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长白山人参故事的民俗叙事
2020-01-10欧佳楠
欧佳楠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长白山,因地理环境复杂、原始森林繁茂、天池风景瑰丽、动植物资源丰富,孕育出了许多令人神往的长白山人参故事。人参故事具有很高的民俗价值,是长白山独特的地域性文化象征,是植物传说中耀眼夺目的明珠,也是中国民间文学遗产中的宝贵财富。
一、长白山人参故事概述
人参,多年生草本宿根植物,颜色姜黄,首足俱具,形若纺锤,酷似人形,被称为“百草之王”,是“东北三宝”之首,药用价值极高。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说:“参,人参,药草,出上党。”可见,汉朝时期长白山地区已经盛产人参。到了南北朝时期,人参成为救人的草药,治病的情节在人参故事中得到了体现;唐朝时期,人参被拟人化、精怪化,成为“草妖”“地精”;而到了宋代,人参被比作“土精”,既有人形又有人声,“人参精”形象就此产生,人参故事由此得到发展。
长白山地区环境之独特,景色之奇丽,皑皑白雪,峰峦叠嶂,林寒涧肃,水天一色,引起人们的无限遐思。人们将内心的美好愿望与憧憬寄托于传说故事中,由此便产生了人参故事。长白山人参故事是东北地区劳动人民口耳相传的与人参有关的民间故事的统称,根植于人民群众的生产生活之中,蕴含着重要的民俗因素与民俗价值。
二、长白山人参故事的叙事功能
经典叙事学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的法国,主要研究叙事性作品及叙事学理论,是严格限于文本范围内的形式技巧的研究。“叙事”为“叙”与“事”的结合,“叙”即“讲述”,怎么样讲故事,包括讲述话语和讲述行为;而“事”即“故事”,什么是故事,故事三要素分别为人物、事件和环境。
事件是叙事作品中最小的叙述单位,每个故事至少包含一个事件,而事件是由人物的行动及其行动后果所构成的,“根据在行动过程中所具有的意义而确定的人物的某种行动”[1]21被普洛普称之为功能。“人物的功能是民间故事中恒定不变的要素,不论这些功能由谁来完成或怎样完成,功能构成一个故事的基本成分。”[2]141功能即核心事件。法国结构主义学者格雷玛斯将事件分为核心事件与催化事件两类。核心事件是必不可少的情节主干,构成了故事的基本框架;催化事件的作用是丰富核心事件、塑造人物以及强化作品氛围等。长白山人参故事叙事简单,其叙事结构呈现出类型化与典型化的特点。通过归纳长白山人参故事的叙事结构,可探究长白山人参故事的民俗价值。
长白山人参故事因其平直自然的类型化结构而易于传述。通常情况下,可对长白山人参故事抽象提炼出九个叙事功能:遇难、放山、引导、得宝、归家、夺宝、救难、惩罚、改变。“遇难”指陷入困境,或陷入饥荒、受到迫害,或家人生病、无钱医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放山”挖参,在“放山”的过程中,有时一连几个月不“开眼”,食不果腹,愁苦之际人参精往往会引导或考验挖参者,勇敢勤劳、善良知足的人可以得宝。采挖到宝参后归家,贪官恶霸或者贪婪亲人知晓了得宝参的消息便会伺机夺宝,迫害挖参人。这时人参精出现惩恶扬善,救难解危,最终贪婪邪恶之人必会受到惩罚,结局悲惨,或财去人空,或暴病而死,或家破人亡;而诚实善良的人的生活将会被改变,结局美满,或爱情美满、家庭幸福,或儿孙满堂、福寿安康。
长白山人参故事讲求劝善惩恶,无论是贪婪阴险的地主恶霸,还是谋财害命的自私亲友,最终都会受到惩罚;而善良勤劳的劳动人民生活境况被改变,生活幸福。首先,贪婪阴险的地主恶霸受到惩罚。例如,《箫声》中,财主贾积善见钱眼开、欺诈百姓,导致百姓面临饥荒。王生被迫进山采参,愁苦烦闷之际,参姑娘为其做饭补衣,吹响箫声,后贾财主发现欲夺取宝参,王生为保参姑娘而被贾财主用斧砍死,最后参姑娘为王生报仇,以致贾财主闷死于淤泥坑中。《李二坏成神》中为富不仁、心狠手毒的财主李二坏,压榨鞭打孤苦伶仃的小猪倌欲求得宝参,参娃用棒槌皮包裹着毒草诱骗李二坏吃下,致使李二坏腹痛难忍、一命呜呼。其次,谋财害命的自私亲友受到惩罚。