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2020-01-07武成勇
武成勇
五岁那年,我和奶奶去串亲戚,先到的是舅奶奶家。
舅奶奶家就在铁路边,铁路沿着河边走,河边的尽头有隧道,火车跑进隧道后就不见了。
舅奶奶是一个很洋气的老奶奶,高高大大,脸盘子胖而白,戴黑框老花眼镜,高髻插银簪。她一见我,双手往我脸上一夹,把我从地上拔起来,“哎呀呀,我孙子咋会越长越瘦了,等一下多吃几块老肥肉!”她的笑声像炸雷一样响。
舅奶奶家的大爹在铁路上工作,很少回来。不过,他带回来了很多的新奇东西:堂屋供桌上一排主席石膏像,中间的一尊魁梧挺拔,大手高高挥起;其他的几尊就小一些,但姿态各异:或坐或站,或半身或全身。他收集有一箱小人书,大部分是黑白的,只有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彩色的,唐僧和孙悟空的衣裳都红艳夺目。他还有一件军大衣,经常挂在堂屋门边,双排铜扣闪闪发光。
晚上,到大爹所在的铁路工区看演戏。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上台,跳奇怪的舞,然后两个手执红缨枪的儿童上场,三人团团转。黑衣人狗抢屎般跌倒,把匕首掉在一旁,两个红缨枪就每人伸一只脚踏在黑衣人头上,全场立刻掌声一片。后来,又有一个红面男人在唱,姿势奇特,情绪激昂,但一直在唱,一直唱,没完没了。后来,我就在奶奶怀里睡着了
以后的几天,舅奶奶带着我们去铁路沿线的几个村串亲戚。但是,没有遇到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有一天下午,我们走了好长的山路,到一个临时停车的乘降所搭车。车门打开,有人抬了兩捆柴上车,柴禾太长,卡在车门掉不了头。舅奶奶上了车,被柴禾夹住,动弹不得。火车开始动起来了,舅奶奶大声喊奶奶,奶奶拖着我,够不着舅奶奶的手。
一个穿军装的解放军跳上柴禾,手抓在车门把手上,来抓奶奶的手。奶奶抓住解放军的手,一只脚搭上车门,一只脚悬空,我被他们提离地面。我抬头仰望,解放军的脸挣得通红,五角星在夕阳的照耀下发着暗红的光。
车轮开始咣当作响。
“老乡,快放手,上不来了!”解放军急呼。
奶奶一屁股坐到铁路边,我跌进奶奶怀里。
“你们顺铁路走,我回来找你们!”舅奶奶的呼叫声远去了
我和奶奶孤独地走在枕木上,不知道走了多久,暮色苍茫中,我们走进了一个隧道,隧道顶上不断滴水,滴到碎石上,回声清脆,连绵不绝。枕木变得湿滑,我们扶着洞壁,摸索着迈步,触手是滑溜溜的青苔。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透出亮光,一只火把忽明忽暗地闪现了,舅奶奶的呼唤声远远地传来。
奶奶拉着我,跌跌撞撞地小跑起来,奶奶和舅奶奶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我们能看到舅奶奶脸上的闪光。
我们渐渐地近了。
责任编辑:李学智 王 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