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甘肃开发史研究综述(1980~2020)
2020-01-09康越良
康越良
(上海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上海 徐汇 200030)
甘肃省所处的西北地区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之一,对它的开发由来已久。近代以来,在不断变换的国际局势和国内政治军事形势的双重影响下,西北地区的开发大致经历了三次高潮:一是左宗棠出任陕甘总督期间;二是清末新政时期;三是抗日战争时期。[1]620本文所讨论的民国时期甘肃开发,主要集中于第三次西北开发高潮,即抗日战争前后①清末民初,彭英甲、冯玉祥等人亦提出了一些发展甘肃社会经济的设想和主张,但受时局限制,大部分成为一纸空文,真正付诸实践的极少;抗战时期中共领导的陕甘宁边区建设是西北开发的重要组成部分,理应重点讨论,但由于其政策方针和措施与国民政府治辖下的西北开发存在诸多不同之处,且学界对此的研究回顾已较为丰富。故而本文未将此二者纳入讨论范畴。。自20世纪80年代起,随着全国范围内编史修志工作的全面启动,甘肃省也在这一时期开始了地方史志编修和文史资料汇编工作,搜集整理了大量有关近代以来甘肃开发的资料。“西部大开发”战略在90年代末的提出,则进一步推动了历史学界对于西北开发史的研究②有关西北开发史的研究成果,参看李清凌:《1980年以来西北开发史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4年第6期,第136-141页;李芹:《2000年以来近代西北开发研究综述》,《鄂州大学学报》2016年第3期,第16-18、27页。。总体而言,改革开放以来有关民国时期甘肃开发史的研究成果按照研究对象进行划分,大体可以分为资料汇编与综合性开发、农林水牧业开发、工矿交通业开发、商贸金融业开发、科教文卫事业开发研究以及其他研究等六个部分,现撮要综述如下。
一、资料汇编与综合性开发研究
有关民国时期西北开发的论著、报刊、档案等史料的整理出版,为甘肃开发史的研究提供了大量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甘肃省图书馆编写的《西北地方文献索引(1905~1949)》,利用馆藏旧报纸、过刊,整理收录了1905年至1949年间有关西北五省(区)的政治社会、历史地理、地质矿产、农林渔业、经济财政、文教卫生、文物考古等资料7456条,其中有关甘肃的信息约有2883条,占比为38.7%,构成了研究民国时期甘肃开发的重要史料基础。[2]董兆祥等主编的《西北开发史料选辑(1930~1947)》,则选录了部分1930年至1947年间国内公开出版的一些民国政要、专家学者针对西北开发所发表的著作和文章,如孙中山的《论西北开发》、宋子文的《开发西北为国家整个问题》、邵力子的《开发西北与甘肃》等,对于研究抗战时期甘肃的经济状况与经济开发理论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3]《近代史资料》编辑部与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合编的《抗战时期西北开发档案史料选编》一书,收录了大量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馆藏的有关国民政府开发西北的档案资料,内容既有蒋介石、汪精卫、孔祥熙、邵力子、杨虎城等中央和地方要员对于开发西北的综合性提案及意见,又包括国民政府各部委及地方政府关于西北建设的计划方案、资金预算、建设成果等,如《蒋介石关于郑亦同函呈开发西北应解决河西一线人口问题意见致孔祥熙快邮代电》《邵力子请设立西北工赈委员会及展筑陇海铁路问题与汪精卫往来电稿》《甘肃邮政管理局与西北公路运输管理局运输邮件合同》等,这些都是研究民国时期甘肃开发活动与开发名人的重要资料来源。[4]
