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之初中国大陆劳伦斯传播新论
2020-01-18廖杰锋
廖杰锋
(衡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湖南 衡阳 421008)
著名现当代文学研究专家洪子诚、孟繁华认为,20 世纪70 年代末以来的当代文学,以1985 年为历史界标,跨越了1977 年至1985 年和1986 年至今两个阶段[1]。20 世纪英国文学家、画家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同样也历经了1970 年代末至1985年的小心翼翼探寻和1986 年至今昂首阔步前行两个阶段,这两个阶段犹如涓涓小溪衍变成滚滚江河,汇聚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建设的汪洋大海之中。
新世纪以来,学界关于劳伦斯在20 世纪70 年代末以降中国大陆之旅的研究已经产生了不少学术成果①。现有成果显示,学者们以跨文化的研究视角和较扎实的史料,还原了20 世纪70 年代末以来劳伦斯在中国大陆的历史现场,拓展了劳伦斯研究的学术空间。但是,这些成果对劳伦斯在1978 年至1985 年间中国大陆的传播情况或浮光掠影一笔带过,或有意无意存而不论,对“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的破冰者是谁?”“哪些组织传播者参与了传播?”“批评与阐释传播的面相怎样?”等问题未作深入分析。本文试图对这些问题给予“考古”与“钩沉”,勘探潜藏于中国大陆劳伦斯传播史料矿脉中可能蕴涵的意义,以期进一步明晰传播者为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寻求合法性身份所作的种种努力,从而弥补中国劳伦斯传播研究中存在的缺陷与不足。
一、修正平反与恢复名誉:破冰者之共识
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中国大陆的国家话语、意识形态话语发生了深刻的变革。文艺界重申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明确了“文艺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的新方向。恢复文学知识生产,重建文学秩序,生成新的文学场域成为文学界的首要任务。外国文学界也就在这种转型语境中,修正了20 世纪50 年代以来对西方现当代文学拒斥与否定的规约。在这一背景下,长时间被贴上“颓废”“色情”标签的劳伦斯也随之被一批胸襟恢廓、开放包容、颇具艺术家勇气与文学使命担当的翻译家、外国文学研究专家纳入了修正平反、恢复名誉的视野。
据笔者掌握的现有资料,文宝是中国大陆最早摘掉劳伦斯“颓废”“色情”帽子的传播者。1978 年第7 期《外国文学动态》发表了他摘译特里·伊格尔顿的《马克思主义与文学批评》第一章至第四章。其中,第一章“文学与历史”中言说了劳伦斯,文宝为此注释云:“劳伦斯(1885-1930),英国小说家”[2]。注释虽简洁凝练,但却“携带了大量的社会约定和联系”以及“附加因素”[3]。简明表达的背后,透露出文宝对劳伦斯的思考与认同,以及为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寻求合法身份的策略性努力。
柳鸣九是借助学术会议从学理层面第一个吹响了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破冰之号角的传播者。1978 年11 月底至12 月初,外国文学界在广州召开了1949 年以来第一次全国外国文学研究工作规划会议。会上,柳鸣九作了《现当代资产阶级文学评价的几个问题》的学术报告。该报告两处评价了劳伦斯。柳鸣九从“阶级决定论”和唯物辩证法的立场出发,突出强调劳伦斯的工人家庭出身和本人的工人地位[4],指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通过艺术虚构表现了“资产阶级的萎缩和下层劳动阶层的生命力”,蕴含着深层的社会批判意义;同时,他又指出“革命的无产阶级决不欢迎一个作家采取”“两性关系”“来表现他对无产阶级的倾向”,号召大家应该采取“科学的、实事求是的精神”对之进行分析与批判[5]。从报告话语模式上看,柳鸣九在社会政治、传统诗学规范以及千变万化的文学史实中辗转腾挪,以“进步性”“落后性”之尺衡量劳伦斯,既否定劳伦斯作品中两性关系的呈现,又肯定劳伦斯作品的社会批判意义,并极力呼吁译介和研究极富争议的劳伦斯。整个报告体现了一个翻译家和专家深邃思考的智慧、学术胆魄与学术使命感。
