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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正倉院文書中之漢籍抄寫學習史料考述*

2020-01-04田衛衛

敦煌吐鲁番研究 2020年0期
关键词:千字文天平古文

田衛衛

日本奈良東大寺正倉院,建於公元8世紀中期的奈良時期,不僅保存著很多來自當時日本國内外精美絶倫的器物,還保存著大量書寫於奈良、平安時期的漢文手抄本。在這些寫卷當中,可以看到不少與中國典籍抄寫學習相關的内容。本文所謂的典籍抄寫學習,指的是典籍相關的“學書”資料,既包括類似書籍複製這樣的正規抄書,也包括這些正規抄書的相關記録,還包括練習書法的習書、識字啓蒙的習字,以及具有類似作用的隨手臨寫等非正式文本。正倉院中傳存的正規抄書類古典籍寫卷主要有《雜集》《樂毅論》《杜家立成雜書要略》《詩序〈王勃集〉》等寫本,皆書於較爲規整的卷軸之上,精美絶倫,引人矚目,已有不少中外學者的專文專題研究可供參考(1)僅以《雜集》爲例,即有平岡定海《聖武天皇宸翰雑集について》,《南都仏教(通號2)》,1955年,183—191頁;有富由紀子《武天皇宸翰〈雑集〉卷末の三言四句——聖武天皇と天台宗第二祖慧思の思想の接點》,續日本紀研究會編《日本紀研究》(365),2006年,11—26頁;王曉平《借敦煌俗字破日藏漢籍寫本釋録之疑——以〈聖武天皇宸翰雜集〉爲中心》,《敦煌研究》2009年第1期,95—101頁;東京女子大學古代史研究會編《〈釋靈實集〉研究:聖武天皇宸翰〈雑集〉》,東京:汲古書院,2010年;安藤信廣《聖武天皇宸翰〈雑集〉〈周趙王集〉研究》,東京:汲古書院,2018年等諸多研究。;至於典籍書寫的相關記録,及習書、習字等内容,大多散見於日本各古文書之中,目前尚未受到國内大多數研究者的注意和重視。有鑒於此,本文擬對正倉院古文書所見漢籍抄寫學習資料略作介紹。正倉院古文書的内容以8世紀的東大寺寫經所相關文書爲中心(2)關於正倉院文書的詳細定義和組成,可參照丸山裕美子《正倉院文書の世界》,東京:中央公論新社,2010年,1—2頁。其具體文書内容目録,可參照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正倉院文書目録》1—7册,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2015年。此外,東京國立國會圖書館藏有不知書寫年代、不知書手姓名的手寫本《東大寺正倉院古文書目録》,索書號165—76,亦可參考。,而東大寺寫經所的前身是藤原光明子的私人寫經所,本文即從寫經所的光明皇后宫職時期和金光明寺到東大寺時期兩個部分入手,對有關情況試作考述。

一 光明皇后宫職時期(729—741)的抄書與習書

關於光明皇后宫職時期的抄書和習書活動,雖有聖武天皇御筆《雜集》、光明皇后親書《樂毅論》等寫卷實物可資佐證當時日本對於中國典籍抄寫的情況,但畢竟内容單一。與此相對,存世至今的不少奈良時期的材料,對當時的抄寫盛況有著更爲具體的記載。本節將整理介紹光明皇后宫職時期的相關記録。

(一)《寫書雜物充帳》

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背面的天平二年(730)七月四日《寫書雜物充帳》(3)宫内庁正倉院事務所編《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七,東京:八木書店,1992年,卷前彩版,157—158頁;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393—394頁;後者題爲“寫書雜用帳”。,録文如下:

《白虎通》,《隋書·經籍志》《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均作六卷,《日本國見在書目録》(以下簡稱《見在書目録》)、《弘決外典鈔》作十五卷,正倉院文書這裏記録的也是十五卷本,説明日本傳本爲十五卷本(4)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327頁。。《見在書目録》入論語家。

《離騷》,是屈原撰寫的賦,編入王逸注《楚辭》一書。此書《舊唐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作十六卷,《見在書目録》亦作十六卷,宋以後作十七卷,一名《離騷章句》。《寫書雜物充帳》稱“離騷”,而作“十六卷”,稻畑耕一郎先生認爲:“此處所謂《離騷》,不待言指的正是《楚辭》。天平二年即公元730年,值唐玄宗開元十八年。此乃日本著録《楚辭》之始。”(5)稻畑耕一郎《日本楚辭研究前史述評》,《江漢論壇》1986年第7期。從卷數來看,此即《楚辭》王逸注,或稱《離騷章句》(6)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下,1823—1825頁。。

《方言》,西漢揚雄撰,有晉郭璞注本,《隋書》、兩《唐書》著録皆爲十三卷,《見在書目録》作十卷。《寫書雜物充帳》作五卷,不知是否僅抄本文而不及注文,《方言》卷一三劉歆《與揚雄從取方言書》稱“屬聞子雲(揚雄字)獨採集先代絶言、異國殊語,以爲十五卷”,而《大日本古文書》在《寫書雜物充帳》天頭位置標明“楊氏方言”,此處或有漏書一“十”字的可能性。

