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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 《被掩埋的巨人》 对骑士文学的超文性戏仿

2020-01-08冯琪雯

河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亚瑟王高文绿衣

冯琪雯

(云南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091)

“戏仿”又称“戏拟”或“滑稽模仿”,是一种颇具特色的文学实践形式,它最初源于亚里士多德《诗学》中的“parodia”,意即“相对之歌”,用以描述史诗作品中滑稽的模仿与改写行为。[1]就文本结构和形式而言,戏仿是一种典型互文手法。互文指的是“任何一部作品文本都与别的文本相互交织,没有任何真正独立完全外在于其他文本的作品”[2]。此后热奈特进一步区分了互文和超文现象,指出甲文和乙文同时出现在乙文中是互文性,而乙文从甲文中派生出来但甲文并不切实出现在乙文中是超文性。[3]如果说互文性是一种“再现”或是“复制”的关系,那么超文性就是一种“表现”或是“派生”的关系。因此,超文性戏仿就是通过对反性转化,“从已有的源文本中‘派生’(或异化)出来的‘表现性’文本”[4]。2015年,日裔英籍作家石黑一雄推出描写后亚瑟时代民族冲突与融合的奇幻新作《被掩埋的巨人》。该作品在借用14世纪英国骑士诗歌《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基础上,重新生发出独特的主题寓意,如记忆与遗忘、历史与政治、衰老与死亡等。因此,本文从超文性视角出发,着重分析叙事策略转变、核心义理置换以及人物形象颠覆三种方式在《被掩埋的巨人》中的运用,探索该作品与骑士文学构成的超文性关系,以助读者深入解读石黑一雄小说的深刻意义。

一、叙事策略转变

《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是英国骑士文学史上最具艺术性的作品之一,其原稿用英国北部方言写成,目前收在《卡顿抄稿集》中并藏于大英博物馆内。关于该诗的作者,学界一直有多种说法。有人认为作者可能是约翰·多恩或约翰·普拉特,有人认为是15世纪的罗曼史作家胡乔恩,还有人认为是牛津一位名叫拉尔夫·斯特罗德的学者。因以上意见皆不成定论,所以在文学史中一般用“《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作者”称之。[5]该作品主要讲述的是高文爵士为维护骑士荣誉勇敢赴约的故事。一个圣诞夜晚,绿衣骑士到访亚瑟宫廷并欲挑战圆桌骑士,高文独自上前应战并一举斩下绿衣骑士头颅。在绿衣骑士神奇地恢复完整之身后,他要求高文次年到其所在之处接受自己的回砍。应绿衣骑士之约,高文于次年踏上了回访之路。其间,他暂宿于一座城堡内并受到上宾款待。在经受住城堡女主人的三次魅诱后,高文接受了城堡主(绿衣骑士)的三次回砍。身受轻伤的高文回到亚瑟王宫廷后,众人都认为其行为高尚纯洁,给圆桌骑士带来了无上光荣。

可以说,这部作品除沿袭一贯骑士文学的“英雄与美人”主题外,独特的叙事艺术让它在众多同类故事中脱颖而出,其中最突出的便是“元叙述”的运用。元叙述所指的是涉及叙述的叙述,是关注小说的虚构身份及其创作过程的叙述,“它采用叙述者和想象的读者间对话的形式”[6]在元叙述中,涉及叙述本身以及叙述中的这样一些成分,“通过这些成分叙述被组织起来,并得以交流,它是谈论自我、自我指涉的叙述”[7]。《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开篇第一章,叙述者就说道:

据我所知,在不列颠诸王中,要数亚瑟王的名望最高;因此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它是亚瑟冒险中的一段经历,许多人觉得它真实可信。请诸位这就听一听我唱的歌,这歌我从城里听来,在此将一一如实转述;就像执笔的抄稿员将历史传说如实记述,他用文字拼缀成篇,使故事显得凿凿有据。[5]

