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林耕耘四十年
2020-01-08王龙
王 龙
从1978年通过高考进入包头师范专科学校图书馆学专修班学习,到2018年12月底退休,我在图书馆领域学习和工作了40年2个月。40年的坚守和耕耘,虽然谈不上有多大贡献,但我也并不是碌碌无为,也没有因工作环境而蹉跎岁月,更没有因生活境遇而放弃追求。在前行的道路上虽然步履蹒跚,但仍有许多方面值得回顾和总结。
专业学习,幸遇良师
1978年7月高考后,我在两位高中老师的鼓励和支持下,选报了包头师专图书馆学专修班。同年11月进校,开始了对图书馆学专业的学习。
1978年,内蒙古地区除包头师专外,还有内蒙古大学、内蒙古师范学院(现内蒙古师范大学)、内蒙古医学院(现内蒙古医科大学)、内蒙古农牧学院(现内蒙古农业大学)等联合举办的一个图书馆学专修班。这两个班的举办开内蒙古图书馆学教育之先河,也与全国高校掀起的图书馆学办学热潮相呼应,适应了拨乱反正后内蒙古乃至全国图书馆专业人员严重缺乏之需求。
包头是一座新型重工业城市,文化教育基础薄弱,人才严重缺乏。包头师专复建于1971年,到1978年仅7年,且处在文革后期和文革结束后不久,建校历史短,办学条件差。特别是举办图书馆学专修班这样的新专业,更是困难重重,师资缺乏是最大的问题。以包头师专图书馆副馆长(专修班由图书馆承办,图书馆没有正馆长)白永达为首的教学管理人员通过内部挖潜、外部聘请(先后有10多位专业人员授课),保障了教学质量,也与校外相关院校和单位建立了联系。
白永达先生(1920—2018),1940 年代就读于金陵大学和西南联大农业经济专业,在金陵大学读书时,选修时任文学院院长和图书馆专修科主任刘国钧的课,对图书馆有了好感和认识。1949年后分派到内蒙古从事金融工作,文革期间遭受批判和改造,1974 年被分配到包头师专,1978年负责承办图书馆学专修班。白先生具有那一代知识分子的品格,胸怀远大、忧国忧民、淡泊名利、思想民主,虽饱经坎坷,但对新工作充满激情,不仅使图书馆风清气正、充满活力,也激励着专修班学生。白先生给专修班上《西文工具书》等课。先生学识渊博,精通英文,亦略懂德、法、日文,学养和知识结构使他无论从事图书馆实践还是教学活动,都能如鱼得水,应用自如,深受全体馆员和学生爱戴。先生知书爱书,手不释卷。他强调一个图书馆员,首先要爱书,然后要懂书,而懂书就必须要多读书。他不遗余力地搜书、访书,使包头师专图书馆成为包头地区古籍、民国版中文图书和英文原版古旧书最丰富的收藏机构。
白先生博杂的知识面、强烈的事业心、宽厚待人的品格和读书爱书的精神始终影响着我,我在耳濡目染中,逐渐体会到懂书爱书是一名优秀图书馆员最重要的品质。这种品质说到底就是人文素养,没有人文素养很难成为合格的图书馆员,更不可能成为好馆长。现代信息技术固然能提供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便利,但如果没有人文素养作底蕴,很难造福社会。具有人文素养的图书馆员,对图书馆的社会意义和价值会有更深刻的认识,更知道图书馆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所以,尽管现代信息技术日新月异,但图书馆员作为图书馆工作的灵魂,懂书、爱书永远是其一切行动的出发点。
1999年先生寓居上海,我们一直保持书信来往。每次写信,他都要大篇幅谈论政治、经济和文化,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虽然90高龄,仍然坚持读书写作,他的回忆录《望九琐忆》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后,反响比较大。2018年7月15日,先生以98岁高龄在上海去世。在我离开家乡、步入大学生活后的人生关键时期,能遇到白先生,是人生之大幸。
在其他任课教师中,担任班主任、主讲《文献分类》《图书馆学基础》的杨远新老师实践经验丰富、功底扎实、宽厚热情,待学生如同家人。几十年来,我们始终保持亦师亦友的密切关系。讲授《西文编目》的刘执诚老师毕业于哈尔滨俄语专科学校(现黑龙江大学俄语系前身),精通俄语,亦熟悉英语,他原在部队做科技翻译,1950年代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地质队,在大山里待了18 年,平反后被安排到包头师专图书馆。年近50 岁的他摘掉右派帽子,获得了新生,总是以感激态度和饱满的热情投入工作,一边在图书馆从事外文编目工作,一边给我们授课,一丝不苟的作风让人肃然起敬。也许是经历了多次运动,他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错,甚至固执到“宁左勿右”,在课上课下专业外的话从来不讲,当年苏联俄语教师的浪漫气息已荡然无存。
专修班聘请了多位校外专家授课或短期讲学,包括:讲授《科技文献检索》的许老师,1960年代毕业于武汉大学图书馆学专业,任职于核工业部二O 二厂情报室;讲授《情报学基础》的刘老师,任职于兵器工业部第五二研究所情报室;讲授《文献编目》的陈永洲老师,1950年代毕业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任职于包头市图书馆。三位老师都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学毕业后,为支援边疆建设来到包头,长期从事图书情报工作,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授课内容以实际案例和操作为多,体现了图书馆学和情报学的应用型与实践性特点。记得刘老师曾带我们进入情报室,演示与美国国会图书馆联网检索文献资料的过程,让我们大开眼界,毕竟是1979年!
