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棉花产业的影响及应对措施

翟雪玲，包月红

（农业农村部农村经济研究中心，北京100810）

2018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涉及产品种类和产业范围不断扩大。 2018年4 月和9 月、2019年5 月和8 月双方的加征关税商品清单都涉及棉花产品。目前，中国是全球第一大棉花消费国、第二大棉花生产国和第一大纺织品服装出口国。贸易摩擦的不断升级不仅不利于中国棉花产业的发展，也会影响中国4 000 多万棉农收益和几千万纺织工人的就业。 因此，急需研究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棉花产业的深层次影响及应对措施，将贸易摩擦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1 中美贸易摩擦中涉及棉花产业的具体内容

1.1 美国加征关税涉及纺织品服装情况

截至目前，美国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措施的主要内容见表1。

表1 美国对中国产品加征关税情况

2018年9 月，美国提出对从中国进口的2 000亿美元清单商品加征10%关税，其中涉及纺织品服装的税号有917 项，包括纺织纱线、织物、产业用纺织制品以及部分家用纺织品 （涉及HS50－60 章）（表2）。 按照中国统计口径，此次涉及中国对美出口纺织品服装约48.7 亿美元（按2018年贸易额计算），占中国同期出口总额的5.2%。

2019年美国进一步提高加征关税税率并扩大加征范围。 2019年 5 月 9 日，美国政府宣布自 5 月10 日起，将自中国进口的2 000 亿美元清单商品加征的关税税率从10%提高到25%，10 月15 日进一步提高至30%。8 月15 日，又宣布对从中国进口的约3 000 亿美元商品加征10%关税，分2 批分别自2019年 9 月 1 日、12 月 15 日起实施。 9 月 1 日，美已对3 000 亿美元产品中的部分产品加征关税，其中涉及更多中国出口的纺织服装产品。根据中国海关2018年发布统计数据计算， 未来美加征关税计划如全部实施， 将涉及中国对美出口的纺织原料（HS50－60）、服装（HS61、62 章）和大部分家用纺织品（HS63、94 章），出口金额累计约 500 亿美元（表3），约占中国同期纺织品服装出口总额的18%， 几乎涵盖了中国棉花产业全部对美出口商品。

表2 2018年2 000 亿美元清单涉及中国对美出口纺织品服装产品情况

表3 2019年3 000 亿美元清单涉及部分中国对美出口纺织品服装产品情况

1.2 中国提高自美进口棉花及纺织品关税的反制措施

2018年4 月， 中国在反制美国加征关税的商品清单中， 对原产于美国的棉花 （产品编码为52010000） 加征 25%关税，2018年 7 月份正式实施。 2019年6 月1 日，针对美国加征关税行为，中国对已实施加征关税的自美进口的600 亿美元商品清单中的纺织品服装， 分别加征25%、20%或10%的关税 （加征5%关税的税目商品不含纺织品服装），涉及总金额约9 亿美元。对于自美进口的棉花，仍维持在原有关税基础上加征25%的关税税率（表4）。

2 美加征关税对中国棉花产业的影响

中美互为棉花、纺织品服装贸易大国，贸易摩擦的不断升级， 给双方棉花产业带来了较大影响。由于双方措施都涉及棉业，为清晰起见，分别从中方和美方分析加征关税对中国棉花产业的影响。

2.1 中国对自美进口产品加征关税对国内棉花产业影响不大

对自美进口棉花加征25%的关税后，中国进口美棉的比重下降，但对国内棉花供给影响不大。 对自美进口纺织品服装加征关税，对中国纺织业影响不大。

表4 中国对美国产品加征关税情况

2.1.1进口美棉的比重明显下降。美国曾是中国第一大棉花进口来源国， 但受中美贸易摩擦的影响，美棉价格优势下降，进口比重大幅降低。 加征关税后，美棉的进口价格每吨提高3 000 元左右，相比其他国家产品竞争力下降。 2018年，中国自美国进口棉花 52.9 万t，占进口总量的 33.6%，与 2017年相比，下降 10.2 百分点。2019年 1－9 月，中国进口美棉比重进一步降低，占进口总量的30.8%，相比2017、2018年的比重进一步下降。 目前，美棉的进口量在中国棉花进口总量中的排名已从第一位降至第三位，其市场份额正逐步被巴西棉、印度棉、澳棉替代。

