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毒螺旋体慢性持续性感染相关机制研究进展
2020-01-08汤兰桂江晗张晓红赵飞骏
汤兰桂 江晗 张晓红 赵飞骏
梅毒是由梅毒螺旋体(Treponema pallidum,Tp)所致的一种临床表现复杂、可阶段式发展、晚期可导致多脏器病理损害的人类性传播疾病,严重威胁公众健康。Tp 因其公认的早期传播及强大的免疫逃逸能力被称为“隐形病原体”。到目前为止实验室仍然无法对其进行人工培养和遗传操作,Tp 致病机制的研究尚存在许多障碍。获益于Tp 全基因组序列的破解以及蛋白重组技术的普及,近年来,在Tp 蛋白质组、细胞结构以及生理、代谢和调节等方面已经取得了较大进展。本研究整合了有关Tp致病机制的相关研究,期望从多方面描述Tp 造成慢性持续性感染的相关机制,现综述如下。
1 Tp 特殊的生理代谢途径
Tp 的发现可以追溯到1906年,但是至今没有找到有效的体外连续传代培养的方法,目前仍然主要依靠建立兔感染模型来进行相关研究。Tp 只有在宿主体内营养丰富、高度稳定的内环境中才能获得所有必需的营养素得以正常增殖、传代。高度适应的寄生生活使得Tp 缺乏核苷酸、脂肪酸、维生素、辅因子、氨基酸、三羧酸循环以及氧化磷酸化等从头合成的相关基因[1],进化出螺旋体中最小的基因组,同时也是基因组最小的致病菌之一。通过生物信息学的分析技术可以预测Tp 基因组大约编码400 多种蛋白质。较小的基因组序列大大减少了抗原性物质的表达,从而减少Tp 被免疫系统清除的机会。有报道[2]通过动物实验研究显示,潜伏期的Tp 可在家兔的毛囊以及神经组织中寄生,从而躲避免疫系统的清除,形成慢性持续性的感染。
2 固有免疫应答系统
LPS(Lipopolysaccharide,LPS)是革兰氏阴性菌细胞膜高度促炎性糖脂,Tp 外膜缺乏脂多糖。研究表明[3]在Tp 感染的过程中,Tp 的多种膜脂蛋白能通过Toll 样受体2(TLR2)依赖的信号传导途径激活病灶内的固有免疫细胞,主要是巨噬细胞和树突状细胞(DC)。然而进一步的研究发现这些蛋白主要定位于Tp 细胞膜的内膜上[4],导致通过表面暴露的病原体相关分子模式(PAMPs)对体内Tp 的清除效果有限。这种特殊的结构使得Tp 能够有机会躲避固有免疫应答系统的识别清除而反复传播。同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Tp 感染缺乏感染性疾病特有的全身性炎症症状[5]。
3 适应性(特异性)免疫应答系统
按照特异性免疫应答的发展规律,机体调理抗体的出现,吞噬细胞可通过抗体依赖的细胞介导的细胞毒性作用(antibody-dependent cell-mediated cytotoxicity,ADCC)吞噬Tp,并且通过相关信号传导促进溶酶体内螺旋体的内化、杀灭和降解。早期的实验通过既往感染梅毒的家兔血清进行被动免疫后再接种Tp,已经证明特异性抗体在潜伏期间抑制Tp 负荷起关键作用。然而Ceuz 等[6]的研究发现,在继发性和早期潜伏梅毒期间,尽管有高滴度的抗密螺旋体抗体存在,Tp 仍然能够在宿主体内存活。Tp 是如何躲避宿主特异性免疫系统的杀伤清除,形成慢性持续性的感染,目前报道主要有以下几种机制。
