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石子路
2020-01-07路雯媚
路雯媚
奶奶牵着我,我抱着一只兔子,在那段石子路上慢慢地走着。
夕阳西下,天边大朵大朵的云霞如赤红的胭脂,洒在那段石子路上,很美,奶奶牵着我的手,缓缓地走着。看着远处的石子路上泛起赤红色的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傍晚的风拂过我柔软的头发,吹在我的脸颊上,痒痒的。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而安静地窝在我怀里的那只兔子似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哈欠吓到了,变得不安起来。它使劲地蹬着它那有力的后腿,试图踢开我。我自然不会舍得这只被我养了大半年的兔子就这样离我而去,便死死地抱住它,可它却抓伤了我,仓皇而逃。
奶奶看到我受伤的手臂,大声地责骂了几句那只抓伤我的兔子,又心疼地责怪了我几声,便急忙拽着我,走向村口那方井台。奶奶飞快地摇着辘轳,打了半桶清水,取来井台边安静的水瓢,舀了小半瓢水,缓缓地倒在我手臂的伤口上。井水拔凉拔凉的,倒在伤口上倒也能缓解疼痛。我皱着眉头,牙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却仍是没有哭。
我呆呆地坐在路边,看天边的云霞消散,看西方的红日坠落。我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随意地从地上捡起几枚小石子,然后用力地向远处抛去。
天地很静,石子被抛出去落地时发出的“叮当”声清晰可辨。而奶奶就坐在我的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皱起眉头,思量了好半天。最后,她好似下了决心般地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她温柔地对我说:“回家吧,奶奶明天去集上給你买一只更漂亮的小白兔好不好?”我摇了摇头。“两只?”我还是摇了摇头,似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眼泪滴在石子路上,打湿了一大片石子。
那日,我挽着奶奶的手臂缓缓地从那石子路上走过。夕阳无限好,照在石子路上别有一番风味。我抬头望向奶奶,落日的余晖倾泻在奶奶身上,却并不觉得多么温暖,只是她那苍白的脸上稍稍显得多了几分光色。我心底不禁生出一抹悲伤:我未长大,她却老了。奶奶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偏头望向我,眼里满是温柔。突然,她在我面前蹲下来,嗓音有些沙哑地对我说:“上来,奶奶背你回家。”知道奶奶身体不好,我便本能地摇了摇头,奶奶却倔强得像个孩子,执意要背我这个比她矮不了几厘米的小丫头。我仍是不肯,奶奶叹了口气,喃喃道:“再让奶奶背你一次好吗?就像你小时候一样。”
听了奶奶的话,不知为何心头又是一阵阵的抽搐,眼圈也微微泛红。这种奇怪的痛,痛得我无法开口。我只好轻轻地趴在奶奶背上,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拢着我的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连试了三次却都失败了。奶奶歉意地一笑,自言自语地嘟囔着:“看来我是看不到阿媚上大学了。”我赶紧从奶奶的背上下来,辩解道:“不关奶奶的事,是我太重了。”说罢,眼角的泪却不知不觉滑了下来。我偏过头,恰好看到了一块半米来高的大石头。我借着石头轻轻地趴到奶奶的背上,双手搂紧奶奶的脖子。夕阳下,一老背着一小,在石子路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或许是过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吧,那一日背着画板的我,慢慢地走在那条路上。阳光很好,显得我孤独的影子分外清晰。我随意抓起路边草丛中的两枚石子,在手中把玩着。这一路走来,我丢了兔子,失去了奶奶,就连这段石子路也被水泥路取代。不过幸好,回忆仍在。
(常朔摘自《人民周刊》2020年第7期/图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