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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的民族复兴思潮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

2020-01-16徐岑琛

湖北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抗战时期思潮中国化

徐岑琛

(中共江苏省委党校,江苏 南京210000)

抗战时期中国各种风起云涌的思潮中,由国民党和国社党主导的民族复兴思潮与中国共产党主导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都是该时期中国的主要社会意识,其背后的实质是三民主义、自由主义与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交锋。在抗战时期,面对国民党、国社党对“民族复兴”发起的各类阐述,中国共产党并没有立刻对“民族复兴”展开热切讨论,而是通过宣传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和民族理论,向一系列狭隘的民族观点发起反击。一方面,它促进了民族复兴思潮在抗战时期的滥觞;另一方面,它推动了中国共产党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创新。

一、民族复兴思潮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的形成和发展

1.民族复兴思潮的形成和发展

目前有学者对中国抗战时期民族复兴思潮进行了历史考察,总的来看,学者们在一些观点上达成基本共识,即19 世纪末“民族复兴”观念出现,“九一八”事变之后逐渐演变成为一种社会思潮,且学界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有一个发展过程。1894 年孙中山提出“振兴中华”的口号,这是民族复兴观念的最初表达;20 世纪初,梁启超提出“中华民族”的概念,这对民族复兴观念的形成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五四前后,李大钊也萌发了“中华民族之复活”的思想;王光祈提出的“民族复兴运动”号召也对后来的民族复兴实践有一定的启发性。值得注意的是,“振兴”“复兴”或是“复活”等观念的出现,都是出于近代中国被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压迫的客观社会现实,没有必要强调其中的区别。20 世纪20 年代后,中国社会各界的民族复兴观念开始逐渐觉醒,已有不少社会精英开始在不同问题层面讨论民族复兴,如1929 年已经有人提出民族复兴的根本是国民教育,“昔大学首立三纲领,曰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可见凡欲统治一民族,必有极光明之道德,以立其根基”[1];也有人指出体育强身和民族复兴的关系,“必须努力体育以为他日奋斗之预备,盖锻炼身体狭义可使身体健康,广义可使民族复兴,换言之,即自利利他之行为也。”[2]

随着1931 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民族复兴”开始从个别社会精英的个人观念,逐渐演变成一股强烈的社会思潮,且贯穿于这一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社会问题中。这一思潮的迅猛发展有几个原因:一是日本帝国主义入侵,导致全国范围内民族认同感、民族责任感极大提升。详细考察这一时期的民族复兴思潮不难发现,无论讨论何种问题总是围绕抗日救亡所展开的,如1933 年国民党中央宣传委员会主任委员邵元冲所指出,“一个民族既然不能生存,不能发展,更谈不到复兴了”[3];著名民族学家、国社党成员潘光旦也指出,“一个民族的衰败,以致灭亡,或在将亡未之际,想加以挽救,我们便不能不就同一因素,去寻找所以败亡的解释和可能挽救的方法了。”[4]二是这一时期各个党派对民族复兴观念的大力推动。已经有学者发现,抗战时期民族复兴思潮“与蒋介石、国民党利用国家舆论工具进行强力宣传密切相关”[5]。除国民党之外,以张君劢为代表的国社党人对民族复兴思潮也有极大的推动作用。就张君劢本人来看,他是1923 年“人生观论战”的发起人和后来《文化宣言》的发起人,后来于1932年创办《再生》杂志。在杂志中他就民族如何复兴提出了文化复兴、经济复兴等思路,可以说这本杂志是完全以民族复兴为理论宗旨,全面体现了国社党自由主义思想的舆论宣传阵地。

