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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威胁及应对

2020-01-09刘有军谢贵平

太平洋学报 2020年7期
关键词:边疆地区非传统威胁

刘有军 谢贵平

(1.四川大学,四川 成都 610064)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加快边疆发展,确保边疆巩固、边境安全”。这彰显出边疆安全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性。边疆作为拱卫国家核心区域发展和拓展外向性发展空间的战略组成部分,(1)周平 :“边疆在国家发展中的意义”,《思想战线》,2013年第2期,第99-105页。自古以来就与国家安危密切关联。中国西部边疆(2)本文所讨论的西部边疆,特指我国陆地疆域的西部边缘地带,主要包括与中亚、南亚、东南亚等地区国家接壤的新疆、西藏、云南、广西等区域。参见罗中枢 :“中国西部边疆研究若干重大问题思考”,《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1期,第5页。与北部及东北边疆相比而言,邻国众多、面积广阔、资源丰富、民族多样、文化多元,地缘政治与周边环境以及区情、社情、民情、舆情、敌情异常复杂。伴随中国全面扩大对外开放尤其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加速推进和现代化立体交通的迅猛发展,西部边疆地区正从以前与周边国家“背靠背”的偏远闭塞地区,发展成为如今与周边国家“面对面”的对外开放的前沿和通道。巨量人流、物流与交通工具的跨境频繁出入,一方面给我国西部边疆及其周边国家和地区带来巨大的发展机遇,另一方面使得西部边疆面临的诸多非传统安全问题更加突出。目前国内关于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研究,主要聚焦民族宗教问题、暴力恐怖主义、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民族关系与民族团结、跨国犯罪、生态安全等具体议题,(3)非传统安全是相对于传统安全而言。保罗·斯代尔斯认为,如恐怖主义、种族冲突、环境恶化、粮食和能源短缺、跨国犯罪和非法移民等,这些问题与传统的外部军事威胁相对,被统称为非传统安全。朱碧波认为,我国边疆地区众多的少数民族,以及由此产生的浓郁的宗教文化,使得边疆安全面临着诸多的挑战。李俊清认为,与民族分裂、宗教极端、暴力恐怖势力相关联的边疆民族地区特殊公共事件,对边疆安全乃至国家安全构成严重威胁。此外,谢贵平、李世勇和林丽梅等人分别从民族认同建构、和谐民族关系、跨境组织犯罪以及边疆生态安全治理等方面论述了边疆非传统安全问题。参见:余潇枫主编 :《非传统安全概论》(第2版),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82页;陆忠伟主编 :《非传统安全论》,时事出版社,2003年版,第19-20页;朱碧波 :“论我国边疆的多重属性及其安全风险”,《云南行政学院学报》,2015第6期,第51页;李俊清 :“边疆民族地区公共安全治理体系与能力现代化”,《中国行政管理》,2014年第11期,第53页;谢贵平 :“认同建构与边疆民族地区社会安全治理”,《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9年第9期,第31页;李世勇、杨玉良 :“边疆安全视角下的西北地区和谐民族关系建构”,《西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第57页;林丽梅、郑逸芳 :“我国国家安全视阈中的边疆生态治理研究”,《探索》,2016年第4期,第70-77页。还有学者对边疆区域安全复合体(4)陈宇 :“总体国家安全观视野下的边疆安全复合体:边疆安全的区域和整体视角”,《西北民族大学学报》,2018年第3期,第26-28页。建设进行探究。学界关于西部边疆与“一带一路”的研究,多是探讨“一带一路”给西部边疆带来的诸多发展机遇,而从“一带一路”视域深入系统分析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议题的成果较少。在深度全球化时代,国内问题容易国际化,国际问题也容易国内化,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全面深入分析“一带一路”建设与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的关系,总结西部边疆面临的主要非传统安全威胁及其特征,并探究国内外通力合作与协力共治的良策,有利于为西部边疆地区营造良好的内外安全环境,助推“一带一路”与“平安边疆”建设。

一、“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边疆面临的机遇和挑战

西部边疆地区边境线漫长,国土面积广阔,战略地位重要,能源资源丰富,民族宗教文化多样,周边地缘政治环境复杂,是天然的民族交融区和典型的地缘政治破碎带。(5)熊坤新 :“从国际视野看民族问题对‘一带一路’的挑战”,《中国民族报》,2016年2月19日,第8版。它既是国内外敌对势力渗透破坏的重点区域,也是跨国犯罪的集中地带,还易受到中亚、南亚等安全风险高发区局势动荡的冲击影响。“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与推进,既给西部边疆及其周边国家与地区带来重大的发展机遇,也使西部边疆地区面临的原有诸多非传统安全威胁挑战更加凸显。

1.1 我国西部边疆在“一带一路”建设中的重要战略地位

(1)重要的地缘政治地位。中国西部边疆国土面积大,新疆毗邻的中亚和高加索地区号称“历史的地理枢纽”和“欧亚大陆的心脏”。(6)Halford John Mackinder, “The Geographical Pivot of History”, Geographical Journal, Vol. 23, No.4, 1904, pp.421-437.“谁统治心脏地带,谁就能主宰世界岛;谁统治世界岛,谁就能主宰全世界。”(7)[英]哈·麦金德著,林尔蔚、陈江译 :《历史的地理枢纽》,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13页。新疆和中亚五国正好处于中国、俄罗斯、印度、美国、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上海合作组织各国间“新大博弈”(new great game)的中心区域。(8)Mathew Edwards, “The New Great Game and the New Great Gamers: Disciples of Kipling and Mackinder”, Central Asian Survey, Vol.22, No.1, 2003, pp.83-102.西北边疆是“亚欧大陆桥”的必经之地,也是中国与中亚各国和伊斯兰国家的连接纽带,中巴经济走廊是中国沟通中东的重要能源通道。此外,西藏是中国经略南亚大陆乃至印度洋的重要陆上要道;西南边疆的云南、广西在中缅能源通道建设、中国寻求印度洋出海口以及辐射东南亚中占有重要战略地位。中国周边的中亚、南亚与东南亚等都是大国地缘政治战略争夺的重要目标,西部边疆地区则是“一带一路”贯通周边的核心区域。

