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丝·莱辛《裂缝》的和谐主题探析
2020-01-08唐玉娟
摘 要:《裂缝》于2007年出版,为英国著名作家多丽丝·莱辛在斩获诺贝尔文学奖之年又一佳作。通过分析作品序言之中的家庭关系、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以及故事中霍沙与马罗娜的家庭关系等三个方面深入探讨莱辛在《裂缝》中所追寻的家庭关系和谐观,以期为读者解读《裂缝》提供一种新视角,作品反映了当时年近九十高龄的莱辛对家庭关系的严肃思考和美好憧憬。
关键词:多丽丝·莱辛 《裂缝》 和谐主题 家庭关系
《裂缝》于2007年首次出版问世,其意蕴深刻,备受关注,尤其所蕴含的和谐主题更广为学界推崇。基于此,以家庭关系为视角,深入解析作品序言中的家庭关系、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以及故事中霍沙与马罗娜的家庭关系,以期更好地理解多丽丝·莱辛对和谐家庭关系的向往——在矛盾重重的家庭关系中,她渴望开辟出一条和谐的康庄大道。
一、序言中的家庭关系
作品序言中所反映的家庭关系并不和谐,或许这也恰好反衬出莱辛对和谐家庭关系的期待。在序言中,她引用了英国诗人詹姆斯·艾尔罗伊·弗莱克(James Elroy Flecker)的著名诗歌《通向撒马尔罕的金色旅程》,在月色朦胧的漆黑之夜,商人完全不顾及女人的感受,离开了快乐之城,朝着撒马尔罕开启金色之旅。黑夜往往象征着“罪恶、危险、严厉的警告”,而商人却把女人(妻子)弃于夜幕笼罩之中,反衬出男人(商人)不够体贴。然而,商人乘着马车远去的背影似乎演绎着历史长河亘古不变的故事:马车昭示着人类历史车轮,男人只顾及自己,却丝毫不为女人着想,自古如此。如果女人不顺从男人,或常常分道扬镳,或导致家庭分崩离析。守夜人(the watchman)如同守护天使,只能同情宽慰女人,“你们能怎么样,女士们?事情自古这样。男人不明智,一切听从好奇心的安排。”事情自古这样(“It was ever thus”),由此窥见,在传统家庭关系中,男人往往拥有更多的支配权力,而女人却常常处于被动地位,“男人有自己的梦想,根本不考虑我们”,女人深谙男人不够周全之道,对此也习以为常。
莱辛通过序言揭示了长久以来夫妻关系在家庭关系中并非如天平般平衡完美;相反,两者间不平衡时而涌现,甚至偏颇倾斜,进而为全文写作奠定了基调和埋下了伏笔。
二、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
莱辛对和谐家庭关系的期待,不仅表现在序言之中的家庭故事,而且还延伸至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中。历史学家在叙述人类起源故事的同时,也穿插了对自己家庭关系的描述。总体而言,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并未达到和谐,作家莱辛展现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故事情景,而这种矛盾也恰似现代社会众多家庭关系的一面镜子,可以看出莱辛期望在矛盾交织中构建一种和谐的家庭关系。
历史学家曾有过两段并不完美的婚姻,其中,第一段婚姻掺杂着甜蜜与苦涩,他有一个贤惠妻子、两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原本可以过着幸福生活,但历史学家本人满怀壮志豪情(ambitious),一心梦想成为一名议员,于是努力工作,对外开拓人际疆域,最终导致陪伴妻儿的时间少之又少,以致终身悔恨,他的两个孩子在抗击日耳曼部落的战斗中不幸牺牲,可作为父亲的他却对这两个被众人交口称赞的儿子不甚了解,后来结发妻子也黯然早早逝去。最后历史学家惋惜悔恨,倘若有时间陪伴,他与妻子一定会多么相爱。