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养柔德(六)
2020-01-13Rumex
Rumex
10
这天她坐在书房看《耶路撒冷三千年》,背后依然是那幅巨大的鸡冠花。暗红的血色映衬着落日余晖,一个城市的能量也慢慢衰退了。
耶路撒冷是一个神的殿堂、两个国家的首都、三大宗教的圣地,还是唯一拥有天国和尘世两种存在维度的城市。这也意味着,耶路撒冷可以遍布世界,被每个人拥抱。
《圣经》使耶路撒冷闻名世界,宗教作为一种文化,输出的力量还是颇为强大的。世上被称为人的生灵数以亿计,每个人的脑袋里都盛着对耶路撒冷的古怪幻想,都有权把自己的幻想强加在现实中的耶路撒冷上——而实现这一梦想的手段,通常就是他们手中的火与剑。
从地理的视角来说,耶路撒冷实在不是一个值得争夺的地方。第一,它远离地中海海岸的贸易路线。你可以联想到古希腊这个国家为什么崇尚商业,重视海洋贸易。一般近海的土地不会肥沃。第二,这里缺水,夏季阳光暴晒,冬季寒风凛冽。谁会想住在这种气候环境里?第三,从地质角度来说,这里怪石嶙峋,就算有土,也处于成土母质阶段,不适合耕作、建筑房屋,更别说长久定居了。
但是,不得了的地方在于,没有什么比其他宗教的竞争更能提高一个地方的神圣性了。死亡是他们的永恒伴侣。他们相信死去的人不久后又会复活,因此对于战争造成的死亡没有什么哀伤,只有累积的仇恨。
“宗教起源于向某位具有超凡魅力的先知如摩西、耶稣、穆罕默德展示的灵光。帝国的建立、城市的征服依靠的是某个军阀的活力和运气。”
刚开始这本书还在记流水账,不过冉柔并没有抛下它去做别的事情,这点连她自己都很惊讶。然后,书中说到了凯撒大帝的东征,变得详细了。
作者强调,闻名后世的埃及艳后并不美丽,她有着她们家族特有的尖下巴和显著的鹰钩鼻,但她胜在会调节气氛、制造神秘。当时21岁的埃及艳后正与自己的兄长争夺王权,这时凯撒开着一辆限量级宝马进城了。她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健壮富有的男人能帮助自己夺得政权,当晚就让近卫们用洗衣袋子(不是地毯)裹着赤裸的自己送到53岁的凯撒面前。凯撒禁不住美色的诱惑,抛下了征服,缩居在艳后香喷喷的怀里,开始为她撑腰佐政。艳后杀死了自己的兄长,统治埃及。后来凯撒崩了,艳后又找了英俊的变态阴谋家安东尼,杀了自己的弟弟,照样稳坐皇宫。最后这两人被屋大维打败。对屋大维,似乎美人计不起作用,毕竟屋大维还年轻,艳后年纪也大了。最后艳后用毒蛇自杀,安东尼用刀片。
同时期有一个显贵家族(马卡比)的绝世大美女米莉暗。大约在某個贵族聚会中被异军突起的精神病患者希律看见了,一见钟情。但是,在种族优越论泛滥的时代,即使你英俊潇洒、富可敌国、能力超凡,是个混血也一样被看不起啊。于是,混血的希律就被高贵文雅又目中无人的米莉暗看不起了。大约用了些手段,他们最终结婚。希律建立了自己的希律王朝。每一次出征拓展疆土或者奔赴鸿门宴(在宴中和同样是魔鬼的安东尼相遇,交谈甚欢还拜了把子,安东尼败后希律又和屋大维做了朋友,直到他结束荒唐的一生,屋大维差点没被他荒唐的家族事务烦死),他都向米莉暗展现了自己邪恶的爱。他吩咐侍卫,如果自己死掉,就立马杀死他心爱的米莉暗。这让米莉暗瞠目结舌。
但是邪恶的希律国王每一次都死里逃生。他可能因为嫉妒杀死了米莉暗俊美赛潘安的亲弟弟,导致米莉暗更加恨他。她甚至让整个皇宫都知道自己拒绝与希律同房,借此来羞辱他。于是,希律对她是爱恨交织。在这种痛苦中,他怀疑自己的爱是因为外力作用。米莉暗的目中无人早就得罪了希律的魔鬼姐姐。他姐姐告诉他,他之所以这么爱她是因为被用了春药,再添油加醋地说米莉暗与近卫大臣如何如何。最终,米莉暗带着马卡比家族的傲慢与圣洁死去。而希律开始发疯。他深切地意识到,他的爱绝不是因为外力作用,不然不会思之如狂。
曾有女孩问冉柔,如果一个人很喜欢她,对她很好,可是对别人很坏,甚至违背道德,她该怎么做?冉柔当时哑口无言。真有这么疯狂的事情吗?这种人还是不要遇到为好,对自己,对他人都是灾难。
希律疯了一段时间后,开始他的杰作:耶路撒冷。
毫无疑问,耶路撒冷的建设穷奢极欲。宫殿内金钱、香槟如同流水。但是,它的宫殿都极富人情味。其中有一座名为米莉暗。
作者复述了一位皇家史学家的描写,然后他评论说:“毫无疑问,这位皇家史学家对这些情色描写有夸张的嫌疑,他肯定是厌倦了每日歌功颂德的工作,才写出这么极端的文字。”她看了只想笑,该拍手称赞那位皇家史学家的文采呢,还是该赞扬作者用这俏皮的语气发出的嘲笑呢?