在综合性开发研究方面,目前系统性全面研究民国时期甘肃开发史的著作和文章较少,多在专著中以章节的形式展开论述,如魏永理主编的《中国西北近代开发史》一书。该书是学界较早对近代西北开发进行系统研究的著作,全书以专题的形式梳理了近代以来西北地区农林牧业、手工业、工矿业、贸易事业、交通邮电事业、金融业、科教文化事业等方面的开发情况,其中对民国时期甘肃各领域的开发状况也多有论及。作者指出近代西北开发虽取得了一定成绩,但整体水平并不高。[1]这一论断基本符合历史事实,也在近代西北开发史的研究中达成了共识。李清凌的《甘肃经济史》对甘肃经济发展的历史脉络进行了梳理,特别是对抗战期间甘肃经济的发展做了详细考察。以工业发展为例,作者指出“抗战时期甘肃近代工业的发展呈现出一种新的发展势头”,“国民党开发西北政策的实施,使得甘肃近代工业的发展获得了一定政治力量的推动”。[5]170-179杨重琦、魏明孔主编的《兰州经济史》一书,其第二编分工业、金融业、商业、茶销业、水烟业以及实业学堂等6个专题对兰州近现代经济的发展进行了论述。该书指出抗战时期是兰州经济短暂繁荣的时期,在国民党“开发西北”的口号下,兰州经济从衰败中重新崛起,但到了20世纪40年代后期,随着国民党政治上的日渐失败和经济上的通货膨胀加剧,兰州经济重新陷入了衰落乃至崩溃的境地。[6]108-213吴廷桢、郭厚安主编的《河西开发史研究》,其第十四、十五章论述了抗战期间甘肃河西地区局部开发的状况,分析了近代河西开发滞缓的原因。作者认为抗战期间河西地区的诸项开发,虽然业绩都比较突出,但从宏观角度来看,仍存在局部性、孤立性、短暂性等缺点。[7]456-497此外,关连吉、杨红伟、王荣华、余子侠、谭刚等人亦从思想、经济、教育、交通等方面论述了国民政府对西北及甘肃开发的相关情况①详见关连吉、赵艳林主编:《西北开发思想史》,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3年;杨红伟:《抗战时期西北经济开发思想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王荣华:《危机下的转机:国民政府时期的西北经济开发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余子侠、冉春:《中国近代西部教育开发史:以抗日战争为中心》,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8年;谭刚:《抗战时期大后方交通与西部经济开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
二、农林水牧业开发研究
抗战时期,国民政府为了保障大后方社会需求供给,加大了对甘肃农林水牧业的支持与投入。不少学者从农业发展与科技推广、农田水利建设、农业贷款发放、林业开发以及藏区畜牧业开发等方面对甘肃农林水牧业的发展进行了全方位考察,更有不少研究将甘宁青地区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探讨。
罗舒群较早地对甘肃农林水牧业的开发做了综合研究。他认为国民政府在甘肃进行的“以增加生产、发展畜牧为中心,普遍开展植树造林、兴修水利、引进优良品种、防治病虫害等新型农业的开发工作”,“应当是甘肃农牧业现代化的初步尝试”。但同时他也强调“这些发展生产的政策和措施是支离破碎的,所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8]戴巍则认为南京国民政府时期近代农业在甘宁青地区的推广,实际上是战争背景下服从于军事战略的农业开发措施,看待这一时期该地区近代农业技术的推广,既要看到技术引进所造成的传统生产方式的变革和农业生产的发展,又要看到这种战争背景下的自救式开发有着其不可避免的缺陷。[9]黄正林在具体考察了国民政府主导下甘肃农业改良和推广的实践情况后指出,抗战时期是民国以来甘肃农业改良与推广最好的时期,和长江中下游、华北与黄淮平原地区农业发展的停滞状态相比,甘肃农业和农村经济在这一时期的确有了一定的发展,并且出现了资本主义经济化趋势和“半工业化”趋势。[10][11]
围绕甘肃河西地区的农田水利建设,裴庚辛、郭旭红强调国民政府通过提供银行贷款推动了该地区的农田水利建设,促进了农业生产的发展,为国民政府坚持抗战提供了积极的支持。[12]黄正林的《民国时期甘肃农田水利研究》一文,分区域和类型对甘肃河西走廊、黄土高原沟壑区和兰州黄河谷地的农田水利进行了论述。他认为从总体上看国民政府对甘肃水利建设是积极的,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尤其是发展小型水利工程,适合甘肃的地理环境和经济发展水平。[13]温艳则从背景入手,认为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甘肃严重的自然灾害和九一八事变后的民族危机是促进甘肃农田水利开发的两大契机。[14]
农业贷款研究方面,君羊对抗战时期甘宁青三省的农业贷款情况作了初步探讨,他认为虽然1937年至1947年间农贷逐年增加,但随着通货膨胀、法币贬值、物价疯涨,这些农贷并未产生实际经济效益。[15]君羊对农贷基本持否定态度,对此学界也有不同看法。如裴庚辛详细分析了农贷的缘起、种类、办理经过以及小额农贷的利弊,他认为抗战时期甘肃农贷政策的得失可以概括为“农贷悖论”,即农贷促进了甘肃农业生产的发展,但广大农民却得利甚微。[16]黄正林在进一步考察甘肃农贷实施和农村经济复苏情况的基础上指出,农贷政策促使甘肃农业和农村经济总体上呈上升趋势,也使抗战时期成为近代以来甘肃农业和农村经济发展最好的一个时期。[17]
