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研究的经纬脉络(五)
2020-01-18郭渊
郭 渊
近代国际法规定,一国对领土主权的确立要经过一系列程序,如发现、先占、宣示、(他国)承认以及有效占领等,这既是一国对领土主权的确立过程,也是对领土管辖经验的积累过程。正是在此基础上,一国对领土的管理机制才得以形成,这亦是长期主权实践的结果,需要执政者根据领土自然地理特征、民众习惯、治理手段,以及国际形势变化等情况,确定适合范式进行领土管辖。至于上述因素在领土管理机制中的地位和作用,应视具体情况而定。
中国历代政府对南海诸岛管理机制的确立和实践,既符合当时国际法的要求,也符合执政者的治理能力和民众的从业习惯。这在一定意义上体现出执政者的政治智慧、胸怀格局以及国人对开发南海诸岛的范式选择。不同历史时期执政者对管理机制的抉择,也是其践行历史使命的体现。尤其进入20世纪后,在列强频扣国门的严峻形势下,执政者适时改变管理模式,将维权与建设初步结合起来,彰显了我国捍卫领土主权的决心。执政者和民众在既定的历史条件下从事南海疆域的管理和建设,不可能超越时代创造历史,必涉及疆域治理的措施、岛务开发的方式、政府和国人的协调组织等因素,必然存在诸多局限,我们应实事求是地分析历史问题,总结经验教训,而不苛责前人。《民国时期我国海疆管理制度的确立和管理体系的形成》认为民国时期虽然在管理体系形成过程中存在一些漏洞和弊端,有些甚至是失败的教训,但是纵观我国近代海疆管理发展史,民国时期是其管理制度大有进步的时期,即使在当前我国海疆管理事务中,亦大可参考,表现出实事求是的历史观。
晚清时期南海诸岛管理机制处于初创阶段,中央和地方政府相关部门把握南海时局,制定各项规章制度,利用各种组织和力量,发挥其主动性和创造性,从而加强了海疆与内地的联系。在此过程中,两广总督府的治边顶层设计颇为关键,其高屋建瓴的管理思路和理念,引领疆域建设事业不断发展,并为后来东沙、西沙群岛的开发与建设奠定了基础。在对两群岛治理过程中,总督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吸纳社会各界的积极因素,并从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进行组织架构,协调各种因素的运转,使其释放应有的能量。总督府采取上述行动的原因是将掠夺力量和敌对方驱逐出去,维护南海权益。这也成为此后中国政府在南海采取行动的主旋律。
民国初期南海诸岛的管理机制逐渐形成。广东省政府和商业人士作用的发挥颇为重要。他们不仅使前一阶段建设海疆的成效和成绩得以巩固,而且还根据实际情况的变化适时调整巩固疆域的办法。在此过程中,经济因素成为推拉管理机制生成与发展的主要动力之一。商业人士为寻求经济利益,积极承办东沙、西沙岛务。政府为加强管理不断完善各项政策法令。与此同时,经济利益的诉求也触动某些国家的商人、研究组织或个人(如日本人、法国人)“探险”南海,勘查乃至掠夺南海资源。正是对经济利益的诉求,某些国家相继走上南海舞台,彼此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开始生成并发生相互作用,为后来相互之间的矛盾与斗争埋下了伏笔。与此同时,琼崖青年掀起的反对日本人掠夺西沙资源的运动,拉开了近代中国社会各界南海维权的序幕。
20世纪30—40年代,西沙和南沙群岛之上的形式呈现出军事、政治和外交等与经济因素相互易位的情况,其背后的主导因素是南海地缘政治力量的相互较量,尤其是某些国家对南海地缘利益或优势的谋夺,促使南海地缘形势急剧恶化。正是在上述因素的交互作用之下,区域外国家(如英、日、法等)力量此消彼长,推动南海局势不断变化并呈现出不同的阶段性特征,而这一切是以牺牲南海主权国——中国的权益为代价的。因国力衰弱、海洋意识薄弱,国民政府无力扭转被动局势,但执政者与学者对南海诸岛的资料搜集和主权论证,为后来中国政府的维权奠定了基础。此时期是中国政府对南海诸岛的管理机制的建设遭受挫折而处于停滞的阶段,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二战结束之后。尽管如此,因某些事件的发生还是促使国民政府和社会各界加深了对南海疆域重要性的认知。地图绘制、诸岛命名的工作也提高了中华民族的海洋意识。