四川省图书馆资深馆员钟昌式和另一位女老师讲授了一周的《中文工具书》《目录学》。印象深刻的是那位女老师,授课内容娴熟,讲课声音洪亮,抑扬顿挫。她在课堂上引用了清代目录学家王鸣盛关于目录学重要性的名言:“目录之学,学中第一紧要事,必从此问途,方能得其门而入。然此事非苦学精究,质之良师,未易明也。”这句话我永记心里,她的音容笑貌和每次在食堂吃饭总是带着一大瓶辣椒酱的情景让我至今难忘。
北京大学周文俊和吴慰慈二位老师讲授了两天《图书馆学基础》,同学们特别询问了北大77级和78 级图书馆学专业学生的学习生活情况。当我得知北大77 级学生办了油印刊物《初读》后,立即给编辑部去信,很快收到朱强编辑的热情回信,以后每期相赠。这本刊物成为我当时获取专业信息的重要渠道,可惜没有保存下来。2018年10月中旬,我在北大信息管理系走廊墙壁上陈列的系史文献资料里看到《初读》,感到分外亲切。1980年9月中旬,全班同学由张翼军(章乃器先生之子)副校长、杨远新老师带领去北京见习,期间我去了北京大学,在一栋破旧的学生宿舍楼见到了朱强、杨沛超和戴龙基等学长。
为弥补专业理论知识的不足,1993年9月至1996年7月,我进入北京大学图书馆学专业后期本科学习,教学点设在内蒙古大学,寒暑假授课。记得学习期间,为省钱,我和其他二位同学住在内蒙古大学图书馆一个堆满杂物的仓库,没有床,就把几个三人沙发并在一起,内蒙古大学老师拿来大衣和毛毯,一位同学每次上课都带着一床被子。还记得一次暑假上课,和我们一起住在内蒙古大学图书馆临时宿舍的,还有一位来自内蒙古民族大学图书馆的老馆员,他是来协助内蒙古大学图书馆编制《内蒙古图书馆蒙古文文献联合目录》,谦逊内敛、性格随和,精通蒙古文,从事蒙古文文献整理研究。我怀着好奇心,在课余时间向他请教,学到了不少蒙古学及其文献知识。他每顿饭几乎都是两个馒头就着自带的干咸菜,我和同学几次请他出去吃饭,都被婉言谢绝了。当时的任课教师和所授课程包括:秦铁辉老师的《情报研究概论》、赖茂生老师的《科技文献检索》、马张华老师的《主题法导论》、姚伯岳老师的《版本学》、谢新洲老师的《商业经济信息检索》、刘兹恒老师的《信息采集》、段明莲老师的《知识产权情报教程》、潘国允老师的《古籍编目》以及一位党姓老师的《文献计量学》等。老师们精湛的专业知识,娴熟的授课技能,和蔼平易的亲切感,不仅扩展了我的理论素养,也坚定了我开展学术研究的信念。
管理服务,尽心职守
1980 年7 月,我毕业后留校图书馆工作,2008年8月调到教学岗位,在图书馆岗位上干了28年。期间有过下海的机遇,受到过调离图书馆的诱惑,也遭遇过外行领导内行等方面的困扰,内心经历过几次动摇,但每当面对满眼书籍时,离开的念头顷刻打消。28年的坚守,平凡清苦、单调琐碎,不仅积累起丰富的业务经验,也磨炼了意志和耐力。
我干遍了除流通和典藏外的所有图书馆业务。最初几年,我作为白先生的得意门生,在教师资料室工作。资料室是白先生一手建立的,由于馆舍有限,资料室成为唯一只对教师开放的集特藏、阅览、参考、交换等多种职能的综合性业务部门,藏书包括《万有文库》《丛书集成初编》《四部备要》《大英百科全书》《中国大百科全书》等丛书和工具书,1,000余册文史哲重要参考书,2 万册古籍,几百种中外文期刊,等等。白先生最初设想是建成一个集阅览、参考咨询、资料搜集、情报研究、信息交流的机构,所以内部一度称为资料研究室,但受管理、人员等限制,业务工作仅限于特藏、阅览、资料交换、宣传报道等。我除了日常管理,主要负责外文期刊的订购和管理。当时图书馆经费比较充裕,学校层次虽然不高,但还是订购了五六十种港台和国外原版期刊,包括美国Newsweek,Time,Life,Reader’s Digest,我国台湾地区的“《中央日报》”,我国香港的《明报月刊》《大公报》《天天日报》《星岛日报》,以及Journal of Education for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等图书馆学杂志。外文期刊管理促进了我的英语学习和使用。
1984-1986年,我在采编部工作,干了1年中文分编、2 年外文书刊采购。具体工作程序是:从每月寄来的订购目录上选定购书及其数量;填订单;寄订单;建立预定目录;书到后对照预定目录验收,然后交编目人员;汇款报账。
