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个道理
2020-01-13潘传宇
潘传宇
刚进高中那会儿,我太自以为是,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调子高到了极点。经过初升高一个暑假蜜罐子般的浸泡,再加上夏令营赢了几场球赛,助长了我的“嚣张气焰”。军训开始那天,一个穿着墨绿色西装、戴着金丝框眼镜,“形似”班主任的中年男人指着我,用一种语调奇怪而且字字扎心的语气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头发那么长?马上给我剪了!”顿时我就想发作,但想到刚到新学校,还是不要破坏形象,竟将那般不爽的劲儿忍了下去。虽然连道了自己的不是,心中却还是愤愤的,心想要是这个人当了我们班的班主任,那岂不是倒了大霉?
结果开学第一天早上,我再次看到了那套墨绿色西装和那副金丝框眼镜。我心里无奈地冷笑,又做了一回乌鸦嘴。
这就是我第一次遇到他的经历。后来,他在我们班定了很多规矩,很奇怪,诸如早上到校必须走前门,不得走后门,每天晚上提前四十分钟来上晚自习等,让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我原以为这些规矩是他心血来潮定的条框,过不了多久就会不了了之,可他竟一直坚持“抓”违规者,抓一个骂一个。
上他的课,他每解出一道题,总会转过身来笑着对我们说:“同学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那会儿,我特别喜欢上数学课,因为只有在他上课的时候他才会笑,让我觉得轻松很多。因此我特别喜欢听他说这句话,也喜欢在他说完长叹一口气后,跟着话茬道:“是这个道理!”
那时,他对我们班值日生要求高是出了名的,恰好那天轮到我值日。我一整天心惊胆战地拖地,擦讲台,把黑板用湿抹布、干抹布一遍遍地擦——尤其是在他上课之前。我自以为熟谙了“前辈”的教训,一丝不苟完成了神圣的“值班守则”。到了最后一节课下课,我兴高采烈地没有用黑板刷,而是直接用湿抹布去擦那满黑板的粉笔字。正当我忘乎所以地做着这一“违规之举”时,我忽地感受到身后那双冰冷的眼睛。
被抓了现行,自然少不了一顿骂。我企图解释,说这样擦既不会扬起粉笔灰,又有效率,却被他一句“不要找借口”吼了回来。我心里有了些酸酸的感觉。接着,他说出了我这辈子都会记住的话:“是个男人,就不要轻易找借口,该承担的,必须承担!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接不上那句“是这个道理”,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半晌没说话。
高中进了他的班,成绩一直不差,也曾因为学习能沉得下心,受过他的表扬。到了期中,我很认真地备考,想一如既往地保持优异的成绩。分数一出,我却从头凉到了脚——年级排名退出前100,从来没有过的!那是我高中第一次惨败,后来也有过更惨的,但那毕竟是第一次,说来也让人伤透了心。那天下午,他把我叫到走道上,那时走道里暗暗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一顿骂在所难免。我能感觉他就这么看着我,良久他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顿时,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再打算找理由,我应该独自承担,但听到这句话,我终于心软了,这么多天努力备考的情景浮上心头,喉头似乎哽住了。
那是我第一次对一个老师,产生了发自肺腑的敬意。
渐渐地,我适应了这种生活,不再感到那是苛刻,反倒在这样的班级有了“家”的感觉,而他,像是我们的父亲。
最后离开他的班,是在分班的时候。我那时搞竞赛如火如荼,又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进了竞赛班,于是注定要与他分离。最后一堂課,他不紧不慢地上完,望着我们良久,没有说话。他最后还是说了,他说:“不管你们以后在哪个班,坚持自己的梦想,有没有我都一样,同学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一片默然,没有人接话,也没有人愿意离开,我们都希望,再留一会儿,让他看看我们还坐在一个教室里的样子。有女生哭了。
现在,我仍能见到他,在走道里,在林间小道上。我开心地向他问候,像见到一个老朋友。他也会微笑着点头,每一个微笑,弥足珍贵。
于是我每每在办公室望见那熟悉的轻松的微笑,或蓦地感受到身后严厉中带着欣慰的凝视,心中便涌起一句毫不拘束的清新的问候;于是那个身影时不时带我回到往日的那段时光,听着他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点评
作者将一位高中教师写得生动形象,如在目前。文章选取了初见、上课、值日、考试失利等多个事件来写,却丝毫不显得零散琐碎,这是因为作者用老师的那句“是不是这个道理”的口头禅作为线索来关联全文,使得每一个事件如同珍珠一样在丝线上闪闪发光。选择这句话的巧妙之处在于它不仅有着口语化的亲切感,更表达出老师传递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为人处世的道理。同时文章先写自己对老师的不喜,后写对老师的喜爱,
先抑后扬,文章有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