研究近代中国南海疆域管理机制的主要内容之一,是对执政者和学界、报刊所发挥作用及运行过程(机理)的考查。南海管理机制的运行既是社会各界集思广益的过程,又是各种思路和观点、立场的碰撞及相互关系的协调过程,往往伴随着各种方案和措施的相互吸收和借鉴、矛盾和调和。这是管理机制走向系统化、良性运转以及完善化所必须经历的过程。与此同时,因为有外部力量的觊觎,如何健全管理机制,如何有效维权,成为执政者治边的当务之急。特别在20世纪20年代,如何防范外部力量渗入西沙岛务,一直是执政者在制定开发政策和方案时所关注的主要内容,并成为检验承办者是否合格的重要标准。而报刊舆论的宣介及批评逐渐成为一大利器,既是督促执政者不断改善管理经营方式维护海洋权益的主要推动力量,也是对承办者遵规守法的一种舆论监督,它所发挥的作用有利于民族海洋意识的勃发与进一步提高。
进入20世纪20年代之后,民国学者对政府管辖、开发南海诸岛文献的整理以及对有关问题的探讨,成为推动南海研究不断走向发展的重要推动力。这些学者所做的工作奠定了后继者研究南海问题的学术基础,而其中贯穿的深沉的爱国主义情怀亦为后继者所继承和发扬。他们的学养、品德以及拳拳之心,是后继者研究南海问题的坐向标和精神导航。正是在这种精神沃土的培育之下,中国学者在不同历史条件下对所面临问题的思考、应对以及经验教训,值得我们认真总结。《近三十年来台湾学界南海问题研究的回顾与思考》一文对目前台湾学界的研究动态进行了分析和总结,认为这些成果在一定程度上折射出台湾当局的南海政策的制定及变化,这有利于我们对台湾南海政策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中国边疆学者普遍认为南海之学是海疆研究中的显学。近些年来无论是从研究队伍的建设还是从研究成果的产出来说,南海问题研究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但是仍应看到,正因为南海面临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所以才吸引各界学者投入其中,从不同角度探讨南海的历史与现状。不言而喻,目前南海地缘形势错综复杂,尤其是区域外大国的介入增加了南海问题解决的变数,而区域内某些国家为了本国利益采取某些措施,在无政府的国际社会中有被理解的一面,但在目前时局下,衡量一国的行为是否合理,应以是否有利于南海地区的稳定与发展,是否能够促进各国的和平往来为主要标准。本期有两篇文章阐述这方面问题。《中国在南海“灰色地带”的应对策略》基于美国对中国在南海“灰色地带”的威胁认知与应对的分析,揭示了美国在南海扮演着域外大国霸权干涉与强权政治的角色。作者认为,中国基于在南海历史、法律以及地缘上的传统优势及国家主权利益考量,应以“超越战争”的姿态做好应对举措。《冷战后印尼迈向中等强国的路径选择》阐述了冷战后印尼欲建立由东盟国家发挥专属作用的区域安全秩序,而海上反恐遂成为印尼依托东盟区域安全秩序及机制实现大国目标的重要路径。
国内外有些学者、报刊对南海问题能否顺利解决持怀疑态度。应该看到,任何事物在发展过程中,难免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风险和困难。这既是事物在各种矛盾和压力下的一种自然表征,也是各种力量的重新组合和各自定位过程。这种局面的出现是对相关国家执政者和研究者智慧与能力的一种考验。古语讲“不遇盘根错节,何以别利器”,各方如能以超拔的格局与胸怀谋划未来,以是否有利于各国关系的良性互动、是否有利于促进各国民众福祉作为制定南海政策的衡量标准,那么必定会找到解决问题之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