在耶路撒冷,诈骗、通奸、偷盗、投毒、争吵和谋杀每天都要上演。在作者的描述中,也有纯情部分,比如某男青年说:“自从我离开到现在,从未有过像此刻所感受到的那种巨大痛苦。现在我相信,如果不赶快回到她身边,必将忧愁而死。”
但是总体来说,这本书热衷于对各种大号精神病患者和他的精神病家人进行描写。比如说,不爱女人只爱战争的某将军;既爱女人也爱男人的帝王;自恃拥有魔鬼般英俊相貌妄图勾引维多利亚女王的没落贵族……
犹太人的移民迁徙标志着宗教战争最新篇章的展开。1492年,阿拉贡国王费南娣和卡斯蒂利亚王后伊莎贝拉征服了西班牙最后一个伊斯兰公国格拉纳达。(不得不说,欧洲历史中N多女汉子,上战场定国策不在话下。)他们清除了西班牙的穆斯林和犹太人,以此庆祝这场成功的十字军东征。画个简单的流程图:
1492,十字军东征,犹太大屠杀→国王驱逐→希律建立的第二圣殿陷落→犹太人东逃至荷兰、波兰·立陶宛、奥斯曼土耳其→希特勒屠杀犹太人→欧洲各国驱赶,表示支持建国→1948,以色列建国→持久的巴以冲突和宗教混战
千年的漂泊来自毫无理由的种族优越论。惊恐于神秘的犹太血液会渗入纯粹的基督王朝的血液中,各国的驱赶使得聪明的犹太人四处漂泊,成为国际闻名的流浪汉。这段历史是多次犹太大屠杀造就的血泪史。“哭墙”的由来也是恐惧。苏丹将希律王宫主体围墙外一段9英尺(约2.7米)长的街划给犹太人,以供犹太人祈祷。
“耶路撒冷越悲惨,就越神圣,越充满诗意。”
它名为“和平之城”,可是即使在和平年代,也充满了斗争与无形的硝烟。远在大洋对岸的美国也要来充当爱管闲事的“和平鸽”。“当犹太人、穆斯林和基督徒和平相处时,他们回到了耶路撒冷古老的鸵鸟传统——把头埋在沙子中并假装别人不存在。”冲突爆发时,“和平的种子不仅遭到了扼杀,而且还被涂上了毒,连推动和平的人也名誉扫地”。我们可以想见,奥巴马执起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手要充当人形纽带时,是怎样的灰头土脸。
对于巴勒斯坦、以色列这两个国家来说,耶路撒冷是他们的首都。他们在拥有这座城市的一半身体的同时,总是忧心着另一半是否受了寒,是否被风沙吹出了一脸坑,是否被另一个混蛋给轻薄了。即使在梦里,也想着要把另一半夺回来。这就好比被某个乡绅抢走了媳妇儿的青年男子。
而联合国则一直在强调这座城市的国际化。照它的想法,都不要吵,耶路撒冷属于国际公有,谁都有权利来,谁都有发言权。
那么,谁都有权利在耶路撒冷抢夺一砖半瓦,像是他们对圆明园一样?
是不是谁先暴露出自己的动机与目标,谁就最有可能被推倒在沙滩上,落人以柄,被动妥协?是不是人越悲惨,就越具有诗意,遗憾越能成为难以忘怀的想念?
其实人的神不过是自己。你所树立的目标不过是自己想要自己成为的样子。既然如此,何必纠结。也许最后得到的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姑且让它自己发展,不争不抢,求最稳妥的结果,做不悲观的打算。
王心怡难得联系她:
“在吗?”
“在。”
“最近怎么样?”
“还好,挺平静的。”
“你最近联系过周子琛吗?”
“怎么会这么问?”
