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车
2020-01-13伍若虚
伍若虚
我小时候爱看火车。但是我家和能看见火车的地方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所以每一次看到火车从我面前呼啸而过时,我都会紧紧地盯着它,生怕慢了一秒它就会从我眼前消失。
幸运的是,一位姑奶奶住在铁轨附近。从她家的窗子望出去,能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铁轨,以及铁轨旁冰冷且不近人情的铁网。铁轨上搭了几块铁板,火车没来的时候便于汽车过往。铁轨附近有一个小屋,是专门监视火车是否靠近的。如果火车将要过站,就会提前响起铃声作警示,然后放下铁轨两旁的长杆,将汽车挡在铁轨外,等待火车通过。
每次去拜访姑奶奶的时候,我都很兴奋,总会迫不及待地爬上她家二楼,倚着阳台,翘首以盼那在我听来无比悦耳的铃声,等待着两束长长的车灯穿破黑暗,向我所在的方向飞奔而来。它飞快的速度会在我身边刮起一股强力的风,带起一众沙石上天,迷住我的眼,使我流下眼泪。
即便如此,每到此时我都很兴奋,幻想着它能载着我离开这个小小的县城,背上我沉甸甸的梦想,去到那未知远方,去看人们歌颂了千遍万遍的长江黄河,去看画册上南方在阳光下灿若金子的成片成片的稻田,北方白雪皑皑、肃穆庄严的大地,去看那电视里高楼鳞次栉比、繁华美丽的大都市。可我不能,我只是一个蹲在铁轨旁做着大梦嘿嘿傻笑的农村孩子。
每当有火车经过时,我都会和弟弟打赌,看谁能先看清楚火车车厢上挂着的起始地点的牌子。“火车来了!”弟弟指着远处的火车大喊一声,随即我们俩立刻进入“警戒”状态,绷紧神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车。然而,大部分时候的结果是我们俩都没有看清,虽然头都晕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车无情地离去。但是一旦我能够捕捉到部分偏旁和笔画,我的脑子就会飞快运转,排除一个又一个可能后猜出火车的起始地。向大人确认时,没想到,竟准确无误。我和弟弟拍着手欢呼,我更是肆意大笑,蹦蹦跳跳地转来转去,双手叉腰看向爸爸妈妈,用无比自豪的语气说:“你们看,我多厉害啊!”
时过境迁,我回忆起小时候的傻事,不禁摇头轻笑自己曾经的天真。可是,童年时代的美好回忆,不都是由那些简单的小事组成的单纯的快乐吗?
还记得第一次乘火车去上海看世博会,我心中激动得不能自已,但又对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于是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衣角,生怕走丢了。我左顾右盼,观察着火车上的环境和站台上、火车上来往匆匆的乘客。当时的我不懂心中为何如此激动,只当作好奇感。时隔很久,我才明白——这意味着我第一次能够跳出一个狭小的空间,奔向更广阔的天地。我正发着呆,忽然看见站台正在往前“走”——火车启动了!我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远方的风景。我期待着,接下來出现在我眼前的会是怎样一番天地。
随着时代的进步,科学技术也在突飞猛进。后来,我坐上了高铁。高铁整洁舒适的环境实在是让人满意,然而我却再也没有当初第一次坐火车时的激动了。我靠在柔软的座椅上,闭上眼,一片黑暗中却记起我当初在火车上拍的照片。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儿对着镜头腼腆一笑,手中比着“V”字,眼中流露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看呐,好漂亮!”后座有一个稚嫩的童声惊呼道。我睁开眼,往窗外望去。正是春天,万物复苏,春暖花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盛开在田野之间,生机勃勃的绿色和清新的黄色交织在一起,向东西方向蔓延开来,在天地之间织成了一幅清新美丽的画卷,在人们的心湖中荡起阵阵涟漪。远方大大小小的丘陵绵延起伏,肃穆地注视着我们远去。我还没欣赏够这美丽的景色,眼前突然一黑——进隧道了。
每当我梦回童年,我仿佛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蹲在铁路旁,痴痴观察火车的五六岁孩子,聆听着警示铃声,感受着火车经过时刮起的大风,任它吹乱我的头发。回忆瞬息变化,绿皮的、红皮的火车像幻灯片一般从我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样式先进、气势宏大的高铁。我站在列车前,拉着满载回忆的行李箱,在踏上高铁的台阶之时,我回过头,向那个小小的自己挥了挥手告别,随后乘着高铁,继续行驶在岁月的旅途中。
编辑/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