与上述两位破冰者不同,冯亦代则以书话形式和杂志主编的身份重新评介了劳伦斯。自1979年2 月他在《读书》第2 期“书讯”栏目中撰文介绍博尔顿教授编辑出版的8 卷本劳伦斯书信集之后,又在该年《读书》第7 期“书讯”栏目、1981 年《读书》第5 期“海外书讯”栏目分别评述了德拉尼的《D.H.劳伦斯的噩梦》和亨利·米勒的《劳伦斯的世界:激情的欣赏》②。这些书话称赞劳伦斯是“英国现代文学大师之一”[6]“英国文豪”“艺术预言家”“二十世纪中少数几个敢于站出来与英国的一批‘野蛮’学者进行斗争的作者之一 ”[7],“是一位异乎寻常,充满旺盛创作欲的作家,在短暂一生中写过大量的小说、诗歌、戏剧、散文和游记”[8]。也正因为对劳伦斯的认同,自1979 年第2 期起,他主编的《读书》杂志突破了固有的诗学规范,或传递国外学术界关于劳伦斯研究的最新信息,或介绍劳伦斯与朋友之间的关系,或刊登国内译者的散文译作。也正因为对劳伦斯的理解与接受,1981 年,他作为主编并在花城出版社出版的《现代外国文学·译丛》,收入了范与中翻译的《春之影》和凌梅翻译的《马贩子的女儿》。不难看出,冯亦代借书话之形式和杂志主编的身份,充分肯定了劳伦斯的文学地位,积极评价了劳伦斯的文学贡献,并以文本传播、事件传播的方式重启了劳伦斯在中国大陆之旅。
朱虹是以作品主编身份重新开启劳伦斯中国大陆之旅的破冰者。1980 年12 月,她编选的《英国短篇小说选》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其中收录了王还于1944 年翻译的《美妇人》。在朱虹的笔下,劳伦斯在一定意义上是叛逆作家[9],“在心理描写方面劳伦斯达到了新的深度,在小说艺术方面不无可资借鉴的地方”,但是,劳伦斯作品所体现的赞美本能、贬低理性作用的观点,“忽视了社会条件对人的制约,忽视了人的社会性,作为对生活的反映,有很大的片面性,沾染着资产阶级的颓废倾向”[10]。朱虹没有一概否定与拒斥劳伦斯,而是从作家的艺术个性评价切入,肯定了劳伦斯在心理描写上所作的贡献,强调其心理描写技巧对中国大陆受众具有借鉴意义,指出了其作品内容存在着片面性。
赵少伟以评传的方式对劳伦斯进行平反与修正的时间在1980 年,而非学界所公认的1981 年。1980 年12 月,张英伦、吕同六主编的《外国名作家传》(下) 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赵少伟为之撰写了一篇精炼简洁的评传《劳伦斯》。该作融叙述、解释和评价于一体,集中地推介劳伦斯及其作品《儿子与情人》《虹》《恋爱中的女人》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作者认为:劳伦斯“以犀利的笔锋揭露了本国统治阶级的私欲、冷酷和无能”[11]348,既继承了19 世纪英国现实主义文学传统,又“用诗的直觉、丰富的形象”“给西方现代小说的形式尽了一份力量”;“他的短篇更见明快简洁”[11]350。传记突破了过往“批判”思维限制,以现实主义的审美标准、平易近人的语言,寻求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的现实主义作家身份。他后来的长篇论文《戴·赫·劳伦斯的社会批判三部曲》以及为1982 年版《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撰写的“劳伦斯”辞条,均发展和深化了评传的观点。
英国文学研究大师王佐良是以印象式批评的方式重启劳伦斯中国大陆之旅的。1981 年,他在《从文学史的角度看西方现代派》一文中高度评价了劳伦斯,指出劳伦斯在小说创作方面与普鲁斯特、乔伊斯和伍尔夫一样,“扩充了小说的领域,试验了新的手法,写出了不少有坚实成就的大部头作品,而且影响重大”[12]。1982 年,他在《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英国文学”中认为,劳伦斯是20 世纪英国重要的现代小说家,其作品“揭露了现代西方社会中人的畸形生活,并用火样的热情和明亮的语言表达了对于一种身心和谐、情感与智慧融合的圆满生活的追求”[13]。王佐良的道说,冲破了“阶级决定论”“政治决定论”所设置的种种框架,试图从思想和艺术两个方面去评价劳伦斯的文学意义,强调劳伦斯作品的社会认识价值和艺术创新价值。
此外,文美惠、主万、王家湘、刘宪之、陈嘉等翻译家、学者,或翻译劳伦斯的中短篇小说,或将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部分章节纳入高校英语专业教材,或为《儿子与情人》部分章节作注解释。这些翻译家、学者通过不同的路径绽开了冰河中一条条裂隙,让冰封于地下的劳伦斯浮出了历史地表。
总之,文宝、柳鸣九、冯亦代、朱虹、赵少伟、王佐良、文美惠、主万、王家湘、刘宪之、陈嘉等翻译家、专家凭借自身在外国文学界的地位、声望和拥有的社会资源,分别于1978年至1982 年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以不同的方式竭力去肯定劳伦斯文学创作所体现的艺术个性和所取得的艺术成就,积极地恢复劳伦斯在中国大陆的声誉,希冀改变中国大陆长期以来对劳伦斯的“颓废”“色情”的负面刻板印象,其价值性导向或显或隐地共同展现在受众面前。他们虽然犹如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但都呈现出了社会历史的变化和他们的文学使命担当,其筚路蓝缕、破冰之功可见一斑。同时,他们犹如报春的燕子,在广阔自由的精神天空上下翻飞回旋,以不同的声音预示中国大陆劳伦斯传播的春天即将来临。