寒暄啊打招呼啊关心啊都显得如此急功近利,心里不是没有波澜。但也仅仅是涟漪,一圈一圈扩散开去,又归为平静。
“因为我感觉他最近变得很奇怪。”
“不知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绝对不会再联系他,做不出来。”
那至少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半年来无一丝音讯,她也很少发朋友圈。如果是因为她交了男朋友,那反射弧未免太长了。况且她也没有自恋到那种程度。
以前有过他也喜欢自己的想法,因为端午节的时候,他特地跑到宿舍楼下给她送了两个粽子。
那时才大一。
她加入了学校的社团,每天的课余时间排得满满当当,组织活动、发宣传单、写宣传稿,样样都参与,大会小会不停地开,花样很多。有时候晚上开会到11点回宿舍都很正常,所以要提前和宿管阿姨说好。好在他们社团名气很大,所有人都对他们网开一面。也许是因为他们社团可以拉到项目,也是学校里唯一由副校长牵头的社团。
那时候她还没有买自行车,因为她骑车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路上稍微拥挤一点就会把握不好龙头一把摔在地上,更别提载人了。这可能和她小脑先天不发达有关。走路都会摔跤的人就不能指望她骑车有多好了。社团里的男孩子都有自行车,开完会后就各自载着女孩子送她们回宿舍。
有一回周子琛参加完英语角的交流活动,刚走到路上,一抬眼就看见她坐在一个男孩子的自行车后座上,她还笑嘻嘻地冲他打招呼:“哎,周子琛!”
他问:“你干吗去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自行车就骑过去了,回头的时候看到他站在路灯底下看着他们,拐了一个弯,就看不见了。
第二天周子琛问她:“今天端午节,吃粽子了没有?”似乎是寻常的嘘寒问暖。
她说:“没有,学校没得卖啊。”
结果当天晚上他打电话喊她下楼,一见面就递给她两个粽子。
“这大晚上的,我不吃东西了啊。”她不经思考地说了一句。
他定定地看了她两眼:“我今天上完课跑到城西去买的。”
“那,挺远的哎。”
“我自己都没吃。”
“那,你拿回去自己吃啊,我晚上真的不怎么吃东西。”
“你可以明早吃,也可以给你室友吃。反正我是不会拿回去了。”
她当时想,说不定他是有点吃前一天的醋,便过来显示一下存在感。那时可真是天真,什么寻常的事都当作甜蜜的举动来幻想,一番添油加醋,好像事实就是那樣,把自己都欺骗了,还甘之如饴。
他一直都是这样。
每天晚上和她道晚安,每到节假日送祝福,每次她感冒,他都很关心她吃药了没有,好了没有。就连上次一起去咖啡馆,他都要挨着自己坐着。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窗户纸没捅破,什么也不是。当她急不可耐地想要求一个结果时,等来的只是一句:“合适的并不一定都会在一起。”
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经年累月的损耗。
她已经不再奢望,不想再伤害自己了。
而那些针对她的所谓暗恋听起来不过是笑话。比暗恋,谁比得过她?
失望之后,剩下的只有疲倦和随波逐流的态度。
11
邹慧问冉柔:“你还记得我们高考前的那个春天吗?”
“记得。除了每天一起疯狂地学习,一天做十几套试卷以外,你还说你后悔没有早恋。”
邹慧回道:“我觉得那时候的情感最为纯真。每个人都将心事藏在最深的心里,都不说,都不知道。只是细节处让人感觉到熨帖。但是即使早恋了又怎么样呢,只不过是越来越远,徒增伤感。除非你们一直势均力敌。”
停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充满了怅惘:“我中学时有一个玩得很要好的女同学,早几日在街上遇见了,她装作没看见我的样子就走过去了。我感觉,感情都是在不联系的情况下一年年淡下去的。我考上高中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已经有不同,语气带酸。我是我们那个村里唯一考上四中的。后来我又考上了重点大学,村里人都来庆贺,唯独没有我那从小要好的同学。连追我的那个男孩子都说,女孩子何必读那么多书,反正迟早要嫁人生子。虽然遗憾,但是我知道我和他终究是不同的。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他跟不上,只能被落下。”
“那你赞同朋友都是阶段性的吗?”
“也是也不是。阶段性是指我们在人生的每个阶段,因为所处的环境不同了,会结交新的朋友。但是真正的朋友,或者说我觉得有价值,值得我结交一辈子的朋友,永远不会在人生的阶段中缺席。就从你们结交的那一刻起,到你们百年之前,可能都在走动。”
“我记得很多个朋友都说过,以后老了要住在一起,种花、养猫、养鱼、看书、喝茶、聊天。设想是很美好的,但是成家以后,这些想法大概都会慢慢淡化,直至变成虚无。生活中的琐事,工作中的麻烦多着呢。没有大局观的人可能都会局域于那个阶段的麻烦,觉得不胜其烦。”
“一直以来觉得你挺超然其外的,但是有时候也不可避免。这就是我建议你最近多看书的原因。好歹要让内心平静下来,重新审视,人的终点都是死亡而已。其实,我和文倩交流了一下,觉得你可能被利用了。”
“目的性比较明显,总能感觉出来。但是无所谓了。如果她们觉得我不值得,为了另一个人另一件事情宁愿舍弃我,那就当作我是他们的不值得,他们也会成为我的不值得。”
“也是。你想得开就好。”
因为是朋友,所以会有很多欲言又止。因为是朋友,所以有些东西不得不说。因为是朋友,所以不用说很多一点即通。
是不是埃及艳后,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当不了。
周三的时候她碰见分公司潘总经理,打了个招呼就进了办公室继续做事。过了一会儿有人把请假条送到她办公室来,她一看,正是潘总的请假条。上面写着:慢性肾功能衰竭,需住院治疗。
果不其然,当天在分公司小群里,他们就在讨论要去医院看潘总的事情。
司蓉打了个电话给她:“潘总住院了,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看下吧?好歹你也是我们的组长。”
她纠正:“是代理组长,谢谢!”