3.1 外膜蛋白表达稀少上世纪80年代通过冷冻电镜发现Tp的外膜蛋白含量(outer membrane proteins,OMPs)相比大肠埃希菌少约100 倍,稀少的外膜蛋白降低了其被机体免疫系统发现并清除的几率,但同时也限制了Tp 新陈代谢的效率,从而抑制了Tp 在宿主体内增殖的速率。外膜蛋白Tp0326(最初被称为Tp92)归属于β-桶体组装机械蛋白A(β-barrel assembly machinery protein A,BamA)蛋白家族,在Tp 基因组中,有且只有Tp92 基因与革兰氏阴性菌的外膜蛋白基因序列具有高度同源性[7]。Tp92 蛋白定位于细胞膜表面,序列恒定,预测应该可以刺激机体产生保护性的抗体。有报道[8,9]以纳米壳聚糖颗粒为载体,IL-2 为佐剂,将pcDNA3.1(+)/Tp92 疫苗接种于新西兰兔,发现Tp92 疫苗能刺激试验动物产生较强的免疫应答,但是保护作用有限,这与其在Tp 中的表达含量较低有关。Tpr 蛋白家族的组成有12 个(TprA-L)重复的蛋白。根据氨基酸排布的差异分为Tpr Ⅰ、Tpr Ⅱ、Tpr Ⅲ3个亚家族。Tpr 蛋白与齿垢密螺旋体(Treponema denticola)的主要外鞘蛋白(MOSP)具有序列同源性,是已知的成孔蛋白和粘附素[10]。通过计算机矩阵技术对Tpr 蛋白家族进行筛选,TprC(TP0117)、TprD(TP0131)、TprI(TP0620)均具有细菌外膜蛋白的显著特征—β-桶状结构[11,12],这些蛋白在Tp 上的表达丰度也非常低,每个细胞只有约200 个拷贝。对于BamA,TprC/D 和TprI,大多数抗体针对周质结构域[12,13],因此无法有效清除Tp。对于那些可能具有调理作用的抗体,目标蛋白质的极低拷贝数限制了它们的清除效能。体外实验[11,13]表明,大百分比的Tp 不能被针对TprC/D 或BamA的高滴度重组抗血清进行表面标记或调理。类似的,有研究表明Tp0750-Tp0751 蛋白酶复合物和TP0435 在一些密螺旋体的表面上低水平表达[14,15],因此对抗体结合的可用性有限。
3.2 表面暴露相关结构域的缺乏Tp0453 被Hazlett等[16]证实为整合外膜蛋白,其二级结构主要含28%的α-螺旋和18%的β-折叠,这个比率与经典的整合外膜蛋白相比有较大差异。通过免疫荧光技术进一步发现Tp0453 蛋白缺乏表面暴露相关结构域,从而推测这种外膜蛋白的特殊结构组成有利于其逃避宿主免疫反应,潜伏在宿主体内发展成为持续的慢性感染。
3.3 外膜蛋白的异质性人们一致认为对抗体结合的抗性是Tp 免疫逃逸的基础,但早期免疫标记实验表明,Tp 的外膜是抗原性惰性的[17]。后来的生物学分析证实了Tp 感染刺激产生了与Tp 外膜蛋白结合的抗体。有研究表明[18],在梅毒患者体内Tp 可以分为两个亚群,一个亚群可以与抗体结合,而另一个亚群不与相应的抗体发生反应,并且Tp 菌体结合抗体后仍然具有一定的动力学特征。Giacani等[19]发现在不同Tp 菌株之间,存在基因表达上的差异,并且可以通过这种差异对Tp 菌株进行分型。通过对不同来源的Tp 菌株分析发现,Tp 外膜蛋白亚族成员基因变异现象不同程度的存在,这些观察结果证实体内Tp 的清除和存留同时发生[18]。在特定的病灶,与抗体结合的Tp 被缓慢的清除,同时也刺激着局部炎症的发展,而免疫逃避的未结合亚群将在局部复制并全身传播。目前发现Tp 的抗原异质性主要通过以下两种方式产生:
3.3.1 外膜蛋白基因的多态性 目前已经证实Tpr基因家族的各成员存在不同程度的易变性,TprⅠ、Tpr Ⅱ、Tpr Ⅲ各亚族基因均具有按不同规律分布的保守区及可变区,从而导致其氨基酸序列呈现高度的变异性。其中TprK(Tp0897)抗原是最早受到关注的变异性抗原,其属于Tpr Ⅲ亚族。Tp0897蛋白位于外膜表面[20],中间区域氨基酸组成保守,两侧有7 个区域氨基酸序列变化较大,为可变区(V区),其还具有一个包含3~7 个异质区的中央亲水区(CHR),各异质区序列组成差别较大,且具有一定的种属特异性。