2.1.2对国内棉花供给影响有限。一方面，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8/2019年度国内棉花产量达到609.6 万t，同比增长7.8%，市场供应充足；另一方面，澳大利亚、巴西等主产棉国棉花出口增加，且在品质上完全可以代替美棉。 另外，企业也可以通过直接进口棉纱替代美棉。 总体上，中国对进口美棉加征关税对市场影响不大，但对部分出口企业有影响。 调研中部分纺织企业反映，一些客户规定必须使用美棉，加征关税后由于美棉价格提高，这部分客户必然流失，从而对企业出口造成不利影响。

2.1.3对国内纺织品供应和市场影响不大。中国2019年6 月加征关税的600 亿美元商品清单包括了来自美国的约9 亿美元的纺织品服装，主要包括各种类型的布、地毯制品、针织产品等。这部分产品国内替代品较多且规模有限，减少从美国进口对国内市场和企业影响不大。

2.2 美方对中国纺织品服装加征关税对中国棉花产业造成较大影响

美国是中国主要的纺织品服装出口市场。根据中国海关数据计算，2018年，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额为2 771.66 亿美元， 其中出口美国约占18%（表5）。 美国连续出台加征关税举动，直接影响中国棉花市场、纺织品服装市场、纺织企业经营和棉花消费。

表5 2018年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市场分布

2.2.1棉花价格大幅下跌。随棉花市场逐步开放，中国棉花价格波动不仅受生产成本等内部因素影响，也受经济增长预期、汇率波动等因素的影响[1-2]。尽管美国对新的3 000 亿美元商品清单的加税并没有立即实施，但当时市场普遍对于双方谈判结果持悲观态度，棉花价格随之大幅下跌。 2019年1 月至2019年10 月， 国内3128B 级棉花价格从每吨16 211 元下跌到 12 723 元，跌幅 17.5%；32 支纯棉普梳纱线价格从每吨22 983 元下跌至20 217 元，跌幅12.0%；郑棉期货主力合约、国际棉价也同步下跌，洲际交易所（ICE）棉花期货价格和Cotlook A指数一度跌至最近3年新低。

2.2.2纺织品服装出口明显下降。在输美2 000 亿美元清单商品中， 征税的对象大多是纺织原材料，即上游的面料和辅料，涉及产品年出口额约为48.7亿美元，占中国对美纺织品服装年出口总额的10%左右。 从2019年的1－4 月的出口情况看，该清单中包括的中国产品出口美国大幅下滑，出口金额仅为18.28 亿美元，同比下降 22.5%（表 6）。 美国新的3 000 亿美元加征关税清单， 几乎包括了中国出口美国的所有纺织品服装，涉及出口金额约为500 亿美元，占中国同类产品出口总额的约18%。 由于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企业利润普遍偏低， 在3%～5%，一旦加征5%～25%的关税，中国纺织品服装竞争优势将不复存在，出口将会大幅减少。

表6 2019年1－4 月中国纺织品服装及美国2 000 亿美元清单商品出口变化状况

2019年1－4 月，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整体下降，不仅是美国市场，包括欧盟、日本等主要市场出口份额全面下降。 2019年1－4 月，中国纺织品服装累计出口757.8 亿美元，同比下降4%；据中国纺织品服装进出口商会数据，同期中国出口美国的服装出口额占美国整个服装进口市场份额由2018年的34.1%下降到28.4%，出口欧盟的服装出口额占欧盟服装进口市场份额由2018年的32.3%下降到29.4%， 出口日本的服装出口额占日本服装进口市场份额由2018年的58.9%下降到56.2%。

2.2.3纺织企业经营、工人就业和收入受到较大不利影响。中国是全球最主要的纺织品服装生产基地，拥有完整的纺织业加工链条。 根据业内人士估计， 中国纺织服装全行业直接就业人数约为2 000万人，其中与出口相关的约1 000 万人。 中国对美国出口纺织品服装占总出口的18%，涉及直接就业人口约180 万人，加征关税将直接影响这些人的就业和收入。一些纺织业出口大省如江苏、浙江、广东等地纺织企业的生产经营、工人就业和当地的经济发展都会受到明显的不利影响。