司蓉道:“等组长调令下来,你不就是正式的了吗。迟早的事,组长在总部又回不来。至于你嘛,留在总部那是相当困难的,不要想了。”
冉柔叹气:“是啊是啊,毕竟我把大佬都得罪了呢。”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方面。”
“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去?叫上我。”
“就这周五吧。四点半出发怎么样,还可以早点下班。”
“那怎么不再早一点。份子钱怎么出?”
“照顺姐说,往年这种事我们这种小喽啰都是300块。”
“我都没现金,要去借。”
“帮我借点。现在这个年代,都用微信、支付宝了。你说潘总能在病床前挂一个二维码吗?转钱请扫码,哈哈!”
“你可小点声说话吧。”
冉柔挂了电话就去借钱。结果办公室几个女孩都没有现金。又跑了另外几个办公室,好歹借到了。
到了周五,她特意找到分管部门经理请假,和办公室女孩们说了一声才出发去分公司。先在楼下水果店买了哈密瓜,再买几支冰淇淋,提了上楼去。结果到了办公室,人还没到齐。
陈果说:“顺姐下午去别的企业交流学习去了,可能还要一会儿才回来。”
过了十几分钟,顺姐回来了,一进门,看见桌上的水果就笑:“哎呀,你看柔柔每次回来都买水果给我们吃呢。”
冉柔只微微一笑:“也没多少钱。”
顺姐问:“你们准备给多少?”
冉柔眼角微张,奇怪道:“不是都说好给300块吗?”
顺姐下巴微收,眼珠子朝上看了她一眼:“你可不一样啊,你是组长,怎么能一样呢?以前莉莉都是单独给的,和别人都不同。”
冉柔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墙角:“那我应该给多少?”
顺姐说:“你给500块应该够了。况且你过不久结婚总要请他的啊。”
冉柔努了努嘴:“我不太想请呢。不喜欢热闹,想旅行结婚来着。”
顺姐语重心长:“你就是孩子气。怎么能不请呢?”
顺姐又说:“你在那里压力也大吧?今天周能还说你在那里被李副总批评了,说你脑袋不想事。現在我们这里压力没那么大了,可能你回来还好些。”
冉柔只觉得有一股无名之火腾地升了起来,她想自己的脸色肯定很差:“你说他一个男的,嘴巴怎么这么碎?”
司蓉拉长了声音道:“他是没有谈资咯。而你这个谈资又可以彰显他以前工作做得多好。但是他说的都是夸张到脱离了事实的。”
冉柔道:“我想和他当面说,让他不要再这样了。算怎么回事啊?”
司蓉说:“你可别。他这个人最小气,记仇,不能得罪他。而且上次竞争面试以后他就算我们半个领导了,还不定把你怎么样。”
顺姐道:“那你不能直接去找他。他又没说你什么,算了吧。”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
简直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关键是之前他伪装得那样好,一副热心肠、乐于助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居然是这样下作的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一点没错。不过他也还算做得粗糙,让人直接看出来并且生厌。真正的高手往往不露声色。父亲常说她被人卖了还会帮着数钱,这话绝对没说错。以后还需小心行事,任何人都不能相信了。有时候你觉得亲近的人,可能就是那个最终背叛你的人。
没想到在总公司才一个月,就学到过去三年都学不到的东西。只怪她一直以来太刻苦努力,分公司总也不肯放她出去交流,只说放她出去了办公室就垮掉了。她心里明白,哪有会缺了谁就转不了的,不过是面上说得好听点。指不定是自己什么时候说错了话,或者哪里表现得不够好,所以领导一直压着自己不让出去。每天重复做同样的业务性工作,别的分公司三个人做的让她一个人做,提建议也没用,只说“没办法,没有人啊”。
终于轮到她当组长,却是代理的。反复代理了三次,人都疲倦了。每次她代理的时候,底下也没两个人,大家要么出去交流了,要么因为工作需要调配到别的岗位去了。她依旧是一个办事员,比以往任何一个组长都累。光会做事,做得再多有什么用?比不过关系户,比不过人美嘴甜。做就做吧,任劳任怨别多嘴,不然就犯了大忌。她记得之前看的一部言情小说,说女主在和其他公司交流的时候遭受欺压,无意中和男主说了一下,结果第二天那个对接的公司就主动打电话联系她,语气恭敬:“原来您是阮总的朋友,怎么不早说。”上下一打点,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连自己公司的人都对她另眼相看。可是小说中的女主角自带光环,而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
这个社会本就是弱肉强食,不再是你的温室,关系、金钱、权力也是实力的一种象征,没什么好抱怨的。
她听了顺姐的话,到小卖部要了三个红包,又兑换了1100元。她们都没有现金,只能她先来兑换再接受她们的微信转账。至于红包,也是顺从了顺姐的意思,一个是她自己的,因为是组长要分开放;一个是顺姐的,因为她资历深;另一个是司蓉她们三个的,都装在一起。
郭碧云见了红包,面色不愉:“怎么是这样搞?”