《論語》,約東晉末傳入日本,但不論是鄭玄注、何晏集解,還是皇侃義疏本,都是十卷。此處“廿卷本”,值得注意。

《三禮儀宗》,即《三禮義宗》,蕭梁國子博士崔靈恩撰,三十卷。《寫書雜物充帳》作“三帙,文作 帙别十卷”,正好是三十卷。《見在書目録》著録爲“廿卷”,一説爲“卅卷”之誤(7)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上,142頁。,也可能是《見在書目録》編定時,只見到二十卷本。

《新儀》,蕭梁鮑泉撰,三十卷,今已佚,可能是有關書儀類的書。《見在書目録》著録爲三十卷,入儀注家,在冷然院。《寫書雜物充帳》只有一帙十卷。

《漢書》,東漢班固撰,一百一十五卷。《漢書》作爲“三史”之一,早已傳入日本。其部頭較大,《寫書雜物充帳》三處記抄寫用紙,分别爲“《漢書》表紙九十張用”“《漢書》枚替分紙百卅張,用百八十九張”“《書》分餘紙九十五張”,可見是分工抄寫的。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皇后宫職移圖書寮》記抄寫用紙爲“《漢書》二帙五卷 紙一百六十六”(8)宫内庁正倉院事務所《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五,東京:八木書店,1991年,173頁;《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443—444頁。,又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天平五年(733)皇后宫職移》也有抄寫用紙記録“《漢書》六卷一百卅張”(9)《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五,175—176頁;《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476—477頁。,都表明從光明皇后到東大寺,《漢書》都是努力學書的對象。

《晉書》,有多家著述,一説《寫書雜物充帳》此處所記《晉書》,爲東晉王隱所撰《晉書》(10)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上,583頁。。王隱《晉書》,《隋書·經籍志》著録原本九十三卷,今存八十六卷;新舊《唐書》均作八十九卷;《見在書目録》作七十六卷,則所存更少。在唐朝之前,編寫晉朝歷史的著作有十八家之多(11)王樹民《十八家晉書》,《文史》第17輯,1983年,269—271頁;聶溦萌《〈晉書〉版本演化考》,《中華文史論叢》2016年第2期,47—70頁。,到唐朝官修《晉書》一百三十卷,其他十八家晉史逐漸消亡。《見在書目録》著録到晚唐時傳入日本的有唐修《晉書》一百三十卷,王隱《晉書》七十六卷,《晉書評》一卷,司馬綽《晉書抄》三十卷等(12)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9—10頁。,《寫書雜物充帳》所記《晉書》,尚不能確定是哪一家,説是唐修《晉書》也完全成立。

(二)皇后宫職文書——移與解

“移”,是日本古文書中公文書的一種,是行用於收受雙方没有上下級隸屬關係的政府部門之間的一種公文書。比如用於民部省和大藏省之間、大和國與攝津國之間,等等(13)佐藤進一《(新版)古文書學入門》,東京:法政大學出版局,1997年,69頁。。“解”,也是日本古文書中公文書的一種,但其行用對象較爲複雜,原本“解”是下級部門對上級部門提出的文書,後來實際上這一範圍有所擴大,也會被行用於個人提交政府部門,甚至個人對個人、地位低者對地位高者,均有用“解”者(14)佐藤進一《(新版)古文書學入門》,75頁。。在正倉院文書中,有五件皇后宫職相關文書提到了抄寫中國典籍事,這其中有四件是“移”,且對象一致,都是圖書寮;有一件則是“解”。下文將按照時間順序進行逐一説明與分析。

(1)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天平三年(731)皇后宫職移》相關文字如下(15)《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五,172頁;《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442—443頁。:

8—9 (略)

10 右起去年八月一日,盡今年七月卅日,上日夕並寫紙如件,注狀故移。

11 天平三年八月十日正八位下大屬勳十二等内藏伊美吉

這是天平三年八月十日皇后宫職的正八位下大屬勳十二等内藏伊美吉給圖書寮的解文,是關於每位抄書人的上值時間和抄書用紙記録,其中記載天平二年八月一日到三年七月三十日一年間用了多少紙,抄寫了什麽經典,除了内典之外,也抄外典,這裏有安子兒公抄《晉書》第九帙,用紙二百四十二張;辛金福抄《晉書》第四帙,用紙二百三十三張。

(2)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天平三年(731)皇后宫職解》相關文字如下(16)《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五,172頁;《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445頁。:

這是天平三年八月十日内藏伊美吉解爲申書上日事,記録從天平二年八月一日到三年七月三十日一年間,抄書者的上值時間、寫經用紙、所寫經典名稱和卷數、紙數等情況。其中提到抄寫《晉書》用紙記録,第十三帙,用紙一百六十四張。按一帙一般包裹十卷書計算,則這裏的十三帙正好是唐修《晉書》一百三十卷(17)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上,583頁。。所以,以上兩件文書所記抄寫《晉書》第四、九、十三帙,表明所抄爲唐朝官修《晉書》無疑。

(3)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皇后宫職移》相關文字如下(18)《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五,173頁;《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443—444頁。:

1 皇后宫職移 圖書寮

2 大初位上船花張善 上日一百九十八 夕九十一(下書三行小字,注明何日夕幾,今略)

