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融合”养老新模式：陪伴是最长情告白

徐炯权

浙江省杭州市最大的养老机构——滨江绿康阳光家园，推出了一个名叫“陪伴是最长情告白”的志愿服务项目。年轻人陪老人聊天、看书、写字、画画、跳舞、唱歌，教他们使用智能手机，每月达到20小时以上，即可免费入住该养老机构。

用志愿陪伴服务换入住资格，这种“老少融合”养老新模式推出两年来，不但引来了大批年轻志愿者，也得到社会各界的赞誉。

90后作家：住进养老院陪伴老人

“听说你是作家?”“嗯，写小说的。”“哇，不简单。我孙女也是写文章的，在上海的媒体工作。不过，写东西肯定还是你厉害。”

2019年3月4日，阳光明媚。位于杭州市白马湖畔的滨江绿康阳光家园内的长椅上，一个年过七旬的大娘和一个90后年轻女孩儿悠闲地聊着天。一老一少都居住在绿康阳光家园内。

滨江绿康阳光家园是杭州一家最大的公建民营养老公寓，集养老、护理、医疗、康复等服务为一体，共有2000张床位，其中养老部分有800张，目前有600余名老人入住。

2017年12月，为了解决入住老人的孤独寂寞问题，团杭州市滨江区委和区民政局共同在此推出了“陪伴是最长情告白”志愿服务项目——凡参加志愿服务的年轻人，每人每月为老年人完成20个小时以上志愿服务的，便可免费入住绿康阳光家园公寓，每月只需交300元管理费。

当年12月底，教画画的范姑娘和教电脑的小伙子李晓阳住了进来，两人因此减轻了房租压力，老人也有了他们的陪伴。但后来，一个在萧山买了房，一个换了工作，两人都相继离开了。

2018年5月，绿康阳光家园正式对外发布招募志愿者消息：大学本科毕业7年内或持硕士及以上学位的单身青年，且在滨江区工作满一年以上、在市区没有住房的，都可以申请入住。入住半年为一个周期，没有完成志愿服务时间的，或者老人满意度评价不高的，可能会被取消入住资格，腾退房源。消息发布一周，14个名额就报满了。

半年之后，8个年轻人继续住下，空出的6个名额，2019年年初也完成了新的招募。

2019年3月4日，来自位于滨江区的中国网络作家村的两名年轻女作家凌晨、倾城日光薇娜正式入住绿康阳光家园。

凌晨本名陈虹焱，绍兴上虞人。1991年出生的她喜爱写网络小说，著有《报告皇叔：皇妃要爬墙》《毒后天下》《天上掉下个五王妃》等多部热销作品，是浙江省网络作家协会会员。

这之前，凌晨一直在老家上虞县从事网络小说写作。2018年6月，她加入中国网络作家协会后，有了个人影视工作室。为了按时完成作协的创作任务，她经常在杭州、上虞两地来回跑，由于工作室小，她每次到杭州时只能住酒店，开销很大。

滨江区文创办负责人了解到凌晨等网络作家的实际困难后，马上跟团区委商议，将绿康阳光家园招募志愿者的信息发给了他们。“作家的创作离不开生活，让作家融入老年人的生活，说不定还能写出很好的养老作品。”区文创办负责人认为，让年轻网络作家入住养老机构做志愿服务可谓一举两得。

2019年3月，凌晨和倾城日光薇娜两名90后女作家各自搬进了绿康阳光家园公寓。30平方米的标准套间，带独立卫生间，还有落地窗、小阳台，每月只收300元管理费，而且距离她们的工作室很近，步行仅15分钟。

“扎根基层，关注现实”，如今成为越来越多年轻作家的一种自觉担当。凌晨和倾城日光薇娜两年前就开始尝试转型至现实主义题材上来了。她们认为，创作现实主义题材需要深厚的生活积累。住进养老院做志愿服务不但节省了房租，而且老人们丰富的人生经历和他们那些年代久远的故事，都有可能成为她们以后的创作素材。

志愿服务：每月20小时毫无压力

那么，入住养老公寓的年轻人能否完成规定的志愿服务时间？

30岁的杨云海是2018年8月17日住进绿康阳光家园公寓的，那天是七夕节，单身的他记得特别清楚。

杨云海老家是安徽宿州，学国画的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杭州创业，和一个同学在滨江区开了一家儿童书画培训班。之前，他们合租在白马湖小区一个套间里，每人月租金800元。

“选择入住养老机构做志愿服务，也不完全为了省几百元房租。”杨云海说。他对物质生活要求并不高，平时就爱写生画画，教教学生，心态很平和，这种性格挺适合和老人们相处。

根据自己的特长，杨云海为老人们开设了书法课，学员从11个发展到30个。因为工作的特殊，其他志愿者的服务时间都在周末，而他却安排在了周一至周五。每周三上午为老人上两小时书法课，平时有时间就去楼层帮老人整理房间、修理东西。对他来说，一个月20个小时志愿服务时间完全没有压力。细心的他善于观察了解老人的脾气性格，而且掌握了老人的作息规律，做志愿服务可谓得心应手。

每月20个小时志愿服务，对90后的凌晨和倾城日光薇娜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她们都有过10多年做志愿服务的经历。