上文中的“我”并非作者本人,而是文本叙事声音的发出者即叙述者,“诸位”即文本的受述者。从“据我所知”“我要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如实转述”等言辞皆可看出作者有意显示自己的存在,显示其对作品创造的种种迹象,这种谈论自我、自我指涉的叙述就是元叙述。对于元叙述产生的叙事效果,王丽亚说道:“元叙述通常指向故事和叙述行为,不仅不涉及故事虚构实质,而且通过强调故事真实性引导读者认同叙述的可靠性和权威性。”[8]也就是说,在叙事诗歌《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作者通过采用元叙述的叙事策略来自我指涉,旨在以独特的方式表现出故事的叙述者,并通过证实高文事迹之真实性来达到树立自身叙述权威的目的。

在过去的15年里,石黑一雄一直在构思一部探索集体记忆的小说。鉴于现实的历史背景会将主题狭隘化、政治化,他想把故事背景设定在人们不会太当真的地方,而问题的解决办法就来自14世纪的一首骑士诗歌《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石黑一雄曾坦言当他读到这首诗时,突然灵感迸发:“我对那些人们通常所说的亚瑟王时期的事物不感兴趣,戴着尖顶帽子的夫人、骑士比武之类的。但是我想,这个荒凉、诡异、没有文明的英格兰,它可以是非常有趣的。”[9]于是,他开始研究起公元5-6世纪时期英格兰土地上人们的生活状况。后来,在借用骑士诗歌《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基础上,石黑一雄推出了十年磨一剑的奇幻新作《被掩埋的巨人》。小说讲述了公元5-6世纪,英格兰土地上到处弥漫着母龙魁瑞格所释放的“迷雾”,这片遗忘之雾逐渐使人们丧失过往的记忆。年迈的不列颠夫妇埃克索与比特丽丝为避免记忆完全丧失,就决心踏上寻找心爱儿子的艰难旅程。途中他们遇到了撒克逊屠龙武士维斯坦、被母龙意外咬伤的神秘男孩埃德温以及忠于亚瑟王的护龙骑士高文。埃克索夫妇本渴望“迷雾”散去并重拾恩爱回忆,但随旅途的推进他们逐渐意识到这片雾霭下掩藏的却是一个黑暗血腥的过去……

石黑一雄曾坦言他从《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获得过某些创作灵感,因此《被掩埋的巨人》与前文本就存在一定的互文关系。但是与其说两者是互文性关系不如说是超文性关系,因为石黑一雄并不是简单地参考、模仿和引用前文,而是在借用前文一定故事元素的基础上,重新派生出一个全新的叙事文本。就叙事策略而言,《被掩埋的巨人》完全不同于《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元叙述,而是整体上采用了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交叉使用的手法,使得小说呈现出明显的不可靠叙述特质。小说一开篇,叙述者就以第一人称“我”的回顾性视角粗略描绘了当时的时代背景,其后小说并未放弃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而是采用第一人称与第三人称交替使用的手法。根据经典叙事学理论对叙述者与作品范式关系的分析,布斯认为当叙述者与隐含作者的规范相一致时,是可靠的叙述,若不一致,则是不可靠的叙述。在小说中,由于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巧妙运用,叙述者埃克索、高文、维斯坦等人皆在事实/事件轴、知识/感知轴、价值/判断轴上做了不同程度的不可靠叙述。而透过人物的不可靠叙述,可以看出叙述层下叙述者、隐含作者与读者间的动态修辞交流,也可揭示出人类面对记忆与遗忘时表现出的虚荣与脆弱。因此可以说,与源作《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中元叙述所形成的叙述者权威相比,《被掩埋的巨人》中的不可靠叙述更有利于调动读者的阅读积极性,因为它强调了读者的理性思考与意义建构,也使读者在可靠与不可靠叙述所形成的巨大张力中不断地获得审美的艺术享受。

