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即青春

薛越

当童年被称为“往事”，那么你真的长大了。

但回想起童年往事，并不那么历历在目，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一般。

那时的世界，并不清楚。现在的世界清楚了，却有泪水让它变模糊。

坐在储藏室冰凉的地面上，翻看当年的随笔本，眼前仿佛出现了曾经那个多愁善感的你。你不是一直好奇长大了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吗？现在的我勉强算是在你憧憬的道路上发展：能鞭策自己不断学习进步，能够写一点打动身边人的文字，能用独立的思想和行动赢得尊重和喜爱，能从寂寞、痛苦和迷茫中压榨出灵感和力量。

也许真的就只有我知道：人前的活泼、明快之余，沉思是你最常规的活动，孤独是你最熟悉的伙伴。多少个夜晚泪湿枕巾，多少次向虚空抛出疑问……你完全称得上家庭美满，条件优越，然而“少年老成”像一道沉重的枷锁套在身上，成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久而久之，青春也成为一个遥不可及的词语，一种你我所不能享受的天真和纯粹。

不过，让我来告诉你：这样的挣扎，过去存在，现在存在，未来也一样会存在。你要知道，我这么说不是在扼杀你对未来的希望，恰恰相反，我迫切地希望能与你共勉，告诉你：迷茫和痛苦是值得的。不必因为羡慕所谓的简单和快乐而停止思考，正是这反思的力量在托举着你我去开启更大的智慧，品味更深刻的情谊。不要让顾影自怜的忧愁蒙蔽了你的双眼，让假借思考之名的胆怯束缚了你的手脚，让你看不到周遭值得你去做的事、去爱的人。

拿时间打个比方。你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为了优先完成“不得不做”的事，而放弃了许多“想要去做”的事。然而你渐渐看出这些“不得不”就如学业的负担一样，是只增不减的东西，从来就不存在“等以后轻松了”一说。再想想过去，总觉得亏了。因为不敢表现自己，你放走了好多在各大活动中留下身影的机会;因为不敢表达好意，你错过了不少渴望有进一步交流的朋友;因为不敢摘下面具，你失去了许多和大家一起放声大笑的机会……而所有的这些，我多想重来一次。

面对客观存在的困境，面对也许注定的辜负，人们正视自己、做出选择仍然至关重要。这是前人经验的教诲，也是勇气的传递。导演也许是在尝试告诉我们：在世界与自我编织出的命运的牢笼里，在无法抗拒的行进之中，我们的人生仍然能由我们自己来决定它的最终形态与价值，直面真实，不惧前行，无问西东。

两年前，你感动于《无问西东》里那句台词“这个世界不缺完美的人，缺的是从内心发出的真诚、正义、无畏和同情”，在影评作业中写下这样一段话。

你写字总是涂涂改改，这个坏习惯一直没改掉，反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严重。然而不论多难辨认，每当看着你的——不论中文还是英文——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笔记，我还是会感到难以平复的兴奋和怀恋。“一人面对世界时，才明白那份属于自己的骄傲和纯粹早就陪伴着自己。这时，同伴们也已各自踏上旅途，走着各自脚下的路。”当十六七岁的我只身一人在海外邂逅我所能想象的最深刻的友谊时，让两人一见如故的，正是对于知性的向往。

初三时，我第一次用英语谈论国际政治;高一时，我第一次用英语参与辩论;而语文课堂上的讨论则贯穿了我的整个中学时代。前后桌的火力全开，讲台前的高谈阔论……思考与表达的快乐让人食髓知味，言语不足以表达我对给予我这些机会的人们的感激。你有幸身处这样优越的环境，请务必全力以赴。

遗忘总是发生得不知不觉又毫不留情。只有在和别人一起回忆，或阅读从前写下的文字的时候，我才会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也是一个有过往的人。所以，我想拜托你，如果你相信自己思想的价值，就务必将其转化为语言和文字;如果你珍惜与他人的情谊，就请用行动给他们以美好的记忆。

正如拥有更多的知识会使你察觉到更多的无知之处，更高的思辨能力会带来更深层次的迷茫，更多期待能表达的观点也意味着更加难以消解的孤独——我相信你会赞同，这也是更大的快乐。须知我们还嫩得很，在成长这件事上绝不该轻易满足。

要是有可能，真想与那时的你促膝长谈：讲一讲你我的冒险，也辯一辩彼此那些无处安放的想法。慢慢体验吧，活出你自己的人生。等下一个“我”百感交集地把此时此刻的我也包括在对话的另一头的时候，我们又将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