1987年3月,我被调到期刊部担任主任,一直到2000年底。当时国内高校图书馆流行期刊一条龙管理模式,即从采购、阅览到过刊装订、典藏、管理和流通,都由期刊部负责。我除负责部门管理外,还兼管教师期刊阅览室的中外文期刊和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当时学校15个系室资料室的期刊订购统一由期刊部负责。1989年书刊开始大幅度涨价,购书经费也越来越紧张,图书馆压力巨大,丢书保刊成为无奈之策,且期刊订购种数也逐年缩减。为此,降低图书馆与系资料室之间的重复率成为节约经费、保证种数的举措,但这也导致图书馆与各系资料室之间的矛盾急剧上升。经费紧张迫使图书馆思考如何使用有限的经费建立一个以图书馆为中心、系资料室协同配合的期刊资料保障体系,我制定了“减少重复、扩大品种、开放服务”的图书馆和系资料室期刊资料建设与服务原则,取得了效益。
1994年,我和几位青年教师有感于校内学术氛围稀薄、人心涣散,为促进本校学术研究,加强年轻教师的学术交流和协作互助,以教师期刊阅览室为联络点,发起成立“包头师专青年学者研究会”。当时全校有200多名教师,最初会员只有10多人,后来发展到20多人。研究会选举了理事会,制定了章程。其中经费来源主要包括两部分,一是会员所交会费,二是接受各系和校方赞助。活动内容包括每半年举办一次学术交流、组织参观考察等。在当时的社会环境,特别是汹涌澎湃的下海大潮中,在这样一所高校,一批有志于学问且甘于清贫的年轻人能自发地围拢在一起切磋学问、交流思想,难能可贵。研究会强化了图书馆与读者之间的联系,是图书馆服务教学与科研的好方式。遗憾的是,由于一些发起人和组织者调离本校或变换岗位,加上其他原因,研究会活跃三四年后便停息了。
1998-1999年,我与校内几位年轻教师承办包头电视台《读书天地栏目》,每周三晚上6点半播出,每次15分钟,内容包括名著导读、好书评论、书界观察、人物访谈、社会阅读调查、图书馆服务等。这是我作为一个图书馆人和阅读文化研究者,第一次通过大众媒介来倡导读书、关注社会阅读。
1993-2015年,我担任包头市图书馆学会一年一度的学术交流论文主审,积极促进包头地区图书馆业务发展和学术研究进步。
1998年,学校40年大庆,我作为图书馆唯一人选,被授予“管理服务育人十佳”称号,在庆祝大会上,时任包头市委书记胡忠为我颁发奖状。
2001-2008年暑期,我在参考咨询部任主任。其中一个工作是筹备文献检索教研室,但最终没有建立起来,我只为个别专业开设了文献检索课或讲座。在参考咨询部的七年半,环境清静,事务性工作少,成为我研究与写作的最繁忙时期。
2005年12月,经文化部评审,我获得研究馆员职称,成为内蒙古自治区图书资料系列第8个具有正高职称的专业人员。
痴心问学,孜孜以求
结合专业实践读书思考、探索理论问题是我工作之余的主要生活内容。图书馆工作固然平凡,但绝不能让自己平庸。成为学者型馆员是我坚持的信念和追求的目标。几十年来,不管工作和生活境遇如何变化,读书与写作始终是精神寄托。尽管这种追求步履蹒跚,也谈不上有多少建树,但前行的步伐始终没有停止。
1982年春,我受《包头史料荟要》编辑部约稿,对包头地区图书馆史进行研究。包头建制晚,史料记载缺乏,搜集困难,只能通过对当事人或亲历者的口述来获得。1949 年前的情况,亲历者多已不在世,在世者也都七八十岁,抢救发掘史料刻不容缓。经过大半年调查走访,我对包头1930年设立的第一个图书馆,到1980年3大类型主要图书馆的发展状况进行初步梳理,写成1.2万字初稿,又经过半年多修改,以《包头图书馆事业发展纪略》为题,发表在《包头史料荟要》(第9辑),成为研究包头图书馆史的奠基之作。
