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平价值观视角下学生体质测试中力量耐力标准的思考

侯广斌，邓 芬，黄先锋

(1.湘南学院 体育学院，湖南 郴州 423000；2.湘南学院附属小学，湖南 郴州 423000)

公平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社会制度层面中价值观的“公正、平等”实则为公平价值观的细化描述。体育无论是作为教育的组成部分抑或作为人类文化生活的一部分，亦应该遵循公平原则。同样，体育教学中应该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使其内化于学生之心，外化于学生之行。目前，学者广泛认同罗尔斯的公平价值观理论。罗尔斯将公平价值观概括为两个原则：一是平等自由原则，二是机会公正平等原则和差别原则[1-2]。第一原则是从基本人权的平等来诠释；第二原则首先强调实现机会的公正平等，其次是对弱势群体进行补偿的原则，即差别原则，差别原则是实现机会公正平等原则的必要补充。然而，价值观上的公平诉求与体育实践中的不公平现象常常并存，问题的解决需要多主体的参与，研究者应提供合理的建议，决策者应在制度层面完善，实施者应秉持公正之态度、独立之精神。

笔者曾在学生体质健康测试中就男生力量耐力素质评价标准过高导致男生百分制成绩不到女生一半的问题，从科学性的角度进行过探讨，现从公平价值观的视角和制度设计的层面，对以上问题继续进行研究，为决策者完善体质评价标准提供参考意见。

1 学校体育中学生体质健康评价环节的公平研究

笔者从体育评价层面梳理了学校体育公平的相关文献，发现现有研究具有以下特点：一是多从评价的主体(老师或考官)立意，少从评价客体、评价过程探讨；多从宏观角度入题，少从微观角度探索。二是对评价过程的公平研究主要着眼于考核内容的科学性、考核评价的主观性以及终结性评价的局限性等方面，对体育评价标准的科学性、公平性的研究较少。

学生体质健康评价的公平是实现学校体育评价公平的重要一环。在学生体质评价中，评价对象存在性别、年龄以及身体健全程度等方面的差异，为实现公平，应采取差异化的标准或项目，对弱势群体给予补偿。一般采取百分位数的方法制定评价标准，让不同类别群体体质的百分制成绩在同一成绩段具有相似的比例。由于男女学生存在生理上的差异，为公平起见，一般将女生素质指标的标准或项目难度设置为低于男生(柔韧素质除外)。当然，在体质健康标准制定时，可能因为强调某一性别群体的某项素质的重要性而提高其评价标准，如男生的力量素质、女生的柔韧素质，但是前提是必须保证男女生素质总成绩的相对平衡，从而实现总体评价的公平。

2 基于公平的我国青少年体质测量标准的调整(1990—2014年)

在不同历史时期，根据国家需要、青少年身体锻炼水平(包含农业劳动)和青少年体质健康的现状，我国分别制定实施了《劳卫制》(1951年试行)、《国家体育锻炼标准》(1975年起实施，以下简称《锻炼标准》)和《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2002年起实施，以下简称《标准》)。1991年国家教委还出台了《学生体育锻炼合格标准》，其中身体素质评价标准是参照1990版的《国家体育锻炼标准施行办法》(简称《锻炼标准(1990)》)[3]。《锻炼标准》和《标准》在施行过程中都经过多次修订，不同时期体质测量的内容、指标、评价标准和权重会有所调整，既是为了实现评价结果的公平，更是为了达到“标准”。其中，自2000年以来，我国青少年体质健康经历了连续十多年的滑坡，大多体质健康评价标准只能被动地逐次降低，以保证学生体质测试成绩的相对稳定和《标准》的贯彻落实。

2.1 《锻炼标准(1990)》《标准(2007)》和《标准(2014)》测试内容的变化

《锻炼标准(1990)》规定素质类指标有速度、速度耐力、下肢爆发力、上肢爆发力和上肢肌肉力量耐力5类，每类两项指标，选测1项，每项100分，合计500分；单项及格分为60分，单项成绩不区分等级，总分区分等级，总分250—345(即每项平均50分以上，下面依此类推)为及格，350—415分为良好，420—500分为优秀；任意单项成绩不足30分者，视为总分不达标[4]。

《标准(2007)》规定素质类指标仅3类：耐力(可选测台阶试验)、躯干和上肢力量(可选测坐位体前屈)、下肢力量(可选测篮、排、足球等)，每类选测1项，本标准的单项和总成绩都区分等级，其中90分以上为优秀，75—89分为良好，60—74分为及格，59分以下为不及格[5-6]。

《标准(2014)》规定的素质类指标有5类，即速度、速度耐力、上肢或躯干肌肉力量耐力、柔韧性、下肢爆发力，每类1项，成绩分级与《标准(2007)》一致，但是良好段的分数区间由75—89调整为80—89分[7]。