2.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的形成和发展

已经有学者提出“中国化”的观念同样是在20 世纪20 年代出现倪端的,30 年代后逐渐形成为社会思潮,并开始与马克思主义紧密结合。张静如先生就曾指出“在毛泽东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之前,‘中国化’的概念已广泛被使用。”[6]这里广泛性体现在:一方面,这一时期认同“中国化”这一观点的主体非常广泛,纵观20 世纪20、30 年代的报刊杂志如《国民日报》《进步青年》《独立评论》《战时文化》等等,随处可见人们讨论“中国化”的字眼;另一方面,“中国化”涉及的方面极广,如政治、经济、文化、宗教等等。如20 世纪20 年代期间就有人探讨宗教“中国化”问题:“什么是中国化的基督教,是指一种含有中国人精神的基督教,而且是照中国人的样式把他发表出来的。”[7]更有人呼吁“中国化的新教育!中国化的新文学!这样研究,方能适乎中国的新需要:对不对?请问?”[8]更有人指出外国的科学书籍也需要中国化,“有了‘中国化’的科学书籍,然后‘科学救国’的希望,或者才有实现之一日!”[9]

20 世纪30 年代后,“中国化”也开始从个别社会精英的个人观念转变为一种社会思潮,“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逐渐转化为一种系统化的社会意识,发生这样的转变有两个方面原因:一是中国共产党逐渐意识到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具体革命实际相结合的重要性,并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理论创新。这一时期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经历了曲折发展,特别是早期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倾向,给党的发展带来了严重损失,如何结合中国实际运用马克思主义就成了中国共产党亟待解决的问题,也直接促成了六届六中全会毛泽东在《论新阶段》中明确提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二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众多学者、知识分子开始积极推动学术研究的中国化。该时期,学术界出于对“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盲目引进西方理论的自省,学者们在此时开始重新审视中国国情的特殊性。延安时期爆发的“学术中国化”运动,是中国共产党发起的一场重要学术思想改造运动。大批先进知识分子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不断推动着哲学、社会学、历史学、法学、心理学、文艺理论等哲学社会科学的发展。冯友兰、艾思奇、贺麟等纷纷投入到学术中国化的伟大使命中去,在众多知识分子的热切讨论下“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被社会广泛认可,很快形成社会思潮。这一现象给当时的敌对分子带来很大困扰,如作者伯劳在1941 年谈到学术中国化时表示,“所谓学术中国化的‘学术’,则专有所指,所指何者?即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而已。”[10]

3.民族复兴思潮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产生碰撞的原因

“五四”运动以后,中国各种主义和思潮之争不胜枚举,无论是东西文化之选择、守旧维新之选择、革命改良之选择,其目的都是为了解决旧中国各类庞杂的社会问题。抗战时期中国内忧外患加剧,这一时期各种思潮层出不穷,究其根本也是为了解决中国问题。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和民族复兴思潮都属于当时重要的社会意识,寓于相同的社会土壤之中。

同时,不同社会思潮的形成,离不开各类党派、组织的积极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和民族复兴两种思潮都经历了从非系统化的社会心理,向系统化的社会意识转变的过程。系统化的社会意识往往离不开党派、组织、群体的推动,并且他们往往会根据自身的理论体系特点筛选社会心理。正如笔者前文所述,民族复兴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两大思潮在抗战时期的纠缠激荡,其实质上是三民主义、自由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斗争。特别是民族复兴思潮被纳入国民党官方意识形态后体现出了极强的资产阶级特性,进一步加剧了两种思潮斗争。可以看到,1934 年蒋介石曾在《抵御外侮与复兴民族》讲话中抛出了问题:“有什么方法可以复兴民族?”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指出现在的问题,不是简单的中日问题,关键在于统一,另外“我们现在要抗倭,并不在物质,而完全要靠我们的精神”,同时指出国民应该“时时记著‘安内攘外,忠党爱国’八个字才好。”[11](P388)这样一来蒋介石就将民族复兴直接指向“安内攘外”,并与其发动的“反共”“剿共”行为联系在了一起。