二、核心义理置换

赵宪章曾在《超文性戏仿文体解读》一文中指出,义理置换是超文性戏仿的一种基本张力系统和戏仿机制,其基本内涵是“由立场转变所直接引发的戏仿行为”,“置换源文体式的义理转而赋予另意义”[4]。随后他以《大话西游》为例,具体论述了其对《西游记》文本的义理置换。无独有偶,在《被掩埋的巨人》对《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超文性戏仿中,也发生了核心情节的义理置换。纵观《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诗歌第一章叙述绿衣骑士于圣诞夜晚到亚瑟宫廷挑战圆桌骑士的故事,第二章描写高文爵士挥别众人后只身一人踏上赴约之旅的情景,第三章刻画高文受城堡女主人三次诱惑而不为所动的高贵品质,第四章描述高文接受绿衣骑士三次回砍后重回亚瑟宫廷的故事。因此,如果说“绿衣骑士的意外到访”堪称触媒事件进而推动叙事动力前进的话,那么“高文爵士的英勇赴约”就成为故事的核心情节进而彰显文本的主题寓意。原因在于,整部作品的大部分篇幅都在描写高文英勇赴约的具体经过,而这四章内容其实就可以大致概括为高文赴约事件的起因、经过与结果。

“高文爵士的英勇赴约”这一核心事件之深层义理,便是彰显以高文为代表的忠诚勇敢、信守承诺、追求荣誉的骑士精神。当绿衣骑士要求高文发下次年接受回砍的誓言时,高文坚定地回答道:“我会想尽办法上那里找你,这是我的誓言,以我的名誉担保。”[5]一年后,当亚瑟王等人为高文送行时,高文同样再次表明其坚定的决心:“国王陛下,我的主人,我这就向您告辞,您知道这是一个何样的誓约,我无心谈论它,尽管这考验无足轻重,但我一定得承领那一斧,凭借上帝指引,明天就登程寻找绿衣骑士。”[5]由此观之,高文以自身名誉担保会如期履行诺言,这就彰显了他忠诚勇敢、信守承诺的骑士精神。在临行前,他又向国王表明其冒险践约的坚定决心,又体现出他藐视困难、追求荣誉的个人精神。

事实上,亚瑟王与其圆桌骑士在整个英国甚至是西方世界都堪称最令人称道与神往的传说之一。在公元5世纪,正是这位伟大的亚瑟王带领一群英勇的骑士一举击溃了敌军,使得不列颠人重获光明与和平。圆桌骑士是一群为友情和正义而战的勇士,他们和亚瑟王亲如兄弟,誓死相随。直到今日,“圆桌骑士”已不再只是历史传说中的人物,而是成为“英勇”“忠诚”“荣誉”的代名词。作为英国14世纪著名骑士文学的《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同样以“高文爵士的英勇赴约”这一核心事件,突出体现了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系列故事之普遍义理,即宣扬圆桌骑士之忠诚勇敢、信守承诺、追求荣誉的骑士精神。

就《被掩埋的巨人》而言,它同样使用了文本四分的结构。第一部分交代了埃克索与比特丽丝夫妇踏上寻子之旅的起因,第二部分通过“修道院事件”进一步揭开亚瑟王掩盖屠杀的黑暗秘密,第三部分揭示了众人针对屠龙一事的利益冲突,第四部分主要叙述了屠龙的经过与结果。因此,如果说埃克索与比特丽丝夫妇的寻子旅程是故事的明线,那么亚瑟王屠杀撒克逊民族的黑暗历史就是故事的暗线,而推动整个叙事进程不断发展的核心事件就是“高文骑士的悲怆践约”。原因就在于,埃克索与比特丽丝夫妇寻子的原因和母龙魁瑞格释放的遗忘之雾密切相关,而母龙释放的迷雾又与亚瑟王的大屠杀历史有关,而参与大屠杀的重要人物之一就有圆桌骑士高文。针对“屠龙归忆”一事,故事中的人物形成了相互对立的两大阵营,分别是以埃克索与比特丽丝夫妇、撒克逊武士威斯坦、神秘男孩埃德温为代表的屠龙派,和以忠于亚瑟王的高文骑士为代表的反屠派。所以,在整个叙事文本中,推动情节不断发展和促使故事达到最终高潮的核心事件就是“高文骑士的悲怆践约”。