2.2 《锻炼标准(1990)》《标准(2007)》和《标准(2014)》相同素质指标的标准变化

鉴于《锻炼标准》《标准》中学生年龄分段较多，笔者仅就《锻炼标准(1990)》《标准(2007)》《标准(2014)》中大学一、二年级学生(以下称大学生)相同素质指标评价标准的变化进行比较。因为体质测试成绩良好及以上才能评优评奖，及格则是毕业的重要依据，所以只比较同一项目在不同时期不同评价标准中在满分、良好下限和及格下限上的变化，借以窥见我国大学生体质状况的变化(表1)。从表1可见，《标准(2007)》男、女大学生耐力的及格标准以及《标准(2014)》男、女大学生的耐力、速度以及男大学生的立定跳远及格标准甚至低于《锻炼标准(1990)》的30分的标准(括号里标记为“*”)，在1990年，这样的单项成绩被视为体质总体不达标。标准的纵向变化是为了实现体质测试成绩的相对稳定，从而保证《锻炼标准》或《标准》的贯彻实施。评价标准的修改还显示出我国青少年体质滑坡首先从耐力开始，然后扩展到速度和下肢力量。

表1还显示，从1990年以来，女大学生一分钟仰卧起坐(以下简称仰卧起坐)项目的及格、良好和满分标准每次都有所提高(2014年及格标准除外)，男生引体向上及格标准则是逐次降低(良好、优秀有升有降)。即使这样，从实测成绩、研究文献和舆论关注来看，女生仰卧起坐百分制成绩总体平稳，而男生引体向上百分制成绩却下滑较大。从评价的结果来看，力量耐力指标测试的优势方反而逆转成为劣势方，出现了逆向的不公平现象。

表1 1990、2007、2014年《标准》部分素质指标评价标准比较

注：1.《锻炼标准(1990)》单项分段取总分/5，即良好下限视为70分，及格下限视为50分；2.2007年、2014年两列括号内数据为用1990年标准换算的成绩，其中*表示低于30分，即不计达标等级

3 《标准(2014)》中不同性别大学生的评价标准的公平性问题探讨

近年来虽然对青少年体质测量标准不断进行调整和修订，测量的内容、指标、评价标准和权重等都有所调整，但是对于不同性别学生肌肉力量耐力指标的调整依然存在科学性不足的问题，影响到学生评优、评奖甚至升学，继而影响《标准》的贯彻落实。

3.1 体质健康评价公平的社会学意义

鉴于儿童青少年成长中的生理变化以及不同性别学生生理上的差异，《标准》在同一体质指标的标准上对不同年龄段的同性别学生和同一年龄段的不同性别学生予以差别化设置，对同一指标则采用相同权值。标准的差别化和权值的统一化都是为了实现机会的公正平等。《标准》规定：学生测试成绩评定达到良好及以上者，方可参加评优与评奖；成绩达不到50分者按结业或肄业处理[7]。当前，中考改革已经将体育计入中考总分，高考也有望将体育纳入总成绩。体育中高考一般都会将学生体质标准中的力量(含力量耐力)指标作为评价标准之一。建立科学、公平的体质评价标准尤为重要，有利于不同年龄、性别学生在评优、评奖、升学、就业中实现公平竞争。

3.2 《标准(2014)》中存在不同性别的指标公平性问题

同一类别指标标准的制定通过统计学的方法(如百分位数法、离差法)能让不同年龄、性别学生获得相同或相似比例的优秀、良好、及格和不及格率，即通过标准的差别化实现评价的公平，从而实现机会的平等。笔者以大学生为例，通过实证的方法研究《标准(2014)》评价标准是否存在公平性问题，为下一次的修订提供建议。

《标准(2014)》规定，大、中学学生体测成绩的权重是体重指数(BMI)占15%、肺活量占15%、50米跑占20%、速度耐力的1 000米跑(男)/800米跑(女)占20%、力量耐力的引体向上(男)/仰卧起坐(女)占10%、立定跳远占10%、坐位体前屈占10%。笔者统计了2016年某学院上报体质数据(男生2 849人，女生5 185人)各项目(不含BMI)的等级分布人数(含百分比)、平均成绩及加权后反映在总分中的差值(男生-女生)，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某学院2016年体质数据表

注：数据为某学院2016年上报的大一、大二学生体测成绩；加权的差值为“男生-女生”的差值

笔者在2017年全国第13届学生运动会论文报告会上的交流论文中曾统计过2016年某学院男、女生体质测试成绩标准总分(含标准差)分别是65.61±9.56、68.45±8.81，不同性别学生体质成绩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P<0.001)，男生显著劣于女生，总成绩相差2.8分。比较表1、表2都有的单项标准和单项成绩，发现表2中的男、女生在短跑、速度耐力和立定跳远3个项目的单项平均成绩的差异主要源于2014年标准相对于1990年标准降低幅度的差异，特别是良好标准的变化。如：《标准(2014)》中男、女大学生50米跑的80分成绩分别相当于《锻炼标准(1990)》的60分、65分，由于男生标准下调较多，所以2016年男生的平均成绩(74.8)高于女生的平均成绩(67.0)，加权后男生总分高出女生1.6分；同样，因为《标准(2014)》在速度耐力项目、立定跳远项目中女生标准下调多一些，所以女生对应实测的单项成绩高于男生，加权后相差1.7分。1990年以来，女生仰卧起坐的评价标准逐次提高，男生引体向上及格标准逐次下调，即使力量耐力项目的权值从2007年的20%降为2014年的10%，上述男生加权后的分值依然比女生低3.2分，这几乎贡献了男、女生体质测试总成绩的全部差异。