在林业开发研究方面,黄正林从社会经济史的视角切入,指出抗战时期既是甘肃经济发展较快的时期,同样也是森林遭到滥伐最为严重的时期,森林覆盖率从战前的6%下降到战后的3%。森林面积锐减既有传统木材利用的因素,也有当地社会经济开发对木材需求的因素,但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制度的缺失。[18]储竞争从生态民族主义的角度对甘宁青三省的林业开发思想与林业衰败现实之间的矛盾作了深层次分析。他认为在理想层面上民族主义把林业视为生态资源加以建设,以求建立一个生态平衡的民族国家,而在现实中民族主义则将林业视为经济资源,用以加强抗战力量。甘宁青三省林业建设在思想和实践上的矛盾,其本质是民族主义在“排外”(具体表现为抗战)与“建设”上的徘徊。[19]
毛光远的论文《抗战时期甘南藏区畜牧业开发刍议》指出,在国民政府开发西北浪潮的推动下,甘南藏区畜牧业进行了畜种改良、畜疫防治、畜产品加工等开发活动,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牧民群众的生活,促进了畜牧业经济的发展,使原始畜牧业生产步入了近代化历程。[20]毛文所涉及的甘肃少数民族地区的开发,是学界关注较少的领域,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三、工矿交通业开发研究
对抗战时期甘肃工矿交通建设事业的考察,是甘肃开发史研究的传统领域之一。王致中对抗战期间甘肃能源、建材、重化、冶金工业以及各类轻工业部门的发展做了简要梳理,认为甘肃工业较战前有了大幅度的发展,是自清季以来工业发展史上又一个重要的历史阶段。[21]蒋致洁则指出抗战时期甘肃工业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下有着显著的发展,在甘肃乃至西北开发史上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但仍未摆脱半殖民地半封建经济的桎梏。[22]邓慧君的《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对甘肃工业的开发》一文论述了资源委员会在甘肃的工业开发活动,并客观分析和评价了其功过得失。[23]裴庚辛以“手工纺织业”为例指出,抗战时期甘肃手工业发展较快,且部分发展成了工场手工业,并充分肯定了由新西兰人路易·艾黎发起组织的“中国工业合作协会”对甘肃手工业发展的促进作用。[24]王美蓉的《甘肃近现代工业经济史论》一书,其第三章从国民政府开发西北的角度讨论了抗战时期甘肃工业的短暂繁荣,明确指出甘肃是抗战时期西北开发的中心地域。[25]68-105
李元卿以“甘肃玉门油矿的开发”为例,认为国共合作开发玉门油矿既显示了国共合作的力量,加强了国共两党的联系,促进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发展,又彻底戳穿了帝国主义散布的“中国贫油”谬论,同时也打破了日军的军事封锁,促进了西北地区经济的发展。[26]陈谦平的论文《翁文灏与战时玉门油矿的开发》则系统梳理了抗战期间玉门油矿的开发经过,指出玉门油矿的开发为抗战和国统区经济的发展提供了重要的能源保障,作为国防设计委员会秘书长的翁文灏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27]王志通则介绍了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和甘肃省政府对甘肃煤矿资源的调查和开发情况,并认为甘肃煤矿资源的开发受时局所限,具有战时性和暂时性。[28]抗战时期甘肃工矿业的开发的确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总体上仍处在一个较低的水平。尚季芳认为导致甘肃近代工矿业开发成效不高的原因在于:甘肃社会经济发展畸形、政府财政匮乏;生产力水平低下、科学技术落后、管理水平以及劳动力素质不高;缺乏政府系统的政策支持和长期发展的战略保障。[29]