而“高文骑士的悲怆践约”这一核心事件之内在义理,便是讽刺高文盲目效忠亚瑟王的可悲行为。在小说中,高文曾扬言:“和所有与亚瑟并肩作战的人一样,我对付过魔鬼妖怪,也对付过最阴险的人,哪怕在最激烈的战争之中,也总是效仿我伟大的国王。”[5]对高文而言,无论亚瑟王做出何种行为,他永远都是伟大的国王,无论国王授予臣子何种任务,他都坚定地一一履行。表面上看,这是一种值得称道的效忠行为,而实际上却是一种缺乏理性思考的“愚忠”做法。但从深层意义来讲,与其说高文对亚瑟王的忠诚是一种“愚忠”,不如说是一种“恶忠”。因为作为亚瑟王的外甥兼臣子,高文虽不赞许屠杀妇孺的行为,但他始终坚定地维护亚瑟王的形象,忠诚地履行着守护母龙的诺言,直至最后悲壮地献出生命。因此可以说,高文在此体现的正是汉娜·阿伦特所谓的“平庸之恶”,即高文面对邪恶,最终保持了沉默。这不禁让人慨叹:现代社会中如高文这样迫于权威而盲从服从、保持沉默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如此,源作中许多传统的义理就这样被置换成发人深省的人性拷问。

同时,赵宪章进一步指出:“戏仿对于源作的义理置换并非任意所为,其中必有其内在的原因和规律性。”[4]就《被掩埋的巨人》而言,它的成功首先在于它从源作中索取的“由头”合乎情理,即公元5-6世纪英国历史的“空白性”。关于5-6 世纪的英国历史,石黑一雄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我很高兴地发现,没有人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是英国历史上的一片空白时期。”[9]诚然,后世人们也对这段“空白”的历史做出过不同解读,如不列颠教士吉尔达斯在《不列颠的毁灭》中对撒克逊人的入侵描述与英吉利教士比德在《英吉利教会史》中对不列颠人的凶残叙述就可谓大相径庭,二者都从各自立场做出了不同解读。由此,石黑一雄就选取这一段历史作为故事背景,通过置换文本的义理而在源作的基础上重新派生出一部与原义理逻辑错位,并进而达到反讽效果的现代小说。

三、人物形象颠覆

在《被掩埋的巨人》对《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超文性戏仿中,尽管前者保留了亚瑟王与圆桌骑士的故事背景,保留了亚瑟王、高文骑士、梅林等源作中的人物,正是源文体式中的这些“原素”唤醒了受众对于《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记忆,使受众得以将二者联系起来。然而,这些人物在新作中却被颠覆成相反的人物形象。就亚瑟王这一人物形象而言,他在源作中是一个坚毅强健、生机勃发的年轻君王。在诗歌中,叙述者就曾说他“富有魅力,如孩子般无忧无虑,他热爱热闹的生活,从来不贪睡,很少见他身靠椅子养神将息。他有一腔热血、好动的脑筋”[5]。当他站在众多骑士中间,就“显得格外高大,他既坚毅又强健,犹如新年生机勃发”[5]。同时,他也是一个治国有方、身名远扬的贤明君王。当绿衣骑士刚到亚瑟王宫时,他就对亚瑟王说道:“我无意在这座塔楼逗留,阁下,你的声名响彻云霄,你的城堡和骑士天下最好,马上披挂作战,你的人最强大世上数你的人最好战、最高尚男子汉比武争胜,你的人最勇敢我相信,此处体现骑士的精神,告诉你吧,就是这个把我吸引。但请你放心,这枝冬青可以做证,我要和平对垒,不求冒险。”[5]