历史学家的妻子是令人钦佩的好母亲(an admirable mother),而孩子们对“我”却敬而远之(distant regard)。根据《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解释,“admirable”意为“worthy of admiration; very good”,可见,历史学家的第一任妻子是多么深受孩子们的喜爱,而“distant”意为“not very closely related”或者“showing lack of friendliness; RESERVED”,更反衬出孩子对他们父亲(历史学家)的疏远与冷淡。历史学家因长期奔波于外,以致照顾孩子的重担全然落在了妻子一人肩上。“男主外,女主内”的家庭关系在历史学家的第一段婚姻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在历史学家看来在外奋斗可为儿子日后进入军营“铺平道路”,并为妻子创建美好家园,但结果却得不偿失。透过历史学家故事反观当今现实语境,仍有相当多的男人因为忙于事业而忽视了对家人的陪伴与关怀。莱辛是一位极有温度的作家,她的创作源于现实生活又超越时空束缚,她以历史学家的第一段婚姻经历警示后人:人生路上最重要的其实是和谐的家庭关系,丈夫与妻子的互相关怀,父母对孩子的倾情陪伴,这才是最平凡、最有意义的生活。
历史学家在经历了对妻儿缺乏陪伴而悔恨的第一段婚姻生活之后,他在第二段婚姻中便特别想弥补对孩子的亏欠。首先,他要求朱莉娅(Julia)生两个孩子,这正好符合他对逝去的两个儿子的思念,他为自己不记得儿子孩提时的情景而扼腕叹息;第二,他开始尽情陪伴孩子,想和他们一起经历每一天新变化。“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兴趣,甚至连某件国家大事也没有让我如此着迷。”曾经的历史学家是多么壮志豪情、英雄气概、胸怀大业,而现在的他却只想回归尽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给予孩子无限陪伴。
莱辛通过呈现历史学家的两段婚姻经历告诉人们在家庭关系中应该如何扮演正确角色。然而,她最终并没有赋予历史学家完美的家庭生活;相反,她以历史学家不完美的家庭生活再次给予现代人深刻启示。首先,历史学家在第二段婚姻生活中开始反思自己在第一段婚姻中对孩子陪伴太少,进而加以弥补缺憾,即为读者铺笔警示——不能重蹈覆辙。第二,历史学家与第二任妻子走进婚姻殿堂并非因为真正爱情,他的年龄比朱莉娅大出两倍且家产殷实,或许金钱才是虏获这位乡下女孩的首要原因,其实历史学家本人对她也并非真心爱慕,只是希望年轻漂亮的朱莉婭能为他生下两个孩子,而别无他求了。诸类种种迹象都在表明一段非和谐稳定的家庭关系势必会带来重重矛盾。第三,朱莉娅并未尽到一位做母亲的责任,在生下孩子以后,她没有照料、抚育孩子,以致在时隔近一年后的夏天,再次见到儿子,竟然没有立刻认出,儿子对她更似乎也产生了千重隔阂。“男孩后退一步,眉头直皱……他瞪着她,严厉庄重——也许在谴责?毫无疑问,他拒绝接受她……”在日常生活中,如果一个孩子长久没有见到亲生母亲,再次相见往往会怀着一种兴奋与快乐心情,但泰特斯(男孩)对母亲的生畏程度却异常之大,朱莉娅向前一步,“Then she took a step towards him”,男孩便立即后退一步,“The boy took a step back”,这一前一后的动作形成鲜明反差,其足见母子关系生疏至极。与此同时,朱莉娅内心世界也遭受剧烈冲击,“她的眼里噙满泪水”,满满的自责与深深的愧疚,连火辣辣的太阳也似乎发出了惩罚的“邀约”,尽管女奴为她撑着伞,但她的面颊依然逃不脱炙阳的无情灼射。莱辛在此用词甚为精妙,“The slave with the sunshade was holding it steady, but the sun was striking Julias cheek”,“striking”既把阳光的强烈感描绘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勾勒出朱莉娅因内心不安,脸庞仿佛一直被太阳灼烧难忍。朱莉娅离开之时,脸颊上流满了泪珠,或许她为自己错过了解儿子的点点滴滴而感到惭愧至极、痛心不已。莱辛安排如此结局,意在唤醒朱莉娅作为母亲的职能。