二、抗战时期民族复兴思潮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的影响

1.民族复兴思潮唤醒了国人的民族意识,马克思主义获得了极大的生存空间

抗日救亡是抗战时期国人的普遍心理,各类思潮无论其内容是否科学,只要符合抗日主题,一定程度上都有存在的合理性。1940 年后,林同济、雷海宗等创办《战国策》杂志,贺麟、何永佶、公孙震等人借此媒介所主推的战国策派文化思潮,推崇“战”“国”“力”“英雄主义”。虽然该思潮具有很强的复古和法西斯色彩,但是其符合抗日救亡主题,所以也有一定的生存空间。

民族复兴思潮中的民族主义论调随处可见,这也进一步促进了国人民族意识的迅猛觉醒,然而就是在这种爆发的民族意识中,马克思主义获得了极大的生存空间。纵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历程不难发现,中国共产党人也并不完全否认民族主义。如毛泽东在1931 年中国工农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中对民族自决做了一般性的解释,虽然这个解释基本类似于苏联的民族纲领,即民族斗争在阶级社会表现为阶级斗争、“主张无条件的民族自决”[12](P171)等等。随着革命实践的发展,毛泽东在1940 年仍然强调:“实行民族主义,坚决反抗日本帝国主义,对外求中华民族的彻底解放,对内求国内各民族之间的平等。”[13](P259)

在抗日战争的复杂背景中,尽管马克思主义面对众多思潮的理论围堵,但作为一种救国主张,同样没有人可以把它全盘否定,即使国民党人也说“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共产主义是民生主义的理想,民生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实行”[14]。同时也可以看到,针对抗战时期这种模糊、虚化马克思主义的行为,中国共产党人保持了警惕,并及时给予了反击。如针对民生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论调,李显承在1942 年就作出过回应:“据我来看,民生主义是和社会经济学派更为接近,因而绝不是所谓‘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5]

2.民族复兴思潮激发了国人的民族意识,“中国化”的概念应运而生

早期国人谈论的“中国化”不少都是围绕“民族”展开的。如上文提到的天协在1922 年指出,所谓“中国化”就是“民族同化性”,而“民族的同化性,比较各不相同,但是无论哪一种民族,都有几分。”[7]庄泽宣在1927年谈到教育问题的中国化时指出:“我以为要把新教育中国化,至少要合于下列四个条件:一是合于中国的国民经济力;二是合于中国的社会状况;三是能发扬中华民族的优点;四是能改良中国人的恶根性。”[16]

仔细斟酌可以发现,20 世纪20 年代围绕“中国化”的讨论,基本是建立在对中国或民族认识的基础上的。基于“民族”问题所引出的“中国化”概念,尚未逃脱复古的枷锁,往往是将中国民族传统不经优劣筛选,照单全收。20 年代期间,“中国化”往往单方面强调中国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对西方的文化持批评态度,更甚者有用“中国”化“外国”,重塑中国大同之言论。这一现状直到20 世纪30 年代后才有所改变,“从30 年代开始,借鉴西方思想,结合中国传统文化与现实社会实际的需要,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则逐渐成为中国思想发展的新趋向。”[17]

在此之后,逐渐也开始有人将“中国化”与“民族复兴”放在一起谈论,并且指出“我之所谓‘新中国化’,既不是事事要复古,也不是事事要学西洋。我们应该斟酌本国的环境,而定我们所应有的一切东西”,并在结论中指出只有做到“新的中国化”,“中国的复兴,才真正成功”[18]。由此可见,到20 世纪30 年代,“中国化”才逐渐开始打破民族复古论调的桎梏进入到蓬勃发展的时期。

3.民族复兴思潮一定程度上拓展了中国化的问题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不断推进自身学理完善