交通事业研究方面,石惠玺考察了甘肃交通业在铁路、公路、航空、通信建设等方面的措施和成就。他认为相比于战前,甘肃交通业在抗战期间取得了巨大的进步,为工农业的开发准备了条件,也为抗战时期的物资运输起到了一定的作用。[30]庞俊义也对这一时期甘肃的交通建设进行了研究,在肯定交通建设取得成就的同时,指出其存在计划不周全、贪污腐败、效率低下等缺点。[31]邮政作为交通四政之一,是社会发展的重要一环。甘肃在抗战期间由于处于大后方,军事和经济上的现实需求促使邮政事业在这一时期迅速发展起来。陈天瑶的《甘肃省邮政管理局在抗战时期的发展》一文,以甘肃省邮政管理局为切入点,指出其在抗战期间通过完善各项业务、新建多条邮路以及出台对军邮的特殊政策等措施实现了甘肃邮政事业的发展。[32]
四、商贸金融业开发研究
商业贸易是战时进行物资交流、发展大后方经济的重要途径,在抗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皮毛作为近代西北重要的出口物资之一,在抗战爆发后其贸易市场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谭刚认为战时西北皮毛出口贸易的萎缩,迫使部分皮毛出口转向内销,促进了西北皮毛业从战前外向化开始转为战时内向化,推动了甘肃毛纺织业的发展,兰州更是成了甘肃毛纺织业的中心。[33]裴庚辛也以皮毛和水烟的运销为中心,在考察了抗战前后甘肃商业贸易市场的变化后指出:特殊的战争环境一方面给甘肃的经济发展和市场贸易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另一方面由于甘肃本身所处的特殊战略地位,又为经济和贸易发展提供了新的机遇和空间。[34]
在商业政策和商业组织研究方面,武永耿、张俊华的《抗战时期甘肃省社会经济环境研究》一文指出,1940年谷正伦在主政甘肃时期所采取的整顿财政、建立甘肃省贸易公司、成立物价管制委员会等政策措施,有效推动了甘肃商业经济和实业经济的快速发展,为甘肃早期市场化的形成奠定了基础。[35]裴庚辛的论文《民国时期甘肃的新型商业组织形式》指出,国民政府的西北开发政策使得甘肃商业有了较大发展,除商品种类增加、私营商业繁荣外,还在经营模式上出现了新的商业组织形式,即股份有限公司和农村合作商业。以甘肃省贸易公司为代表的新型商业组织为抗战时期甘肃商业的繁荣、经济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36]
在金融业研究方面,除对农业贷款的考察以外,也有研究者以战时甘肃省银行业的变迁和银行业对战时甘肃经济的影响为主线,通过分析甘肃省银行业在国民经济和政治生活中扮演的不同角色,探讨了银行业在抗战时期对甘肃经济所起的作用。[37]
五、科教文卫事业开发研究
抗战时期甘肃科教文卫事业的发展也是研究者较为关注的对象。尚季芳以国立西北师范学院为例,指出国立西北师范学院内迁兰州后,为西北地区培养了大批教育人才,且积极服务于地方社会,促进了西北地区尤其是甘肃省的现代化进程。[38]买雪燕也强调甘肃学院的“国立化”与西北师范学院的“移植”兰州,是甘肃高等教育整合的两大关键力量,共同提升和协调了甘肃教育的整体水平,积蓄了甘肃高等教育发展的后续力量,加速了甘肃社会的现代化进程。[39]除了高等教育外,也有学者关注到了这一时期甘肃初等教育的发展。杨桂莲、宋立彬考察了马步青在甘肃武威创办的青云中学,认为其虽带有一定局限性,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河西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40]
在文化事业发展研究方面,聂大受的《民国时期天水图书文化事业的发展及其影响述论》一文指出,抗战时期天水图书文化事业异常繁荣,在甘肃乃至西北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一繁荣背后有着多方面的原因,其中国民政府政治文化中心的西移正是促使其得以发展兴盛的重要外因。[41]郭鉴、刘淑红的论文《甘肃科学教育馆对西北边疆地区科学教育的推进》指出,甘肃科学教育馆的成立深受近代科学教育思潮的影响,同时服务于抗战建国、开发西北的目标,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西北边疆地区科学教育落后的现状。[42]王贵禄的论文《抗日战争时期甘肃文艺运动论略》强调了抗战时期文化重心的西移为甘肃文艺界注入了新的理念、新的内涵和新的形式,促进了甘肃文艺运动的空前繁荣,并促使其发生了根本性变革。[43]高士荣指出政府对新闻事业的保护,各类高校、新闻机构、新闻工作者、进步人士的内迁以及交通电讯事业和造纸印刷业的进步,共同推动了抗战时期甘肃新闻事业的发展,对甘肃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44]