TprK 基因序列不仅在各菌株之间具有高度变异而且在菌株内部,其碱基序列也存在高度变异[21]。TprK 基因的7 个可变区中包含众多的复等位基因,其中基因转换在V6 区发生率最高[21]。众多的复等位基因构成了TprK 蛋白抗原多样性的结构基础。在Tp 感染期间,V 区表位被B细胞识别,由于TprK 序列的抗原变异,针对TprK V 区的特异性抗体效用差异巨大,并且抗体滴度也随着宿主的间的个体差异而存在较大差别[21]。动物实验也证实了这一观点,逃避免疫清除导致播散性梅毒疹的Tp 绝大部分(96%)是来源于同一个TprK 变体;通过比较免疫功能正常与免疫功能抑制兔模型中TprK 抗原变异程度,证实了机体免疫抑制也会相应减少Tp 感染期间TprK 序列的变异频率;TprK 蛋白免疫宿主后,宿主针对Tp 菌体的TprK 抗原各表位产生了特异性免疫反应,并诱导Tp 产生了新的TprK 变异。这表明在宿主免疫压力下,TprK 抗原可相应持续变异,原有的或新产生的TprK 抗体均不能识别不断变化的TprK 抗原从而发挥有效的免疫清除作用,使得Tp 能够逃避机体的特异性免疫应答。对菌株SS14 基因组的重新测序揭示了TprD(Tp0131)在菌株内的序列异质性[22],其作为外膜蛋白的β-桶组成部分,表明该Tp 外膜蛋白(OMP)也发生着抗原变异。此外,Tp0136基因的开放阅读框(ORF)在Tp 的各个亚种或菌株之间也被发现存在高度的多态性[23]。
3.3.2 外膜蛋白基因的错配 Giacani 等[24]研究发现,Tp 外膜蛋白Tpr Ⅱ亚群基因在复制过程中,紧挨着转录起始位点上游的G 核苷酸重复数目的变化会导致滑链错配的发生,从而导致TprE、TprG 和TprJ 在不同的菌株中存在一定的异质性。
4 极强粘附及穿透能力
Tp 可以与哺乳动物多种细胞类型以及细胞外基质蛋白结合,特别是层粘连蛋白和纤维连接蛋白。通过生物信息学鉴定技术并联合结合试验,目前已经鉴定的粘附素有纤连蛋白黏附素Tp0155、Tp0435(Tpp17)和Tp0483,和核纤层蛋白黏附素Tp0751[25]。Tp0751 还是一种锌依赖性金属蛋白酶,Tp0751 与Zn2+形成的复合酶,能够将血凝块以及细胞外的基质成分进行降解,从而有利于Tp 在机体内感染的扩散。Tp0136 是一种脂蛋白,其能与纤连蛋白结合起到粘附素的作用。目前也已证实,其在不同的菌株之间存在序列上的异质性[23]。这些结构赋予了Tp 极强的粘附及穿透能力。当Tp通过皮肤、粘膜或者性活动产生的皮肤破裂进入机体,附着于宿主细胞和细胞外基质的开始其感染的关键步骤,在上皮下方定植以后,Tp 局部繁殖并通过淋巴管和血流传播至全身。Tp 的弯曲,平波形态使其能够穿透整个身体的组织和血管屏障,配合其周质运动装置通过前后波动[26]可使其顺利侵入深部内脏、肌肉骨骼以及脑部神经组织甚至远端的皮肤、粘膜、毛囊等部位,从而躲避免疫宿主免疫系统的清除获得后续传播的机会。
经过漫长的进化,Tp 高度适应人体内的寄生生活,其感染机制十分复杂,涉及新陈代谢、结构、基因的表达及调控等各方面。深入了解Tp 慢性持续性感染相关机制对于梅毒的治疗、诊断抗原的筛选,尤其是梅毒疫苗的研发有着深刻的指导意义。随着研究的深入,特别是基因工程、生物信息技术的广泛使用,目前对Tp 的结构及蛋白组成都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在这个过程中对其部分感染机制有了在分子水平上的合理解释。但是要全面揭示Tp 在人体内如何躲避免疫系统的清除而长期持续存活,仍然需要长期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