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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北京的500种野鸟一无所知

2020-01-14卫潇雨

青年文摘(彩版) 2020年15期
关键词:雨燕李翔乌鸦

卫潇雨

朝阳公园里,一对凤头刚刚结为夫妻

长耳对栖息地很挑剔,它们最喜欢在天坛越冬

与人为伴的雨燕

红隼穿行在CBD大楼间

野鸭湖里,东方大苇莺在喂养布谷鸟的幼鸟

2015年秋天,五星传奇团队刚刚拍完《第三极》,从青藏高原下来。在办公室开会的时候,一只红隼从窗外掠过。红隼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也是北京最常見的一种猛禽。当天,它可能刚好从位于23层的办公室盘旋路过,隔着玻璃,能看到它翅膀上渐变色一般的花纹和尾羽末梢统一的白斑。

居然有猛禽生活在C B D。“那么松鼠呢?乌鸦呢?黄鼠狼呢?流浪猫呢?”《我们的动物邻居》监制、导演杜兴打开新文档,在电脑里写下一句话:“居住在城市里的,除了人,还有动物。”这个拍摄项目的代号就叫“动物居民”。

野生动物比我们想象的多

杜兴找到《我们的动物邻居》导演阎昭的时候,阎昭觉得挺简单。“不就是拍一拍乌鸦,拍一拍鸽子吗?”阎昭首先想到拍小嘴乌鸦。万寿路、西单大悦城和北师大的乌鸦,伴随着早高峰出门,夜晚回到树上睡觉,那白天乌鸦去哪了?阎昭想搞清楚这些问题,他找到一位研究鸟类的教授,对方说,北京的乌鸦至今是个谜,“最常见的反而是最未知的”。

前期搜集资料时,阎昭发现,针对城市里的野生动物几乎没有现成信息。科学界大都关注大熊猫、朱鹮、雪豹这类“明星物种”,鲜少有人研究我们身边的乌鸦、螳螂、红隼、刺猬、黄鼬,“它们没有自己的身份和档案”。

然而,北京并不缺少动物:北京上空是候鸟迁徙的重要通道,本地的野生鸟类有近500种,大概占了全中国鸟种数量的1/3。两年多的拍摄,摄制组几乎从零开始,寻找城市里的野生动物,了解它们的习性、行为和整个生活史,它们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怎么谈恋爱、怎么打架。

在北京寻找乌鸦时,阎昭发现,乌鸦的智商很高,比如夜宿时,“乌鸦降落的时候非常小心,它们不是直接落在树上,而是先从四面八方聚集,落在旁边的高楼上,观察一会儿,等天完全黑了,像是有个信号,所有乌鸦哗地一下全部降落在树上。”走路的时候,它们两只脚呈外八字撇着,像极了背着手的小老头。

呈现在片子里的是凌晨时分,最勤奋的一批乌鸦出发,追踪着城市垃圾的动向,去往北京周边几座大型垃圾处理中心的填埋场,吃北京3000万人口剩下的食物垃圾。你昨天没吃完扔掉的外卖,或许就是它们今天的早餐。晚上乌鸦回城的理由更朴素:由于热岛效应,市区至少比郊区温暖5摄氏度,它们甚至会享受地铁口排出的温暖空气。

在央视大楼附近,北京最热闹的东三环,立交桥上车流轰鸣,但是在地下桥墩和桥面的缝隙里,生活着无脚鸟雨燕。它的爪子极其弱小,一旦落地便再也不能起飞,因此,雨燕吃饭、睡觉都必须待在高处,借助俯冲再次飞起来。

雨燕在北京生活了700多年,这种体重只有三四十克的小鸟每年冬季要跋涉半个地球去非洲过冬,单程1.6万公里,春天再精确地返回北京。雨燕在通惠河高架桥筑巢,它的嗉囊能储存400只昆虫,夏天要捕捉25万只昆虫才够幼鸟吃。

像乌鸦和雨燕一样,野生动物和我们分享这个城市:国贸C B D的大楼间隙,红隼与喜鹊、乌鸦缠斗不休,只为了夺取一块广告牌的领地;游走于村庄附近的猕猴靠村民储存的玉米和白菜越冬;法源寺里,流浪猫等小和尚们上完早课,走进佛堂,占个蒲团躺下来睡觉;跟随栖身的大树一起从远郊来到副中心的螳螂、公园修补树洞后找不到巢穴而大打出手的鸳鸯、为了养育后代在公园垃圾桶里找食物的松鼠……如果算上城外的郊野,野生动物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密集地遍布周遭。

野生动物就在我们身边

阎昭看到密云养鸡户王申福发的微博,称他鸡舍的鸡经常莫名失踪,只留下一部分尸体和羽毛。阎昭便带着红外相机去了农场,打算探求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到底是谁偷的鸡?