医疗卫生事业研究方面,凌富亚认为在民国开发西北的浪潮中,甘肃医疗卫生事业经历了一个从无到有、从落后到逐步现代化的转变过程。甘肃省卫生实验处作为甘肃现代医疗卫生事业的最高行政机关,在公共卫生、医疗卫生、人才培养、疫病防治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尽管困难重重,但其仍构建起了完整的医疗卫生行政体系,保证了甘肃各项卫生事业的有序进行。[45]毛光远的《抗战时期甘南藏区医疗卫生建设研究》一文也指出,抗战期间国民党中央政府和甘肃省政府通过在藏区设立医院、派员巡回施诊、培养地方人才和宣传教育等工作,促进了藏区医疗卫生事业的进步,减轻了流行疫病对人畜的威胁。[46]
六、其他研究
杨兴茂总结了近代以来甘肃开发的历史和发展趋势,他指出自19世纪70年代初至改革开放前的百年时间里,甘肃先后经历了五次大开发,即清末甘肃近代工业的初创、抗战时期甘肃工业的崛起、40年代的河西水利开发、50年代和60年代初期甘肃大规模工业建设高潮以及60、70年代的甘肃三线建设。[47][48][49][50]
关于近代甘肃开发的特点分析,王美蓉、岳珑认为近代甘肃开发主要强调开发的军事战略意义;以发展国防工业与军用工业为主,民用工业为次;以政府力量推动为主,出现了几次短暂高潮;具有一定的继承性,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甘肃经济的发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同时她们也指出开发存在明显的局限性:政府缺乏科学而持久的开发方案,历次开发均属短期效益型;自然经济的存在制约了近代甘肃开发;开发主要依靠政府投资,缺乏其他融资方式,资金不足使得开发后继乏力;开发建设水平低、布局不合理;教育落后、观念保守、缺乏技术人才。[51]
关于甘肃在西北开发中的历史地位,郝树声通过对甘肃历代开发,特别是对甘肃政治、军事、民族和对外关系的考察指出,甘肃同陕西相比,更具边疆特色;同宁夏相比,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同青海相比,自然条件和投资环境较好;同新疆相比,又更具内地特色。因而在整个西部开发中甘肃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52]
以上研究成果在论述国民政府开发甘肃所取得的成就的同时,均不同程度地强调开发所取得的实际效果有限,不可过分高估。战时国民政府的甘肃开发活动具有很强的“被动性”和“战时性”,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支持抗战。加之甘肃本身经济发展水平滞后,人才、资金、技术匮乏,更缺乏政府系统的政策支持和长期发展的战略保障。随着抗战结束后国民政府政治、经济重心的转移,其开发西北的热情骤减,甘肃及西北开发遂逐渐被搁置,整个西北地区的社会经济再次陷入低谷,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才重新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
七、结语
通过上文的论述,可以看到改革开放以来有关民国时期甘肃开发史的研究已取得了较大的成绩,但也存在以下问题与不足:
(一)研究重点不平衡,偏重于对经济开发的考察
现有研究成果偏重于对经济开发的考察,而对其他领域的研究则相对有限。在经济领域当中,又以农业、工矿业、交通运输、商业贸易等传统经济领域的研究为主,对其他类型的开发涉及较少。诚然,国民政府最初开发甘肃的目的在于利用甘肃独特的区位与资源优势,充分发挥甘肃的经济潜能以支援抗战,故而开发大多以经济领域为主。但仔细审视抗战期间甘肃在经济、政治军事、民众社会生活、思想观念、人口结构、民族关系以及国共关系等方面的变化,不难发现国民政府对甘肃的开发已经远远超出了经济范畴,它对甘肃社会发展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二)对甘肃开发的整体把握不足
一些学者虽致力于甘肃开发史的研究,但多以专题性研究为主,侧重对某一具体开发领域或问题的探究,对甘肃开发的整体把握不足。尽管对于具体领域和问题的探讨,是甘肃开发史研究的重要内容,且专题研究可以揭示更多历史细节,不断丰富和充实甘肃开发史研究。然而,局部毕竟不能代替整体,对各开发领域和开发地区的专题性研究并不能代替对甘肃开发史的整体考察与评价。遗憾的是,目前为止,关于民国时期甘肃开发史的整体研究,除了在专书中以章节的形式展开论述以外,尚未有专门的学术著作出版。
(三)缺乏比较研究