根據前後相關文書,這是天平四、五年間皇后宫職移圖書寮的文書,爲分配抄經人上值、給紙和所抄經典卷數、紙數等,其中船花張善所抄經典中有《文選》上帙九卷,紙數不明;辛金福抄寫經典中有《文選音義》七卷,用紙一百八十一張;秦雙竹所抄經典中有《文選》下帙五卷,用紙一百二十張;又抄《漢書》二帙五卷,用紙一百六十六張。

《文選》是南朝梁昭明太子蕭統所編文學總集,三十卷。此書頗受士人喜愛,也是唐朝科舉考試複習詩文時所必備,因此注釋者有多家。《見在書目録》著録有“《文選》六十卷,李善注”“《文選音義》十,李善撰”,前者是《文選》本文與注文合抄,後者是單行的《音義》。另外,《見在書目録》還著録“《文選音義》十,釋道淹撰”“《文選音義》十,曹憲撰”。正倉院文書中有多處關於《文選》的抄寫記録(見下),所指可能都是白文《文選》;而《文選音義》最有可能的則是李善撰的音義。《文選音義》的存在,還可以從其他正倉院文書中得到印證,即正倉院文書續續修四十四帙十《經師等調度充帳》:天平十七年十二月四日,“下道朝臣直言《文選音議(義)》一卷,付下道朝臣福倍送遣也”(19)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8,東京大學出版會,1982年,2580頁。參看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原載大阪歷史學會編《古代國家の形成と展開》,東京:吉川弘文館,1976年,此據東野治之《正倉院文書と木簡の研究》,東京:塙書房,1977年,199頁。。這是寫經所事務官的按日記録,記下道直言把《文選音義》一卷交給下道福倍送到某處。

這裏還有抄寫《漢書》的記載,可以和上面《寫書雜物充帳》的記録相呼應。

(4)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二十四帙五卷《皇后宫職移案》(20)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4,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年,11—12頁。:

本件是皇后宫職移案,與上面(三)内容基本相同,年代在天平四、五年間。其中船花張善所抄《文選》上帙九卷,保留紙數爲二百四十四張;辛金福抄寫經典中有《文選音義》七卷,用紙一百八十一張。這件内容與上件完全一樣,應當是同一次抄寫經典的記録。

(5)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一六卷《天平五年(733)皇后宫職移》相關文字如下(21)《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五,175—176頁;《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476—477頁。:

這是天平五年八月十一日皇后宫職移給圖書寮的文書,記抄書人、上值時間、用紙數及所抄内容等。其中第3行的《實録》十卷,用紙六十六張,《大日本古文書》的編者認爲這裏的《實録》是《太宗實録》。此外,秦雙竹抄寫有《漢書》六卷,用紙一百三十張,但所寫這一部分有删除符號。辛金福所寫文獻中有《文選音義》三卷,用紙七十五張。

按,《太宗實録》凡兩次編寫,貞觀時所修爲貞觀元年至十四年,計二十卷;高宗永徽時續修貞觀十五年至二十三年,亦爲二十卷。這裏抄録的《實録》爲十卷,一般均指《太宗實録》。按《見在書目録》雜事家著録房玄齡等撰《唐實録》九十卷、許敬宗撰《唐實録》九十卷,具體所指,還不能最後確定,大體是《高祖實録》《太宗實録》《高宗實録》(22)參看孫猛《日本國見在書目録詳考》上的相關討論,659—664頁。。

此外,上述文書的做成時間基本都是在8月份,按照《令集解·選敍令》中當司長官需要在每年8月底完成本司官吏考評的規定,這些文書很有可能是爲了皇后宫職官吏們的年度考評所進行的統計。

(三) 此外,還有脱胎自漢詩的作品,如:正倉院文書續修第三二卷《七夕詩》(23)宫内庁正倉院事務所編《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六,東京:八木書店,1993年,102—104頁;《大日本古文書》未收録文。:

孟秋良辰,七夕清節。涼氣初升,鳴蟬驚於園柳;素露方凝,金螢繞於砌草。

于時,紛綸風士酌醪之吉日,倩盼淑女穿針之良夜。

當此時也,豈得投筆,人取一字,各成二韻。

皎皎河東女,迢迢漢西牛。銜怨侍七夕,巧笑悦三秋。

面前開短樂,别後悲長秋。誰知情未極,反成相望悠。

度月照山裏,古神遊河間。幸相三餞别,不醉客非還。

這些文字寫在天平六年(734)《造佛所作物帳》第7—11紙的上面,字跡粗大,極爲潦草。小島憲之先生解讀如上,前爲序文,後爲五言律詩一首、五言絶句一首。據考,五言律詩開頭一、二兩句,是改編自《古詩十九首》其一的“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第五、六兩句“面前開短樂,别後悲長秋”是一字不差地轉録《懷風藻》所載藤原不比等的《七夕詩》;第七、八句“誰知情未極,反成相望悠”,也是來自《藝文類聚》所引用的《七夕詩》。五言絶句中的第四句“不醉客非還”,與《懷風藻》中藤原宇合的《七夕詩》“不忘醉裏歸”的意思相同(24)丸山裕美子《正倉院文書の世界:よみがえる天平の時代》,東京:中央公論新社,2010年,226—229頁。。筆者以爲,此處文字的作成者也很有可能是研讀過同爲正倉院所藏的古寫卷《王勃詩序》。該《詩序》中有“既當此時,其可默已。人探一字,四韻裁成”之言,與此處序文的“當此時也,豈得投筆,人取一字,各成二韻”頗有異曲同工之感,《王勃詩序》是正規抄本的學習對象,此處《七夕詩》所寫當爲隨興之書,所以若説前者借鑒了後者也當可信。關於這一點,最近也有人認爲這是初唐某位佚名詩人的作品,是當時寫經生所抄寫唐詩卷中的作品,由於大量採用了平安時代文人所熟知之《文選》作品之“七夕”語典,淺顯易懂,因此成爲平安初期文人漢詩創作的典範之作。但也同樣因爲其過於直白,意境欠佳,所以反而在中國最終被擯棄於各類文集之外,從而佚失(25)陳翀《正倉院文書所見漢籍書録及唐逸詩匯考》,查屏球編《梯航集:日藏漢籍中日學術對話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175—176頁。。