二、寻求突破与探骊寻珠:组织传播者之谱系
传播者“指的是传播行为的引发者”。它“既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群体或组织”[14]。期刊、出版社、高等学校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星期日广播英语”栏目等构成了中国大陆重新认同劳伦斯身份、重新绘制中国劳伦斯文学版图的主要组织传播者,他们致力助推了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
期刊是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引领文化风气发生嬗变的“普罗米修斯”,也是译介劳伦斯及其作品的主要组织传播者。创刊于1979 年的《译林》拉开了劳伦斯作品重返中国大陆译坛的序幕。因为劳伦斯的“作品力求探索人的灵魂深处”, 以及《木马冠军》(The Rocking Hose Winner) 是“劳伦斯著名的短篇小说之一,也是英美各大学选入文学课本的一篇选文”[15],1980年第1 期《译林》刊发了我国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信芳先生的女儿周易从美国寄来的《木马冠军》译文。这是劳伦斯在中国大陆冰封多年之后的首篇汉译。随后,《世界文学》《外国文艺》《当代外国文学》《外国文学》《现代外国文学·译丛》《外国小说报》《外国文学季刊》《外国文学研究》《外国语》等主要外国文学杂志和《读书》《诗刊》《花城》《天涯》《星火》等刊物,或是刊登文美惠、邢历、主万、朱雍等人翻译的《狐》《请买票》《你抚摸了我》《马贩子的女儿》《普鲁士军官》等10 余个短篇小说,或是刊登周平、肖强翻译的《白花》《冬天的故事》《归来》等诗歌,或是发表赵少伟、王家湘、毕冰宾(笔名黑马)、侯维瑞等翻译家、学者关于劳伦斯的阐释性著述,或是传递劳伦斯作品书信集(第二卷)及他未完成的小说《努恩先生》在英国出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将在法国搬上银幕等信息。这些期刊以不同的姿态跃入传播劳伦斯的溪流之中,溅起了小小的“劳伦斯浪花”。
中国当代期刊总览编辑组统计,上述期刊在当时中国大陆的发行数量均在3 万册以上③。它们流布于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为中国大陆受众提供了异域文学的精神盛宴。劳伦斯的作品及其相关资料出现在上述期刊中,其受众之多、范围之广、影响之大也就不言自明了。同时,期刊对劳伦斯短篇小说和诗歌的传播,不仅填补了20 世纪50 年代以来劳伦斯作品在中国大陆的空白,为作家、文学理论工作者、外国文学研究者提供了一个接触劳伦斯的平台,而且给看惯了“概念化”“公式化”“高大全”作品的中国大陆普通受众吹来了一缕立体式呈现底层人物生存境遇与命运、深层次敞亮人物心理冲突的人性审美之风。正如著名翻译家、劳伦斯研究专家、作家毕冰宾所言,同样是叙写我们熟悉的“劳动人民生活的写实主义作品,劳伦斯的小说和我们从小读的《红旗谱》《桐柏英雄》等实在是大相径庭”[16]329。此外,期刊对国外劳伦斯传播信息的跟踪,也让中国大陆受众很快获取有关劳伦斯作品在欧美和日本的最新信息,知悉世界文坛对劳伦斯的关注程度,了解劳伦斯最具争议之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基本情节及其在英美等国从遭遇拒斥到被接受并最终赢取经典地位的风雨历史。
特别是《世界文学》,它对于重启劳伦斯在中国大陆之旅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该刊于1981年第2 期开设了一个“劳伦斯专栏”,吹响了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的集结号。编者秉持 “实事求是、恰如其分的评价”和“作初步的探讨”[17]之目的,刊登了文美惠翻译的《狐》、邢历的译作《请买票》、赵少伟的长篇评论《戴·赫·劳伦斯的社会批判三部曲》、赵少伟以“李竽”④为笔名撰写的赏析性、评价性文章《戴·赫·劳伦斯小说两篇》和知识性补白短文《劳伦斯、罗素、曼斯菲尔德》《作家的烹调、裁缝的手艺》。同时,该期还编发了劳伦斯的手迹、凤凰简笔画、自画像和杰克⑤的献辞。封面和封二刊登了英国现代画家约翰·法莱(John Farleigh)根据劳伦斯的中篇小说《死去的男人》创作的两幅版画。