然而,原本生机勃发、治国贤明的亚瑟王,在《被掩埋的巨人》中却变成了背信弃义、致力于维护虚假和平的已故君王。此前亚瑟王曾颁布旨在保护撒克逊人民的“无辜者保护法”,而埃克索作为落实该法律的“和平骑士”也备受当地人的尊敬与爱戴。然而,亚瑟王为保卫战争的胜利果实,公然派遣士兵对撒克逊人进行大屠杀。事后,他还指使巫师梅林施法于母龙魁瑞格,让其吞吐出致人失忆的“迷雾”,企图磨灭这段血腥的历史。因此在母龙存活的数十年间,不列颠与撒克逊人逐渐忘却了民族仇恨,也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然而,这种和平注定是虚妄和脆弱的。因为如今的母龙已瘦弱不堪,看起来就像一条正在脱水的虫子,其无精打采的眼神与脊背的微微起伏,仅仅是她仍旧存活的唯一迹象!所以说,即便维斯坦等人不履行屠龙这一使命,亚瑟王靠阴暗手段所维持的虚假和平也会终结。因此,真相与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同时,就高文这一人物形象而言,他在源作中是一个年轻力壮、英俊潇洒的风流骑士。在诗歌中,当全副武装的高文准备赴约时,叙述者说他拥有“肌肉结实的大腿”[5],“浑身上下无处不闪耀着金光”[5]。而且也正是由于他高雅的风度与英俊的容貌,深深吸引住了城堡女主人的青睐。同时,他也是一个忠于君王,追求荣誉的臣子。当亚瑟王准备起身接受绿衣骑士的挑战时,高文对他说道:“如果我的性命丧失,损失也必然最轻。只因您是我的舅父,我才被器重,我身无长物,只是与您血脉相连,今天的事落在您身上未免荒唐,因此我请求您让我接受挑战。”[5]而且,他还是一个刚强坚毅,信守诺言的勇士。在高文挑战完绿衣骑士后,他便暗下决心:“尽管前途吉凶未知,但他不会畏惧不前,把自己的誓约背弃。”[5]当亚瑟王等人为高文送行时,他却豪迈地说道:“命运吉凶无所谓,我何必提心吊胆?男子汉何事难?”[5]

然而,原本英俊潇洒、刚强坚毅的高文在《被掩埋的巨人》中也变成了风烛残年、遭人非议的护龙骑士。在新作中,高文不再是一个年轻力壮、骁勇善战的圆桌骑士,而是一个身形瘦削,满头白发,携带旧剑,穿着破甲的“老傻子”。为了履行亚瑟王赋予的护龙任务,为了维护亚瑟王缔造的“伟大和平”,高文像亚瑟王一样企图用谎言掩人耳目。当得知维斯坦的真实身份是屠龙武士时,高文高喊道:“可是,先生这个是我的任务!你难道不知道吗?这是亚瑟王亲自授予我的任务!”[10]就这样,高文言行不一的做法招致了一群流浪妇人的强烈谴责:“我们认识你,你就是那个愚蠢的骑士,胆小如鼠,不敢完成交给你的任务。”[10]“如果你很早以前就完成了上帝教给你的任务,我们这时候还会痛苦地流浪吗?”[10]

综观《被掩埋的巨人》对《高文爵士与绿衣骑士》的超文性戏仿,前者并非简单地对源作进行改写或续写,也非源作的复制与翻版,而是通过颠覆人物形象,进而让读者深刻思考:青春的岁月总是美好,美貌与健康,财富与权力,荣誉与爱情,似乎总能与己相伴。然而,生命总是有限,衰老总会到来。面对失忆与遗忘,面对衰老与死亡,人们应如何坚守自己的初心?如何度过余生的岁月?是执著于曾经的理想信念,还是内省反思自己一生的作为?石黑一雄相信,每一位读者都会给出自己的答案。

四、结语

戏仿作为西方文学理论的关键词,曾被不同学者赋予不同意义。其中,热奈特提出的超文性戏仿颇具创新性,相比此前互文性所重视的转换功能,超文性更强调动态的联系功能。遵循这一路径审视石黑一雄《被掩埋的巨人》,会发现该小说在借用14世纪英国骑士文学《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的基础上,重新派生出了一个展现不列颠与撒克逊民族冲突与融合的奇幻故事。在具体的小说创作中,石黑一雄采用了叙事策略转变、核心义理置换以及人物形象颠覆的手法,解构了源作中的主题寓意,讽刺了人类面对记忆与遗忘时的虚荣与脆弱,并进一步对读者发出呼呼:正视民族历史,理性思考困境与珍惜当下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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