1982年暑假,我代表白永达先生出席在东北师范大学召开的“全国图书馆学基础教学研讨会”。出席会议者不到20人,我见到了黄忠宗、吴慰慈、宓浩、倪波、沈继武、胡继武、刘迅、谭迪昭、柴作梓、桑健、郑丽丽、况能富等老师。学者们对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中的许多重要问题进行了热烈讨论,一些观点还发生了相互质问和争执。未到会的周文俊老师提交了《概论图书馆学》打印稿,学界新锐刘迅散发了《西方图书馆学流派及其影响》打印稿。会议组织者、东北师范大学图书馆学专业创始人单行先生发言不多,但爱惜人才、创办专业的事迹成为美谈。在3天会期中,我通过会上会下聆听,对一些基本理论问题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可以说这次会议开启了我对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兴趣之门。2年后我写成《图书馆与社会——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主要内容》,发表在《图书馆研究与工作》1987年第1期,被中国图书馆学会编印的《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研讨笔会文集》(1987年)收录。
苏联图书馆学家O.C.丘巴梁的《普通图书馆学》1980年翻译出版,相较于1983年翻译出版的苏联A.N.米哈伊诺夫等的名著《科学交流与情报学》,丘著在国内影响微乎其微。这也许是因为该著有着浓厚的苏联政治色彩,与当时国内的社会环境、学术氛围及人们的理论价值观不太一致有关,但它作为一本图书馆事业比较发达的国家的图书馆学教育通用教材,自然有不寻常之处。1984年春,我阅读该著后发现,一个鲜明特色是对读者及其阅读行为的强调和阐述,而这在国内同类教材里很微弱,启发我建立阅读学的想法。1985年,我撰写《开展我国阅读学研究浅论》,发表在《图书馆学研究》1986 年第5期。之后30多年,阅读文化成为我关注的主要领域,率先在国内提出“阅读社会学”“阅读政治学”“阅读史”“阅读文化”“儿童阅读学”等课题,发表论文、译文40余篇,出版著作5部,合著1部。其中,1999年根据国外阅读史研究动态的零星资料,写成《阅读史研究探论》,寄给正在武汉大学读博士的王子舟审阅,王子舟给予充分肯定,告诫我不要“明珠暗投”,后来该文发表于《图书馆理论与实践》2001年第1期。此后阅读史成为我最主要的研究领域。2003年我出版第一本关于阅读文化研究的专著《阅读研究引论》,2004 年获得中国图书馆学会1993—2003优秀学术成果三等奖。
2004年9月,受北京大学王余光教授邀请,承担《中国阅读通史》(辽、金、西夏、元代和明代卷)的写作。独自一人,历时13年,手写3遍(卡片、初稿、誊抄),完成100 万字的两部书稿,作为《中国阅读通史》中的第五卷和第六卷,2017年12月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中国阅读通史》于2019年荣获“中华优秀出版物图书奖”。2011年,“阅读史写作研究:边界、视野、材料和方法论”课题获得国家社科基金立项。2017年11月,该课题成果《阅读史导论》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入围该社当年5种优秀图书之一,获得内蒙古自治区第七届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三等奖。至此,我完成了在阅读文化领域史、论、法体系的建构。
2006年4月23日,受中国图书馆学会副理事长王余光教授邀请,出席在东莞召开的“中国图书馆学会科普与阅读指导委员会”(现在的阅读推广委员会)成立大会,聘为“阅读文化研究委员会”主任。遗憾的是,我在任期内没有组织开展任何活动,也没有参加指导委员会组织开展的其他相关活动。10年之后的2016年8月,我出席中国图书馆学会在贵州民族大学召开的“阅读史专业委员会”成立大会,就此事作了检讨。
我的研究领域还涉及图书馆工作、图书馆史(藏书史)、地方文献、图书馆学教育等,发表论文、译文近20篇,参写著作2种。为了解和借鉴国外图书馆学情报学教育状况和经验,也为了巩固和提高英语水平,1985-1999年编译发表了介绍日本、英国、澳大利亚、伊朗、科威特、斯洛文尼亚、尼加拉瓜等国家图书馆情报学教育发展状况的文章。2002-2004年完成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子课题“西部地区地方文献特色化建设研究”。2011-2013年参与王余光教授主编的《中国图书馆史》(古代卷)写作,该卷与近代、现代卷一起于2017年8月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获得当年“文津图书奖”。
