾把该地区作为研究的对象……[2]150。

克鲁泡特金的这支探测队由11个人组成。一个名叫索夫罗诺夫的哥萨克军士任队长,他曾多次窜入我国东北,会讲蒙古话,此次,负责与我国边防军和地方官员联系交涉。探测队带的商品有呢绒、棉布和各种金银丝带等,分载在三辆单轴双轮大车上,还带上了40多匹马,也是准备出售的。

四、穿越大兴安岭抵达瑷珲的第一次中国东北之行

1864年4月9日,探测队从伊尔库茨克启程,越过贝加尔湖,抵达赤塔。克鲁泡特金在途中就开始了考察工作。在克鲁泡特金当时的日记中,记录了各种观测成果,包括冰河理论、标高、天文点、地貌、气候、植物界、动物界、风土人情和岩石标本。通过这些资料,可以看到克鲁泡特金强烈的求知精神,对地理现象浓厚的兴趣,以及通过实际考察而积累多方面资料的能力,反映了克鲁泡特金日后成为一个著名的地理学家所必备的专业素养。

探测队抵达边境城市祖鲁海图时,当地有人认出了克鲁泡特金,这让他深感不安,担心此消息传到国境线的另一端,从而耽误大事。他给哥哥亚历山大的信中曾写道:“我本想在这里扮成商人,可是这简直就是妄想。有人已经认出我是公爵。”[2]162因此,克鲁泡特金的探测队不敢在此久留,5月5日,便匆匆离开,继续赶路。到达中国边境时,他们拿出了烟草和伏特加酒送给我国的边防哨兵,并示以友好的笑容,用各种手势与士兵们交谈。最终,克鲁泡特金的探测队以商人身份作掩护,顺利地混过了边境。

进入中国国境以后,探测队员们在一片原始森林的山岭溪谷间艰难地探索前行了四五天,接着踏上了一条古道,道路依然崎岖难行,不久就到了大兴安岭的山前地带。探测队在中国境内考察过程中,也曾受到过我国官方的盘查和阻拦。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他们总是采取哄骗或威胁的伎俩,尽量设法蒙混过关。

当探测队越过大兴安岭后,向莫尔根方向前进的途中,遇到过中国官员的盘查。该官员对探测队的形迹感到怀疑,命令他们就地扎营,等到北京的许可以后方可再继续前进。队长索夫罗诺夫与该官员交涉无果。此时,克鲁泡特金灵机一动,出示一张印有沙俄国徽的《莫斯科新闻》旧报纸冒充护照,他企图用这种伎俩蒙骗过关,但中国官员仍旧没有放行。于是克鲁泡特金又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厉声地对队长说:“无需多言了,快命令装上马鞍吧!”接着又和颜悦色地对中国官员说,他们到了莫尔根以后,一定立即向当地长官报告,说途中有一位官员曾采取一切手段阻止我们前行,是我们冲破阻力执意要来的,因此,这不是他没有尽责,而是我们自己的过错。中国官员听了这番话后,便同意放行了[3]210-211。

探测队抵达了始建于康熙时代的嫩江上游的墨尔根城(嫩江),他们为了表示“友好”,给当地官员送去了礼品——俄国茶炊和茶具。可是,地方官员谢绝了他们的礼物。尽管他礼貌性地会见了探测队员,但对他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禁止他们在城里做生意。克鲁泡特金对此并不在意,他暗自庆幸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他在一篇通讯报道中描写了墨尔根的见闻。他描述到,墨尔根并不美丽,与俄国一般的县城差不多,但是一个行政中心,街上随处可见来来往往的官员们,商业不太发达,全城的商店也就十来家。

阿尼西莫夫在《彼·阿·克鲁泡特金游记》(«Путeшecтвия П.a.КpoпoткиHa»)中提到了克鲁泡特金对此地的描述:“墨尔根是作为一个城市修建的,有一支军队,不过一点也不中用。这是一座城堡,四周筑着令人可笑的两道木栅栏作为围墙。只要自己一方的炮声一响,这些木栅栏就会统统震垮。但中国人比我们更讲究实际,把城市建在农业居民相当集中的地方,就可以得到大量的粮食、肉类和其他食品,因此,生活很富裕。”[4]73-74探测队员想要在城内补充一些肉食和蔬菜,但商人们都不愿意卖给他们。于是,克鲁泡特金拿给地方官员30卢布,请求他代买。地方官员很快就送来了一些食物,但拒不收钱。