相机放了几天,在鸡舍门口捕捉到一只獾的脸,后来找到了它的洞穴。洞穴就在鸡舍旁边,深邃复杂,看起来是一代又一代獾共同打造的,可能有上百年历史。王申福开始想,搬过来几年都没意外,生性胆小怕事的獾怎么突然偷鸡了?

起初,王申福心疼自己的鸡,一只鸡200元,几天就损失了一笔钱。从视频里看到这只獾后,发现它长得还挺可爱的,王申福喜欢上了这个偷鸡贼,他判断獾可能怀孕了。

视频拍摄结束,王申福提出,希望留下红外相机。最近一年多,王申福自己观察这只獾的行动,拍到了更多珍贵的镜头。獾生了小宝宝,带着小宝宝进出洞口。担心小宝宝没有东西吃,王申福主动把鸡蛋留到洞口,视频里,那只獾滚着鸡蛋推回了自己的家。

生活在城市里的动物,它们身上发生的故事可能不像非洲大草原的动物迁徙那样震撼,但这也正是它们独有的魅力所在——它们就在我们的身边,堵在高架桥、坐在格子间、走在马路上,我们就能看到活的、真的、未被豢养、自由自在的野生动物,旧房里的壁虎、马路上晒太阳的螳螂、家门口的小家鼠……它们和我们一样,筑巢、求偶、繁衍。

看动物,也是在看自己

片中的李翔刚刚搬到新家,准备在夏天之前装好空调。然而她发现,一对辛苦养育子女的红隼“夫妇”提前占据了空调机位,还留下了三个褐色的蛋。李翔决定“不去打扰”,等小红隼成年后再装空调。“它们在这里能安家,那真的是找不到地方了。”长安居不易,李翔想起了自己初到北京,遇上工作调动,时间紧急,在北京走了一天也沒找到合适的房子,她在红隼身上看到了曾经当街大哭的自己。

片中暖心的故事还有很多:有人希望给绿头鸭留一块可以觅食的水面,在冬日清晨凿冰;有人为了让一窝燕子顺利迁徙,暂停了一条胡同的施工,给燕子进行了一次紧急搬家……

其实,动物“给予”人类的温暖同样很多。阎昭就遇到一位创业者,2000年,他的公司赔得一塌糊涂。最低落的一天,他来到码头,看见两只绿头鸭在空中盘旋,擦过水面,扑通落水。这个看似平凡的场景,却让他重燃希望。

过往的自然纪录片,创作者大多专注于对自然现象的解释或者对某类动物的科普,片中的人物,大多以专家或研究者身份出现。《我们的动物邻居》的镜头,则对准每天蹲在奥森公园看小松鼠的博物编辑,或者家住郊区,每天坐4个小时公交车到市区的公园看鸟、拍鸟,再坐4个小时公交车回家的老人……杜兴说:“我们想拍人怎么亲近动物、了解动物、观察动物,以及他们怎么理解世界。”

片中的北京充满自然野趣,“我想给人一种惊喜感,原来北京是这样的,原来我们还可以这样看世界,原来人还能有另一种活法。”杜兴说。

片子进入收尾阶段,预算不够了,杜兴找了业内一位有名的调色师帮忙。调色师提出要先看看片子,看了一段,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只红隼在天上飞,我就开心,就是觉得爽。”

“那是1:1的比例,似乎能看到红隼巨大的黑眼珠里反射的景物。”阎昭经常在取景器里凝视动物,“在平常的情况下,我们觉得城市很大、动物很小。但是你真的和野生动物对视时,你会猛然发现它也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城市很小、动物很大。人类和动物都是平等的。”

//摘自《新周刊》2020年第12期,本刊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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