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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文化浅谈

2020-01-06朱奇聂旸贾万梅刘观华

湿地科学与管理 2019年4期
关键词:白鹤古人

朱奇 聂旸 贾万梅 刘观华

(江西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江西 南昌 330038)

鹤类作为一个堪称鸟类“活化石”的古老物种,一直以来都受到人类的关注,我国古代对鹤类就有较深的了解。组成“鹤”字的“隺”和“鸟”体现出古人对鹤类的初步认识,“隺”字的意思是鸟往高处飞,在古人眼里鹤类都是在云端与太阳并肩的神物。

最早关于白鹤这一物种的具体记载可以追溯到2 700年前的西周,成书于西周末年的《穆天子传中》描述了白鹤为周天子跳舞的场景。”西汉刘向在《新序》中说 :“黄鹄白鹤,一举千里”,说明人们早已注意到了白鹤的远距离迁徙。

最早对鹤的文学描述是西周《诗经·小雅·鹤鸣》中的“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皋指的是沼泽,表明鹤类喜欢栖息于沼泽地,而且鸣叫声传得很远。在后来的文学作品和艺术作品中对鹤类的描述愈加丰富,这其中白鹤形象的贡献极大。成书于唐初的大型图书《艺文类聚》在设立《鹤篇》之外,另设《白鹤篇》来记录唐以前关于白鹤的文献记载。

随着时代的发展,白鹤的形象逐渐丰满,成为独树一帜的白鹤文化。白鹤这种生物开始与许多美好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并且作为一种祯祥的预兆为统治阶级和民间传说所用。白鹤文化植根于中华文明的沃土,从中汲取了丰富的养分,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经过2 000年来古人的不断加工、淬炼和沉淀,白鹤的形象呈现出神化性描述和生物性记载共存的状态。两种状态相互交融,相互补充,共同绘制出白鹤在我国古人心目中的形象。通过对白鹤文化的研究,我们还可以了解到我国古代白鹤的分布情况和白鹤的驯养史,以及古人在白鹤认知方面产生的一些误解。

1 羽化而登仙—白鹤神化形象的发展

西汉刘向在《列仙传》中有东周太子王子乔成仙后“乘白鹤驻山头”的传说。白鹤于是成为仙人的坐骑,加入了神仙的队伍,充满神秘色彩。

东汉赵晔在《吴越春秋》记载,春秋时期的吴王阖闾为了纪念死去的女儿曾命令士兵“乃舞白鹤于吴市中”。在当时作为白鹤主要越冬地的吴越地区,人们把这种白鹤当成了吉祥、神圣的象征。同时代的史学家班固也在他的著作《汉书》中用白鹤集群这一天降祥瑞的景象来宣传汉宣帝的贤明与仁德。

东汉以后,随着道教的兴盛,中国的鹤文化被道教信徒们继承和发扬,染上浓郁的神话色彩,白鹤与其他鹤类一起开始为神仙们“服务”。白鹤在中国道教神话体系中作为仙人的坐骑、侍从和使者或者得道成仙者的化身而存在。唐宋大修道藏,白鹤被定为道教创始人张天师(张道陵)的坐骑。《会稽诸山》中用“有白鹤,常为仙人取箭,曾刮壤寻索,遂成此山”这句话来描述会稽诸山的来历。《太元真人茅君传》中的白鹤是替仙人送灵药“九转还丹”的使者。《搜神记》中记载了得道成仙而化为白鹤的辽东人丁令威的故事,“辽东鹤”这一说法也是由此而来。

在明清小说中,白鹤也常被人格化、灵性化、神化。在这些作品中白鹤被拿来与龙凤一类吉祥生物相对应,突显白鹤的灵气与神性。《西游记》中有“白鹤伴云栖老桧,青鸾丹凤向阳鸣”的诗句;《金瓶梅》中有“青龙隐隐来黄道,白鹤翩翩下紫宸”的对联。《三国演义》中描述后主刘禅出生时用白鹤飞来,高声鸣叫,往西而去这样的情景来烘托其神秘感,提高蜀汉刘氏的正统性。