与其他期刊单一性文字传播不同,1981 年第2 期的《世界文学》彰显出文字与图像相互辉映、作品与史料融于一体、译文形态与阐释形态共同呈现的多元传播特性,从而让受众最直接最形象地接受劳伦斯作品,感受“文之悦”“图之魅”,也率先为20 世纪80 年代中期以来知识界、出版界以图文并置方式传播劳伦斯及其作品提供了范例。后来,该刊于1983 年第4、5 期外国文学资料栏目又积极推介了劳伦斯的长篇小说《儿子与情人》、游记《大海与撒丁岛》及最后一部长篇小说《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该刊凭借其权威性和强大的影响力迅速将劳伦斯传播渗透到社会各领域、各阶层,显示出了重启劳伦斯在中国大陆之旅的实绩。
除了期刊向中国大陆受众零星分享劳伦斯有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诗歌,介绍国外劳伦斯作品出版动态之外,人民文学出版社、北京商务印书馆、上海译文出版社等实力出版机构,则有选择性地将小说家劳伦斯引进了中国大陆之门,进一步消弭了普通受众对劳伦斯及其作品的距离感、陌生感。
文艺出版界的“领头羊”人民文学出版社是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第一个出版劳伦斯长篇小说汉语版的组织传播者。或许是因为《儿子与情人》 描写了一个矿工的家庭生活及保罗(Paul) 的成长经历,很少有直接的性爱书写,契合了当时中国大陆社会历史语境、文学语境和受众的审美心理习惯;或许是因为它于1913 年5月在达克华斯公司首次出版发行后流行非常广泛,收入“企鹅丛书”也多次再版,且“总是被评论界视为劳伦斯创作生涯的里程碑,艺术风格的转折点”[18],于是该社于1983 年3 月出版了陈良廷、刘文澜夫妇翻译的《儿子与情人》。这是1936 年之后中国大陆第一个劳伦斯长篇小说汉语全译本,此译本堪称中国劳伦斯翻译史上的经典。它在忠实传神地保留原作基本精神的基础上,以归化和异化的翻译策略叛逆性地重构了《儿子与情人》。译本还嵌入了译者序、相关注释和劳伦斯年谱等伴随性文本,为中国大陆普通受众理解、把握陌生的劳伦斯提供了较为全面翔实的参考资料。
继人民文学出版社之后,北京商务印书馆推出了《儿子与情人》原文选注。1983 年,该出版社出于“向大学英语专业二、三年级学生和懂英语的文学爱好者提供英国文学中最有名的一些篇章,并通过‘题解与注释’帮助他们解决一些阅读和欣赏上的困难”[19]i之目的,出版了一部整体上呈现英国文学发展状况的《英国文学名篇选注》,《儿子与情人》中的第四章“保罗的青年时代”被选入。著名英美文学专家王家湘为之作“题解与注释”。在题解中,王家湘结合作品的出版情况及产生的背景,叙述了作品的主要情节,解读了作品的主题和艺术特色,认为《儿子与情人》以“现实主义的笔触”“展现了二十世纪初英国外省中下层社会的生活场景”[19]1213,作品“文笔极为简练”“没有结构严谨的情节,没有惊险入胜的故事”“文如行云流水”[19]1214。题解淋漓尽致地发掘了作品的原意。78 个注释既涵盖了词汇释义、语法分析,又呈现了20 世纪初劳伦斯家乡的风土人情,解剖了保罗与母亲在郊游时所体现的情感关系。题解与注释,体现出王家湘实事求是的治学精神,丰富了受众的外国文学知识,开阔了受众的知识视野,增进了受众对《儿子与情人》的理解与欣赏。
上海译文出版社是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第一个集中推介劳伦斯短篇小说的组织传播者。1981 年,该社出版的《现当代英国短篇小说集》《英国短篇小说选读》分别收入了主万翻译的短篇小说《你抚摸了我》和原文《请买票》。1983年,它又出版了《劳伦斯短篇小说集》。此小说集是主万、叶尊等10 位译者从1934 年3 月海纳曼版The Tales of D.H.Lawrece中选译出来的,囊括了劳伦斯短篇小说创作历程中各阶段的代表作。这部译作为当时的中国大陆受众认识、了解劳伦斯短篇小说创作风貌提供了一个比较全面的文本。很长一段时间内,它是莫言等中国当代作家的案头之物[20]和谈论的重要话题。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种体制、一种组织形式、一种公共空间”[21]的高等学校以一种课程设置和课堂传授的方式开启了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之旅。孙铢、陈尚雄、刘宪之主编的《英国文学选读》(第2 册)和陈嘉主编的《英国文学作品选读》(第3 册) 是20 世纪70 年代末以来全国高等学校英语专业使用的两部教材。前者收入了《儿子与情人》中的第1 章结尾和第5 章,后者节选了长篇小说《儿子与情人》的第10 章。中国人民大学、山东大学、河北大学、云南大学等高校聘请的外籍英语教师在课堂上也讲授、评介了劳伦斯的创作。80 年代初期,毕冰宾、张思武等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以劳伦斯为研究对象获得了硕士学位。另外,1982 年,上海师范学院中文系外国文学教研室本着为教师和学生阅读研究的目的,选编了一套上下两册的《现代派作品选》,其中在“意识流”部分,收录了王还翻译的《美妇人》《马贩子的女儿》两篇小说,《儿子与情人》《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以存目的形式出现在目录中。事实表明,高校课堂开始试探性地引介劳伦斯,接续了20 世纪二、三十年代高校文学课堂讲授劳伦斯的传统,填补了20 世纪50 年代以来不讲授劳伦斯的空白,而且也培养了一大批年轻的劳伦斯译介传播者和学术传播者。这一批年轻的劳伦斯译介传播者、学术传播者与老一辈传播者一起,共同绘制了20 世纪80 年代后期以来中国大陆劳伦斯传播波澜壮阔的景观,同步参与了世界“劳伦斯学”对话。