思潮是对社会现实问题的反映,而这种反映在不同思潮中又各有侧重,某一个社会思潮对社会问题的认识和分析,往往又是向人民大众展现其自身正确性的关键。然而,不同社会思潮之间,针对同一个社会问题往往有着不同的见解,在回应各类问题以及其他思潮发起的责难时,必然导致思潮自身的问题域不断扩大。这也意味着,某一思潮想要持续获得大众认可,必须不断推动自身学理完善。就民族复兴思潮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来说,主要汇集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文化复兴指向国民性改造问题。在抗战时期,民族复兴思潮下的文化复兴问题几乎全部指向“国民性改造”。“中华民族”这一概念的奠基者——梁启超在1901 年的《新民丛报》中提出“新民”这一理念,并在之后的岁月中逐渐成熟,既“苟有新民,何患无新制度,无新政府,新国家。”[19](P4)这一理念对20 世纪30 年代国民党主导的民族复兴思潮中国民性改造及其背后力行哲学的发展,都有很大的启发性。同时可以看到,尽管民族复兴思潮中知识分子一方面承认民族复兴需要靠全体国民的共同努力,但是在新民主义的逻辑下,又对国民性往往持有单纯的批判态度,从而转向到提倡国民精神、提高国民自信、推动国民尚武等方面中去。这种立场下,马克思主义所提倡的阶级观点、暴力革命观点被批判成扰乱社会正常秩序的激进学说。这使得毛泽东等中国共产党人不得不对国民性改造问题作出回应,特别是谈到无产者时指出,“他们是人类生活中最不安定者”;“处置这一批人,是中国困难的问题之一”;“这一批人很能勇敢奋斗,但有破坏性,如引导得法,可以变成一种革命力量。”[20](P8-9)

二是经济复兴指向经济建设问题。民族复兴思潮关于经济建设的思考主要有三种:一是以张君劢为代表的国社党人所偏向的国家社会主义,但是从实质来看“他们所主张的计划经济不是苏俄式的计划经济,而是英美式的统治经济,不仅强调国家,还强调社会团体的经济调控职能”[21](P199);二是国民党人所主张的民生主义,民生主义要求“节制资本”,并把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看作其民生主义的变形;另外还有梁漱溟所主张的乡村建设理论,不仅带有社会主义色彩,也有传统伦理色彩,既“中国新社会组织结构必肇端于乡村”[22],乡村建设是民族复兴的根本,经济复兴的基本问题就是究竟要用怎样的社会主义来促进乡村社会经济发展。这些问题同样需要中国共产党人作出回应,如1940 年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面对这一问题有了比较成熟的思考。他一方面肯定了“节制资本”和“平均地权”,中国也“决不能建立欧美式的资本主义社会”;另一方面指出“在这个阶段上,一般地还不是建立社会主义的农业,但在‘耕者有其田’的基础上所发展起来的各种合作经济,也具有社会主义因素。”[23](P678-679)

三是政治复兴指向国家构建问题。随着战争形式的变化,抗日战争即将胜利之时,如何建立一个新的民族国家成为民族复兴思潮在20 世纪40 年代讨论的热点。此时,国共两党成为中国最强的两大政党,那么建国的重任自然就落到国共两党身上,争论也由此而发。民族复兴思潮于20 世纪40 年代逐渐衰落,但是仔细考察,可以发现国民党的建国主张基本是20 世纪30年代民族复兴思潮下国民性改造话语的延续。1943年蒋介石在《中国之命运》中,在谈到革命与建国这个话题时,认为革命的目的不在制度而在人心。在之后的各项建设中,第一位的就是“心理建设”,因为国民的心理,社会的风气,不返于朴实笃诚,建国复兴实业,断没有成功的可能。所以,蒋介石称颂了中国古代的伦理道德,批评了“五四”时期的各种思潮。而对于如何建国这一问题,马克思主义者也给出了自己的主张,如中国共产党认为抗战胜利后,“新中国”的建国方案是“联合政府”,毛泽东在党的七大《论联合政府》政治报告中指出党的政治路线是“建立一个新民主主义的中国”,主张建立“以全国绝大多数人民为基础的而在工人阶级领导之下的统一战线的民主联盟的国家制度”[24](P1055-1056)。