(2)重要的能源资源价值。“一带一路”建设对能源资源的需求更加迫切。中国西部边疆地区石油、天然气、有色金属、煤炭、水土光热等能源资源非常丰富,矿产种类全、储量大。新疆已经探明的石油资源量为208.6亿吨,占全国陆上石油资源量的30%;天然气资源量为10.3万亿立方米,占全国陆上天然气资源量的34%。新疆煤炭资源约占全国煤炭预测总储量的30%。新疆还有丰富的可持续利用的太阳能和风能资源。中国气象局确定新疆有9大风区具备建设大型风电场的条件,可装机容量在8000万千瓦以上,相当于4个三峡工程的装机容量。新疆拥有中国发现的147种原料中的115种。(9)Stephen Blank, “Xinjiang and China’s Security”, Global Economic Review, Vol.32, No.4, 2003, pp.121-148.也有的文献说,新疆目前发现的矿产有138种,其中9种储量居全国首位,32种居西北地区首位。(10)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 :《中国国家安全概览》,时事出版社,2010年版,第339页。新疆还是中国的棉花、牲畜、有色金属产业基地。西藏号称“亚洲水塔”,水力资源与可燃冰、页岩气丰富。广西、云南的磷、铝、锌等有色金属矿产资源储量巨大。此外,西部边疆地区还拥有辽阔的草原、秀丽的山川、众多的名胜古迹和历史文物,具有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这些都对“一带一路”建设有着重要的支撑作用。

(3)重要的经济联系意义。西部边疆不仅是东部沿海与中部地区重要的能源资源产地,而且是连接中国与中亚、南亚与东南亚等周边国家和地区经济联系的重要通道与桥梁。如新疆是中国与中亚及里海地区经济联系的天然纽带,新疆已经成为中亚地区的商业中枢和中国对中亚国家开放的前沿,中国与中亚国家三分之二的贸易在新疆完成。乌鲁木齐70%以上的商业航空货运是中亚和俄罗斯商人在当地购买的回运货物,(11)Sébastien Peyrouse, “The New ‘Aerial Silk Road’ between Central Asia and China”, Central Asia-Caucasus Institute Analyst, October 1, 2008.体现出重要的枢纽地位。与新疆有密切地理文化联系的中亚各国和中东各国也能在“一带一路”建设中为中国的经济发展提供数量巨大的能源供给。云南、广西则与东南亚一些国家经济联系密切。

(4)重要的文化融合纽带。西部边疆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多民(种)族、多文明、多宗教、多文化的交往、交流与交汇之地。在宗教信仰、文明文化、生活习俗、风俗习惯与政权制度及意识形态方面,周边国家和地区与西部边疆地区既有差异性、异质性的一面,也有相通性、同质性的一面。尽管历史上也曾出现过异质性文明与文化的冲突,但多民族在跨界而居的生产生活交流交往过程中,更多的是文明的互鉴、文化的包容。“多元民族文化是中国人的认同源泉和立国之本。在举世关注文化多样性和迈向开放社会的今天,多元文化还是中国积累道德资源,凝聚软实力、推动观念更新和制度创新,化解能源和市场压力,实现和平发展的社会资本。”(12)张海洋著 :《中国的多元文化与中国人的认同》,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第2页。“如果不同文明、文化相互间得到正确理解的话,文化之间的差异还将是和谐之源。”(13)[法]大卫·高斯特 :“新疆和丝绸之路复兴‘新疆经验’值得全球借鉴”,《亚洲时报》,2006年1月26日。“一带一路”不是中国一家的独奏,而是沿线国家的合唱。(14)“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2015年年会上的主旨演讲”,新华网,2015年3月29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5-03/29/c_127632707.htm。而西部边疆地区的文化多样性为推进中国与西部边疆周边国家和地区乃至更远的国家和地区共建“一带一路”提供了重要的文化联系纽带。人们一切的经济社会行为无不渗透着文化因素,并受文化观念的制约。“一带一路”可以西部边疆的多元文化为窗口与桥梁,加强与沿线国家的文化交流和交往,提升华夏文明的辐射力和影响力,促进不同文明、不同文化之间的认知、理解与认同,在推动沿线国家共同繁荣和发展的同时,逐渐消解异质文明和文化冲突,促进沿线国家民心相通,从而助推“一带一路”建设。

1.2 “一带一路”视域下我国西部边疆面临的机遇与挑战

(1)“一带一路”视域下我国西部边疆及其周边国家面临的发展机遇

西部边疆地区地处国防要冲,很多边境口岸是我国与邻国贸易往来的重要通道以及进行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西部边疆地区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跨界民族跨境而居、共融而生,这对于开发建设边疆、促进跨国经济文化交流、发展与周边国家的睦邻友好关系,具有重要的地缘优势与民心相通基础。

“一带一路”建设与中国“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相契合,肩负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未来担当,为西部边疆地区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带来了重要机遇。一是经济发展机遇。“一带一路”建设有利于推动西部边疆地区向西、向南开放,形成全方位开放新格局。西部边疆地区成为对外开放的前沿与通道,有利于从之前与周边国家和地区的“背靠背”向“面对面”再到“心交心”的转变,推动西部边疆地区经济结构转型、对外市场开辟、加强中国与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的合作和交流,促进西部边疆地区又快又好发展,缩小边疆与内地差距。二是政治发展机遇。“一带一路”建设有利于推进西部边疆地区与沿线国家的经贸互补、互利共赢与共同发展,增强中国的国际影响;有利于中国全方位对外开放战略新格局的形成以及周边外交战略新框架的制定;(15)张洁 :“海上通道安全与中国战略支点的构建——兼谈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安全考量”,《国际安全研究》,2015年第2期,第106-107页;蔡鹏鸿 :“为构筑海上丝绸之路搭建平台:前景与挑战”,《当代世界》,2014年第4期,第37页。有利于巩固大周边,维护边疆安全稳定;有利于建立陆上安全通道以消解能源安全之虑,以东方智慧突破与消解美国的围堵、遏制,提升中国国际话语权与国际影响。(16)谢贵平 :“‘中巴经济走廊’建设及其跨境非传统安全治理”,《南洋问题研究》,2016年第3期,第23页。三是现代化转型机遇。“一带一路”建设有利于推进西部边疆地区从“引进来”向“走出去”“走进去”的转变,从传统农耕文明向现代工业—信息文明的转型,从地域性文明向全球性文明的转型。