2 格物而致知—白鹤生物形象的发展

在神化白鹤形象的同时,不少书籍和诗文也对白鹤这一物种的生物学特性继续加以研究和记录。因为羡慕白鹤的飞翔速度快、迁徙距离远,魏武帝曹操和大将曹洪将他们的战马命名为“白鹤”。对于白鹤高亢的鸣叫声,《艺文类聚·白鹤篇·临海记》曾记载着一个夸张的故事,传说东晋时期,浙江绍兴白鹤山上有一只白鹤飞入鼓中,鸣叫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河南洛阳都能听到。

关于白鹤秋季迁徙的写实记录最早出现在《艺文类聚·秋·风土记》中,“鸣鹤戒露,白鹤也。此鸟性儆,至八月,白露降,即高鸣相儆。”这表明,古人已经观察到白鹤秋季到达我国越冬。迁徙过程也有记载,《艺文类聚·玄鹄·古诗》中说:“飞来白鹤,从西北来,十五十五,逻迾成行,妻卒被病,不能相随,五里一反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日摧颓。”可以看出,古人甚至已经发现白鹤在迁徙过程中,排成整齐的队列,相互扶持,不轻易放弃配偶和老弱病残的特性。

唐代诗人时常借白鹤的迁徙抒发对故人的思念,李端在《与道者别》中说:“闻说沧溟今已浅,何当白鹤更归来。”这里的沧溟就是指北方的大泽,诗人听闻北方的大泽已进入冬天,水位很浅,期盼着白鹤飞到南方的故乡来。

关于白鹤的春节迁徙,唐代诗人许浑在《题勤尊师历阳山居》中说:“白鹤还乡楚水深”,意思是当长江中下游湖泊河流的水位高涨的时候,白鹤北飞还乡。同样的记载还出现在诗人陈陶的《钱塘对酒麴》中:“辽东白鹤无归期”。

对于白鹤越冬期的食物和取食方式,古人也有提及。诗人杜甫曾用“飞来两白鹤,暮啄泥中芹。”生动地还原了白鹤从泥中取食水生植物的情景。

3 仙踪犹可寻—我国古代白鹤的分布

在古人的文学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白鹤这一物种虽然出于作者艺术表达的需要被深度加工而神化,但也不乏写实记载。通过这些记载,我们可以了解到千百年前白鹤在我国的一些分布情况。

赣、湘、鄂、皖等地处于长江中下游,湖泊众多水系纵横,形成的大量湿地是鹤类最为钟情的越冬地,这些地方从古至今都能看到白鹤的身影。杜甫在从湖南岳州去往长沙的路上途经铜官古镇,留下的《铜官渚守风》中说道:“飞来双白鹤,过去杳难攀。”苏轼在《后赤壁赋》中写到 :“适有孤鹤……玄裳缟衣。”李绅在《移九江》中写到 :“独有西庭鹤,孤鸣白露天”,这里的九江就是现在鄱阳湖畔的江西九江市。

陕、甘等地关于白鹤的记载最早出现于西汉刘向《新序·箫史》,记载秦穆公时,秦国有个叫箫史的人善吹箫,他的箫声能引来孔雀、白鹤集群。《汉书》有“白鹤集后庭”的描述,也表明汉都城长安(今陕西西安)一带有白鹤栖息。直到1 000 多年前的唐代,陕西东部渭河下游依然有白鹤栖息的踪迹。《旧唐书》中说“白鹤见于西岳五福峰”“白鹤飞舞于上所居殿宇”,这些文字足以说明从秦汉到唐代的1 000 多年里,渭河流域确实有白鹤栖息,是白鹤的传统越冬地之一。在之后的1 000 多年里,甘陕和河西走廊一带由于气候的变化、战乱和人类的开发利用,白鹤逐渐消失,直至灭绝。

河南地处白鹤东部种群迁徙途中,白鹤较为常见。前有东周王子乔在河南嵩山驾白鹤成仙的传说,后有唐代虞世南《飞来双白鹤》中“扬景过伊洛,流声入管弦”的诗句,“伊洛”指的是今河南伊河、洛河流域。

江浙沪一带因为江滨湖畔、沿海滩涂众多,也是鹤类的主要越冬地。春秋时期,太湖流域的吴国人把白鹤当成吉祥物。浙江除了绍兴会稽山上白鹤的传说外,还有著名的“青田鹤”。南北朝宋国人郑缉之在《永嘉郡记》中记载“有洙沐溪,去青田九里。此中有一双白鹤。”

远在江西与广东交界的大庾岭地区也出现过白鹤的身影,唐代诗人伊用昌在诗作《句》中写到:“暂游大庾,白鹤飞来谁共语?”