二 從金光明寺到東大寺時期(742— )的抄書與習書

在屬於金光明寺到東大寺時期的文書中,相關材料更多。現在前人收集的基礎上,羅列於下,並略加考釋。

(一)《文選》

(1)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二十六帙五《一切經間校帳》,文書很長,中間有一行記(26)《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8,206頁。:

《文選》上帙,九卷,欠第一。用二百卅張。

視前後紀年,此條年份當在天平十八年(746),記録抄《文選》上帙,九卷。

(2)正倉院文書正集四十一背面《寫經疏充用注文》(27)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9,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年,256頁。:

4 《文選》上帙九卷,欠第一。 用二百卅張, 充能登忍人。

年代在天平十八年七月,同樣抄《文選》上帙,九卷。

(3)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三十七帙二《經疏料紙受納帳》(28)《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9,66頁。:

16 五月八日從宫來白紙二百卅張,《文選》上帙料, 受能登忍人,

判田邊史, 知志斐萬吕。

東野治之先生指出,這裏的“宫”,指的就是光明皇后宫。這個宫,也見於下列文書,説明寫經所抄寫用紙,很多都是從皇后宫中而來(29)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195頁。。

(4)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二十八帙七《充裝潢紙檢定帳》(30)《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9,367—369頁。:

1 從天平十七年十月十一日以來充裝潢紙檢定帳

(中略)

17 《文選》上帙十卷欠第一,料受二百卅張既用 從宫來 裝潢能登

忍人

18 天平十九年五月廿九日阿刀酒主

19 志斐

20 伊福部

(後略)

這是在記録天平十七年十月十一日以來寫書的裝潢用紙帳,其中記有《文選》上帙十卷(欠第一卷),用料紙二百三十張,交給裝潢手能登忍人。

(5)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二十三帙五背面《經師充本注文》(31)《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9,209頁。:

1 《四分戒本》一卷 充余馬養十八年五月黄紙廿

2 《文選》上帙 第二卷 充錦部大名 第三卷充萬昆多智

3 第四卷充茨田久治萬吕 第五卷充難萬君

4 第六卷充高市老人 第七卷充大鳥祖足

5 第八卷充丸部鳩守 第九 充志紀咋萬吕

6 第十 充既母建萬吕

綜合以上五件文書,大體上可以清楚天平十八年七月前後,造東大寺司寫經所抄寫《文選》的事情:從光明皇后宫請得白紙,總共二百三十張,用來寫《文選》上帙,總計十卷,但缺少第一卷,每一卷的抄寫人列於(5)《經師充本注文》中,而裝潢則由能登忍人來做。東野治之先生由“上帙十卷”推測,《文選》原由上、中、下三帙構成,正好相當於白文本《文選》三十卷(32)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196頁。。其説不無道理,可以信從。

(6)正倉院文書正集十七背面有如下文書(33)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東京大學出版會,1982年,2358頁。:

1 始天平十六年十月八日充私書事足萬吕私書也

2 《文選》第四十五卷筆一,墨頭 上了 寫鬼室乎人

3 第七 上了 寫角勝萬吕

4 第四 上了 寫蜂田在人

5 第八 上了 寫弓消狹人

6 第五十 上了 寫雀雀少萬吕

7 第九 上了 又同人寫雀ア

8 第六 上了 寫阿刀秋萬吕

9 第一 上了 寫建建石萬吕

10 第二 上了 寫弓消佐比止

11 第三 寫

據東野治之先生的考證,足萬吕是天平十六年前後的春宫坊主藏監的令史,全名田邊足萬吕,他與寫經所關係密切,有不少相關的文書保留下來。本文書是有關他自己找人(私書)抄寫《文選》的記録,從“第四十五”“第五十”來看,所抄應當是六十卷本的《文選》李善注。他還指出,正倉院文書正集三十二背面《筆墨進送並充用注文》同一日所記事:“天平十六年十月八日,墨一頭,古筆一,寫足萬吕書料,受鬼室小東人。”(34)《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265頁。也是同一件事,是爲足萬吕寫私書所請墨、筆事(35)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198頁。。

正倉院文書中還保留了一些當年抄寫或習字的《文選》李善注的文本,比較知名的是:

(上缺)