在墨尔根逗留了一天后,探测队又继续前进。他们看到了大片的农田,人口也稠密多了。途中,克鲁泡特金细心地观察当地的农耕情况。当地百姓的精耕细作和先进的农耕技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认为,俄国人和哥萨克人在农业方面都应该向中国人学习。在《彼·阿·克鲁泡特金游记》(«Путeшecтвия П.a. КpoпoткиHa»)中,详细地讲述了克鲁泡特金眼中的中国农耕技术,“他们通常把土地耕出一条条又长又直的犁沟,每条犁沟的宽度约为四至六俄尺。这些犁沟伸得笔直,像是沿着一条拉直了的绳线犁出来的,而目彼此保持着绝对的平行。通常的耕具是狭长的犁,耕深不过三寸,翻起来的士都堆在同一边。耕过两遍,再用石头磙轧碎小的土疙瘩,然后中国人开始播种。在播种时,一边犁土,一边从一个固定在犁上的盒子里通过一条芦苇管撒种。种子撒落在犁垅上,同时当即盖上泥土。不过,对庄稼的照料并不就此为止。即使是在炎热的酷暑,中国人在自己地头的垅沟间来回走动,毫不遗漏地薅去杂草。据说,在整个夏季这样的工作要重复多次。因此,他们获得了丰收。大麻长得超过一俄丈,高梁高达四俄尺。由于中国人热爱劳动和人手众多,我们在农村各处都见到了大量储备的小麦、高梁和燕麦……使用石磙和通过管子进行条播,而且在撒种以后立即盖上土——这些都是值得学习的榜样。”[4]74

从墨尔根到瑷珲,中间有一条伊勒呼里山的支脉。克鲁泡特金通过气压表测量高度,认为伊勒呼里山差不多是沿着子午线的方向由北至南,然后折而与黑龙江平行。在这里,克鲁泡特金首次发现了一个前人未曾发现的火山区。而当时的地理学家们普遍认为,火山的喷发与海潮的活动相关,因此,火山都位于岛屿上或海岸边。而克鲁泡特金的新发现推翻了前人的观点,这是他为地理学的发展做出的重大贡献。

过了伊勒呼里山,就到达黑龙江边的瑷珲——这次探测的终点。大约在一年以前(1863年7月),克鲁泡特金曾经奉科尔萨科夫总督之命,到瑷珲来和当地官员办过交涉,因此很担心自己暴露身份。于是他装成重病号,绷带缠头,遮盖面部,躺在大车里。哥萨克队长则请求瑷珲地方当局,速派船只将这位“患病的商人”送过岸去。①瑷珲对岸是布拉戈维申斯克,原名“海兰泡”,根据1858年《瑷珲条约》,该地被沙皇俄国割占后,更名为“布拉戈维申斯克”,沿用至今。中国官员本来就对探测队抱有很大的戒心,便立即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把他们送出国境。探测队至此完成了预定的任务。从1864年5月15日进入我国境内,到6月14日回到布拉戈维申斯克,历时整月。克鲁泡特金在布拉戈维申斯克稍事逗留以后,便到黑龙江下游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庙街)向总督汇报去了。东西伯利亚总督科尔萨科夫对克鲁泡特金的这次中国之行感到满意。克鲁泡特金在哥萨克商人身份的掩护下,在我国境内做了大量的测量和勘察,绘制了很多地图,收集了许多地质地理方面的实际资料,为日后沙皇俄国在我国东北境内建造铁路提供了参考。克鲁泡特金后来在《一个革命家的笔记》(«Зaпиcки peвoлюциoHepa»)中也骄傲地提到了这一点。他说:“把阿穆尔(黑龙江)地区和外贝加尔联系起来具有巨大的意义。现在,新祖鲁海图已经成为西伯利亚大铁道满洲段的起点站。因此,我们算是这一伟大事业的先驱者了。”[3]206

五、沿松花江直至吉林的第二次中国东北之行

克鲁泡特金这次中国之行结束后不久,科尔萨科夫又要求他参加另一次对中国的探测旅行。这次活动的主要目标是松花江及其沿岸地带。克鲁泡特金在拥有第一次瑷珲之行经验的基础上,这次探测活动让他更加激动。他曾经从一些传教士的著作中读到有关这条全长约1 300公里的松花江两岸的地理资料,早就想亲自到这一地区去作一次考察旅行。克鲁泡特金在1864年7月2日给哥哥亚历山大的信中谈到了科尔萨科夫总督新近接见他的情况,科尔萨科夫任命克鲁泡特金为松花江探测队的史料学家。克鲁泡特金对这一任命深表感激,终于可以了却考察松花江的夙愿。

为了掩盖这次探测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沙俄当局决定把它说成是对中国吉林市的一次“友好访问”。这个“代表团”由哥萨克军的一名旅长切尔尼亚耶夫上校率领。团员中除了“史料学家”克鲁泡特金外,还有沙俄驻库伦领事希什马廖夫,生物学家兼气象学家孔拉季,天文学家乌索利来夫,以及地形学家瓦西里耶夫上尉和安德列耶夫,经过充分准备,“代表团”于1864年7月末带着武器乘船由黑龙江驶入中国内河松花江。他们乘坐的是一艘名叫“乌苏里”的小货轮,还拖着一条载煤的驳船,他们把枪支掩藏在煤堆里。