由此我们可以发现,在我国古代,白鹤广泛分布于东北地区、黄河流域、淮河流域、长江流域、甚至珠江流域的全国各地湿地环境中。千百年来,斗转星移沧海变桑田,随着地质变迁、气候和生境的变化,以及人类的开发与破坏,我国的湿地面积逐渐萎缩,适合白鹤类栖息的地方越来越少,许多地方的白鹤已经绝迹,我们只能从青书黄卷中觅得它们的美丽身影。

4 知音尚能觅—我国古代养鹤史

鹤类这种野生动物因其姿态优美、能歌善舞、极富灵性而深受人们的喜爱,又因分布较广、较为常见,于是民间圈养鹤类之风盛行。

文献可查最早养鹤的名人应该是卫懿公。《春秋》记载:卫懿公养了许多鹤,爱鹤养鹤的嗜好到了痴迷的程度,因此加重了百姓的赋税、疏远了身边的大臣,最后国破身亡。这是一个爱鹤、养鹤到了极端的悲剧故事,但丝毫没有影响后世对养鹤这件事的热情。

《西京杂记》记载,汉景帝之弟梁孝王刘武曾在封地河南睢阳建了一座很大的宫苑“梁园”,园中驯养了许多珍禽异兽,其中就有白鹤。可见当时白鹤已经作为观赏鸟类,被养在达官贵人的私人花园里。

《方舆胜揽》记载,西晋荆州都督羊祜坐镇荆州之时,曾把在江陵等地栖息越冬的白鹤抓来,在宴会上表演舞蹈。

刘禹锡、白居易、元稹、皮日休等唐代诗人爱鹤,多有诗篇赞美,借鹤抒怀。他们在爱鹤、讴歌鹤的同时,也热衷于养鹤,他们把白鹤关在笼子里当成观赏宠物或者家禽一样饲养。元稹在《大觜乌》中说:“白鹤门外养,花鹰架上维”,白居易在《不出门》中说:“鹤笼开处见君子,书卷展时逢古人”。

当然他们对待白鹤这种野生灵鸟格外的关照,皮日休在《初冬偶作寄南阳润卿》中说:“迎潮预遣收鱼笱,防雪先教盖鹤笼。”因此,圈养的白鹤对主人感情很深,白居易养的鹤就时常跟在他身边散步,他在《家园三绝》中描述到:“何似家禽双白鹤,闲行一步亦随身。”

因为鹤类的高度警惕性,有的时候,它们还会取代狗的功能,负责看家护院,韦庄在《访含弘山僧不遇留题精舍》中说:“池竹闭门教鹤守,琴书开箧任僧传。”当然,因为鹤类体型比一般的家禽大很多,每天需要消耗大量的食料,养鹤的成本比较高,皮日休曾感叹道:“因分鹤料家资减”。

唐末和五代时期经历了数百年的战乱,生态环境也遭到严重的破坏,鹤类数量逐渐下降;加上养鹤的成本较高,民间养鹤之风稍止。之后的宋代,社会繁荣安定,养鹤之风又起,大多是豢养于官宦和富人家庭,或者与归隐山林的清高隐士为伍,如“梅妻鹤子”的林逋。

我国鹤类驯养史,从卫懿公至今已有2 000 多年。虽然民间养鹤之风由盛转衰,但统治阶级的皇家花园里从来不乏白鹤的身影。即便是到了明清两代,由于人口骤增,生产活动范围日益扩展,鹤类的栖息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白鹤已成为十分难得的禽鸟,它们依然被豢养于皇家园囿之中,供王公贵族赏玩。