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表明,和谐家庭关系涉及方方面面,丈夫与妻子,父母与孩子,其实,不管哪一方,都需要家庭成员的相互陪伴,丈夫对妻子的真挚陪伴,父母对孩子的悉心照料,若偏颇或缺失任何一方付出,都难以构建美满和谐家庭。莱辛在作品中穿插历史学家的故事寓意在给予读者更多的警示和反思。
三、霍沙与马罗娜的家庭关系
除了序言和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故事中霍沙与马罗娜的家庭关系也值得探究。在小说的163页,第一次提及霍沙(Horsa)与马罗娜(Maronna),他们的出现也预示着家庭的逐步建立,莱辛围绕着霍沙与马罗娜以及他们同孩子之间描绘了一段复杂的家庭关系,争吵、问题、和解等混杂交织,但所幸的是这段关系最终走向了和谐,这也再次反衬了莱辛的写作意图,即对和谐家庭观的一种期待。
霍沙与马罗娜的争吵首先围绕孩子展开。莱辛折射了当下大多数家庭的状况,马罗娜(作为母亲的代表)对孩子的关心、照顾无微不至;而霍沙(作为父亲的代表)对孩子的行为却漠不关心。争吵的导火线源于大男孩玩非常危险的裂缝游戏,小男孩很可能模仿,以致有性命之忧。马罗娜朝着霍沙疯狂嘶喊,责骂他从未考虑自己的行为,也从不顾及后果。这里正好呼应了序言中的家庭故事,男人所想的往往没那么周到。“‘Dont you care about us? Maronna demanded,weeping.”马罗娜一边抽泣,一边不停地责问霍沙:“难道你们不关心我们?”由此可见,以霍沙为代表的男人对女人(马罗娜)和孩子关心鲜少。细读文本发现,霍沙也从未因此事道歉和承认自己犯错。莱辛在此更想告诫当代人:教育孩子并非母亲一人之义务,更是夫妻双方共同承担的职责。
霍沙与马罗娜之间的争吵没有中断,因为境况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观。男人依旧不负责任,不为他人着想,不关心她们的生活,尤其不关心小男孩的安全,“irresponsible”“thoughtless”“careless”,将三个具有负面意义形容词叠加使用,更突出了男人对女人、孩子满不在乎与漠不关心。还有更多细节表明在养育孩子的艰辛过程中,男人付出的相对较少。马罗娜斥责男人的战斗使小孩战死,男人一瞬间就结束了女人多年含辛茹苦的付出,因为男孩尚处襁褓之中,从未得到父亲照顾,而一切抚育、喂养工作都由母亲一人独自承担。马罗娜厉声责备霍沙当婴孩需要照顾与教育时,他(男人)却躲得远远的,销声匿迹。
莱辛将霍沙与马罗娜因孩子养育问题而爆发争执的场景刻画得淋漓尽致,其实这更是现实社会的真实写照,女人(母亲)往往是孩子成长路上最直接、最重要的陪伴者。所幸现在越来越多男人(父亲)也承担起照料孩子的责任,共同见证孩子的点滴成长。和谐家庭关系离不开夫妻双方对孩子的精心养育,莱辛欲在此借霍沙与马罗娜的矛盾关系来映射对和谐家庭关系的期待,并给当代人以警示。
霍沙与马罗娜最终和解也定格在孩子身上。为了寻找更辽阔的生存空间,霍沙离开马罗娜开始远征,他们到达了一块美丽之地,海滩、绿树、白鸟环绕其间,使用“better”“richer”“more beautiful”这三个富有积极意义的形容词比较级以更突出这块新领域要比先前家园富庶美好。正当霍沙同其他人准备登陆之刻,一场始料未及的狂风暴雨猛烈袭来,他们的船队被冲击得七零八乱,支离破碎,而霍沙本人也重伤致残,并陷入失望与痛苦交织之中。霍沙原本是一个极具雄心抱负的男人,他强烈地渴望追逐自身梦想——寻觅一片更加美好的温馨家园,然而事与愿违,他离开马罗娜的这次远征最终以惨烈失败收场。莱辛安排这样的故事情节隐喻霍沙离不开马罗娜,在后面的故事情节中,霍沙因孩子的缘故又再次返回到了马罗娜身边。
