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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刘勰《文心雕龙》中的“言不尽意”

2020-01-09赵文晶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8期
关键词:原道神思文心雕龙

赵文晶

(黑龙江大学 研究生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中国哲学发展史上,魏晋玄学占有重要地位。魏晋玄学是由“言意之辨” 这种新的哲学思潮出现而生发的[1]5。作为特定时期的一种思潮产物,“言意”表达着人类对言、意关系的思考,对语言与思维关系的探讨以及对语言与文心关系的摸索。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体现出的言意观更倾向于“言能尽意”,也正因为此,其才能从语言表达、技巧阐述等各个环节进行深入且详细的探讨。但其中所涉及的“言不尽意” 的观念也不可忽视,其影响到了魏晋以后的文学批评。

一、关于“道” 的理解与阐述

《原道》是《文心雕龙》的第一篇。此篇开头就对“道” 进行了阐述。关于原道的道是儒家之道,还是道家之道或是佛家之道一直以来众说纷纭,但透过全篇可以看出,《文心雕龙》中所体现的“道” 是与老子、《易》以及儒道相通容的道,这种复杂性与刘勰自身广泛涉猎以及与诸家思想相渗透有关,这也就造成了众多学者对“道” 的无法言说[2]75-80。首先,道是宇宙本体、万物之源。“自然之道” 的“道” 意为“道理”,“道之文” 的“道”意为宇宙本体之“道”,“道” 产生了天、地、人与万物,这些都是自具文采、自然成文,文与万物并生,为道所生,明显此道是“道” 家之“道”。但万物为宇宙所生的观点非道家所独有,各家对宇宙本体的认识不尽相同。上古时期,人们认为“神”创造了世间万物,此时宇宙本体为之“神”。随着人们认知水平的提高,在西周时期人格神色彩较轻的“天” 取代了色彩较重的“神”,“天” 后来又被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所继承。也就是说,上古的“神”、儒家的“天” 以及道家的“道” 指的都是宇宙本体。如《原道》:“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设教。”《正纬》:“神道阐幽,天命微显。”可见,在《文心雕龙》中,刘勰将“神”“天”“道”互用互通。

其次,“道” 的精神存在于万物之中,既要落实于人,也要落实于文。圣人以道为楷模,则圣人的文章与教化中都体现出道,这就是《原道》篇的“雕琢情性”,《征圣》篇的“陶铸性情”,进而“圣人之情”可以合乎“天地之心”。《原道》篇中有言:“道心惟微,神理设教。光采元圣,炳耀仁孝。”由此可见,“圣人之情” 是儒家所提倡的仁孝。《文心雕龙》中提到,“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义既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此二句皆能看作是从内容和形式角度对“为文” 提出的带有根本性的要求[3]57。《夸饰》篇中有言:“神道难摹,精言不能追其极”,作为“道”,即便用最精致的言辞也难以临摹,“道” 是“言不尽意” 的,圣人的思想也是言不尽的,同时,与人们对形而上世界的认知局限有关。在人们有限的认知活动中,对于无法了解认知的事物是难以通过语言来描述的。

二、关于人们思维的活跃与微妙

人们思维的活跃度高且微妙,高层次的形象思维极富有活跃艺术基因,是以形象创造为目的的思维活动。创作构思即作者的思维活动是其创作的第一个步骤,“驭文之首术,谋篇之大端”,同时,思维活动的领域异常广阔。刘勰在《神思》篇中肯定了人的思维是很精妙的,有些是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之物。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会通过一个词、一个物、一件事而产生头脑风暴,在头脑中会出现斑斓的场景、曲折精巧的故事或是细致入微的情感,随即下笔成文,但在创作完成后往往会有“半折心始”的感觉,与其“方其搦翰” 的情感相差甚远,也许是因为找不到能够充分表达思想的言辞[5]。这就证明思维的活跃与精妙是语言难以追及的,在创作过程中丰富的心理过程、凌空翻飞的思想情感是难以通过笔来全部传达的。正如《指瑕》篇中所言:“古来文才,异世争驰;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纤密,而动虑难圆,鲜无瑕病。” 也就是说,自古以来即便是文思周密的作家,作品也并不是没有一点病弊,用言辞充分表达思想很难做到。