2012年,我被包头市政府选拔为“5512工程领军人才”,2015年被学校选入“阴山学者”培养计划。
筚路蓝缕,创办专业
教书育人是践行我对事业追求的重要途径,而且“教学相长”,也使我的专业知识和理论能力不断长进。从1986年开始,我先后为包头电大、职大图书馆学专业、包头师专图书馆学专修班以及各种培训班、继续教育等讲授“图书馆学基础”“期刊管理”“文献检索”“论文写作”等课程。从2000年开始,为本校部分系、专业开设文献检索课,受邀在一些院校举办“阅读文化讲座”。长期的教学活动让我认识到专业人才培养对事业发展的重要性,特别是强化了我对古人强调的君子当以“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体认和追求。所以,创办图书馆学专业成为我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
2005 年春,学校决定开设图书馆学专业,责成图书馆筹建。图书馆指定我和另两位老师负责调研论证。我们对山西大学、河北大学、北京大学、南开大学等图书馆学专业,包头及周边地区用人单位,以及办学条件进行调研,提交了开办图书馆学专业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论证报告,初步制定了教学计划和方案。论证报告于当年底获得内蒙古教育厅批准,列入2006 年招生计划。从此,内蒙古教育史上第一个全日制图书馆学本科专业诞生。
2007 年9月图书馆学专业并入历史文化学院,10月我被遴选为教育部图书馆学本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这无疑给我的办学提供了宝贵资源,也使这个稚嫩的新生儿汇入了中国图书馆学高等教育的大家庭。2008年8月,我调入历史文化学院任专职教师,同年底兼任图书馆学系主任。
俗话说,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担任系主任后,我才体会到办一个全日制图书馆学本科专业是多么不容易。特别是在包头这样一个文化教育基础薄弱、人事制度落后、专业人才缺乏的地区,好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和问题摆在面前,始终困扰着我。
首先是师资问题。学校人事管理权限受当地人事部门制约,招聘专业教师的名额受到很大限制。加上区位优势小,学校层次低,人才吸引政策力度不大,不会被高学历人才青睐。所以专任教师的缺乏始终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最初4年,包括我在内的专任教师只有3名,另两位都是硕士毕业后参加工作的年青人,他们每人带着至少5门专业课,繁重的课业疲于应付。我先后上过9门专业课,10年中平均每年都在5门课以上。既要上课,又有一堆教学管理工作,焦头烂额。更困难的是,另有包括四五门必修课在内的七八门专业课需要外聘教师承担,还有一些专业选修课因为师资缺乏开不出来,这种状况虽然近年有很大改善,但仍然没有彻底改变。
挖掘校内外师资力量成为我担任系主任后最费心的工作。困难在于:一是本地能够胜任专业教学的人才有限;二是学校制定的外聘教师课酬低;三是多数单位不支持职员占用工作时间出外兼职任课。我一方面不断向校方反映师资缺乏问题,另一方面充分依靠我在当地业内的关系,四处求情,聘请了一批学有专长、实践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承担教学工作。令人欣慰的是,所有兼职教师都能克服困难,完成教学任务。尽管外聘教师尽职尽守,并以丰富的专业实践给专业教学带来活力,但对全日制本科专业来说,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是因为外聘教师终归是兼职,很不稳定,有的教师代一轮课就不能继续;二是外聘教师不可能参加系里的教研活动,也很少有机会和其他任课教师及教学管理人员见面沟通,所以很难与全体教师在课程配合、教学观念方法及学生管理等方面形成共识与合力。令人欣慰的是,在大家齐心努力下,10多年来教学始终能够正常运行。