4.勝其任也。┇審此二者,帝王之分決矣┇‖

5.典論論文魏文帝┇傳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間耳。而固小

6.之,與弟超《書》曰:┇《東觀漢記》曰:吴漢入蜀都,縱兵大

7.掠。上詔讓漢曰:城降,孩兒老母口萬數,一旦放兵縱火,

8.聞之可爲酸鼻。家有弊帚,享之千金。禹宗室子孫,

9.故嘗更職,何忍々行此。杜《傳注》曰:享,享通也。┇斯七子者,┇

10.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幷馳。以此相服,

11.亦良難矣。┇蓋君子審己以度人,故能免於斯累。

12.而作《論文》。┇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詞。至乎雜以嘲戲。

13.及其時所善,楊班儔也。┇唯通才能備其體。┇譬諸

14.音樂,曲度雖均,節奏同檢,至於孔氣不齊,巧拙有

15.素,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不假良史之辭,不

16.托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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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兼親疏而兩用,參同異而並進。是以輕重足以相鎮,親

18.疏足以相衛,并兼路塞,逆節不生。及其衰也,桓文

19.帥禮,苞茅不貢,齊師伐楚,宋不城周,晉戮其宰。┇

20.自此之後,轉相攻伐。┇曠日若彼,用力若此。┇《易》曰:其々亡々,

21.系于苞桑。周德其可謂當之矣。┇自幽深宫,委政

22.讒賊。┇勝、廣唱之于前,劉、項斃之於後也。┇雖使子孫有

23.失道之行,時人無湯武之賢,奸謀未發而身已

24.屠戰(戮),何區區之陳、項而複得措其手足哉。┇漢

25.鑒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諸吕擅權,圖危劉氏,而天下

26.所以不傾動,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諸侯强大,盤

27.石膠固。東牟朱虚,授命於内。齊代吴楚,作衛於外故也。┇

28.賈誼曰:諸侯强盛,長亂起奸。┇遂以陵遲,子孫微弱,衣

29.食祖税,不豫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無後國陵(除)。┇《後漢

30.書》曰:列侯坐獻黄金酎祭宗廟不如法,奪爵者百六人。

31.《漢儀注》:王子爲侯,々歳以户口酎黄金於漢廟,皇帝臨,受

32.獻金,助祭。大祀曰:飲酎,飲酎受金小不如斤兩、色惡,王削

33.縣,侯免國。《漢書》曰:趙哀王福薨,無子,國除也。┇而曾不

34.鑒秦之失策,襲周之舊制,踵亡國之法,而僥倖

35.無疆之期。至於桓靈,奄豎執衡。┇而宗室子弟曾無

36.一人間廁其間,與相維持,非所以强幹弱枝、備萬一之意(慮)。┇

37.〔其言深切,多所稱引。成帝雖悲傷嘆息而不能用。┇

38.由斯言之,非宗子獨忠孝于惠文之間而畔逆〔於〕

39.哀平之際也,徒權輕勢弱,不能有定耳。〕‖

41.孰與方國之封?枯棊(棋)三百,孰與萬人之將?袞龍之

42.服,金石之樂,足以兼棋局而貿博弈矣。

-----------〈紙縫〉--------------------------志-----------

(下缺)

根據《文選》現存版本來看,大致可分爲李善注《文選》、五臣注《文選》(及六臣注《文選》)、白文本《文選》三大系統(37)詳參劉躍進注,徐華校《文選舊注輯存》第1册“編輯説明”,南京:鳳凰出版社,2017年,1—2頁。。此卷文字内容中帶有底綫的部分可見於李善注《文選》小注,其餘爲《文選》原文。對比現存《文選》原文可知,此處的四篇文章與《文選》卷五十二的“論二”部分四篇文章篇題一致、順序相同(38)關於此處殘卷所在卷目,另有日本古鈔觀智院本及室町本均作卷第二十六。《典論論文》,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南宋淳熙八年(1181)尤袤池陽郡齋刻本作《典論》,臺灣“中央”圖書館藏南宋紹興三十一年(1161)建陽崇化書坊陳八郎宅刊本、朝鮮正德本、韓國奎章閣本作《典論論文》;《博弈論》,陳八郎本作“博奕”,朝鮮正德本、奎章閣本作“愽奕”。參劉躍進注,徐華校《文選舊注輯存》第17册卷第五十二,10463頁;正文内容見同書10474—10573頁。。日本學者定其内容爲李善注《文選》的語句選粹,且認爲可大致區分爲“粗”字起首者爲正文,“注”字起首者爲注文(“粗”字、“注”字者,文中以加圈表示),當不謬。觀圖版及對比其文字内容可知,此卷所選語句雖然既包括正文,也包括小注,但二者在此卷的文字書寫上並不區分大字小字。

此卷首尾均缺,現存部分縱寬九寸六分,横長二尺五寸五分,天頭地腳處可見清晰的白格上下界欄,且寬度分别留白一字有餘。卷面現存文字四十二行,行款不一。依次抄寫了《王命論》《典論論文》《六代論》《博弈論》四篇文字(39)現存李善注《文選》及五臣注《文選》卷五二《論二》的篇目與此一致,且順序完全相同。。其中第一篇前缺,現僅殘存文字4行,第五行開始爲《典論論文》,起首寫有標題,直至16行。其次,17—39行爲《六代論》,40—42行爲《博弈論》。由於本卷現狀爲兩紙有餘,故可見兩條紙縫,作爲押縫署名的大字草書“志”,即位於每條紙縫的下半部分四分之一的高度之處。第一條紙縫位於16、17行之間,而更偏近17行,故17行的“讬”“馳之”“而聲”“傳”“後”等字,右側筆畫均存在押縫現象。第二條紙縫則位於文末。因處於紙縫粘連處之故,《博弈論》的最後一行文字中,自“以”之下的九字,其左側均有部分筆畫因被次頁紙壓住而不可見。與此相對,本行最後一字“矣”下的押縫署名草書大字“志”字卻絲毫不缺,由此可知,此卷當爲先作李善注《文選》語句選粹抄寫所用,然後才用其紙背作寫經所日記之用。第二條紙縫之後的正面是否還書有其他内容尚不可知。