此外,“一带一路”建设也给我国西部边疆及其周边国家和地区带来诸多发展机遇,特别是跨境铁路、公路、航道、港口、油气管道、输电线路和通信网络等立体综合性互联互通基础设施与交通网络建设,有利于实现中国西部地区与周边国家在能源资源、农业发展和文化旅游等方面的优势互补和互利共赢,进一步扩大相互间政治、经济和人文领域交流,推进周边落后与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与世俗化历史进程。

(2)“一带一路”视域下我国西部边疆面临的非传统安全新挑战

西部边疆地区多为老、少、边、穷叠加地带,历史欠账较多,经济发展滞后,人与资源矛盾突出,民族宗教问题错综复杂。此外,还与周边多个不同政治制度、不同文化、不同信仰、不同发展程度的国家接壤,是多种思想文化、意识形态、价值观念相互交流、碰撞与摩擦之地,容易带来异质性文化冲突。

由于特殊的自然地理与人文环境,西部边疆地区容易受到来自境外各种风险因素的干扰和侵害。邻国边境地带的军事冲突、社会动荡,导致大批难民容易涌入我国西部边境地区,影响西部边境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与安全稳定。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国内政治、宗教和部族关系复杂,恐怖主义盛行,反政府武装势力林立,政局动荡,国际恐怖组织经常穿行于两国的山间和部落,克什米尔内部的民族分离运动、宗教极端主义、暴力恐怖主义盛行。这些国家和地区与我国西部边疆省区毗邻,加之我国与中亚、南亚国家还有诸多跨界民族,这些民族、宗教与国际恐怖主义问题也极易影响和波及我国西部边疆地区,引发宗教与社会冲突。

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之前,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问题主要包括民族宗教问题、经济社会发展问题、跨国走私贩毒、“疆独”“藏独”势力的分裂破坏以及国际敌对势力对西部边疆地区思想意识形态的渗透破坏等。在民族宗教问题方面,主要表现为各民族由于语言、文化、习俗与宗教方面存在的差异而导致的民族间隔阂,狭隘民族意识对民族关系的负面影响,宗教信仰异化与宗教极端主义活动等。在经济社会发展方面,西部边疆地区少数民族与东部沿海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差距较为悬殊。在跨国犯罪方面,跨国跨界民族的大量存在,一方面给跨国经济文化交流带来了便利,另一方面也带来走私、贩毒、人口拐卖等跨国犯罪活动。在国内外敌对势力与国际暴恐势力的渗透破坏下,一些“疆独”“藏独”势力长期从事分裂破坏与暴恐活动。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实施及推进,西部边疆地区多维度、梯次性开放格局逐渐形成,西部边疆地区成为对外开放与交流交往的前沿和通道,机场、口岸、公路、铁路、水路、航空等立体交通网络、现代物流业、电子通讯业和跨国旅游业等得到快速发展,西部边疆地区与周边国家乃至更远的国家、地区的经济交往和人员来往更加频繁与密切,关涉非传统安全的致灾与致害因子更易出入境,并借助现代交通与物流通过边疆中转、内联、外溢、前伸与后延至一国内地和他国乃至全球。与“一带一路”建设之前的交通信息相对闭塞相比,“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与海外代购、网淘、跨境电子商务等新型业态的快速发展,加速了西部边疆跨境非传统安全问题的传播与蔓延。随着人流、物流、信息流、资金、技术的跨国跨境流动,西部边疆地区极易成为国际与国内两种风险叠加地带。

“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与实施,推动中国由地区性大国向全球性大国迈进,在中国步入世界、生成全球角色的过程中,面临着被过度“安全化”的巨大挑战与困境。一方面,占有发展先机的大国,对世界权力的转移不甘心,想方设法地对中国实施“看管”“牵制”“遏制”乃至“挑唆”其追随国“起哄”。另一方面,中国周边一些国家“经济上依赖中国、安全上不信赖中国”,一些国家面对中国的崛起在表示认可、接纳与欢迎的同时,也不乏表现出顾虑、猜疑、担心甚至恐惧,特别是在当今亚洲形成了一种在权力转移中互争、在多极化状态下互疑以及在复杂网络中互斗的“对冲”(hedging)(17)Van Jackson, “Power, Trust, and Network Complexity: Three Logics of Hedging in Asian Security”,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he Asia-Pacific,Vol.14,No.3,2014,p.331.,这些都给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带来新的严峻挑战。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当前我国国家安全内涵和外延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丰富,时空领域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宽广,内外因素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复杂。与以往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问题相比,“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边疆地区面临的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内容更加丰富、领域更加宽广、情况更加复杂、后果更加严重,主要表现为西部边疆地区自身的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地缘政治博弈所带来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周边国家地区所带来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国际暴恐势力的跨境分裂破坏、境外意识形态与思想文化的渗透破坏、跨国跨境犯罪所带来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全球化所带来的非传统安全威胁等。在这些非传统安全问题中,传统安全与非传统安全密切关联,安全问题与发展问题互为激发,人民内部矛盾和敌我矛盾相互交织,国际问题与国内问题相互影响,复杂多元,互为关联,关涉政治、经济、文化、生态、公共卫生等诸多方面,涵盖地缘、认同、利益、网络、话语与价值等不同安全场域,(18)谢贵平 :“中国边疆跨境非传统安全:挑战与应对”,《国际安全研究》,2020年第1期,第131页。并融入周边安全与国际安全之中,处置不当或失当容易引发威胁更大、影响更广的安全风险与危机。

二、“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边疆面临的主要非传统安全威胁及其特征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与推进,西部边疆由过去的边远和边缘地区变成“对内拓展、对外开放的双向开放‘中心区’”(19)郝时远 :“文化多样性与 ‘一带一路’”,《中国民族》,2017年第5期,第51页。,集商品贸易区、人口流动区、思想交汇区于一体,加剧了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交互衍化。我国西部边疆的周边一些国家社会情况复杂,内部纷争不断,各种矛盾迭出,是域内外多方势力角逐的热点地区,其非传统安全问题频发,极易在全球化与现代化交通的关联下传导波及我国西部边疆地区,引发政治、经济、社会和生态等领域的非传统安全问题。

