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带货,苏东坡们笑而不语
2020-01-14何殊我
何殊我
如果说评选今年电商界最亮的风景线,直播带货肯定是当之无愧的。不过,直播带货好则好矣,似乎缺点文化气息。相比之下,古人就要雅致得多,不信?我们来看一下古人是如何带货的。
莼羹鲈脍是如何流行的
古往今来,文人雅士热衷于在食物上做文章,不但会吃擅长吃,还能以吃传情达意,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西晋张翰的莼鲈之思。
“莼鲈之思”的典故出自《世说新语·识鉴》: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
魏晋南北朝时期,政局动荡,前一个皇帝还没坐热屁股,就被后一个挥刀相向了。在皇帝都成了高危职业的时代,附庸于皇权的官僚阶层就更是岌岌可危了。于是,那个时代的文人们,有何晏这种嗑药吃五石散的,有刘伶这样驾车载酒“死便埋我”的,还有王戎这种卖个李子都得钻个眼怕人偷种的,见惯了刀光剑影的文化人们每天费尽心机放浪形骸逃避世事。
张翰出身官宦家庭,他“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张翰机缘巧合,做了齐王司马的官。司马生前身后名声都不佳,是八王之乱的主要参与者。估计张翰从司马的野心看到了天下离乱的大趋势,就一直在想退身之策。终于在秋天之时,他找到了机会,以想念家乡莼羹鲈脍的名义悄然而去,完美躲过宫廷政变。
莼菜,是睡莲科的一种植物,适合调羹。鲈是被誉为江南第一名鱼的松江鲈鱼,是吴地松江地区的特产四鳃鲈。两晋时期,流行的吃法是把鱼切片蘸料吃,称为鲈脍。莼羹、鱸脍本来是吴地吃食,有了张翰用其作挡箭牌之后,这两道菜被赋予了深刻的历史意义,遗世独立的张翰风格,成为后世诸多文人的理想。莼羹鲈脍此后还成了御菜,隋炀帝统一南北,巡游天下到了江都,吃到这道美食,不由大赞“所谓金齑玉脍,东南佳味也”。
尼克松访华,国宴菜单里也有一道松江鲈鱼。遗憾的是,到了今天,由于各种原因,野生松江鲈鱼基本上绝迹了。
苏东坡美食带货的创新精神
与以美食逃避现实的张翰不同,顺应现实的苏东坡,是古往今来最大的乐天派之一。虽然屡屡在人生关键时刻沦落到被发配的境地,但每到一地,他都能迅速安顿下来,开发当地美食。
中国人爱吃猪肉,但猪肉在宋朝的食谱中地位却非常低下,官宦阶层是不屑于吃的。公元1080年,苏东坡经过乌台诗案的苦难以后,被贬到黄州做团练副使。为了排解心中的烦闷,苏轼四处游览写下了前后《赤壁赋》和大量的诗文。与此同时,他发挥吃货本色,精心研究黄州特产土猪肉的烹饪方法,最终发明了东坡肉,并且写下了一首菜谱诗:净洗铛,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在他的带动下,猪肉成了寻常百姓的桌上佳肴,物美且价廉。今天在川菜、淮扬菜、湖北菜、杭帮菜里都有一道肥而不腻的东坡肉,这就是拜东坡先生所赐吧。
追索苏轼的足迹和作品,会发现大量的各地美食。他曾“收薄用于桑榆,制中山之松醪”,改良当时流行的松子酒做法;他在广东,大力推崇当地的水果,写下“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的诗句;到了荒僻的海南,他开拓垦殖,培育文化,吃过蚝肉,觉得是空前的美味,于是告诫儿子要保密,“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这种幽默和豁达,可以说千古无人能比。
李白领衔“景点带货”
如果说苏轼是各地的美食挖掘机,李白就称得上是旅游景点的最牛形象大使了。李白一生,遍访名山大川,曾五次到访庐山,为这座名山写下了十四首诗篇,“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日照香炉生紫烟”……庐山在李白的笔下,才具备了震古烁今的气质。
李白还去过黄鹤楼三次,前后写了五首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黄鹤高楼已槌碎,黄鹤仙人无所依”……最为带货的一次是李白与崔颢的斗气。话说李白准备题诗的时候,看到崔颢那首千古绝唱“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不由大为气馁,赌气说了一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而今的旅游景点,有古人吟诗作赋的要忙不迭地摆出来,没有的也得绞尽脑汁造出点。到了岳阳楼,就想起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到了赤壁就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到了醉翁亭就沉吟“环滁皆山也”。如果没有千百年来文人的吟咏歌唱,中国的人文景观将失却最璀璨的一面。
搭名人便车的事自然也不少。乾隆一生多次下江南,很多吃的喝的玩的都要和这位风流帝王攀关系。实际上呢,好多地方乾隆压根就没去过。这也告诉我们,日常消费,不要因为有了名人背书,就想当然觉得好。
古人带货,穿越了历史的时空,从精神和物质上仍旧能滋养现今生活。如何传承?大概就是多读书,多积累文化底蕴吧。
//摘自2020年6月17日《北京晚报》,本刊有删节,佟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