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季

文/颜丙芳 白秀峰

春华秋实

“啥都不会干！水太烫了……”还没进到病房，就已经听到了他对女儿生气地怒吼。他是一名肾病综合征患者，因为病情反复多次入院，我们都叫他大勇。开头的怒吼，不如说迁怒更恰当，几乎每天都在病房上演。陪伴大勇的是他的妻子和女儿，似乎已经习惯大勇的暴躁，对大勇的所有指责都默默忍受。

“大勇，今天感觉怎么样？肿好点了吗？”我的上级检查了腹水引流袋，对大勇说。

“还能怎么样？！天天穿（腹穿）也不见水少！”又是气哼哼的不耐烦。

“你这个病就这样啊。可别喝酒了……”我听着老师和大勇的对话，在心里默默嘀咕，不仅脾气不好，还不配合治疗，家人那么辛苦，还不体谅，碰上他也真是太倒霉了。虽然他是我管的病人，但似乎是害怕他随时暴走一样，我从不和他多说一句话，每次都冷漠询问后冷漠走掉。

“小颜，你去给大勇做个腹穿，我看水又满了。”

“老师，我只做过模拟，但还没有真正在病人身上操作过，我害怕呀！”

“不用怕，我在旁边看着你，你先去准备东西。”

我怀着无比忐忑的心情来到大勇面前交代注意事项，大勇还是骂骂咧咧的那副样子“又做？做了也是白做……做吧做吧，尽你们折腾去吧……”不知怎么，这一刻我竟有点愧对他。

“可能会有点疼，如果不舒服你告诉我。”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勇一句话也没有说。模拟和实操确实有很大的区别，我试了多次也没有引流出腹水，紧张和着急让我的手越发抖起来。正在担心这样会不会被大勇投诉的我突然听到他轻轻说“别着急，慢慢做”，语气是我从未听到过的温柔。我怔了怔。

在老师的帮助下，我终于穿刺成功。

“不好意思，我做的不太好，让您受苦了。”本来以为的怒骂并没有出现。

“第一次做吧！你做得很好！”

我再次怔住了，“谢谢您！”

出了病房，我擦掉眼泪，在心里说出了我没有说出的话“对不起”。对不起，身为医生，没能做到体贴、理解和包容；对不起，没能理解你的烦躁也许只是对生活艰难的发泄；对不起，自以为了解你，而妄下标签；对不起，自己一定会更加精炼医术……

冬温夏清

“谁是病人家属？过来签一下字。”我对新来的病人这么说着，在心里默默感慨我的午休又没了。

这是一个脸色蜡黄、浑身浮肿并有点邋遢的女人，从她打绺的、隔着好远就能闻到气味的头发中就能看出。来的是她的丈夫，一个佝偻着身子，偏瘦小的，满脸的愁苦似乎下一秒就可以把你吞噬的男子。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她的女儿，长长的头发束在脑后，不怎么说话，却礼貌地叫我姐姐。签字的都是她女儿。

“新来的是什么情况？我过去看看。”

“本来就有肾病，家里没钱住院，找偏方喝了一年多的中药，结果越来越肿，这肿得不像样子了，病人闺女害怕，坚持要来医院治疗就来了。”

“偏方害人呢！过会你陪着去拍个片。”

接到老师的指示，问完病史就开始张罗拍片的事情。由于病人较重，我们运着床过去，当时病人的丈夫去接一个亲戚，故只有我和病人的女儿推着床，颇为吃力，也在这个过程中知道，女孩在中专读书，这次是请假过来的。到了影像室，我们和病人的丈夫及那个所谓的亲戚汇合。

“在家吃药不行吗？医院就是怎么严重怎么说……”这个亲戚喋喋不休。

“我也说在家吃药得了，妮不愿意，非得要来医院……”

“俺婶子这个病也不好治……”原来是侄子。

我抬头看了看病人的女儿，又赶紧将头转向别处，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泪水。

后来，我转到别的科。再遇到她，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

“姐，你还记得我吗？”那一束马尾，温柔却执拗的脸庞啊。

“记得！当然记得！你妈妈好了吗？”

“嗯嗯，好多了，这次不是因为肾，是皮肤上长了个东西，大夫说没啥大事。”

“那可太好了！可别让你妈乱喝中药了哈！”

“嗯嗯，会的！”

因为还有别的病人要忙，简单聊了几句我们就匆匆分别了。很好，小姑娘眼睛里不再害怕了……

爱发脾气却温柔的大勇，坚强温柔的小妹妹，总爱找我聊天的大姨，絮絮叨叨，哪也不舒服但却爱讲道理的大爷……人生就像火车，载满了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匆匆奔赴谁也不知道的前方。我们也许只是轻轻擦肩而过的旅客，因为那一瞬回眸的微笑而相识，接着，又要消散在人群，不知所踪。但仍衷心祝愿，一愿三冬暖，二愿春不寒，三愿我们四季，喜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