2.1 “一带一路”视域下我国西部边疆面临的主要非传统安全问题

(1)政治安全威胁日益加剧

政治安全是指“政治体系在政治发展进程中协调运转, 维持政治结构和政治秩序的相对稳定,并能适应国内外政治环境的各种变化,从而确保政治运行的稳定性和连续性”(20)舒刚、虞崇胜 :“政治安全:安全和国家安全研究议程的新拓展”,《探索》,2015年第4期,第103页。的一种状态。其在我国具体体现为,在国际上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在国内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人民民主专政和维护社会持续稳定。民族分裂主义、宗教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三股势力”的意识形态渗透造成西部边疆地区,尤其新疆一些少数民族民众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错位,及国际暴恐势力的内外联动破坏,是当前西部边疆地区面临的主要政治安全威胁。第一,“一带一路”途经的中亚、南亚等地是当下全球“三股势力”最为猖獗的聚集地,随着“伊斯兰国”(ISIS)组织不断向南亚地区渗透,境外“东突”等分裂势力在域外大国支持下的渗透破坏也从陆上丝绸之路延伸至海上丝绸之路,这对我国西北、西南和东南尤其是西部边疆地区造成合围与破坏。第二,我国西部边疆地区及其周边国家和地区是世界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重点区域,一些“西化”“分化”势力也借由“一带一路”加大了对我国西部边疆民族地区进行西方价值观的宣扬和渗透。第三,一些国家和有一定政治背景的非政府组织为了一己私利,通过制造“中国威胁论”“侵犯少数民族人权”等诋毁中国国际形象,支持和资助境外“疆独”“藏独”势力“分化”“西化”中国,意图通过“颜色革命”扰乱我国西部边疆地区,阻碍“一带一路”推进,遏制中国发展。而随着全球化与现代化的双重推进与冲击,新疆、西藏等地与东部沿海地区的发展差距逐步拉大,加之现代网络的普及,各种“双泛主义”思潮、“分化”“西化”思想、宗教极端思想、狭隘民族意识等不良思潮沉渣泛起,容易引发西部边疆地区一些少数边民的政治认同危机。

(2)经济安全风险容易爆发

西部边疆经济安全风险主要是指市场贸易、金融流通和经济发展等领域的安全问题与威胁。中国推行“一带一路”建设的目的在于进一步密切与中亚、南亚、东南亚和中东等地区的经济联系,促进沿线国家和区域经济社会发展,带动中国自身升级转型。然而“一带一路”途经的阿富汗、巴基斯坦、缅甸、伊朗等周边邻国及沿线国家政局动荡,战乱冲突频繁,经济基础脆弱,而中国西部边疆地区自身经济抗风险能力不足,这些安全风险极易伴随“一带一路”传导波及并威胁到我国西部边疆地区的经济安全。首先,“一带一路”沿线尤其是我国西部边疆周边国家大多经济发展滞后、产业结构单一、民族主义意识强烈,加之其国内局势不稳、政治冲突严重、贪污腐败盛行、行政效率低下,给我国西部边疆地方政府和企业在参与区域周边合作过程中的对外投资带来严峻挑战。如云南企业与缅甸政府合作建设的缅甸水电站项目就因缅甸国内政治局势动荡导致搁置,新疆投资的哈萨克斯坦的地质勘探及油气开采因哈国内恐怖主义猖獗破坏而几经停工。其次,我国西部边疆地区政府和市场主体在开展对外经济活动中应对危机的能力和条件欠缺。西部边疆地区由于经济发展产业结构的相对单一,对外出口多为初级产品,深层加工成品较少,产品竞争力不足等,市场发育长期低下,经济内涵质量不高,给其参与市场竞争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21)寇鸿顺 :“论边疆民族地区基层政权建设的目标创新——以非传统安全为研究视角”,《理论月刊》,2011年第1期,第 100页。而“一带一路”建设投资的经济项目大多资金投入大、收益周期长,西部边疆地区政府和企业如果未加深思熟虑和统筹规划而“追风式”参与,容易带来严重负债与资金风险。最后,西部边疆地区在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建设、重视区域自身经济发展受益的同时,部分省区缺乏及时“止损”的警惕性。西部边疆地区政府和市场主体对外经济投资的深度积累不足,跨域安全治理的参与实践欠缺,企业安全风险防范意识和抗击能力普遍不高,政府应对危机的政策工具和防范性措施不够完善,这些都会给西部边疆地区带来经济领域安全风险。