令人意想不到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加入了重新传播劳伦斯队伍的行列。1983 年底,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星期日广播英语”专栏主持人申葆青邀请中国人民大学外籍教师安娜·约翰斯顿(Anna Johnston)写了一篇英文《劳伦斯》,他翻译了该文并发表在1984 年第1 期《英语世界》上,该期还刊登了劳伦斯原诗《蛇》。1984 年2、3 月,申葆青主持的“星期日广播英语”专栏全文播发了上述两篇英文。据申葆青回忆,当时中国大陆至少有200 万听众收听了“星期日广播英语”节目[22],因此,接受《劳伦斯》和《蛇》两文的听众之多也就可想而知了。
劳伦斯是一位著作等身、集多种文艺样式于一身的神秘的、想象力异常丰富的天才预言家。其上千首诗歌、12 部长篇小说、60 多篇中短篇小说、7 部话剧、10 部散文集与文论集、众多的书信与美术作品,既关乎拷问现代工业文明、怨怼金钱对人性的异化,也涉及到男女两性关系的叙写、对生命有限性的沉思和对死亡之谜的追问。面对如此复杂谱系的劳伦斯,期刊、出版社、高等院校以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组织传播者极力契合当时的社会现实、文化现实及社会主义中国所应有的理想文学模式,将劳伦斯视为揭露资本主义社会罪恶且其创作手法可资借鉴的现实主义作家,有选择性地译介一些已有定评的中短篇小说、诗歌及没有多大争议的长篇小说《儿子与情人》,主动规避了《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等诸多极富争议的作品,探骊寻珠,取弃分明,亲疏有别。此外,组织传播者还以事件传播的方式,聚焦劳伦斯的工人家庭出身、生活经历、奇闻轶事、《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的官司。这一切,不仅赋予了劳伦斯及其有代表性的中短篇小说、诗歌和《儿子与情人》更多的文化资本值,延伸了这些作品的生命,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劳伦斯同当时中国大陆知识分子、普通受众的文化心理、文化观念上的隔阂,为劳伦斯在当时中国大陆获取合法身份和通行证作出了多方面努力。同时,组织传播者参与到劳伦斯中国大陆之旅的活动中,荟萃了一批优秀的英语文学翻译家和研究专家,为重新传播劳伦斯提供了众多的人才支持。
三、谨小慎微与中国特色:批评与阐释传播之面相
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的动力因素是多种多样的,除了破冰者的修正与平反、翻译家的译介、组织传播者的推送之外,批评与阐释者的沉思与道说也是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得以实现的重要文化力量。批评与阐释者在捍卫国家话语和主流意识形态的规训中,充分发挥自身特有的理论智慧和阐释话语优势,小心翼翼地将劳伦斯及其主要作品重新唤回到了学术体系之中,引导普通受众正确理解劳伦斯、准确把握其主要作品的精髓。
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学术界关于劳伦斯及其作品的专题批评与阐释文本屈指可数。现有资料显示,赵少伟是第一个从纯学术层面以批评阐释的方式传播劳伦斯及其主要作品的中国大陆学者。他先后于1980 年、1981 年发表了指南式传记《劳伦斯》、学术论文《戴·赫·劳伦斯的社会批判三部曲》和赏析性文章《戴·赫·劳伦斯小说两篇》。1985 年,王家湘、毕冰宾、翁诒谋分别在《外国文学》第2 期、《外国文学研究》第4 期、《外国语言文学》第4 期上发表了《劳伦斯之探索》《时代与〈虹〉》《深刻的主题,独特的手法——从lt;春天里的阴影gt;看劳伦斯的现实主义》;高冬山在全国高校外国文学教学研究会第一届学术讨论会上宣读了《漫话D.H.劳伦斯的诗》;侯维瑞发表了《范文详析:戴·赫·劳伦斯的lt;菊馨gt;》赏析性论文,其文学史著作《现代英国小说史》也用49 页的篇幅讨论了劳伦斯。此外,陈良廷、汤永宽两人所写的译序,也是两篇具有很强学术性的序言。