司蓉说:“顺姐这样安排的。”
冉柔表示:“我也是听了顺姐的,她毕竟经验丰富。你要是不喜欢,就再去小卖部自己买一个。”顺手一指,隔壁就是小卖部。
碧云翻了个白眼 :“算了,就这样吧。只是让人感觉很不爽。”
司蓉道:“我们的钱装在一起还显得多呢,鼓鼓的。潘总一看,哎呀怎么这么多。”
冉柔被她逗笑了,就她鬼灵精。
到了医院,冉柔突然想起来:“哎呀,都没买个水果篮啥的。”正考虑着要不要在医院的水果超市里买点。
司蓉说:“顺姐说了,潘总说不要水果,只要钱。”
一时间大家都笑得花枝乱颤。顺姐连忙招手:“喂,你们可别乱说啊!这帮小丫头片子一聚在一起就没个正经样子。”又对冉柔说:“你看,你们在一起还是开心吧?氛围都不一样。”
肾科在医院三楼。电梯里人很多,完全挤不上五个人,大家干脆走楼梯。司蓉一边上楼梯一边说:“你看我们来看潘总多有诚意,特意爬楼梯。到时候一个个气喘吁吁地走进去说,潘总,我们爬着楼梯来看您呢。”
冉柔差点一口气岔在胸肺间。
一进门,潘总就招呼她们坐。可是只有一个座位,于是她们都说不坐。况且医院里味道很重,也不敢挨近。
12
聊了一阵分公司的工作,潘总说:“冉柔啊,虽然你现在去总公司交流了,但是分公司的工作也不能不管了。你是组长,要带着这些小妹们一起把工作做好。她们都是新来的,还没把工作摸熟摸透。你周末还是要抽个一天半天的回去加下班。”
冉柔点头称是 :“是是是,潘总,您说过要把分公司做大做强,一是要抓好硬件设施,二是要把软件抓上来。硬件方面,现在已经在重新装修,健身房、瑜伽馆很快就要搞好了,我们很是期待。软件就是您说的各方面的工作制度。”
潘总点了点头:“我说的就是这个。”
司蓉说 :“潘总您真辛苦,住院也一直想着工作。”
司蓉站在病床的尾部,肤色雪白,唇色嫣红,一双大眼睛像是新疆绿洲的泉水,明亮狡黠。她有些微胖,但是這种微胖并不会让人觉得减分,反倒增添了一种顽皮可爱。她的微信头像是著名的网红小胖妞,人人都说和她相像,一样的软萌,一样的大眼睛。
潘总脸上的笑弧都撑开了:“我最喜欢司蓉小胖子了。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叫你小胖子吗?因为我喜欢胖子。”
冉柔瞥了一眼自己的身材,虽然最近长了两斤,可依然是个瘦子。喜欢的对立面不就是讨厌吗?
潘总又说 :“司蓉小胖子,你以前在总公司交流,别人对你的评价都很高。你情商很高。”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冉柔。李副总上次来看我跟我说了下,他对你不是很满意。我说,绝对是文经理刚去总公司,安排不动别人,以前又是你的上级才安排你的。你也只是奉命行事。文经理呢,喜欢用你,当初就一直压着你,不让你出去交流。”
冉柔心内冷笑:可能第一年是文经理压着不让走,但是后来这三年不都是您作为大领导不让我出去的吗?
面上却笑说:“我就是个跟班的,他们要我干吗我就去干吗。可能还是自己智商不够欠缺思考吧。我觉得要是我早点出去交流就好了,不至于工作好几年了连这个都不懂。”
潘总沉吟了一声,点了点头。
出了医院门,冉柔就说:“这个李副总怎么这么小肚鸡肠?还是男人间也像女孩子一样交流?芝麻大点事儿就到处传,还告状。”
顺姐回道 :“潘总多好啊,还帮你解释。快别说这种话了。”
冉柔和顺姐住得比较近,所以坐她的顺风车。上了车,顺姐又说 :“你回分公司多好,现在业务压力也没那么大了,领导们又都很好。”
冉柔摇摇头:“我已经待了四年了,不想再待了。况且我回去,事情不还都是我做。司蓉就每天都在数着日子想我回去呢,要我罩着她。我虽然是组长,可是她比我大,确实不好安排。”
顺姐叹口气:“唉,柔柔,我觉得你好悲观的。你看她们现在不都挺开心的。”
“可能我不适合吧。我又不会阿谀奉承,又不会做人。有时候再会做事也比不过会说话啊。”
“你说的这句话倒是很对。有什么办法呢!”