“我的网络小说已经推出了有声剧和漫画，可以陪着老人一起看、一起听。”凌晨罗列了一份志愿服务清单：她接受过急救知识培训，可以教老人一些急救知识；她曾获过国家硬笔书法比赛二等奖，可以教老人写字；她还是三级茶艺师，可以传授老人茶文化和养生知识。

生于上海、长在云南的倾城日光薇娜，由外婆抚养长大，后又回上海发展。对于亲情和老人，她有着特别的体会：“我以前在做志愿服务时，感觉老人最大的困境就是孤独。哪怕只是聊聊天，也能化解他们的孤独寂寞。”她说，每个老人都有不一样的生活经历，光是聆听他们精彩的人生故事，每月20个小时陪伴都不够。

互助互爱，陪伴是最长情告白

“年轻人因此减轻了住房压力，老年人则因新鲜血液的加入变得不再孤单寂寞。”绿康阳光家园社工部主任王恺说，“年轻人入住进来后，养老公寓不再暮气沉沉了，每天都跳动着活力的因子。”

“过去，我每天只能和老姐妹们看看电视、打打麻将，现在有年轻人教我们写毛笔字、画画、唱歌、跳舞，还教我们学英语，晚年生活不再单调。”说起“老少融合”养老新模式，施大妈赞不绝口。

>>杨云海教老人练书法 作者供图

“跟年轻人在一起，就有活力，就有味。”87岁的潘奶奶说。他们这些老年人退休后几乎跟社会脱节了，有时候子女说什么都不懂，也不好插话，时间一长，也没什么聊的，就是“吃饭了吗”“睡得好吗”之类。这些年轻人可不一样，他们不厌其烦地教老人们时尚流行的东西，比如上网聊天、微信、支付宝付款等，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

“做志愿服务时，老人们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后，我会再接再厉，把书法班一如既往地做下去，希望有更多的老人喜爱和支持。”入住绿康阳光家园一年多的杨云海说。

据了解，团滨江区委和区民政局计划依托绿康阳光家园，在今后两年时间内再办好一两处“陪伴是最长情告白”人才公寓示范点，让更多年轻人加入志愿陪伴服务，让更多老人走出孤独寂寞。

让年轻人住进养老院，其实只是绿康阳光家园推出的“陪伴是最长情告白”中的一个项目，背后还有很多其他的温暖举措。譬如，老人子女来看望老人，希望多陪几天的，也为他们提供了房间；也鼓励养老院里相对年轻的老人，力所能及地多陪陪年纪较长的老人。同时，他们还自主开发了一款公益助老服务平台软件——“绿康时间银行”App，志愿者可以为入住绿康阳光家园及社会上有需要的老年朋友提供各种志愿服务，并实现志愿服务时间的存储和兑换功能。平台上线试运行一年来，已注册了“杭州绿康时间银行助老公益服务发展中心”等18个公益组织，在册志愿者已超过千人，组织活动上百次，受到政府、社会及广大被服务老年群体和志愿者的欢迎和好评。

王恺说，今后，他们在招募志愿者时会倾向于那些有一技之长的年轻人，给老人带去不同的体验，让志愿服务不仅仅是形式上的，而是真正带给老人们更多晚年生活的改变。

“老少融合”，创新养老模式的探索

专家学者们对以年轻人的志愿服务时间抵扣房租，换取陪伴老年人的这一“老少融合”创新养老模式，又是怎么看待的呢？

湖南省社科院法学社会学教授方向新认为，在我国人口老龄化问题日趋严峻的新形势下，传统的养老服务模式已很难满足日益多元的养老需求，老年人需要更加精细化和人性化的服务。“陪伴是最长情告白”志愿陪伴服务，收到了“多赢”效果。一方面，对于入住老人而言，他们经常面临子女不在身边无人陪伴的寂寞。年轻志愿者的出现，解决了没人陪伴的问题，他们在年轻人引导下接触到许多新鲜事物，不仅心灵上得到了慰藉，心态也能跟着变年轻。另一方面，对于年轻人来说，租住在养老院里服务老人，不仅做了有意义的志愿活动，也调动了他们志愿服务老人的积极性。同时，老年人丰富的生活阅历和为人处世经验，也能为年轻人提供“养分”。

湖南省委党校教授彭益民认为，“陪伴是最长情告白”志愿陪伴服务，对于助推我国养老机构、老龄事业发展和社会良好风气形成，有着积极的意义。养老公寓拿出一定比例的房源招募年轻人入住和开展志愿陪护活动，不仅可以为入住老人排解孤独寂寞，带来更多活力，提升他们的生活质量，也有利于养老机构自身服务质量的提升和长远发展。同时，这种志愿陪伴老人服务还有助于全社会更好地营造爱老、敬老、助老氛围和弘扬乐于奉献的新风尚。

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教授史铁尔表示，用陪伴换房租的“老少融合”志愿服务是值得肯定的。需要提醒的是，它作为一种养老模式的创新探索，必然存在很多需要继续完善与改进的地方。尤其是在入住养老院的年轻人的遴选上，除了要考虑年轻人所掌握的技能，还要对对方的性格、脾气、综合素质等有一个很好的把控，以便于其和老年人的友好和谐相处。

愿“老少融合”养老新模式能向更大范围内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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