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下的童年
2020-01-08梅州罗琼
梅州/罗琼
前几天上街购物,在一个僻静的路口看到一个妇人在卖一种紫色的果子,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桑葚。一颗颗指头大小,红得发紫,饱满透亮,挨挨挤挤摆放在塑料盆子里,十分惹人喜爱。我的思绪倏然回到了童年时关于桑葚的记忆。
我的家乡是个小村庄,村口有一个大大的鱼塘,鱼塘边有一棵高大茂密的桑树,因为桑树离我家近,又因为它的主人是我的房亲长辈音叔婆,因此,我便自然而然比同龄的小伙伴们多了一份骄傲,特别是每年春末夏初桑树结果成熟的季节,我更是整日里沾沾自喜地神气着——酸酸甜甜的桑葚对生活在贫困农村的孩子们有着不可估量的诱惑啊。我的任务是在每天上学前放学后帮音叔婆看守桑树。因而,我也同样比别的孩子获得更多的果子。
桑葚在我们家乡叫作“桑遂”或“松随”,桑树其实是不用人看守的,这种粗生粗长、生命力极强的植物只需取上一小段插在泥土里便可成活,桑树的叶子和根茎是常用的一味中药,有清肝明目、止咳润肺的作用,桑葚还可以酿酒,深受人们的喜爱。村里也有人种了几棵,但音叔婆家这棵却是村里唯一的大桑树,它约有三层楼高,茂密的树冠仿佛一支大伞,每年结的桑葚足足有一大箩筐。因为音叔婆的勤劳护树,这棵桑树结出的桑葚特别甜,个头也特别大,加上树长在孩子们上学的必经之路,村里的孩子们都喜欢来这里摘桑葚。采摘桑葚必须用长长的梯子架在树身上,再爬上去,小心翼翼在把一颗颗桑葚摘下放进盆子里,熟透的桑葚汁水饱满,几乎吹弹可破,必须轻拿轻放,稍微用力便会弄烂果实,染了一手一脸的紫红,三两天都难洗尽。然而,那时的小孩子们哪能管得了这些,只顾着享受桑葚的鲜甜美味,冒着爬树摔倒或弄脏衣服被大人责骂的风险而乐此不疲。
音叔婆其实也是极和善慈祥的人,她不让小孩子独自爬树摘桑葚是担心我们不小心被树枝划着或摔倒受伤,因为桑树靠近村口的排水沟,周围崎岖不平,全是粗笨的石块和瓦砾,还有一些人们丢弃的玻璃瓶子等杂物,极容易引来损伤。每次看到大群孩子在树边转悠,音叔婆总是故作气冲冲地大声呵斥:“还不快快走!小心让玻璃渣子扎烂脚,吃多了桑葚把牙酸烂,肚子里长虫,看不疼死你们这班小鬼子!”然而,骂归骂,音叔婆却又总是在晴天里来到树下,手搭凉篷仰望着树梢,看着桑葚由绿到粉,由红到黑地成熟了,唤来比我们大一点的她的幺儿子阿城叔上树摘果子分给我们,因此,村里的孩子们对音叔婆既敬又怕,远远瞧见了便一个个嘴里抹蜜似的叫得欢。我小时候特馋嘴,每年春天刚开始,便天天掰着手指盼望桑树发芽、长叶、结果子。桑葚刚刚褪去青涩绒毛呈现出一丝浅红色的时候,我便心驰神往,眼巴巴地等待果子成熟。这时的我除了嘴甜外,手脚也特别勤快,主动帮音叔婆干一些活,比如扫地、喂鸡什么的,深得音叔婆的欢心,当然我的那一点心事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还有就是要巴结阿城叔,帮他每天傍晚到鱼塘边赶鸭子,好在他上树摘果时多分给我一些。最开心的是拿到桑葚的时候,我总是喜不自禁地先比较着果子的大小后再慢慢地挑一颗放进嘴里,轻轻地一咬,那清甜可口的果汁立即顺着舌尖充盈了整个口腔,那种凉津津、甜丝丝的滋味真是让人久久不忘,积聚了一个春天的企盼便在这个时候得到暂时的满足。桑葚结果大约有一个月左右,阳光灿烂的天气里成熟得快,甜味也较足。阿城叔不爬树摘果的日子,我们便像一群馋嘴的小花猫似的,在树下来回逡巡,眯着眼睛踮着脚尖仰望,叽叽喳喳地看着星星点点掩映在绿叶间的桑葚直咽口水,这时便极盼望能刮上一阵大风或下一场大雨,让树上成熟的桑葚自己掉下来被我们捡着。当然,有时趁着音叔婆睡午觉,我们也会偷偷拿来竹竿敲打或用石块抛掷桑葚,但是,由于紧张忙乱,每次都收获甚少,只是糟蹋了一地青绿酸涩无法下咽的果子。
这样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直至桑树果期结束,直至音叔婆撤掉了裹在树身上的防止小孩爬树的刺藤。高大的桑树下渐渐失去往日的喧闹而一天天冷清起来,夏天开始,孩子们又急着寻找新的玩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