“乌苏里号”在松花江岸边的一些城市,如三兴(依兰县)、呼兰、波图纳(扶余县)等地停泊时,“代表团”人员便上岸活动。但他们每到一地,商人们都拒绝卖东西给他们,官员们则宁愿送他们一些物品而不希望他们再继续前进。显然,中国地方政府和百姓们对他们的“友好访问”并不欢迎。他们在整个航行期间买到的全部东西,仅有少数的牛羊。

1864年8月9日,“乌苏里号”抵达终点吉林。中国官员早就听说他们的驳船里藏有武器,对他们非常警惕且态度冷淡。中国当局不愿接待他们,也不允许他们进城,只派了两名翻译上船与他们联系。克鲁泡特金本来希望可以进城观察一番,但只能从船上望到岸边的几条街道,仅此而已。一连两天所有的店铺都关门,停止营业。第三天,中国当局派人给船上送去一些食物,同时再一次劝说他们立即回去。于是,“乌苏里号”只得灰溜溜地起锚返航。克鲁泡特金后来回忆这段在吉林城下尝到闭门羹经历时说:“如果我们的目的是与满洲建立友好关系,而不是不客气地对松龙江进行考察,那么应当承认这次航行是完全失败了。八年前(即1856年)穆拉维约夫的一次‘访问’以吞并阿穆尔(即黑龙江)和乌苏里地区而告终,满洲当局对此记忆犹新。因此,中国人觉得我们这些出人意外的不速之客十分可疑。中国官府在我们出发以前就已经获悉在煤堆里藏着二十五条枪支。当我们的船在人口众多的吉林抛锚时,城里所有的商人都佩带着从旧军械局里拿出来的生了锈的军刀。虽然没有禁止我们在街上行走,但当我们一登岸,所有店铺都立即关上大门。官府不许商人卖东西给我们。官员送了一些吃的东西到船上来,但只是作为赠物,拒绝收钱”[5]他的这段话,暴露了那次松花江探测对我国的侵略意图。

1864年8月11日,“乌苏里号”离开了吉林,关于吉林城的情况什么也没有得到。克鲁泡特金后来在汇报材料中说:“关于吉林,我们能够说的不多,仅仅是那里的居民住得很拥挤,商业相当发达。我们曾向中国翻译打听城里人口的数字,但没有任何结果,因为中国人竭力保守秘密”[2]98。

在离开吉林不久,轮船又搁浅了。清政府深恐这伙人以此为借口,要求在吉林等候汛期,甚至在这里过冬,因此下令附近的居民无论如何要把轮船拖出浅滩。克鲁泡特金记述了当时的情景:“成百个中国人站在水中,徒劳地企图以杆子把船搬动,我也跳入水里,抓住一根杆子,同时唱起了《伏尔加船夫曲》,想以歌声来协调大伙的动作。中国人对此很高兴。在他们高吭的嗓音发出的强烈的呼喊声中,轮船终于被推动并且被拖出了浅滩。这一有趣的遭遇使我们与中国人之间建立了最良好的关系”[2]98-99。克鲁泡特金把中国人的这种积极的行动看作是友好的表现。实际上,这恰恰说明了中国人对他们的戒备,希望尽快把他们送出国境。“乌苏里号”在归途中,因为有来程时绘制的草图作指引,一路比较顺利。1864年8月23日,“乌苏里号”回到黑龙江下游的米哈伊洛沃—谢缅诺夫斯基镇。这次松花江之行往返历时一个月零两天。克鲁泡特金认为,航行的主要收获是摸清了松花江的情况,证明吃水较浅的小轮船可以通行。此外,还确定了四个天文点,并且做了一系列气象学方面的观察和测定。

关于两次在中国境内探测的结果,克鲁泡特金给地理学会写了一份长篇的考察报告,题为《1864年两次满洲之行》(«Двe пoeздпи в МaHьчжуpию в 1864 гoду»)。克鲁泡特金还与乌索利采夫合写了一份关于松花江情况的报告。

六、结语

综上所述,19世纪中叶,在沙俄强占我国黑龙江流域大片领土的时代背景下,为了搜集黑龙江地区以及满洲地区的各种资料,以便进一步侵略我国,沙俄政府指示东西伯利亚总督于1864年先后两次派遣探测队和所谓的“友好访问代表团”,进入我国境内。而对地理考察具有强烈求知精神的克鲁泡特金则被任命为这两次远征的顾问,其考察一直深入到黑龙江流域和松花江流域,最终不辱使命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和详实的观测资料带给沙皇政府。可以说,克鲁泡特金的两次中国东北之行,就其个人而言,是兼具学术意义和国家战略任务于一身的地理考察活动。值得一提的是,通过对克鲁泡特金的两次中国东北之行的研究,可以看到继中俄《瑷珲条约》《北京条约》签订之后,中国无论是官方政府,还是民间百姓,对入境俄国人都有较强的抵触情绪和较高的警惕意识。这也表明,19世纪五六十年代起,随着沙俄对中国领土的巧取豪夺,中俄关系也进入极其敏感和不友好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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