5 雾里看花—古人对鹤的误解

通过对古代鹤文化特别是白鹤文化的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古人虽然观鹤、养鹤、爱鹤,但对鹤的认知了解大多停留在对其形态、声音、栖息环境等的直观观察上,缺乏深入和系统的认识。同时,鹤类具有远距离迁徙、远离人群而栖息、种类多样、形态羽色各异等特点,使得古人对鹤类的形态特征、生物习性难免有很多误解。

明代《相鹤经》中认为,鹤的寿命很长,生长周期也很长;出生后第2年褪去胎毛,第3年头顶变红、长出羽毛;第7年能飞,再过7年可以鸣叫,并且它们每个时辰叫1 次,具有报时功能;160年之后,它们开始不吃任何活生生的东西,这个时候鹤们有了颜色纯白或者纯黑的区分;再过160年之后,鹤类的形态不再发生改变,此时雌雄通过对视来交配,1 600年后,鹤类不用进食、只需喝水就可以存活;鹤类属于胎生,跟哺乳动物一样;长到1 000 多岁的鹤已经修炼成仙,与凤凰栖息在一起,成为仙人的坐骑。

不食生物、饮而不食、相视而交、胎化而产这些说法,在古代就有人觉得荒谬而引起争论,特别是对于鹤是胎生还是卵生的争论。聪明的李时珍巧妙地为世人做了一番解释,他在《本草纲目·释名》中说:“千六百年乃胎产,则胎仙之称。以此,世谓鹤不卵生者误矣!”意思就是1 600 多岁的鹤才是胎生,自然是一般人看不到的,常人能见到的都是卵生,人们也就不必再喋喋不休地争论了。

《古今注》针对鹤类羽毛颜色的变化做了介绍,“鹤千岁则变苍,又千岁黑,所谓玄鹤也。”认为白色的鹤类到了1 000 岁羽毛就变成灰白色,再过1 000年变成黑色。崔颢那首著名的《黄鹤楼》使得“黄鹤”这个词家喻户晓。李时珍也认为“鹤有白、有元、有黄、有苍”。

世界上并没有“黄鹤”这一物种,而鹤类的幼鸟、亚成体大都背部有黄褐色的绒羽,所以古人把形体与成鹤相差不大的幼鹤当成了一个新的物种。鹤类较长的寿命、长距离的迁徙和同一种类几乎一致的形态,让古人误以为它们具有上千年的寿命。至于变色之说,古人应该是把白鹤、丹顶鹤、灰鹤、白枕鹤、白头鹤等不同颜色的鹤类混为一谈了。

还有一个谬论就是鹤类栖息于山林并在树上筑巢的说法,古代诗文中常有这样的表述。如“蔓草棱山径,晴云拂树梢。支公禅寂处,时有鹤来巢。”“免有闲枝引鹤栖。”“有鶖在梁,有鹤在林。”除了文字记载,从古至今《松鹤延年贺寿图》这一类的吉祥画作和陶瓷工艺品一直都流传于寻常百姓家,寓意长寿。

但是究竟鹤类会不会在山林里栖息、在树枝上筑巢呢?现代科学研究发现,鹤类的脚有四趾,三趾在前、一趾在后。除分布于非洲的黑冠鹤、灰冠鹤外,其他13 种鹤的后趾小而不触及地面,所以不能站立于树上。古人极有可能是把栖息在树林、筑巢于树冠的鹭类误以为鹤,后人为了这长寿吉祥的美好愿望也不加改正,将错就错了。

6 源远流长—白鹤文化的升华与传播

在文明发展的长河中,白鹤作为一个独特的文化形象成为中华文明一颗闪耀的明珠,其表现形式也纷繁多样,内涵丰富。全国各地都有以白鹤为名、因白鹤得名的地方或亭台楼阁或山水桥路,与白鹤相关的文化艺术作品多如繁星。太极拳中有一招“白鹤亮翅”,武术家还根据白鹤“飞、鸣、宿、食”等活动的特点研究出“白鹤拳”,创立“白鹤派”。

如此种种,无不体现了人们对白鹤的仰慕和喜爱,也反映出人们对真善美的执着追求。相信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弘扬中华文明的道路上,白鹤文化将作为中国文化的一部分传播到世界各地,影响更广泛的人群。白鹤这一古老物种也必将越来越为人们所熟知。

鄱阳湖白鹤(作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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