2.2.4国内棉花消费下降。一方面，由于出口受阻，国内纺织企业开工率下降， 棉花消费将大幅下降。按照中国纺织品服装出口消费棉花规模和出口美国比重大致计算，美加征关税清单的执行，将导致本年度中国棉花消费直接下降5%～10%。 另一方面，从对企业调研看，为了应对美方加征关税影响，国内企业在开发面料方面非棉趋势明显。企业开始运用竹炭纤维、咖啡炭纤维、银离子纤维、海藻纤维、再生涤纶纤维、天丝纤维等新型纤维面料，开发吸湿透气、抗菌、防臭等偏功能性产品。这些产品属于中高端产品，价格高于同类棉质产品，抗风险能力较棉织品强。 这种非棉趋势也会导致国内棉花消费量下降，反过来又对国内棉花价格形成利空影响。

2.2.5棉纺织业加快向外转移。中国是美国第一大纺织品服装进口来源国，但随着纺织业向东南亚等国转移， 美国自中国进口纺织品服装占比逐渐下降， 已从 2010年的 41.2%下降至 2018年的36.5%。 相比之下，越南、孟加拉国、印度尼西亚等国受益于产业转移，对美纺织品服装出口一直保持增长。2010年至2018年间，越南对美纺织品服装出口额年均增长率达到9.4%，占美国纺织品服装进口总额的比例从6.7%上升到11.7%。 印度、孟加拉国以及其他东南亚国家出口美国市场的份额都一直在增长（表7）。 目前，受国内生产成本、人工成本、环保成本上升的影响[3]，以及东南亚国家优惠的税收政策、便利的贸易条件和低廉的人工成本等因素吸引，中国纺织品服装产能正在向东南亚等地区转移。 若贸易战持续升级，势必会加速这一转移进程。

表7 美国纺织品服装进口主要来源及其占美国纺织品服装进口总额比重 %

总体分析，短期内，中美贸易摩擦对国内棉花价格、棉花消费都形成了较大的利空影响，对纺织企业尤其是出口型纺织企业的生产经营、工人就业和收入都有较大的不利影响。 长期看，中美贸易摩擦一定程度上会加快中国纺织企业向外转移，缩小中国纺织业整体规模，如果应对不利，中国在全球纺织业的地位和作用将会下降。

3 应对措施

2018年以来，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对棉花产业的影响逐步加深。尽管第十三轮中美经贸高级别磋商初步达成第一阶段协议，中国仍应做好长期应对贸易摩擦的准备，尽量将不利影响降到最低。

一是积极拓展出口市场，促进出口转移。 在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中国纺织服装行业要进一步加大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开发力度，分散贸易摩擦冲击。 一方面，要充分利用“一带一路”倡议带来的机遇，扩大、优化、升级中国与沿线国家现有的贸易关系与经济合作。另一方面，要加快“走出去”步伐，鼓励有条件的中国纺织服装企业在全球范围内优化产业供应链，灵活调整和优化采购、生产、销售、资金等环节，深化国际产能合作，提升企业开展“全球化生产”的能力[2]。

二是优化政策支持，降低产业损失。 在出口政策上，要对现有外贸出口政策进行梳理，优化出口退税、出口信贷政策，针对部分受影响较大的产品提高出口退税率， 提供更加优惠的出口信贷政策，切实降低企业出口成本。在进口政策上，优化税收、通关等扶持政策，加速政策的落实兑现。 降低纺织企业所得税，并在社保、物流等方面为企业切实减负。 此外，要鼓励行业协会充分发挥其作为企业与政府间沟通桥梁的作用，协助企业参与中美加征关税商品的评议和排除工作，保护企业和产业利益。

三是引导纺织企业转型升级， 提高综合竞争力。 随着中国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纺织服装行业已经进入了需求导向、创新驱动和绿色发展的全新阶段。 中美贸易摩擦的不断升级，对纺织业既是挑战，也是转型升级的重要驱动力。 纺织业要顶住压力，化压力为动力，加快制造智能化步伐，加强市场开拓，丰富产品品类，提升产品品质与品牌影响[4]。政府要在企业转型发展、技术升级、市场开拓等方面加强政策引导与服务支持。 另外，广大纺织企业应认真研究国际规则，从技术上，从原产地、各商品税率差异中寻找商机，应对中美贸易摩擦升级。

四是力争谈判解决，避免贸易争端升级。 中美互为重要的贸易伙伴国，双方农产品贸易结构互补性较强。 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升级贸易战只会损害双方利益，对任何一方都没有好处。因此，力争通过各种渠道各种方式，化解分歧，增进互信，寻求和平解决方法，避免贸易争端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