其次是生源的稳定问题。这实际是学生对图书馆学专业的认可度问题。学生既是教学的客体,又是主体,没有稳定和高质量的生源,谈不上教学的稳定发展和质量提高。2006年招生以来,图书馆学专业始终没有摆脱第一志愿录取率最低,被迫调剂到本专业者最多,录取分数线最低,转专业率最高的窘态。
这些无奈地被调剂到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生,入学半年多后(因为我校转专业申请是在第2年5月提交)会出现3种情况:一是约40%学生对图书馆学专业有了较高的认可度,初步具有了学习信念;二是约50%认为图书馆学专业与其他专业相比并不差,其他专业的就业前景也不好,还不如留下来碰碰运气,其中也包括一些随遇而安、认为学什么都一样的学生;三是10%不管你说什么,都铁了心要转专业。众所周知,学生高考后对专业的选择,很大一部分是家长的意见。所以在对图书馆学专业信念不坚定的学生中,相当部分是家长的意愿。但如果学生通过学习认可图书馆学专业,多数家长也能改变。如果二者都持否定态度,那就非转不可。当然,学校应有关于转专业的规定,不能无限制地放任自流。我校2013 年前没有制定相应政策,图书馆学专业2012级学生出现了一次转专业高峰。
2013年5月中旬一个星期四下午,全班46名学生中有21人提出转专业申请,我度过了一个办专业以来从未有过的不眠之夜,无比心酸的挫败感袭满心头。晚上11点,我给历史文化学院胡琮禹院长打电话,述说心头的郁闷。尽管胡院长说了好多安慰话,反复强调这不是我个人原因,但胸中的郁结还是不能解开。第二天去学校,我甚至有一种羞愧和内疚。然而,给我个人带来的心情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大规模转专业导致的直接后果是学校停止图书馆学专业当年的招生计划。于是,图书馆学专业能否继续办下去的各种担心和疑问从校内外纷至沓来,个别人的冷嘲热讽也乘机出现。面对这些,我虽然无法回答,也无法辩解,但内心深处仍然充满信心,因为图书馆学专业已经收获了不容置疑的办学成果。我当时想,如果图书馆学专业真的要死,也要死得明白。于是写了一份关于图书馆学专业办学情况和发展前景的报告,附了一份已毕业学生就业情况和历年考研的名单,以学院名义呈报给校领导。之后又单独找分管教学的校领导恳谈,得到肯定。2014年图书馆学专业恢复招生。
学生不认可图书馆学专业,一个原因是对图书馆学专业不了解。而不了解、不认可的根本原因是图书馆事业落后,人们看不到它的存在,也就认识不到它的社会价值。另一个原因是社会不了解图书馆学专业是干什么的,他们只是根据自己有限的图书馆生活经验或印象对图书馆学专业进行判断,认为它就是一个看管书的专业,工作单调、技术含量低、收入低,是一种很没出息的工作,而且专业名称也决定了就业面窄、社会需求有限。也就难怪图书馆学专业这个名称既不光鲜,也不体面,甚至还有点窝囊。
人们对图书馆既少接触,也对图书馆学专业不了解,这种社会现象是我个人乃至一个专业无法改变的。即使是那些以第一志愿被录取来的学生,对图书馆学的认知也有限。这除了是因为他们缺乏有关图书馆的生活经验外,更主要是因为在他们此前的知识结构里与图书馆学相关的要素很少,甚至是空白。所以,对所有新生来说,无论是对图书馆学专业的认可者,还是无奈者,甚至否定者,知识结构和生活经验与图书馆学的理论知识几乎没有任何联系,因此对图书馆学所知甚少。而这一点既是影响他们专业选择的重要因素,也是改变他们专业观念的出发点。如毛主席所言:一张白纸,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所以,对大一新生进行图书馆学知识导入和专业观念的教育对生源的稳定就具有了决定性意义。