笔者认为，这并不是说在我国学生体质状况总体滑坡的情况下，男生肌肉力量耐力下滑得更多，而女生肌肉力量耐力则出现好转，而是由男生引体向上标准设置过高导致的。为论证男生引体向上标准设置过高，笔者横向比较现今男大学生与军人、警察等特殊群体的引体向上标准，发现我国男大学生的及格、良好、满分标准都高于甚至大大高于公安警察的标准，公安警察满分标准13个仅相当于男大学生的72分(表3)[7-8]，男大学生的良好、满分标准甚至与军人的标准相当。而女大学生仰卧起坐及格标准(26个)则低于女公安警察及格标准(27个)[7-8]。当然，男生引体向上对场地器材有要求，而学校单杠、双杠、爬杆等体育器械普遍不足也是男生引体向上成绩下滑的重要原因。上世纪90年代单杠普遍被安放在各类体育场馆甚至宿舍周围，而目前，学校基于安全等原因，在学校的学生人数大幅增加的情况下，却大幅减少单杠等器械的投放，这必然会造成学生引体向上成绩大幅下滑。

总之，提高男子力量耐力的标准是差异化原则的体现，然而，标准差异化的目的是为了实现公平。过分强调差异化，可能导致优势方成为劣势方，出现逆向的不公平现象。

表3 男大学生体质健康标准与男子公安民警青年一组(25岁以下)锻炼达标标准(引体向上)对照

我国虽然颁布实施《标准》，但是因为一方面学生体质健康良好率低，另一方面因为部分标准设置存在不公平、不合理的问题，导致不同群体学生体质评价的不公平，各级各类学校难以贯彻实施《标准》。有些学校领导为了达到主管部门的要求，指令测试老师对学生体质数据造假、报假；有的学校为应对主管部门安排的第三方测试评价机构检测，使用非正当手段来通过复检，这容易造成权力寻租。

各地中考的体育考试中，上肢或躯干力量往往是必测项，为成本计，本来可以直接使用现成的国家体质健康评价标准，但由于《标准》在力量耐力项目上男初中生标准显著高于女初中生，各地教育部门只能弃用《标准》，并花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在调研的基础上，各自制定适应本地初中生实际情况的中考体育评价标准。如长沙市就是通过降低男生引体向上的评价标准，提高女生仰卧起坐的及格标准和最低计分标准来实现力量耐力项目上男女生的评价公平的。2017年前，长沙市基于调研，大幅度降低引体向上的评价标准，将8个计为满分(16分为满分)，2个即可得8分，即使一个都做不起，只要有正确的引体动作和正确的下杠动作，也可得3分[9-12]。这与《标准(2014)》的15个得100分，5个得50分相去甚远(表4)。北京、上海体育中考的力量耐力标准虽与长沙有差异，但也是通过降低引体向上部分标准和提高仰卧起坐标准来实现男女生中考体育评价公平的[12-13]。此外从更广泛的视角来审视各地评价项目和评价标准的调整可以发现，其目的都是为了实现不同性别、不同BMI学生升学评价的公平。如2018年长沙市还特别增加了投掷实心球项目(测上肢、躯干肌肉爆发力)[11-12]，而郴州市则将俯卧撑作为男生的选测项目，从而实现了对学生自身力量、BMI等个体素质差异的综合考虑。

表4 初三学生力量耐力国家与地方评价标准比较 次

注：男生为引体向上，女生为1分钟仰卧起坐；国家标准满分100分，长沙标准满分16分

4 结语

公正、平等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内容，也是人们的基本权利与诉求。体育锻炼标准和体质健康标准的历次修订都是为了实现评价的公平。目前《标准(2014)》在力量耐力项目中男生标准设置过高以及体育设施的不足导致本具有力量耐力优势的男生成绩出现较大劣势，导致逆向的不公平现象。这种现状甚至倒逼地方教育管理部门弃用《标准》或更改《标准》的评价标准，这既增加了相关部门的工作负担，又不利于《标准(2014)》的贯彻实施，还损害了《标准》执行的权威性。体育中考中，地方教育管理部门通过更改评价标准、增设选测项目来实现差别化群体间的评价公平，值得《标准》在未来修改时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