殘卷背面所抄寫内容爲奈良時期《天平十七年十二月寫經所日記》(40)《天平十七年十二月寫經所日記》爲橋本進吉所命名,見佐佐木信綱、橋本進吉編《南京遺芳附卷》,東京:國文社,1926年,24頁。實際上,《文選》正背面兩紙所録爲《天平十七年十二月寫經所日記》,《日記》文字的前面尚綴有記載著“經師等調度充賬”字樣等數行字的餘紙,所以《大日本古文書》中實際上是以“經師等調度充賬”爲標題的,參見《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8,578—581頁。,逐日記述自天平十七年十二月至第二年一月七日爲止,包括發放寫經生酬勞、寫經用紙及各種物品出納等在内的一應寫經所雜事,而且卷子最後還記述了傳召大唐使者的事情。内藤幹吉等認爲,此卷抄寫年代應該在天平十七年之前,且書手爲管理寫經所事務之志斐麻吕,而《文選》一面的紙縫上所書寫的押縫草字“志”,當爲志斐麻吕的署名(41)内藤乾吉《正倉院文書の書道史的研究》,正倉院事務所編《正倉院の書蹟》,東京:日本經濟新聞社,1964年,36頁;佐佐木信綱、橋本進吉編《南京遺芳附卷》,24—25頁。。根據《大日本古文書》續續修四四帙一卷的録文本可知,其背面部分,即“天平十七年十二月寫經所新參入經師小長谷真弓文忌憚寸”這一行文字之前,還寫有“十七年十一月十日所請物”等五行文字。從其格式來看,似乎爲請物帳目的前半截。

由此段寫卷的製作順序來看,應該是先在黏合好的數枚紙上摘抄李善注《文選》,之後此寫本發生殘損,於是將保存較爲完整的書寫有《王命論》至《博弈論》内容的兩紙用來記帳或記録,此後再以此後記之十七年十二月内容爲正面,又續綴粘貼於其他十七年十一月帳目記録紙張之後,並分别在紙縫處簽字署名,以此保存下來。結合兩條紙縫來看,或可以判斷,其背面的日記雖然作爲個人日記來看的話,會令人感覺性質有點不同(42)佐佐木信綱、橋本進吉編《南京遺芳附卷》,第24頁。,但若將其理解爲一名長官對自己負責事項所進行的日常工作記録,似乎也不矛盾。對比全文,此李善注《文選》摘抄内容的選擇標準,似給人以删繁就簡、明白易懂的印象,也許這正是爲了便於抄録學習的緣故。

(8)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三五帙六《紙筆墨充帳》背面也有《文選》李善注習字(43)未刊斷片,圖版見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207頁,圖20。:

抄本書寫極其工整,從“《易》曰”到“於是乎在”爲雙行小注,“《易》曰”二字劃掉。小注下當爲正文,但大字從“軍”字始,後發現有漏,以小字補“寧遠將”於其上。“江夏”後未抄,有餘白,表示發現此本抄寫有誤,於是放棄。這個殘片所書内容,係《文選》李善注《頭陀寺碑文》的部分,文字一致,讓我們看到奈良時代所抄《文選》李善注的雙行小注形式(44)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206—208頁。。

另外,正倉院文書中還有一些《文選》雜寫,如:

(9)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三十五帙三背面倒書(45)《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第259頁。:

1 《文選》卷第一選選

2 文卷第一難難波國攝津國三嶋上郡

3 興福寺檢財帳一卷

此爲《文選》習書。

(10)正倉院文書續續修三帙一背面《天平十一年四月九日經師手實帳》有雜寫(46)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7,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年,243頁。《經師手實帳》録文未收這條雜寫,此據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205頁。:

1 《文選》卷第三

(11)正倉院文書續續修十九帙三背面(47)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205頁。:

1 《文選》卷第

此外,正倉院文書續修四八有《秦家主啓》,提到有關抄寫《注文選》而準備紙、食物、筆墨等的記録(48)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5,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年,344頁。,文書大概是勝寶末年、寶字初年所寫,秦家主是天平十八年以後造東大寺司寫經所的經師(49)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208—209頁。。

(二)《千字文》

正倉院文書中共保存有7件《千字文》習書材料,東野治之先生輯出,並略有解説(50)東野治之《〈論語〉〈千字文〉と藤原宫木簡》,原載五味智英、小島憲之編《万葉集研究》第5集,1976年,此據東野治之《正倉院文書と木簡の研究》,130—131頁。。筆者在這裏略按内容排序如下。