能够承担图书馆学入门和职业观念教育的课程首推“图书馆学基础”。这门课要阐述的主要问题有两个:一是图书馆是个什么机构,社会价值在哪里;二是图书馆学是干什么的,它对人类社会具有什么样的普遍意义。在大学各专业教学中,最基础性的课程最应该由资深教授或学者担任,因为这样的课程所具有的基础性、导论性、通论性和概述性,对初学者能否进入本专业殿堂,乃至能否学好本专业具有决定性意义。而能够胜任基础课的教师也应该是在这个专业领域有着深厚的积淀,对学术原理、应用价值、历史现状和社会意义有着深刻认识,往往能够以充满人文情怀的社会责任感、纵横捭阖的理论思维、广博的知识视野,以真懂、真爱、真信的专业素养,把看似简单的现象深刻化,将复杂的原理通俗化,特别是能够把专业理论中那些看似远离现实生活,却关乎每个人生存质量,乃至民族兴旺、社会进步的问题回到每个人身边,成为人人关注的自觉意识,从而展示专业知识理论的应有魅力。这些基本素养对“图书馆学基础”任课教师显得更为重要。
虽然我对这个素质要求始终有着高度的认识,并且一直在以这个标准要求自己,但深感自己与这个要求还有很大差距。在师资极度缺乏的10多年里,我作为年龄最大和从业时间最长的专任教师,深知这门课担负的使命之重和学生的期望值之高。虽然明知自己学识有限和能力不足,但专业信念坚定,理论自信犹在,更何况是自己一手办起的专业,承担“图书馆学基础”课的教学任务也就义不容辞地落到了我头上。
显然,影响“图书馆学基础”教学效果和质量提高的因素包括教师素质、教学对象、教学内容、教学方法及社会环境等主客观的方方面面。但教师作为教学活动中的灵魂和最具有能动性的因素,应该起到决定性作用。在多年教学活动中,我在不断学习、思考和扩充专业理论知识的同时,不断探索和总结如何提高专业理论课,特别是“图书馆学基础”的教学效果。我的实践体会简要概况为:一是不断提高专业理论素养,关注学科发展前沿、社会变迁与业界动态。二是切实了解学生的知识基础、生活背景、接受能力和心理状态,特别是在一个一般性地方院校中,对那些“一无志向,二无意志,三无基础,四无习惯,五无方法”,又以全校最低分录取到一个陌生专业的学生来说更为重要。三是虽然讲的是图书馆学,但切不可囿于图书馆,要把图书馆和图书馆学放在整个社会大系统和科学知识体系中考察,以体现图书馆工作和图书馆学的社会价值和独特魅力。四是尽可能地把教学内容与社会实践相结合,通过参观、考察、实物、图片,丰富学生的认知图式和感性认识,努力寻找图书馆学理论知识与学生知识背景和生活经验的结合点。不仅要阐述图书馆学理论知识对国计民生和社会进步的重要意义,更要让理论知识回到学习者的身边,能够看得见,摸得着,并与他们的前途、命运和生活质量息息相关。五是增强教学内容的趣味性和生动性。“图书馆学基础”课的内容具有宏观性、抽象性和理论性强的特点,对缺乏与之相关的生活经验的初学者来说,更容易产生枯燥、乏味、呆板,甚至无聊之感。努力使它鲜活起来,变得有趣、有味,并从不被人们关注的角落看到大世界,在以往被不屑一顾的现象里发现大道理。这当然也是作为一个基础课教师最见功力的一个重要方面。
总之,“图书馆学基础”课的教学与人们从事任何一种社会活动一样,需要知识、情感和意志的投入。只有它们三者共同作用,才能使施教者和受教者、客观现实与主观理想、鲜活的生命与枯燥的理论融合在一起,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运共同体。深厚的知识积淀固然重要,但它更需要用炽热的情感和坚定的意志去点燃学习者的欲望之火,去启动他们关闭着的思维之门。而这还赖于教师对其所从事的专业能够做到真爱、真信和真懂。这虽然对所有专业的教学活动都是一条永恒不变的真理,但似乎对“图书馆学基础”这门看起来既不华丽,也不光鲜,而又无比孤独和寂寞的课程来说,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当然,对学生进行专业思想教育,树立和巩固专业信念和理想,并能持续地激发学习热情,并不是一两门课能做到。包头师范学院图书馆学专业的专任教师,其数量无论是最初5年的3到5人,还是近年的6到8人,无论他们出自什么专业背景,还是所承担的教学任务与自己的兴趣特长有何不同,而且虽然他们都很年轻,但都具有着坚定的专业信念和炽热的职业情感。