(3)社会安全问题不断凸显

“现代性孕育着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动乱。”(22)[美]塞缪尔·P·亨廷顿著,王冠华等译 :《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38页。我国西部边疆及其周边国家和地区大多正处于现代化建设的初级阶段,社会各领域矛盾与冲突累积叠加,周边跨国贩毒、恐怖主义、跨国犯罪、灾害战乱等问题极易伴随“一带一路”进行跨国传播与蔓延,从而增加社会运行风险。一方面,“双源性”(23)有关非传统安全的分类,余潇枫教授提出,非传统安全问题可从威胁的源发地及与传统安全威胁的交织特性上划分为四类:多源/元性非传统安全威胁、外源性非传统安全威胁、双源性非传统安全威胁、内源性非传统安全威胁。多源/元性非传统安全威胁源于不确定的“时空—关系”场域,它对国内乃至世界产生的严重危害足以引起国家在政治安全上的考量,甚至需要运用国防力量进行“军事武力”的介入。外源性非传统安全威胁主要是指非传统安全威胁起源于国家之外,直接影响国家发展或给国家带来安全挑战的安全类型。双源性非传统安全威胁是指同时源起国内和国外,特别是源起于与边疆接壤的跨境地区,需要国家同时从外交和内政予以应对的安全威胁。内源性非传统安全威胁涉及的领域很多,主要表现在经济/金融安全、生态环境、网络安全、人口安全和健康安全等安全领域中。参见余潇枫、罗中枢主编 :《中国非传统安全研究报告(2016—2017)》,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3-23页。的跨国犯罪活动严重威胁西部边疆地区社会安全。新疆、云南、广西等省区与“金新月”“金三角”等世界重要毒品产出地毗邻。近年来,以毒品走私为主要形式的有组织跨国犯罪疯狂蔓延,且与枪支贩卖、恐怖主义复合交织、紧密关联,呈现出连成一体的新态势,并为极端主义和民族分裂势力从事各种恐怖破坏活动提供资金支持。(24)宋志辉、马春燕 :“南亚非传统安全形势及其对南方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影响”,《南亚研究季刊》,2017年第2期,第97-102页。“三股势力”和跨境贩毒组织勾结,利用“一带一路”建设的便利交通,不断加强对新疆、西藏和云南等地的渗入和侵蚀,给西部边疆地区的社会安全带来极大威胁。另一方面,跨境人口流动造成西部边疆地区社会稳定面临更为复杂的情势。现代化背景下的跨境人口流动不仅表现为人口的自然跨境迁移,在“一带一路”建设条件下还带来跨国犯罪的便利和资源流失的隐患、多元价值观念与意识形态输出以及跨境疫病疫情传播等复杂的社会问题。西部边疆毗邻的国家和地区是全球难民迁移的主要迁出地之一,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推进,中亚、南亚、东南亚一些国家和地区的部分犯罪组织和集团、恐怖势力、国际难民容易通过跨境人口流动进入西部边疆地区,从事各种违法犯罪活动。由于西部边疆地区与周边诸国在民族文化、宗教信仰和经济形态方面具有高度的同源性、相似性、关联性、复杂性与敏感性,“会在西部边疆地区形成新的聚积,造成西部边疆地区更多复杂频繁的民族、宗教和稳定问题”(25)周平 :“‘一带一路’面临的地缘政治风险及其管控”,《探索与争鸣》,2016年第1期,第85页。。

(4)生态安全危机愈加紧迫

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发展的物质基础和前提保障。维护生态安全就是保护我们的共有家园。我国西部边疆地区虽地域面积广大,但新疆、西藏等地大多土地贫瘠,自然条件恶劣,生态环境脆弱,西部边疆毗邻的周边国家边境地带大多也是生态环境脆弱,自然灾害多发,水源供给不足,气候条件较差。伴随“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推进,区域内生态安全问题显现,保护生态环境、维护资源平衡,越来越成为“一带一路”沿线各国的重要关切,而西部边疆地区及周边各国大多生态环境治理体系落后,治理能力低下,将会加剧区域内生态安全危机。“一带一路”建设加快了西部边疆地区的现代化和工业发展速度,同时也可能带来跨国大气污染、有害生物的大批入侵,森林与草原及矿产资源的过度开发等,容易加剧雾霾扩散、土地荒漠化、石漠化蔓延和水资源短缺,加之西部边疆及周边各国资源和环境矛盾、社会冲突和民族宗教等问题相互交织,不仅可能危及中国西部边疆地区及其周边国家和地区的生态安全,还容易衍生由生态环境破坏而带来的政治问题,从而阻滞“一带一路”建设的顺利推进。(26)辛方坤 :“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生态风险及应对”,《太平洋学报》,2018年第7期,第59-70页。伴随“一带一路”开发建设对资源的过度“挤占”,可能造成西部边疆地区原本就脆弱的生态环境系统进一步失衡和遭受破坏,一旦突破西部边疆生态环境承载极限,将会引发严峻而致命的生态安全危机。

2.2 “一带一路”视域下我国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问题的主要特征

在深度全球化时代,与西部边疆地区原有的由多元民族宗教问题、闭塞的地理条件、发展滞后的经济基础、异质的宗教文化以及复杂的地缘环境等所引发的各种非传统安全问题相比,“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边疆的非传统安全问题关涉国内与国际、边疆与内地、国家与民族、时间与空间等不同安全场域,并与原有的非传统安全问题相互交织叠加,呈现出致因复杂性、威胁多向性、跨域流动性和演化嬗变性等新特点。

(1)致因复杂性

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推进,西部边疆地区对外开放不断深化,内外联系日益增多,社会经济得到迅速发展,市场活力被广泛激发,与之相应的是诱发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威胁的致灾致害因子也越来越复杂,主要表现为内因和外因相互缠绕、历史因素和现实因素彼此关联、民族问题和宗教问题互为催生、安全和发展相互激发。从历史角度看,长期发展所积累的矛盾和问题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各类“痼病顽疾”在西部边疆社会发展和演变的历史进程中会不断交织,并在“一带一路”建设推进过程中进一步释放和爆发。从经济角度看,西部边疆地区经济发展滞后,一些人为了谋求不法利益,利用“一带一路”发展所带来的现代化便利交通条件,不惜铤而走险进行枪支走私、跨境贩毒等违法犯罪活动,导致新旧安全风险诱因叠加,危害程度愈加严重。从地缘角度看,西部边疆地区存在的民族分裂主义、“双泛主义”、宗教极端主义与“一带一路”周边国家的民族宗教等问题彼此关联,互为激发。从国际角度看,西方敌对势力与周边一些国家意图对我实施“分化”“西化”图谋,利用境外“疆独”“藏独”势力牵制中国“一带一路”建设,使得西部边疆也成为域外国家对我采取遏制与渗透破坏的重点区域,所有这些使得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问题致因尤其复杂。