冉柔回到家,只觉得被一身的疲倦压垮了身形。在外面得挺直了脊梁强打精神,在家里就会化作黏稠的泥。《哈尔的移动城堡》中,哈尔的头发染色剂被苏菲碰到,导致他头发颜色变成橘红,他觉得不美,心情抑郁,就化作扶也扶不起的黏胶。真的很形象,心累的时候就一点也不想动了,饭也不想吃,只想瘫着。
给且恒打了个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且恒说:“今晚也要加班啊,亲爱的。怎么了,心情这么低落?”
万般话语堵在心口,临到嘴边却又担心整理不好,反倒给他造成困扰,于是千头万绪都变成沉默,过了几秒钟,她说:“也没什么,就是工作不太顺利。你早点回家。”
她走到书房去,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工作。但是敲了几个字,手指却不想动了。这么尽心尽力干吗?况且今天是周五啊,你丧心病狂吗?你的身体拒绝了你,顺从吧。和父亲聊一聊?但是以往抱怨工作的时候总是被他批评:“年轻人就是要多吃点苦头,以后才会觉得甜。加班算什么,要加就加啊,又不会死掉。”以至于她除了第一年和家里说工作比较多,后来甚至连话也很少说了,顶多迎合母亲夸夸她新买的裙子,陪她散散步。工作本来就比较累了,在家需要收敛情绪,不能把负面的东西带到家里去,那样只会徒增他们的烦扰。
现在是四面楚歌,没什么同事可以相信,和朋友们说她们也理解不了,无法感同身受。她犹豫再三还是给父亲发微信:“李副总到潘总面前说对我工作不满意,我怕对我以后产生影响,潘总说李副总一句话就可以决定别人的道路。”
现在正是她离开分公司的好时机。总公司多个部门早就听说她工作能力很强,已经向她递出了橄榄枝,如果现在出了岔子,或者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传出去,她可能就不得不回到分公司,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不久,微信得到了回复:“你只要每天开心快乐地生活就好,何必在乎别人怎么想。现在流动性很大,他又不会在这里一辈子,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呢?”
如醍醐灌顶。她已经是在底层了,再低又能低到哪里去?做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吗?工作时间虽然漫长,但也仅仅是人生的一个阶段。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一直看不透?至亲之人一语道破长久的困扰,她却一直向不相干的人寻求帮助,被坑了才惊觉自己一直以来做了多少傻事。她的心完全平静下来,甚至变得愉快起来。前段时间的人和事都已不在眼前,眼前只有亲情、爱情、友情。工作不能主宰生活,生活应该由自己主宰。
养的粉红安妮已经结花苞了,她每天都去看一眼。突然有一天,它的叶子大部分都枯萎脱落,就像是被火烤干了一般,枝丫间还结了数张小蜘蛛网。她把干枯的叶子全都摘下来丢掉,用手把肉眼可见的小蜘蛛都按死,再去洗手间用肥皂洗手。买的杀虫药还没到,但是花好歹是保住了,一天天地舒展着身体,呈现出最美的姿态。既爱其美,必受其虫。生活也是如此。
她看到王心怡发朋友圈,在摄影棚当模特,一会儿是清甜可人的软妹,一会儿是攻气十足的御姐。她最近练出了马甲线,长期不懈地坚持防晒、美白,不时在朋友圈晒自拍,越发精致动人。冉柔还看到了周子琛的评论 :“人美、身材美,心也美。”顺手点了个赞。王心怡大概屏蔽了自己,因为之前自己在朋友圈发结婚证都没有得到她的点赞。这两年自己的问候如石沉大海,渐渐地便也不再问候。似乎隔着最宽广的海洋,潮汐和风浪阻绝了一切话语,直到最后,沉默的鲸吞没了她。
王心怡曾问:“你如果结婚会请我当伴娘吗?”
她说:“也许吧。”
王心怡重复了一声:“也许?”
她只能解释:“我妈说要叫小侄女当伴娘,毕竟算是她父母介绍我们认识的。”
很早之前,王心怡说羡慕闺蜜之间的情感,一个结婚,另一个当伴娘,再无旁人。可是感情需要相互付出来维持。一次两次失望可以接受,三次四次有点多了,再往上增加就只会让人听之任之,见面也只是微微一笑了。
在冉柔还有零星希望的时候,王心怡对她说:“我觉得他不适合你。就是,上次我去加拿大旅行,找了他一起嘛。我觉得,他的性格实在是与你不搭。不过你也不虧啊,好歹因为喜欢他努力了那么久,提升了自己。”
她回说:“是啊。我感觉我喜欢的一直是被我的内心完美塑造的他,说不定真在一起了,反倒觉得不好。”
可是,可是,如果明知我的心意,你也要去抢夺,这是无法原谅的。如果你的一切接近都是刻意,他是否能得到真心,得到幸福?