从批评与阐释传播文本的数量和传播进程上看,没有出现众声喧哗的局面,成果数量相对较少,批评和阐述进程也是时断时续、时隐时彰、谨小慎微、迟疑而进。但是,从批评与阐释的传播形态和传播内容上来说,批评与阐释者立足于本土社会历史、文学文化语境,以还原性阐释和创造性阐释的传播形态重新构建了劳伦斯的审美世界,重新赋予了劳伦斯在中国的较为客观真实的文学地位。现今看来,这些学术成果依然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和指导意义,是劳伦斯在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重返中国大陆时弥足珍贵的批评与阐释传播文本。
所谓还原性阐释指的是阐释者在全面、细致考量研究资料的基础上,从作家所处的社会时代、人生经历、思想情感、作品意象、形式结构等方面努力寻找作家与作品的原初意图,从而消除误解、曲解,真实地把握作家及其作品。
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王家湘、高冬山、侯维瑞、陈良廷、汤永宽等学者针对中国大陆学术界过去对劳伦斯的资产阶级颓废色情作家定位以及他的作品在中国大陆长期被遮蔽的境遇,都不约而同地以真实地准确理解和把握劳伦斯的审美精神与作品内容的本质为目的,采取还原性阐释的方法,将劳伦斯置于自身所生活的时代、所接受的教育等具体的历史情境之中,突出强调劳伦斯煤矿工人家庭出身,厚描劳伦斯父母因文化差异发生的冲突,聚焦高度发展的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弗洛伊德心理学对劳伦斯创作的影响,力求在客观真实的历史语境中重估劳伦斯作品的认识价值与美学价值。学者们认为,劳伦斯是一位“忠实于自己的信念,富于想象力和象征色彩的风格独立的小说家和诗人”[23]VI,是一个“生活在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社会中,看到了社会上的种种罪恶,认为资本主义文明存在着根本性的问题”[24]59的“土生土长的英国作家”[25]195。正因为劳伦斯对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的痛恨、对“二十世纪的骚动和危机有异常强烈的感觉”和“表现这种局面的强烈热情”[25]195,正因为接受了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响,所以,他凭借《虹》《恋爱中的女人》等小说以及《钢琴》《看!我们走过来了!》等诗歌,从“社会的角度和心理学的角度”[25]229,探索了生活在资本主义工业文明社会中的人们的“精神世界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24]59,“从更广阔的空间,大胆探索社会的奥秘,寻觅人生的真诠”[26]174,“在艺术风格和创作技巧上既有现实主义和自然主义的传统因素,又有象征主义的革新成分”[25]229。同时,学者们也指出,劳伦斯的诗歌“道德说教太多……缺乏感人的具体形象”[26]175,“他对性欲的推崇也到了极其荒谬有害的地步”[26]175,他的小说“人物性格的刻画首尾不一”“情节脉络不清,场景不匀”“重复太多,文字不够精炼”[27]。显然,这些批评与阐释突破了20 世纪50 年代以来那种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以一种历史的、辩证的眼光和思维重新评估劳伦斯的文学贡献和文学地位,为普通受众重新认识劳伦斯及其作品提供了一种新的角度。
具有较高价值的文学阐释往往蕴涵着独创性。在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的社会历史语境、诗学语境中,这种独创性阐释指的是批评与阐释传播者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借助社会历史批评和美学批评范式,在“历史——文化——艺术”三维视野中,综合地探寻劳伦斯作品的博大内涵,透彻地分析劳伦斯作品别具一格的艺术价值,从而有别于中国大陆学界过往的阶级话语与政治批判模式,有别于同时期西方学者对劳伦斯的批评与阐释范式。
深受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沾溉的赵少伟始终把他对劳伦斯的批评与阐释置于文学与社会、作品与时代关系问题的“问题域”之中。他的《戴·赫·劳伦斯的社会批判三部曲》从追问劳伦斯长篇小说《虹》遭禁原因切入,把《儿子与情人》《虹》《恋爱中的女人》放在20 世纪初期英国社会时代语境、作家具体生活空间以及19 世纪以来英国文学的变化中,以历史的、发展的视角,灵活运用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阐释了三部小说的思想内容和艺术特点。