三、抗战时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对民族复兴思潮的超越

1.正确认识“阶级”与“民族”的内在张力

民族复兴思潮于19 世纪末出现萌芽,在20 世纪30 年代迎来发展的高潮,却又在40 年代逐渐消逝。几乎同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在20 世纪30 年代迎来了发展的高潮期,逐渐发展成熟并被中国人民普遍接受,其深层原因是该思潮背后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如果说民族复兴思潮推动了国人的民族意识,那么中国共产党人则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逐渐科学地认识到了“阶级”与“民族”的内在张力,不断推动国人的民族意识走出狭隘的民族主义观点。

著名党史学家张静如指出,“民族心理则无论在阶级社会还是非阶级社会,都是起重要作用的社会心理。这种心理是在长期历史发展中形成的,因而是一种最稳固、最持久、最强烈的社会心理,对民族的发展具有强烈的影响。”[25](P136)民族意识是抗战时期的重要社会心理要素,但是如果只是抓住这一点,很容易在狭隘的民族理论中迷失。从民族复兴思潮自身来看,该思潮在中国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国民民族意识的觉醒,但也要注意,抗战时期民族复兴思潮所推动的民族意识并未超脱旧式的、狭隘的民族主义观点。

在这种民族主义观点中,民族的主体被分解成两类人:一类是文化精英,一类是人民大众。前者为后者挖掘民族历史和民族文化,后者为前者提供激发民族情绪的社会土壤。而其根本缺陷是无法解释民族利益和个人利益究竟孰轻孰重,民族利益高于一切的合理性往往仅限于道德、历史层面的讨论,这就使得人民群众面对个人利益和民族利益的矛盾时彷徨踟蹰,知识精英们则不得不再次回到古人的言论中去寻求依据。抗战时期的民族复兴思潮于20 世纪40 年代后逐渐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一就是,在国民党官方意识形态下,该思潮被赋予了过于浓厚的复古色彩,严重阻碍了社会意识的进步。如1942 年,蔡乐生批判道,“近十年来我国朝野人士关于民族复兴之论者,不知凡几,然竟在其内容自除高谈阔论外,殊少具体之方案,即文科教育失去其基本立场”[26]。

1927 年,超麟就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问题,并在《布尔塞维克》中谈到:“在民族问题中,过去没有明确的阶级观念,中国无产阶级解放在中国民族解放中究竟有何种作用,并没有一个明确的一致见解,而且仿佛以为民族利益高过阶级利益,为民族利益是不妨牺牲阶级利益的。这当然是远反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民族问题的教训!这是国民党驯化的民族问题的见解。这种错误之发生显然是由于资产阶级意识的影响。”[27]不难发现在20 世纪20 年代期间,中国共产党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下,已经开始以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民族理论来突破狭隘的民族主义观点,但还没有意识到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利益的高度一致性。随着抗日战争的爆发和中日民族矛盾的激化,中国共产党人逐渐在革命斗争的实践中找到了答案。

2.在“民族”的新、旧之辩中探寻理论切入

抗战期间中国共产党不断推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蓬勃发展,开始更为熟练地运用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和阶级理论来分析中国问题。面对民族复兴思潮中狭隘的民族主义观点,如何在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中重新认识“阶级”和“民族”以及两者的关系,是中国共产党必须回应的重要问题。

1940 年前后,毛泽东先后发表了著名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和《新民主主义论》。在《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的第一章第一节中,毛泽东专以“中华民族”为题,阐述了中华民族之人口构成、地理环境、民族性格等。在论述用反抗手段来解除外来民族的压迫时,他又使用“中华民族的各族人民”这一体现中华民族结构的新表述方式,深刻阐述了“中华民族”不仅是包括国内各民族的共同体,也是拥有共同的几千年历史的血脉相连的共同体。在《新民主主义论》中,他则通过“新”“旧”对比的方法,阐述了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向何处去的基本构想,他谈到了新文化、新政治、新经济,尽管没有明确提出“新民族”,但是他也明确指出,“一切这些的目的,在于建设一个中华民族的新社会和新国家”[23](P663)。