无论教学任务如何繁重、办学条件怎样艰难,甚至前景黯淡,他们都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始终恪守尽职,对教学充满热情,并以一言一行感染和带动学生不断进步。其中,如毕业于历史文献学专业的李红权,在文献学与编辑出版领域卓有建树,点校整理了《熊廷弼集》《孙承宗集》,主编大型史料丛书《近代蒙古文献大系》,承担了中华书局和学苑出版社多种书稿的编辑排版。他的专业课教学一丝不苟,严谨务实,深得学生认可。再如,本科为公共事业管理、硕士毕业于河北大学图书馆学专业的周文超,携家带口由张家口来到包头师范学院,临危受命,克服困难,承担了“信息组织”“信息描述”两门主干课的教学任务,一干就是10年,2013年不知她为难以预料的图书馆学专业前景流过多少泪。又如,从事多年中国近代史教学的薛文彦转入图书馆学专业,承担“信息服务与用户”“图书与图书馆史”等课程的教学工作,赢得广大学生的好评。还有多名外聘教师以及实习基地的指导教师,不计报酬,有求必应,始终为图书馆专业教学的质量保障和正常运行默默奉献。
当然,一个专业和一个教学团队的成长离不开环境。图书馆学系所在的历史文化学院学术氛围浓厚,人际和谐融洽。特别是以胡琮禹院长为首的领导班子对图书馆学专业的存在价值和发展前景有着深刻的认识,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始终与图书馆专业师生拧成一股劲,力所能及地在师资队伍建设、教学条件配备、教学运行管理、科研开展等方面给予支持,是图书馆学专业能生存并得到发展的坚强后盾。
在全体师生努力下,从2010年第一届毕业生到2019年,包头师范学院图书馆学专业共有9届349名毕业生,其中考上硕士研究生者81人,占23%,是本校45个本科专业中考研率最高的专业,在内蒙古高校所有专业中也名列前茅,真正成为低进高出的专业。由我带班主任的2012级全班25 人,考上研究生者9 人;2014 级45人,考上研究生者15人,占比超过30%。在内蒙古没有图书馆学专业硕士点,国内本专业硕士点集中在A区情况下,对一个地方性二本院校的学生来说,尤为难得。此外,据不完全统计,由本科毕业直接进入各类图书馆、信息机构、档案馆和相关部门工作者有180多人,占比50%以上,也成为本校所有专业中就业质量最高的专业。
2014 年我被学校授予“教书育人十佳标兵”称号。
说到办专业,还需要提到的是,最初我在设计和规划专业时,确定的系名是“信息资源管理系”,我的设想是先办一个图书馆专业,然后逐步设置档案管理和信息管理两个专业,因为这两个专业当时在整个内蒙古地区也是空白。但1年后“信息资源管理系”并入历史文化与管理学院,系名改为图书馆学系。2008年8月我担任系主任后,3次主持修订培养方案,逐步确立以图书馆学、信息管理和档案管理3个培养方向的课程体系。经过10年实践,这个课程体系还是成功的。当然我心目中最理想的状态是当初的想法,在没有条件扩大规模,单独增设信息管理和档案管理专业情况下,按信息资源管理大类招生,每年招50人左右,然后从大二开始再分专业,这样更能够体现出学生知识结构的专业性和职业方向的针对性,从而对学生的就业和考研都会更好。然而,理想毕竟是理想,现实情况是能够坚持下来,并能使现有规模得到巩固和强化就已经很不错了。作为一手创办并经营10多年的专业,她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多么希望她茁壮成长,不断强大!
回望40年走过的路程,虽然有过困惑和彷徨,但始终没有停止读书与思考;虽然有过生活与事业的低谷,但总算没有蹉跎岁月;虽然前行的步履蹒跚,但始终没有停下脚步;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从来未敢忘忧国。无论是从事图书馆工作实践,还是潜心理论研究,抑或投入专业教学,图书馆事业既是我安身立命之本,也是我灵魂的寄托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