甚至想要提醒他。
自己是否在嫉妒?
算了算了,自己又是以什么身份。
如果你们真的是错过,只能说时机不对没有缘分。两个都闷着的人,确实不合适,她说的也没错。
周子琛最后一次联系她,是问她结婚了没有。
她说:“快了。”
周子琛说:“我最近在印尼跟项目。屋子旁边就是大海,夜晚听着潮汐的声音睡觉。一开始睡不着,后来反倒觉得安稳。这边的人都挺友好的。我和一个朋友说起以前那些事,他作为一个旁观者觉得我对一个女孩的感情可能比我自己认为的要深刻得多,可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我有时候挺难过的。”
不无遗憾。可是万般事物皆不能回头。
她说:“你赶紧找个好女孩吧。以前遇到的人,消耗的都是自己的运气。希望你最好的运气就在不久的将来。”
他说:“可能我的好运气都被消耗殆尽了吧。”
她没有回话。黑夜是她的被子,黑夜里不能说话。
13
且恒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带着一身疲倦回家。往往她睡着以后他才到家,她睡醒之前他就走了,简直像是古罗马神话故事里的丘比特。丘比特爱上了凡人姑娘普赛克并要娶她为妻。他的母亲爱神维纳斯不赞同这门婚事,施加了惩罚:普赛克作为凡人不能看到丘比特的脸。普赛克一直过着十分幸福的生活,直到她的几个朋友来看她。她们教唆她拿着刀子举着蜡烛在丘比特睡着的时候去看他的脸。说不定他一直不让人看是因为他是一只面目丑陋的怪物。如果真是那样,普赛克就应当用手中的刀子杀死他。当晚,普赛克颤抖着举着蜡烛去看丘比特的脸,却被他无与伦比的美貌所震动。丘比特醒来,看见她手里的刀子,眼中含泪,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怀疑他,甚至还想杀了他。他拒绝了她的眼泪,张开翅膀就从窗口飞了出去。
她曾經做梦,且恒穿着海蓝色的薄毛衣,身材清瘦纤长,靠坐在阳台的条椅上,两条长腿交叉放着,似乎在沉思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他抬眼看她,眼神冷漠。她讨好地笑,抓着他的胳膊摇晃:“别生气啦!”可是他依旧不理自己。她只好分析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以求获得他的同理心。
梦很快就醒了。可是印象十分深刻。他并没有海蓝色的薄毛衣,他的衣服都是深蓝色、黑色、灰色的。而且家里的阳台上并没有条椅。她一直心性高傲,何时会低声下气去求人?不过在梦境中,她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需要寻求他的原谅,第六感告诉她这可能是一个预兆,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发生。她并不情愿这种景象成为现实。如何做才能避免?她决定重现梦境中的必要条件,初冬的时候给他买了一件海蓝色的薄羊绒衫,带亮度的蓝,看起来和梦境中一模一样。他穿了没几天,抱怨说起球了。她没好气:“你不知道真正的羊毛都是会稍微起球的吗?起球还温暖些,再抱怨就打你!”他瞪大了眼睛,她回瞪过去。见瞪不过她,他眉头一皱,嘴巴一努:“冉柔只知道欺负我,天天要打我。”像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孩子。她只觉得好笑,阴郁一扫而空。
最讨厌他的地方可能就在于卫生习惯了。她喜欢整洁,一进家门看到哪里不顺眼了就要动手收拾一番。当初谈恋爱的时候,她每次过来,看到桌上的一堆碗筷,总是一边唠叨一边挽起袖子去收拾。他布置了家庭影院,100寸超大激光屏幕,配备了很多遥控器。她总也不会开,而他打开了就把遥控器乱放,这里一个,那里一个,她就跟在后面收拾。他的臭袜子老是丢在进门的地方,从不放在脏衣篓里,说了很多次,他却死皮赖脸:“我觉得最好的爱情是,我做得不好的事情,你会默默做完,而不是指责我。你上次烧了水放在那里不拿下来,要不是我默默拿下来家里就失火了。我拿下来的时候可都烧干了啊。”她每次被他回怼得哑口无言,一口恶气在胸中下不去就想打他,可惜总也打不着。
本来因为心情不好不想做饭,可是被老爸安慰了几句心情立马好了,于是她又跑到厨房去鼓捣。洗菜、切菜、下油炒香、捞起装盘,半个小时做了三个菜,蒸鱼、冰镇花螺、蒜蓉红薯叶。其实做饭的时候也可以偷懒,比如可以买卤菜,直接炒热装盘 ;或者做凉拌菜,清甜可口;或者做蒸菜,往蒸笼里一放,过个十几二十分钟就可以拿出来吃。但是她下班回家也挺晚了,基本上七点半才到家,做完饭就八点多,和在父母家六点半就吃饭还是不一样。在父母家多好啊,什么也不用做,吃完饭后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结婚以后,自己买菜做饭,洗碗做家务,忙得团团转,好像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
到了九点半,家里的电子锁“滴滴”了几声。
“哎,你今天居然这么早回来。”
且恒 :“这不下暴雨了嘛,项目没办法进行了。不过我回来还是得看下图纸。”
他坐下来,感叹:“哇,今天还有海鲜呐。”
她也坐下来:“你尝尝。不过别吃多了。”自打结了婚,他的身材就如吹胀的气球,从原来的八块腹肌变成了现在的泰迪熊肚子。外人见了直道她是故意把他养胖的,不然哪能像这样几个月长40斤!