(2)威胁多向性

“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推进使得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威胁涉及多领域、多层次、多形态和多类型。首先,威胁范围涵盖政治、经济、社会和生态等多个领域。如“三股势力”分裂破坏和部分边民的认同危机等容易威胁西部边疆政治安全;跨国犯罪频发容易诱发社会安全问题;“一带一路”对西部边疆环境的“饱和”压力和对资源的“挤占”容易引发生态安全危机。其次,关涉个人、社会、国家、国际和人类安全等不同层次。如边疆地区的部分人口贫困、走私贩毒和少数地区环境破坏等造成一些边民物质匮乏和心理恐慌,威胁人的安全;民族宗教矛盾、跨国犯罪和恐怖主义等破坏民族团结,冲击社会秩序,威胁社会安全;“藏独”“疆独”图谋分裂国家领土主权,威胁国家安全;与周边国家的领土争端、资源的跨境开发及由此引发的跨国环境污染容易导致国家间关系恶化,威胁国际安全;西部边疆及周边一些地区生态条件脆弱,一旦受到破坏修复难度较大,还有恐怖主义的全球蔓延等都威胁全人类安全。再次,显在威胁和潜在威胁共生。周边一些国家政治局势不稳、宗派冲突不断,难民移民问题给西部边疆带来严重显在威胁;一些域外及周边国家对中国“一带一路”的暗中阻扰以及炮制“中国威胁论”,敌对势力的渗透破坏等对西部边疆安全造成长期潜在威胁。最后,西部边疆一些地区气候条件恶劣、沙漠化等容易引发自然性非传统安全威胁;一些边疆地区社会发展失衡以及对自然资源的无节制开采等容易造成人为性非传统安全威胁;有的引发常态危机,有的引发非常态危机,而更多的生态环境破坏是自然与人为的复合型灾害。

(3)跨域流动性

传统安全主要是相涉国家和国家集团在一定地域的有限范围内对抗,而非传统安全则具有较强的易发散性、多层面性和多向度性,(27)Terry Terriff, Security Studies Today, Polity Press, 1999, p.116.容易跨越单一国家向局部区域蔓延,从而演变成区域性甚至世界性安全问题,并呈现局部范围内集中爆发的态势。同时,非传统安全威胁会诱发系列连锁效应,如未能有效应对,“非传统安全问题产生的影响同时内传和外溢,可能引发大范围的连锁反应直至危害国家安全”(28)余潇枫、李佳 :“非传统安全与中国和平发展”,《观察与思考》,2007年第20期,第32页。。西部边疆地区作为“一带一路”向外拓展的前沿地区和我国与周边国家的过渡地带,其非传统安全问题可通过前伸、中转与后延,向周边国家和国内其他地区蔓延拓展,呈现出跨域流动性特征。如曾长期存在于新疆地区的暴恐活动就有域外策划、境内实施,从国外尤其是周边国家向西部边疆或由西部边疆向内地扩散的趋势。在国外,国际暴恐势力在少数西方国家的怂恿下,建立国际组织和活动基地,向新疆等地散布宗教极端思想、引诱新疆一些民众出逃境外参加“圣战”等;在国内,“三股势力”借助网络等手段,“已在内地一些省市建立了活动基地,发展组织成员,且其情报搜集、资源准备、组织动员等能力已经达到相当程度”(29)李俊清 :“边疆民族地区公共安全治理体系与能力现代化”,《中国行政管理》,2014年第11期,第54页。,试图扩大其在国内的社会基础。近年来,这种内外跨域流动特征在“一带一路”深入推进的过程中更加明显。可以预见,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推进,各国之间经济交流频繁开展,人员往来更加密切,跨域流动的非传统安全威胁将进一步扩大。此外,诸如疫病疫情的扩散、地球臭氧层的破坏、国际恐怖活动和金融危机等许多非传统安全问题看似分散却联系密切,极易伴随“一带一路”便利的交通条件跨域流动与扩散蔓延,传导波及并威胁到我国西部边疆地区。

(4)演化嬗变性

西部边疆地区少数民族聚居、杂居、散居和跨界而居的特点以及民族地区浓厚的宗教信仰氛围,在开放流动的环境、现代化立体交通与现代媒体的快速传播背景下,特别是在“一带一路”现代化建设的影响和冲击下,一些民族宗教问题可能演化发展、衍生、次生出重大突发事件、政治安全事件等跨国非传统安全危机。诸多跨界跨国民族受“一带一路”开放环境的深刻影响,一些国内的民族宗教问题容易通过跨境人口流动、跨国宗教传播发展演化为跨国的地区性民族宗教问题。一些传统安全问题与非传统安全问题互为衍生嬗变,如“伊斯兰国”(ISIS)极端组织企图建立一个包括我国新疆在内的“伊斯兰国”,这一极端主义严重威胁我国新疆乃至国家政治安全;达赖分裂集团利用西藏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矛盾炮制所谓的“西藏问题”,以民族宗教之名,行国家分裂之实,并借由藏传佛教在周边国家和民众中的影响力,企图推动所谓的“西藏问题国际化”,容易使国内问题演化为国际问题;缅甸内战造成跨境难民进入云南边境地区,可能引发西南边境社会安全危机。生态安全问题若不能有效应对可能会衍生经济危机、社会危机和政治危机,影响社会安全和政治安全,如新疆、广西部分地区由于生态环境遭到破坏而导致经济发展严重滞后,大量人口流出,引发社会稳定风险;云南部分市场主体在边疆地区资源开发过程中,由于不了解而触犯了少数民族的宗教文化禁忌曾酿成群体性事件,激化了民族矛盾,甚至被反华势力所利用;西部边疆地区因资源开发带来的利益分配失衡,引发部分少数民族民众的认同危机。

三、“一带一路”视域下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的体系化治理

当前中国正经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深入实施与推进,我国西部边疆面临的各种非传统安全新问题也将不断增多,并呈现出跨国性、综合性、联动性、复合性、场域性等特征,传统边疆安全治理思维、方式与手段已经难以有效应对经济全球化、世界多极化、社会信息化、文化多样化背景下各种非传统安全威胁的新挑战。当前,必须对标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要求,重新审视西部边疆各种非传统安全威胁的时代性和特殊性,树立“共享安全”新理念,以总体国家安全观为指导,加强国内外合作和协同共治,推进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的体系化治理,才能有效维护我国西部边疆的安全稳定。