在赵少伟看来,劳伦斯生活在“英国资本主义走向垄断、扩张,以致酿成大战”[28]212的维多利亚时代,感受到了“机器文明和与之俱来的阶级矛盾、物质追求,割断了人同自然的精神联系”[28]211,他的三大作品“以沉郁的色彩画出工业文明给全民族和个人,给人的心理、教育、价值观、恋爱、家庭等所打上的烙印,所造成的灾难;同时怀着关切和希望的心情塑造了一些不甘沉沦、奋力求生的年轻一代人物”[28]213。赵少伟认为,三部作品不仅讨论了国家、平等、民主等政治问题,而且更主要的是作家将故事情节与心理描写有机融合,探索了“工业发展在人们相互关系上造成的变化,人们精神的伤残”[28]219,抨击了“各种占有——男女要相互占有对方的精神或肉体,父母要占有子女,老板要占有工人”[28]224等现象,甚至“关于爱情问题的处理”也构成了“社会批判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28]225,从而发展了十九世纪以来英国文学作品中的社会批判主题。同时,赵少伟还深入劳伦斯三部作品的肌理,指出他“完全抛弃了欧洲十八九世纪一些小说和诗歌中常见的矫揉造作,伤感多情”[28]223的传统,以“激昂的辩论语调,半具体半象征的形象,以强烈动感、触感的描写,把日常笨拙语言不能传达的、只朦胧于意识边缘的事物居然形成文字的本领”[28]230和开放性的结尾凸显艺术上的创新。赵少伟在赞美劳伦斯的小说成就的同时,坚持辩证原则,客观地分析了劳伦斯三大小说中思想与艺术的复杂性、矛盾性和变化性,挖掘出其显性话语背后的隐性话语。
不难看出,赵少伟的长文在新时期之初的社会历史语境中超越了简单的意识形态批评模式,客观地切入历史、文化、艺术,较全面、较深刻地把握了劳伦斯的主要作品与历史、时代、社会的真实关系和自我与他者之间的关系以及劳伦斯对物质对象的观察,全神贯注地深入到劳伦斯三大长篇小说的精神内核,尽可能准确地、毫无偏见地让作品中“不可见的东西和无法表述的东西”[29]从寂静中复活出来。这不仅体现了赵少伟对劳伦斯作品的深刻生命体悟,而且也体现了他为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并取得合法性资格的学术策略。此外,这篇论著还为学术界传播劳伦斯奠定了基调,很大程度上启发了上世纪80 年代中后期一些学者关于劳伦斯的研究思路和方法。
毕冰宾对劳伦斯的批评与阐释迥然有别于赵少伟的总体审视和宏观把握。他在《时代与〈虹〉》中,以开阔的眼界、灵慧的心胸和汪洋恣肆的话语方式,依据马克思主义的现实主义审美思想,对劳伦斯的代表作之一《虹》进行了精微的文本分析和中肯的评价。毕冰宾突破了劳伦斯在作品中设置的种种障碍,最大限度地结合《虹》的时代社会语境与文学发展历史,具体详细地分析了布朗温一家三代人在“一种文明与另一种文明交替时期”[30]70的家庭婚姻关系所发生的变化及人们的道德观念,充分肯定了《虹》所蕴含的现实主义精神。毕冰宾认为,《虹》是一部当之无愧的“现实主义的力作”,倾注了作家自己的心血和激情,“选取了最有典型意义的片段”,“谴责机器文明、谴责大工业对自然的破坏,揭露出在追求金钱和物质利益的动机下,人与人、人与社会关系的疏远,人与天地万物的和谐遭到破坏”,客观真实地“反映了特定环境下人物的特定性格”,认为“《虹》并不属于劳伦斯,它属于历史、属于人类、属于现实主义的胜利”[30]75。
由上看来,毕冰宾立足于20 世纪80 年代初中国大陆变与未变的社会语境和现实主义的诗学语境,不遗余力地给予劳伦斯及其《虹》很高的现实主义文学地位,并且创造性地开掘了《虹》背后的生命精神与潜在的时代内容,展示了劳伦斯敏锐而神秘的思想、正视现实的勇气和过人的才情,为普通受众认知《虹》的社会价值与审美价值、思考工业化境遇中人的生存意义提供了新的启示,一定程度上参与了当时中国大陆的思想建设和文化建设。可以说,毕冰宾的《时代与〈虹〉》是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中国劳伦斯批评与阐释史上的扛鼎之作。
毋庸置疑,社会转型时期的文化和文学往往会凸现杂糅性和矛盾性。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因为某些惯性思维使然,个别中国大陆学者依然沿袭20 世纪50 年代以来对劳伦斯的评价与定位: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外国文学家小传》认为,劳伦斯作品“过多地描写了色情”“寄托着作者颓废没落的思想感情”[31];1981 年第2版的《辞海·文学分册》也把劳伦斯界定为“颓废派文学的重要代表”,认为“《儿子与情人》《虹》《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充满色情与变态心理的描写”[32]。在有些学者眼里,劳伦斯尚属学术禁区,学位论文不能以劳伦斯为研究对象,否则,“就要冒论文通不过、拿不到学位的危险”[16]329。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改革开放的深入以及人们思想道德观念的更新,这种状况到了20 世纪80 年代中期以后得到了有效改观。