他说:“我感觉你这个鱼还可以少放点盐。”
她眯着眼睛:“你就不能表扬我一下?”
他毫无诚意,十分浮夸:“哇,超级好吃的,世界上最好吃!”
她扫过去一记白眼。
她洗完碗筷又去洗漱,发现他的脏衣服依然在放洗护用品的小推车上,又拎着衣服去阳台。且恒抱着被子趴在床上,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估计不是在玩游戏就是在看港剧。他这个人从不看内地剧,只因为觉得TVB的配音更加好听。她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能把衣服放洗衣机里?我每天觉得自己好忙。虽然你工作强度大很多,但是我工作也不轻松啊。你是不是觉得做家务就是女孩子的事?你是因为看中了我勤快才要和我结婚的,对吧?”
他仰起头冲她坏笑,大声反驳:“不,我是看中了你的美貌!”
她没好气:“油嘴滑舌。”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冷他几天了,不然越发猖狂。
她在书房敲击键盘的时候,他走了进来,从身后抱住她的肩膀。她心下冷笑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这种温情把戏糊弄?当初真是太单纯,亲了个手背而已,就浑身不能动弹了。”
他伸着脑袋去看她写的东西:“你在写什么?”
“写小说。”
“里面有我吗?”
“有你啊。”
“那我是什么样子的?”
“面目丑陋、性格可憎、人品低下。”
他状似惊讶:“你就不能把我写好点吗?”
“怎么写好?”
“你就按照事实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温柔体贴、能力突出。”看了她一眼,他说,“唉,你怎么翻白眼?越来越嚣张了啊。一天到晚发脾气,一天不扑腾翅膀就不得劲是吧?”
“我生气。”
“你生什么气?哦,我知道了,你同事欺负你是吧?看开点,他们只是你工作阶段当中偶遇的人,也不一定将来就一直是同事。”
她说:“你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举了双手:“好好好,以后你做饭我洗碗好吧。我的老婆就是我的领导,让我干吗我就干吗,绝不违抗。”
“若有违抗?”
“若有违抗……就牺牲色相,让你亲我一口。”眼睛里都是狡黠,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无耻!”
其实生活就在于柴米油盐、一汤一饭。颜深让她介绍个分公司的男孩子给他,他那边有个朋友年龄相仿。她当时问:“我这个同事只有大专学历,但是你那个朋友是研究生,恐怕配不得吧?”当时颜深回她:“结婚看什么学历?学历高的人不一定会过日子。”她赞成一半。所谓的门当户对并不是看门槛高低,而是看两个人的生活习惯、教育水平、三观等。淡而无趣的两个人凑在一起,生活只会如一潭死水,缺少阳光和希望。而两个有趣的人,虽然会拌嘴,但是也开心有趣,才让生活具有生的活力。
当书房又是她一个人时,久违的声音又出现了。它似乎怕生人,只单独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出现。那个声音似乎是从背后的鸡冠花画那里传来,它说:“现如今君之婚事已定,且耐住心性,养成柔善坚韧之德,则万事顺达,愿望可成。君需谨记,静心自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保有初心。虽道阻且长,然行则将至,切莫急躁,福泽自至。”
她侧身倾听,目光定定地盯着那幅画,仿佛看见橡皮泥材质的红色在蠕动。她屏住呼吸,眼睛不敢眨一下,果真看见一朵红色的鸡冠花从画面中浮现出来,从平面的图案演变成立体的浮雕模样,先是一整个鸡冠头,再然后连着花茎都立了起来。她刚想大喊,且恒就在对面,只要她一出声,他几步就会赶过来。这情形太诡异,她几乎被吓得不能动弹,全身紧绷,随时准备逃跑。可是那朵花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 :“君莫害怕。君只需知道吾于君并无恶意。吾乃君之友人产物,怀揣君之友人热忱与良善,故吾显红色。吾将全力助君识得内心思绪,现在有个新鲜名词叫意识形态。吾将与汝共同成长,且庇佑君之宅。至君不需要吾那一日,吾将成为真正的画。”
她决定不告诉且恒这件事情,以免将这镇宅之宝吓走。并不是所有秘密都要分享,即使是最亲近的人。贝尔摩德也说了:“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秘密让女人更有女人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