在研究视野方面,现有研究一方面将西北五省(区)的开发看作一个整体进行讨论,另一方面“就甘肃而谈甘肃”,缺乏对各省(区)、各领域开发的比较研究,对于各省(区)开发状况的地域性和特殊性关照不足,使得甘肃开发史研究略显单薄。当然,进行比较研究的前提还是首先要加强对甘肃开发的整体认识,只有在对甘肃开发有整体性认识的基础上,才能更上一层楼。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今后的甘肃开发史或者西北开发史研究大概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继续深入:
1.深化对其他类型的开发研究
首先,深化对底层民众群体的研究。国民政府开发甘肃的过程存在上下两个层面的互动,上层是国民政府政策的制定与实施,下层则是普通百姓对政策的反应和接受程度,以及开发对他们日常生产生活造成的影响。研究者在对甘肃开发进行宏观论述的同时,也应在微观层面上加强对底层民众的考察。其次,深化对开发所造成的思想启蒙作用的研究。有研究指出“抗战时的西北开发,既是一次社会生产力的解放和生产方式的变革,也是一次思想解放运动。”[53]91国民政府对甘肃的开发活动,不仅促进了甘肃社会经济的发展,同时也促进了当地民众意识的提升,社会风气空前开化,科教文卫事业有所发展,为甘肃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创造了条件。再次,深化对少数民族地区开发的研究。国民政府的开发活动既推动了甘肃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增进了西北地区各少数民族与内地汉族的相互了解与沟通,消除了某些在宗教信仰、风俗习惯和心理感情上的隔阂,缓和了民族矛盾,改善了民族关系,为西北边疆的巩固和进一步开发提供了初步的保证”。[54]76此外,国民政府的开发活动还引发了甘肃政局、人口流动、生态环境以及对外关系和国共关系等方面的诸多变化,这些都属于甘肃开发的内容,应是今后研究的方向之一。
2.加强对甘肃开发研究的整体把握
魏永理曾指出近代西北开发经历了三次高潮,如果以此为基础,笔者则认为自1840年至今甘肃以及西北地区的开发共经历了五个重要发展时期:第一次是左宗棠主政陕甘时期;第二次是清末“新政”时期;第三次是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对西北的开发;第四次是新中国在“一五”计划时所进行的“156项重点工程”建设,同时为了配套重工业的发展和加快内地城市建设,国家又从上海、北京、天津、东北等地内迁了大批企业、资金、人员支援西北建设,以及1965年全面展开的三线建设;第五次则是九十年代末国家提出“西部大开发”战略。现在国家更是将“一带一路”倡议与西部大开发对接,以进一步推动西部地区发展。近代以来甘肃乃至西北的历次开发,无论是在思想指导还是具体实践上都具有一定的继承性和延续性。每一次开发既是对上一次开发的继承和延续,又为下一次开发奠定了一定的思想和经济基础。今后研究还需加强对甘肃历次开发的考察,并将五次开发置于整体视野下,既要注重其内在的继承性和延续性,也要区别历次开发的异同。同时,研究不能仅局限在经济领域,而是要从不同的领域入手对开发进行全方位、多层次的考察,以达到客观审视和评价开发的目的。
3.加强与其他地区的比较研究
第一,加强甘肃与西北其他四省(区)开发的比较研究。甘肃、陕西、青海、宁夏、新疆五省(区)共同构成了国民政府西北开发的主体,五省(区)虽同处西北地区,但由于经济水平、地理位置、发展潜力、战略地位等不尽相同,国民政府开发政策和侧重点也各有不同,因此五省(区)的实际开发情况也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第二,加强甘肃及西北开发与西南地区开发的比较研究。随着抗战时局的不断变化,国民政府对西北、西南战略地位的认识逐渐发生了转变,其开发政策同样有所变化。“战时国民政府的中枢在西南,政府对西南经济开发的重视也要远大于西北,投入也比西北大得多。”[55]113加强西北开发与
西南开发的比较研究,有利于我们正确认识和评价西北开发的战略地位和实际效果。第三,加强甘肃及西北开发与世界其他地区开发的比较研究。例如,加强中国西北开发与美国西部开发、加拿大西部开发、苏联东进战略、日本后发展地区开发、意大利南部振兴战略以及澳大利亚西部开发等的比较研究。[56]717-761“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审视这些国家和地区开发不发达地区的策略与实践,既可以帮助我们深入理解国民政府西北开发战略的成败得失,也可为我国当前“西部大开发”和“一带一路”倡议提供有益的经验及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