3.1 秉持“共享安全”理念,推动多国间合作,共治共享

(1)加强国家间合作。“一带一路”的开放性带来非传统安全问题的共同安全性、跨域流动性特征,单凭一国之力和资源很难有效应对和解决,相涉国家间彼此加强合作是共同应对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必然选择。201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亚洲相互协作和信任措施会议第四次峰会上提出的“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亚洲安全观,“是新型安全观在亚洲地区的运用和发展,是对亚洲集体安全机制建设的一个重要理论贡献”(30)任晶晶 :“习近平外交战略解读(一):亚洲安全观”,中国日报网,2014年10月8日,http://world.chinadaily.com.cn/2014-10/08/content_18705747.htm。,其内涵涉及政治安全、经济安全、社会安全和文化安全等多个层面,是“共享安全”(31)“共享安全”“是一种最基本的公共产品”,“是人类生存的最基本需要,无论是个体、群体、社会、国家还是其他国际行为体都生存于某种特定的‘安全场域’中”。面对共同的非传统安全威胁,我们应提倡建构“共享安全观”。“共享安全”提倡用“‘共存’、‘共处’、‘共建’、‘共优’与‘共赢’”的安全视角理解世界,安全不仅仅只是一国的状态,而且是区域内各行为体之间的“优态共存”,需要加强各安全主体合作,共同应对非传统安全挑战。参见余潇枫、魏志江主编 :《中国非传统安全研究报告(2013—2014)》,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第65页;余潇枫 :“共享安全:非传统安全研究的中国视域”,《国际安全研究》,2014年第1期,第4-33页。理念的生动反映,为中国实践新型安全观提供了理论支撑。上海合作组织就是这一理念的成功范例。上合组织曾通过合作与对话,解决了我国与周边一些国家历史遗留的边界纠纷,化解了西部边疆过去多年的紧张局面,在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合作治理方面取得了积极成效。(32)李正元 :“西部边疆民族地区非传统安全治理:理念、原则与重点”,《西部法学评论》,2013年第2期,第111页。随着“一带一路”建设的深入推进,需要进一步加强与周边国家及国际社会的合作以应对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危机,通过“安全风险共担、安全体系共建、安全产品供给、安全节点共筑”(33)“安全风险共担、安全体系共建、安全产品供给、安全节点共筑”包括“培育区域安全风险责任共同分担机制、建立区域非传统安全合作组织体系、提供区域非传统安全的公共产品、深化与安全节点国家的安全合作”等方面内容。参见张立国 :“区域协同与跨域治理:‘一带一路’中的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广西民族研究》,2016年第4期,第47页。等环节,降低外部致因威胁我国西部边疆安全的可能。

(2)与西部边疆周边国家共建区域安全共同体。我国可通过外交协商谈判与对话,加强和西部边疆周边各国的合作应对,重视区域内相关国家的利益关切,以互利共赢增强安全互信,构建“一带一路”安全共同体。一方面,把握“一带一路”倡议内涵诠释的宣传主动权,有效利用国内外媒体对共建“一带一路”带来的发展机遇和全球治理的重要契机进行广泛推介,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在沿线受益国尤其是周边国家与地区全方位、多角度正面解读与阐释,消解周边一些国家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担忧。另一方面,积极倡导和坚定实践和平共处五项原则,通过积极有效的各方磋商来化解分歧。面对地区内不同国家政治局势,坚持“不干涉内政”原则,积极发挥建设性作用,维护地区与西部边疆和平稳定。

(3)主动践行大国担当,与国际社会合作共同提供公共安全产品。非传统安全问题本质上属于公共问题,必须通过加强国家之间的集体行动,共同提供公共安全产品来加以应对和解决。“一带一路”让中国与周边各国联系更加紧密,同时沿线涉及众多主权国家,各国国情和经济水平差异巨大,整个地区的非传统安全公共产品供给严重短缺。中国既有强大实力,又有丰富经验,可“从自身长远利益和地区整体利益出发,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更加积极地发挥主导作用,为‘一带一路’非传统安全治理主动提供更多公共产品”(34)王健 :“中国周边外交要注重地区公共产品的构建”,《文汇报》,2013年2月5日,第12版。,体现大国责任和担当。与此同时,要有效发挥“支点”国家的作用。(35)刘海泉 :“‘一带一路’战略的安全挑战与中国的选择”,《太平洋学报》,2015年第2期,第78页。如地处南亚和中亚交汇处的巴基斯坦,作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结合部,战略地位至关重要,成为消解许多外源性安全威胁的有效路径。巴基斯坦与中国有着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加强“中巴经济走廊”等多领域合作,向“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尤其是西部边疆周边国家与地区提供各类公共安全产品,对保障我国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意义非凡。

3.2 促进国内多部门参与,形成全社会共治格局,联防联控

(1)完善西部边疆地方政府间协同治理机制。“一带一路”视域下的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问题杂多、波及面大、动态转换,其治理也需要国内不同部门之间的协同配合。西部边疆地方政府作为非传统安全治理的主体,其相互间跨域协同治理是非传统安全有效应对的关键。上下级政府间要理顺在非传统安全治理中的责权关系,形成充分授权、分级负责的非传统安全治理举措。应通过横向跨不同行政区域、不同部门和纵向跨不同层次、不同级别等建立非传统安全有效协作治理体系,进一步破除区域限制和部门利益的隔阂;通过搭建治理平台、统筹治理网络、互享治理信息、明确成本分担和优化资源配置等举措解决不同地区各级政府协同治理中的职权匹配、责任落实和利益分配问题;并推动西部边疆地方政府间的非传统安全治理定期共商、信息共享、行动共联、协同共治,“提高社会治理水平,维护国家安全,确保人民安居乐业”(36)“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公报”,新华网,2013年11月12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3-11/12/c_118113455.htm。。

(2)推进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的社会参与。我国西部边疆的非传统安全治理“既不是一项纯粹的政府行为,也不是一项纯粹的市场活动,而是各类社会主体、各种社会力量共同参与的过程”(37)陈旭清 :“非营利组织在非传统安全中的作用”,《学术月刊》,2006年第9期,第12页。,必须在党委领导、政府负责的前提下注重社会协同、公民参与的多元治理格局构建。随着新安全治理技术的广泛应用,企业、社会和民众在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中承担愈加不可替代的角色。政府要引导企业强化应对安全风险的人财物投入,扩大企业在“一带一路”各国的积极影响,在实现经济获益的同时提升企业维护边疆安全的作用,并挖掘企业自身安全服务保障优势在非传统安全治理中的巨大潜力。同时,借助社会各界对边疆安全问题的关注,通过各种渠道将非传统安全威胁预警预防和应急应对的信息广而告之各参与主体,形成边疆社会安全行为准则,使企业和个人在从事生产经营活动中切实规范行为,降低非传统安全威胁的发生风险,(38)吴淼、吴锋 :“国家治理视角下的非传统安全”,《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5期,第25页。并进一步鼓励各参与主体对边疆安全治理实行有效参与和监督,形成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的强大合力。