例如,《贪心的老头》中的叔叔和侄子一老一小迫于生计艰难,一同闯关东挖人参,小伙子在麻达山后遇到了人参姑娘,参姑娘为小伙子烧菜做饭,并为他们指引挖参的道路,贪心的老头却恩将仇报,欲害参姑娘,幸得小伙子将她及时救出,最后与参姑娘和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老头自作自受,人参全都腐烂,百般算计却两手空空,不由地害了场大病。再如,《舅舅与外甥》中舅舅钱上紧爱钱如命,与外甥韩柱同去挖人参,两个人找到人参后,舅舅自己背着人参走了,将外甥丢在了山里。韩柱却死里逃生,并因祸得福,挖到了一苗蛤蟆参,舅舅又想偷取蛤蟆参,结果自食恶果,反被吓死。再次,善良勤劳的劳动人民生活幸福。例如,《一缕青丝》中,山东莱州府的张小乐,家境惨淡,父亲早亡,与常年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小乐为了给娘治病,整天东奔西跑地到处求医找药。可是,他娘的病总是不见好。后来,他听人们说,他娘得的是亏气缺血病,用关东山的人参做药可以治好。之后,他在张二叔的建议下,决定去第白山挖人参。他不舍昼夜、跋山涉水走到了关东山,黑汉子助他渡江,参老头引他斗怪,寻到连云山最深处的林子里去采挖人参,好心的小乐不忍伤害后园中的参苗,便只向人参爷爷要了参姑娘的一缕青丝。但是,按照参家的规矩,人参青丝便是定情定亲之物。小乐看到红嘴唇、乌黑发、瓜子脸、水灵灵的参姑娘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待来年春暖花开之际,老母亲的病也治好了,小乐也和俊秀的人参姑娘结了亲,从此过上了美满和乐的生活。
长白山人参故事作为劳动人民口耳相传的民间故事,其篇幅较短,叙事简单,线索单一,但题材多样,想象丰富,主题鲜明,无论是反映自然灾害下人民生活的悲惨,“揭露了旧社会的黑暗和地主的罪恶”[3],还是表现追求亲情与爱情的美好,总的主题都是惩恶扬善。长白山人参故事以口耳相传的方式流传于民间,反映了长白山挖参人特有的民俗习惯,抨击了封建地主阶级的自私贪婪、见利忘义,赞扬了挖参人民的勤劳淳朴、团结善良、勇敢正义,渗入了生活在长白山地区的劳动人民的情感诉求与现实愿望,传达了对美、对爱、对生命的美好憧憬与浪漫想象,形成了独特的地域性民间文化艺术特色。
三、长白山人参故事的民俗价值
“至味在于自然”,长白山人参故事以其简明的语言、神秘莫测的想象,创作出一系列的“人参精”形象,如参娃,头系大红绳,身穿红肚兜,白白胖胖,光着屁股和小脚,天真无邪、聪明伶俐、善恶分明,同孤苦伶仃、备受财主压榨的小初把、小半拉子、小羊倌、小牛倌玩耍,给予穷人孩子们安慰;如参姑娘,“圆脸盘儿,梳着一根油黑的大辫子,绿色裤褂,头上一朵红海棠,红的耀眼,脸上白里透红”[4]88,其常被赋予“情人”的角色,总是在小伙子迷路的时候,用一盏红灯指引其走向温暖的小屋,帮助穷小伙消灾解难,抬挖参宝,收获爱情;再如参老头,总是一身白衣,梳一根白辫,再扎一根红头绳,身背包袱,手拄拐杖,须发全白,却行动灵巧,给人以慈爱、睿智的感觉。
“民俗并不是以一种实质性的物质而存在的,它往往是借助于一些独有的形式表现出来,但这种形式的出现通常都带有一抹神秘的色彩。”[5]长白山人参故事中的“人参精”,如参娃、参姑娘、参老头皆是由人参幻化而来,保留了人参的外形特点,酷似人形,具有人的性格精神,暗含人性,常以正面形象出现,化身正义来帮助生活困窘的劳动人民,惩罚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横行霸道的土豪劣绅,并由此获得幸福美好的亲情、友情与爱情。这些民间故事歌颂了劳动人民英勇无畏、勤恳和善、互助和谐、情深义重的优秀品质,反映出长白山地区挖参人纯朴美好的道德理念与民俗愿望。
长白山人参故事是中国民间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以简洁的语言、富于传奇性的想象手法、幻化的人参精形象和平直自然的类型化结构,形成了一种充满地方特色与泥土气息的朴素之美。长白山人参故事反映出东北地区特有的地域特色和民族个性,积淀着东北人民独特的情感愿望和心理需求,承载了民间文化丰富的民俗内涵和民俗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