在霍沙遭遇重伤期间,许多小男孩也不幸遗失,此时霍沙顿然意识到孩子的重要性,他对孩子的关注甚至引来了同伴惊讶、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他开始把那些危险的小男孩叫作“孩子”,曾经“铁骨铮铮”的霍沙此刻似乎多了几分“慈父柔情”。现在,霍沙在梦境里,在波浪起伏声中,在风里都时时回响着马罗娜那句厉声的责备:“难道你不关心我们,霍沙?”(Dont you care about us, Horsa?)霍沙由原来极力躲避这样的责备到现在情不自禁地想起,可以判断他对马罗娜以及孩子有了新的认识,这种转变预示着马罗娜与孩子在他的心中日益珍重。作品中出现类似表达多达十次,作者反复呈现这一质问,既充满女人对男人的抱怨,也隐含男人对女人与孩子的深刻反思,尤其后来霍沙每次回想这句话时,其内心深处萌发了对女人与孩子多一分关爱,因此,多次反复使用其实惟妙惟肖地刻画了霍沙心路历程的转变,而这种转变的终点便是和谐家庭关系的构建之始(参见表1,资料来源:根据Lessing, Doris. The Cleft. London: Fourth Estate, 2007统计)。
霍沙带领队伍越来越靠近女人的海岸,女人也在期盼男人和孩子早日顺利归来。“合——分——合”的过程也预示着和谐关系的到来。然而,男人贸然对裂缝山实施大爆炸,又再次引发了女人的愤怒与责备,而更糟糕的是,大多数孩子在此次爆炸中无故失去了生命,马罗娜对刚刚回来的霍沙又开始了歇斯底里般的咆哮质问。马罗娜用双手撕扯着湿漉的凌乱头发,为失去孩子而痛不欲生,与此同时,霍沙透过马罗娜痛苦的表情也真实地感触到自身所犯下的滔天大罪,但一切为时已晚。的确,我们不会轻易把温柔同男性联系在一起,然而生活会把我们先前的心高傲慢磨平,那一刻霍沙终于顿悟成长,他和马罗娜紧紧拥抱在一起,轻声抽泣。此时此刻的霍沙终于体会到孩子在母亲心中的分量,那份沉甸甸的爱重如泰山。然而,和谐也是相对的,并非绝对,在故事结尾,霍沙依偎在马罗娜的怀中,又本能地萌发了不安分的妄想,他期望带着马罗娜一起征服那片遙远美丽的海滨。至此,我们更希望霍沙和马罗娜的未来生活少一些磕绊与冲突,多一分顺畅与和谐。
四、结语
总而言之,多丽丝·莱辛不愧为我们时代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她以其敏锐的洞察力表达了对现实社会的深切关注与理性批判,《裂缝》蕴含了她对和谐家庭关系的期待。尽管作品序言中的家庭关系并非一番和谐景象,历史学家的家庭关系也是矛盾重重、错乱如麻,霍沙与马罗娜的家庭关系更是在争执与和解交织中颠簸前行,但这并不妨碍和阻挡莱辛对家庭和谐主题的深邃探索与美好追求,我们坚信莱辛的这份执着必将给更多读者带来启迪并使他们深受裨益。
参考文献:
[1] 多丽丝·莱辛.裂缝[M].朱丽田,吴兰香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 Lessing, Doris. The Cleft[M]. London: Fourth Estate, 2007.
[3] 朱原等译.朗文当代高级英语辞典(英英·英汉双解)[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
[4] 王文惠,李小洁,曾敏. 生命和谐之歌:《裂缝》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读解[J].外语教学,2013(5):93-96.
基金项目: 本文系广西民族师范学院科研项目:生态女性主义视域下《裂缝》的和谐主题解读;项目编号:2017YB024
作 者: 唐玉娟,文学硕士,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 辑: 水涓?E-mail:shuijuan393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