(3)夯实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治理的经济基础。受自然、社会和历史等因素的限制,我国西部边疆地区经济发展相对滞后,与发达沿海地区差距明显,为反华和分裂势力“分化”“西化”我国提供了口实。经济发展是安全保障的必要前提,我国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问题频发的一个重要根源在于本地区和周边国家经济发展水平落后引发的各种社会矛盾突出。只有经济得到发展,社会物质条件的“硬实力”得以提升,才能为安全维护创造基础和提供保障。在新时代,需要借助“一带一路”建设的契机,结合西部边疆工农业生产实际,切实加强与周边各国以及内地省市在农业、能源、旅游等重点领域的深度合作,全方位激发包括西部边疆地区在内区域的经济发展活力,以点带面振兴区域经济,缩小地区间发展差距,推进西部边疆地区社会跨越和可持续发展,为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治理奠定长久坚实的经济基础与现实条件。

(4)加强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的智慧化治理。在信息化时代,原有的非传统安全治理方式难以有效应对新形势下各种非传统安全新问题,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治理技术落后。因此,必须创新和完善治理方式和手段。可借助“互联网+大数据”,利用信息反馈系统和模拟仿真技术,建设地区内统筹的非传统安全大数据共享平台,通过该平台实现威胁应对示范案例推广、情报资源共享、边境定位导航管控和前景化危机预判,(39)张伟鹏 :“‘一带一路’沿线非传统安全风险应对分析——以中国与中东地区国家反恐合作为例”,《探索》,2016年第3期,第190页。为西部边疆地区政府及周边国家提供快速高效的跨区域数据化技术支持,提升非传统安全威胁应对效率,提高非传统安全合作治理水平。要推进行政措施与安全检测、市场化服务供给等经济措施相结合,加强和周边国家边防、海关等机构合作,提升情报侦查水平,强化威胁信息动态监控,建立信息共享、人员互派、设施共建的安全共享机制,筑牢共同抵御非传统安全威胁的“防火墙”。通过智慧治理,加强“一带一路”风险预警预防,努力提升非传统安全威胁的防控能力,做好风险防控与危机处理、经验总结与持续治理相结合。

(5)加强西部边疆地区“五个认同”教育。认同危机是我国西部边疆地区非传统安全面临的最大潜在危险。近年来,伴随“一带一路”建设全面推进、经济全球化深入发展和我国改革开放步伐的加快,宗教极端势力与分裂势力不仅制造暴恐事件,还加大了对西部边疆的意识形态渗透。因此,我们在对恐怖主义等采取针锋相对措施的同时,还要加强对广大边民“五个认同”的教育和引导,即强化对祖国的认同、对中华民族的认同、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对社会主义道路的认同和对中国共产党的认同。要重点针对偏远少数民族集中地区的基层干部群众开展教育,增强他们的“五个认同”。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还要充分考虑西部边疆民众在风俗习惯、文化传统和宗教信仰等方面区别于内地的特点,更加重视社会融合和社会认同构建,营造人人维护民族团结、人人践行民族政策的良好氛围和相互尊重包容的社会环境,避免不同群体之间发生摩擦碰撞。要推动完善西部边疆与内地民族关系、民族团结的双向良性互动,加强边疆和内地社会信息的互通有无,培育多民族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涵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把自觉抵制不良思潮侵蚀和强化对祖国的认同落实到西部边疆干部和民众的现实生活和生产当中,扭转因极端势力蓄意歪曲宣传造成的观念错位,消解文化分离风险,铸就汇聚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最大共识和最广泛民意的精神堡垒。

(6)巩固和提升维护西部边疆社会平衡有序运行的积极力量。首先,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既要对严重危害当地安全稳定的分裂破坏势力进行打击整治,更需要关注和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完善西部边疆社会保障体系,切实化解分配领域矛盾,确保西部边疆地方社会与民众能共享“一带一路”建设所取得的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的成果。要让边疆民众既能均等享有基本公共服务又能真正增加其自身人力资本积累,以更好地参与和适应社会竞争,巩固和提升维护西部边疆社会有序运行的积极力量,有效化解“一带一路”建设中因社会贫富差距过大等而引发的安全稳定风险。其次,要进一步加强基层政权建设,夯实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的基层治理基础。要加强对村社、乡镇和街道干部尤其是老少边穷地区基层干部的培训,坚定他们的政治立场,提高他们在抵制分裂渗透、打击跨国犯罪和宗教极端势力,及时分析研判敌情、社情、民情,和带领群众脱贫致富等一系列非传统安全治理方面的能力。(40)李正元 :“西部边疆民族地区非传统安全治理:理念、原则与重点”,《西部法学评论》,2013年第2期,第115页。最后,要加强西部边疆地区军队和政法队伍等专门武装与强制力量建设,提高防范应对由非传统安全威胁引发的突发非常态危机的协同治理能力,积极推动军地融合、平战结合,推进军民优势互补,共同营造与维护持续稳定的西部边疆安全环境。

结 语

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事关国家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和边疆稳固。在深度全球化时代,随着“一带一路”建设深入推进,内外各种致灾致害因子跨国流动、联动与共振,西部边疆面临的各类非传统安全威胁不仅包括政治、经济、社会和生态等不同领域,还关涉到人的安全、社会安全、国家安全、周边安全乃至国际与人类安全等不同层次,涵盖地缘、利益、认同、网络、价值与话语等不同场域,由其引发的各类非常规灾害、非常态危机也会越来越多。非传统安全更多地体现跨国性的“共同安全”与“人类安全”。新时代,必须加强国内外的通力合作和协力共治,调动西部边疆地区政府、社会、民众、媒体共同维护非传统安全的积极性和强大合力,推进西部边疆非传统安全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才能有利于促进“平安边疆”与“一带一路”建设的良性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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