对于毛泽东新民主主义中的民族观点,著名的民盟委员陈仁炳在其《论新民族主义的民族观》一文中,对其进一步分析阐述。这篇文章不仅体现了陈仁炳对马克思主义的深刻见解,精准分析了中国共产党的“阶级”和“民族”观点,也体现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思潮对党外人士的较大影响力。他谈到:“旧型的民族主义观,如在“八一三”所表现的那样,都是在特定的历史阶段去看才有其特殊价值”;从民族与阶级的关系来看,“由阶级看民族问题是最现实最客观的一种看法,也是最符合事实的一种看法”;至于如何打开民族和阶级纠缠的结,就必须“一方面承认‘民族’在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限度性、阶段性,另一方面要求各革命阶级在民主自由解放目标下的统一”[28]。

3.在中国革命实践中突破理论围堵

在“九一八”事变后,民族复兴思潮被国民党官方意识形态挟制,同时国民党也开始极力推动民族复兴的实践。其一,中华民族复兴社的建立。该团体由蒋介石直接领导,最初希望依靠这个组织整肃腐败、唤醒民众、抵抗外侮,最终达到“复兴我中华民族”。然而在实践过程中,这一团体暴露出的本质却是一个强调“一个主义、一个政党、一个领袖”的法西斯性质的军事特务组织。其二,民族复兴思潮的另外一种实践形式是复兴运动。抗战时期国民党政府发起了一系列全国性的“复兴中华运动”,其中“新生活运动”隶属于“复兴中华运动”,具有核心地位。“新生活运动”的重点是强调“四维”“三化”。“四维”即“礼义廉耻”,要把“四维”结合到民众日常“食衣住行”各方面,人民只有具备“国民道德”和“国民知识”,从根本上革除陋习才能实现民族复兴。20 世纪30 年代的“新生活运动”,也被蒋介石打上了明显的传统旧伦理的烙印。

在中国共产党人这里,民族复兴的根本核心不在“心理建设”而是“革命实践”。从主体层面看,中国共产党人主张在革命实践中改造国民性。1937 年,毛泽东在《矛盾论》中指出:“无产阶级和革命人民改造世界的斗争包括实现下述的任务:改造客观世界,也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改造自己的认识能力,改造主观世界同客观世界的联系。”[20](P296)在实践中改造国民性,打破了民族复兴思潮下国民性改造的唯心主义色彩。

从方法层面看,中国共产党人主张推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中国共产党在1935 年12 月瓦窑堡会议上,正式确立了关于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策略的总路线。此后中国共产党积极推动国共谈判,国民党被迫承认共产党的合法地位,最终形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抗日战争期间,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维护统一战线方针和“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克服了国民党当局制造的一系列“反共摩擦”,发展和壮大了人民抗日力量,保证了抗日战争的胜利。

从目标层面看,中国共产党人在抗战时期主张“民族解放”而不是“民族复兴”。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不仅让国人开始了解马克思主义,也开始让国人关注世界范围内如火如荼的共产主义运动,而这一时期的共产主义运动普遍被打上了“民族解放”的烙印。早在20 世纪30 年代就有人指出民族复兴思潮的弊端,1936 年,作者叔方分析了“复兴”和“解放”的区别,指出“民族复兴”是因迷恋中国过去的荣耀历史而产生的怀旧情绪,但是这种情绪并不应该被彻底否定,“中国应该谋民族‘复兴’抑应谋民族的‘解放’……不怕剥削阶级的故意含糊与巧妙诱骗,明眼里全国大众是认得最明白的,正更努力于组织被压迫阶层的联合战线,准备英勇的反封建反帝的抗争!”[29]同年,另一位作者剑云则直接批判“民族复兴”的本质“其实是‘民族复古’的滑稽口号”[30],中国人更需要的是抗击敌寇获得解放,否则民族复兴无从谈起。历史也证明了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人将“民族解放”视作“民族复兴”前提的正确性,而中国共产带领中国人民完成了民族独立的伟大实践,也为当下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夯实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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