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

麦淇琳

贝小黑是米蓝做的，一只全身通黑的布偶猫咪。它的脑袋是三角形的，耳朵是三角形的，嘴巴也是三角形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呆萌呆萌的。

米蓝是个玩具设计师，贝小黑是她众多设计品的其中一个。米蓝设计出贝小黑的时候，心中满是喜欢。米蓝吃饭的时候，贝小黑就看着她吃;米蓝做设计的时候，贝小黑也守着她;米蓝睡觉的时候，贝小黑就眯着眼睡觉，米蓝觉得贝小黑是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米蓝把贝小黑的照片做成明信片，发到微博上，有人邀请她加入一个明信片群组。群组的成员都在吹嘘自己看过多少优美的风景，米蓝说自己是个需要长期坐轮椅的女孩，她所见的，只有窗前的一片海。有个群组成员正在筹备微博漂流瓶活动，百无聊赖的米蓝参加了，她把贝小黑的明信片寄出去，每个收到明信片的人都许下诺言，决不半途而废。

米蓝的明信片即将回到厦门时，在南京终止了，周清就是最后拿到明信片的人。周清加了米蓝的微信，他说自己是南京一个出租车司机，经常上夜班，他说贝小黑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他在疲惫时也能找到一点光亮。周清还说，能不能把贝小黑卖给我？

周清骗了米蓝，他想要贝小黑其实是为了一个女人。有一天傍晚，周清准备下班回家，他遇到了柳妍，这个漂亮的女人租他的车去香水百合公寓。周清记得她穿着一袭湛蓝色长裙，周清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蓝色，蓝得像海的颜色，她的眸子很黑，深深的，周清被她吸引住了。柳妍叫他在楼下等着，可是周清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周清坐不住了，他来到公寓入口，看见柳妍坐在地上哭泣。周清被震慑在那里，他发现柳妍哭起来那么美。周清飞奔到柳妍身边，用力将她抱回车上。

周清说，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柳妍说，我没有家，周清便把柳妍带回家。那一夜，周清没有睡，他站在窗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柳妍，看到最后，他发觉在柳妍面前抽烟是一种亵渎。周清把最后一支烟扔掉，从此戒掉抽了多年的烟。

柳妍住了下来，周清出门上班的时候，柳妍出了一趟门，回来后就带回一些针线和布料。柳妍把自己关在房中做玩偶，周清问她为什么只做猫咪玩偶，柳妍说她以前养过一只小猫，只是后来那只猫跑了，就再也找不着了。

与柳妍在一起的日子，周清觉得很幸福，那些幸福虽然很微小，却是实实在在的。

一个午后，他们坐在阳台上吹风，周清读雪莱的诗——“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似乎并非梦幻……”柳妍说，遇见你那天，我是去找相恋五年的男友，可我却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那时我就哭了。“你为什么要哭？”周清问出来这句话后，觉得自己真的很蠢，但柳妍说，我哭的是我那被狗吃掉的五年。

周清28岁生日这天，柳妍做了一桌子菜，她说，你在身边的时候总是让我感觉很温暖，可我没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为你做顿饭。那天晚上，周清喝光了柳妍煲的排骨玉米汤。第二天，周清发现柳妍留下一只小猫布偶，人已经离开了。周清发疯似的找柳妍，有人告诉他曾经在南京见过柳妍，周清辗转到了南京，还开起出租车，他想只要柳妍在南京，总能遇见她。

其实米蓝也骗了周清，她并不是个需要常年坐轮椅的残疾人。一年前，米蓝从南京来到厦门。在一个有猫须白天空的早上，米蓝带着画夹到湿地公园，她在一方废弃的石料堆邊坐下。这时几个提着烧烤架、吉他和啤酒箱的青年男女沿着石坝，嘻嘻哈哈地走到石料堆边，他们显然也看中了这海天一色的佳景，看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显得有些懊恼。米蓝收拾起自己的画架，把地方让给了他们。

米蓝刚想离去，事件就发生了。两天后，人们在报纸上看到了一条爆炸性新闻——在湿地公园，一个在逃的通缉犯持枪抢劫，一个叫米蓝的女人拼死救下几个年轻人，抢匪开了一枪，米蓝的左腿受了伤。那次枪击案，确实使米蓝坐了几个月的轮椅，后来她的腿伤好了，轮椅便被她放进储藏间，再没有拿出来过。

米蓝把贝小黑寄给了周清，周清收到后就拍了照片发给米蓝，还说了一连串的谢谢。那以后，米蓝和周清聊天渐多。有一天，周清说，过两天我会经过厦门，我们能不能见一面？米蓝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第二天中午，米蓝接到一个订单，对方说他刚到厦门，拿了玩偶就要立刻启程，米蓝便让对方上门来取。门铃响的时候米蓝开了门，周清俯身抱住她，中间只有一厘米的距离，差点就吻上了。周清说：“柳妍，我终于找到你了。”米蓝整个人僵住了，她吃惊地瞪着周清，将他推开一些，说，怎么是你？

周清说，从我见到贝小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柳妍！仿佛忽然之间，细胞在身体里爆炸，天空格外晴朗，花朵温暖开放，世界变得美好。就着暖暖的阳光，周清读起雪莱的那首诗——“假如我是一片枯叶被你浮起，假如我是能和你飞跑的云雾，是一个波浪，和你的威力同喘息，那时候，要想追你上云霄，似乎并非梦幻……”

米蓝曾经想逃开，是因为害怕温暖过后的冰凉，但现在她不再惧怕。周清握着她的手，经过一丛阳光，爱情让他们生动而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