总的来说,上述批评与阐释者以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学术视野和现实主义的话语方式,辩证地审察了劳伦斯文学世界所蕴含的社会意义,透视了劳伦斯审美世界的魅力,肯定了劳伦斯作品的认识价值,探讨了劳伦斯对英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的突出贡献,获得了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中国大陆意识形态、诗学规范的认同和现实主义文学通行证。也正是因为他们把带有中国特色的关于劳伦斯及其主要作品的阐释、理解以及正面评价传播给中国大陆普通受众,引导大家去正确认识、解读、接受陌生的劳伦斯,才有效地推动了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的前行步履。
综上所述,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劳伦斯在中国大陆重新被传播,是社会、思想和文化转型空间里的特殊存在,是“一幅由种种联系和相互作用无穷无尽地交织起来的画面”[33],是破冰者、批评与阐释者、组织传播者在特定的社会语境和文化符码中与各种话语实践商讨所进行的一次集体审美与集体阐释判断。
换而言之,政治话语与意识形态话语的开放姿态为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构建了一个宽松的社会空间。真理标准大讨论、人道主义思想争辩、人性解放呼唤等思想上的交锋与碰撞,为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氤氲了一个包容的思想场域;外国文学界关于不应“划地为牢,自立禁区”而应将“或正或反的”“一个时期发生巨大影响的作家”[34]作为借鉴对象的主张、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多次召开重新评价现代派文学座谈会、《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外国文艺理论丛书》重新印行等诸多跨文化传播现象的涌现,为劳伦斯重返中国大陆推开了一扇扇吹拂欧风美雨之窗。
尤其是破冰者、批评与阐释者、组织传播者这些跨文化传播场域中的精英与组织,以选择性、规避性、辩证性的传播策略和译文传播、原文传播与劳伦斯事件传播相结合的方式,巧妙地借助注释、前言、序言、后记等中介物,有意将劳伦斯现实主义化,从而合力恢复劳伦斯的本来面目及其在中国的合法地位,让劳伦斯及其主要作品从过去的遮蔽状态走向了澄明之境,改写了20 世纪50 年代以来劳伦斯及其主要作品不正面进入中国大陆文学家园的旧版图。
20 世纪70 年代末80 年代初,中国大陆重启对劳伦斯的传播尽管是投石问路,传播成果数量也不多,而且尚存在一些否定性的评价,但是,个体传播者和组织传播者的筑渠引水、集腋成裘的拓荒性引进之功已是显而易见,它不仅为后来“劳伦斯热”的出现进行了成功的开拓与铺垫,而且以一种特殊的话语方式参与了中国大陆文坛思想解放运动、社会文化的建构实践,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中国大陆当代作家冲破某些文学禁区,改变了当代文学的审美面貌。
注释:
①参见廖杰锋的《20 世纪最后20 年D.H.劳伦斯传播史述论》(《牡丹江大学学报》,2005 年第9 期)、杨斌的《劳伦斯作品在中国的翻译综述》(《成都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8 年第2 期)、四川大学2010 届博士生胡灿的学位论文《劳伦斯作品在中国的影响与接受》、刘洪涛的《新中国60 年劳伦斯学术史简论》(《南京师范大学学报》,2013 年第4 期)、庄文泉的《劳伦斯在中国的译介研究历史和展望》(《兴义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17 年第2 期)以及葛桂录的学术专著《英国文学研究的学术历程》(重庆出版集团、重庆出版社,2016 年)等。
②1985 年,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出版了冯亦代的《书人书事》,其中收入了1981 年《读书》第5 期“容”写的《劳伦斯的世界:激情的欣赏》。本文提到的其他两篇书话亦为“容”所作。鉴于冯亦代的《书人书事》收入了“容”写的文章,故笔者认为“容”应是冯亦代使用的笔名。
③参见1987 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中国当代期刊总览编辑组编写的《中国当代期刊总览》。
④经业内人士了解、负责编排1981 年第2 期《世界文学》版式的庄嘉宁证实,李竽系赵少伟使用的笔名。
⑤杰克即为20 世纪英国文艺批评家默里。劳伦斯在与凯瑟林和默里的一些通信中经常用“杰克”称呼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