此外,利用思维与语言的非同一性,为达到含蓄的表述效果故意造成“言不尽意”,其比“言尽意”更有艺术魅力。再者,由于作者思维的高度活跃性,在创作过程中会造成“意” 的不明确性。作者在创作的过程中,其“意” 并非是时时刻刻都明确的,创作时情绪的转变、意念的缠绕、写作技法的使用都会使作者的意发生变化,变化中的“意” 用语言进行表述会变得更加不确定,不确定的意也会使言辞在抒发过程中变得模糊。《神思》篇中对此有所论述:“是以意授于思,言授于意,密则无际,疏则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义在咫尺而思隔山河。”即从“思” 到“意” 是构思的过程,从“意” 到“言”是文字输出的过程,“言” 与“意” 之间距离是“密”抑或“疏”,则与构思状况相关。

三、关于读者审美体验的不确定性

审美体验与一般的认识不同,它的发生能够深入到人本能、无意识的心理领域,是将主体与客体、意识与无意识、感性与理性的有机统一,此复杂性便不能与一般的言语相匹配。《物色》:“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 可见,审美体验是从感知活动开始的,诗人感受万物,流连于万象之中,主体直观感受客体,视觉、听觉等刺激着主体的审美,这是审美的初级阶段。随着审美体验逐步深入,进入到感知的心意层面,审美主体对客观事物以心体会、有所感悟,客观事物刺激感官引起情感波动、激发人的想象,最后从心意层面进入神志层面。审美主体不仅能够体悟到审美对象,而且能够体会到主体背后的精神意志乃至万象人格。《神思》:“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千里……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 心物交感使人和自然通过深度交流达到中和、协调的状态,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其审美体验所能达到的层次不同,所感悟到的神思也是不一样的[6]90-93。“这些体验可能是瞬间产生的、压倒一切的敬畏情绪,也可能是转眼即逝的极度强烈的幸福感,或甚至是欣喜若狂、如醉如痴、欢乐至极的感觉。”[7]233-238在童庆炳先生看来,审美体验应该具有具象性、情感性、朦胧性、整体性、微妙性以及创造性。“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 道出了情感饱满才能有动人心魄的瞬间;“思表纤者,文外曲致”强调了微妙性的特征。不同的个体所具有的审美体验不同,则不同读者对同一文本中所蕴含的作者情感的理解也就不同,进而造成“言不尽意” 的事实。

结语

刘勰关于“言不尽意” 的想法已经充分考虑到从“意” 到“言” 的每一处,其所阐明的三种情况都处于对认知的客观存在以及对“意” 的无法确切掌控上,归结根源,由此造成的“言意之辨” 实则与“言” 的牵连无碍,皆为“意” 的发展变化导致了“言不尽意” 的现象。这种客观存在的事实是无法避免的,但语言作为有限“工具” 且可无限使用的力量,对此现象是可以解决的。“意” 即便是深远精妙而难以言尽的,但“言” 是可以通过开掘语言本身的隐喻等技法来包孕“意” 的无限性,从而达到“言能尽意”。阮国华曾言:“刘勰虽未能正面揭橥意境论,但他却是唐以前从理论上为‘意境论’的出现作出贡献最大的一个。” 刘勰的《物色》篇所道出的自然就是“意境” 的本源,《神思》篇中的“神与物游”为“意境”提供了创构思维方式,《明诗》篇中提到的“感物” 为“意境” 的“情景交融”奠定了理论基础[8]28-37。由此可见,刘勰的言意论对后世文学创作、文学理论批评产生了重要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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