(1)正倉院文書續修别集第四八卷有《千字文》如下(51)宫内庁正倉院事務所編《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十三,東京:八木書店,2000年,267頁;《大日本古文書》未收録文。:

1 千字文 敕員外散騎侍郎周興嗣次韻

2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但,辰宿列張。

3 聞三論等可信

正楷抄寫《千字文》開頭部分兩行,其中“日月盈但”的“但”爲“昃”的誤寫。最後一行是其他文字。

(2)正倉院文書續續修第十六帙三《天平勝寶二年(750)三月三日造東大寺司牒案》背面有雜寫文字(52)東京大學史料編纂所編《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1,東京大學出版會,1987年,177頁,並附插頁圖版。:

1—2 (略,係筆墨經師充注文)

3 無道(下有口)人之短,無説己之長。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

4 忘。世譽不足慕,唯仁爲紀綱。

5 萬里三春重歲華,訪酒追琴入仙家。林間探影

6 逢明月,穀裏尋香值落花。

7 萬里三春秋秋秋長 千字文敕

第3—4行爲崔子玉座右銘的一部分,該座右銘收入《文選》卷五六、《藝文類聚》卷二三《人部·鑒戒》,因“世譽”的“世”,《藝文類聚》作“俗”,因此更像是來自《文選》(53)東野治之《奈良時代における〈文選〉の普及》,204頁。。5—6行的詩歌,神田喜一郎先生推測是大體上相當於唐朝初年的一首俗詩(54)神田喜一郎《正倉院の書跡の概観》,《正倉院の書蹟》,11頁。。第7行前4字上面的文字是詩文的習字,下面又抄《千字文》開頭部分。據内藤幹吉先生的説法,這個書手是寫經所的官人他田水主,後面的詩詞和《千字文》習字也是他的手筆,後者所摹爲智永《千字文》(55)内藤乾吉《正倉院古文書の書道史的研究》,39—40頁。。但第7行詩文習字後面4字不在詩文中,反復寫“秋”,筆跡與上面不是同一人;《千字文》的書寫顯然是個新手,所以“嗣次”顛倒。或許7行以後是另外一個年輕書手照著他田水主抄寫的詩文而習字的結果。

(3)正倉院文書續續修第十一帙背面《寫疏所充紙帳案》(56)《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4,230—231頁。:

1 十月八日初充 黄蓮千字文 敕員外外散散摩

2 阿閉八日二枚 音第一連連□(卷上半)卷卷天地玄

3 生性到還是月□□

4 散音 音第第卷卷

5 千字文敕員外散騎騎博(念外)弈論還

6 忍阪八日一卷

7 ——感——謹白至□□(者)納(倒書)

8 領垂幸進奉得隨藥之苦病然懈怠勿慎療治力怒乞安不思痛赴覺書依(倒書)

9 丈部八日十卷

10 風風風(無中間×)風風風風郎(倒書)

11 即即月日金心遠連大世一銀金貴年年千鱗明中眼盈月日間心地天大連(倒書)

12 春日八日六張 春天日陽陰孔典枚都(只寫左上角)都

13 孔孔 典校 了 子(倒書)

14 春春春春 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了

文中多爲雜寫,含有《千字文》習書。

(4)正倉院文書續續修第十八帙五《過去現在因果經奉請注文案》中間有雜寫(57)《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5卷,36頁。:

(前略)

4 奉林留雨十誦律六十一卷 韻外散騎

5 奉請 右依憑因 十四櫃櫃著

(後略)

“外散騎”應該是《千字文》撰者屬銜。

(5)《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續續三五—五背,《大日本古文書》未收:

1 敕員外散

2 妙千字文

應該是《千字文》題名與撰者屬銜。

(6)《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續續修三四—一二背,《大日本古文書》未收:

1 天地黄

此爲《千字文》開頭。

(7)正倉院文書續修别集第四八卷有(58)《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十三,266頁;《大日本古文書》未收録文。:

1 知過不得足下行

2 敕寒來我之

3 王羲之頓首

4之 也

這是在王羲之草書帖的習字(見下)中的前兩行,内藤幹吉先生認爲“知過”是《千字文》“知過必改”的“知過”;“敕”是千字文開頭“敕員外散騎侍郎”的“敕”;“寒來”是“寒來暑往”的“寒來”,甚至認爲書法也是摹自智永《真草千字文》。他還進一步指出,“足下行”見於王羲之的《十七帖》《行穰帖》中,因此習字當來自王羲之的帖文。而書寫者可能就是正倉院文書中常見的人物上馬養(59)内藤乾吉《正倉院古文書の書道史的研究》,44—45頁。。

(三) 正倉院文書續修别集有《古文尚書·周書·孔氏傳》殘文,今録文如下(黑體加粗者爲古字)(60)《正倉院古文書影印集成》十三,267頁;《大日本古文書》未收録文;佐佐木信綱、橋本進吉編《南京遺芳》,圖版第六。:

《古文尚書》在敦煌本及日本傳世鈔本中多有所見(61)參張涌泉主編審訂《敦煌經部文獻合集》第一册“群經類尚書之屬”《古文尚書傳》之《泰誓》部分,北京:中華書局,2008年。,其中,當屬敦煌本與本文所討論内容的時代最爲接近。查敦煌本《古文尚書·泰誓》,亦存有《古文尚書》,但均不見本文起首第一卷的開頭部分,故暫時無從得知是否有可以對比爲祖於同一寫本者。本件寫本爲正楷抄寫《古文尚書》大字正文,雙行孔氏傳文。大字中夾雜有三個隸定古字,“誓”作“”,“有”作“”,“孟”作“盟”(62)顧頡剛、顧廷龍輯《尚書文字合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刊有内野等其他中日數家《古文尚書》殘文本,雖不如此本之古,而古文字樣頗有可與此本相近者,或可資參考。。雙行小注中無古字,文字最後一行從頁邊起寫有行草“凡納疏下即”。以下未抄,空4行,再寫正字書,大字草體,下小字注正書,《南京遺芳》定此部分内容爲“草字彙”(63)顧頡剛、顧廷龍輯《尚書文字合編》影印内野本《泰誓上》,1292頁。。

(四)《古文孝經》(64)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編《正倉院文書拾遺》,千葉: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1992年,160頁。:

1 古文孝經 孔安國

2 孝經者,何也?孝者,人之高行常經也。自有天

3 地人民以來,而孝道著矣。上有明王,則大化滂

4 流,充塞六合。若其無也,斯道滅息。當吾先君

(後缺)

正楷書寫,存《古文孝經》標題及開頭四行,孔安國傳。敦煌本未見《古文孝經》。關於《古文孝經》,阿部隆一有專文解説(65)阿部隆一《天理圖書館蔵奈良朝旧鈔古文孝經零卷について》,《ビブリァ·天理圖書館報》第24號,1963年;阿部隆一《古文孝經旧鈔本の研究(資料篇)》,《斯道文庫論集》第6號,1968年,1—106頁。。

(五) 正倉院文書續續修第三九帙二背面有盛唐詩(66)《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17册,486頁,並附圖版。:

在寶龜元年(770)《奉寫一切經所食口帳》的背面,還抄如下的習書文字:

1 山静林泉麗,骨然獨坐,被尋老子。

2 山山静泉麗骨然獨坐

3 心爲明時盡,君門尚不容。

4 男薗爲時盡君聞

5 田薗迷經路,歸去欲何從。

6 田薗迷經路歸去欲何從容

這裏的1、3、5三行是抄録自某種詩文,2、4、6三行是前面一行的習字或摹寫,水準不高,所以多有重複、錯漏、誤增之字。據考,“心爲明時盡,君門尚不容。田薗迷經路,歸去欲何從”,這是盛唐詩人劉幽求《書懷》詩句,小島憲之認爲可能是從《搜玉集》(724年左右編成)抄來的(67)丸山裕美子《正倉院文書の世界》,230—231頁。。

此外,正曆寺所藏《天平十九年二月十一日大安寺伽藍緣起並流記資財帳》記(68)《大日本古文書》編年之2,629頁。:

合《典言》四卷 《書法》一卷。

《典言》,後魏人李魏叔等撰,已佚,今有輯佚本。此書《隋書·經籍志》、兩《唐書》均有載,亦可見於《見在書目録》雜家類,是一種小型類書,分爲正文和注釋,内容方面是爲裨益君道,吐魯番曾出土《典言》殘文,可見其東西流佈之廣(69)《吐魯番出土文書》第5册,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年,99頁。。

三 正倉院文書所見奈良朝中國傳統文獻的抄寫和學習

正倉院文書是一個寶藏,不僅僅爲日本奈良、平安時期的政治、經濟、佛教、文化等方面的情況提供了豐富的材料,也爲我們考察中國典籍傳到日本後的抄寫、習學提供了鮮活的例證。根據上面輯録的材料和初步的説明,我們可以歸納以下幾點。

1.持續抄寫、練習,没有間斷

從有紀年的材料看,對於中國典籍的抄寫持續不斷。以下是僅就可以找出年代的抄書和習字記録:

在天平元年(729)八月到天平十三年(741)三月,是光明皇后宫職的寫經機構持續抄寫佛典和外書。

天平二年(730)七月四日供紙抄寫了《白虎通》十五卷、《離騷》十六卷、《方言》五卷、《論語》二十卷、《三禮義宗》三十卷、《新儀》十卷,以及《漢書》《晉書》若干卷。

天平二年八月一日到三年七月三十日,皇后宫職給紙抄寫《晉書》十三帙一百三十卷。

天平四、五年間皇后宫職給紙抄寫《文選》九卷、《文選音義》七卷、《漢書》五卷。

天平五年(733)八月十一日皇后宫職給紙抄《實録》十卷、《漢書》六卷、《文選音義》三卷。

天平六年(734)後,抄《七夕詩》兩首。

到了天平十三年(741)三月開始,金光明寺、東大寺接續抄寫内外典籍。

天平十六年十月八日,田邊足萬吕請人爲自己抄寫《文選》李善注本。

天平十七年之前,志斐連麻吕摘抄《文選》李善注《王命論》《典論論文》《六代論》《博弈論》。

天平十七年十月十一日至十八年七月前後,從光明皇后宫給紙抄《文選》九卷。

天平二十年(748)六月十日,列《寫章疏目録》,抄寫《經典釋文》等大量外典。

天平勝寶二年(750)三月三日後,抄寫崔子玉座右銘、詩歌、《千字文》習字。

寶龜元年(770)後,抄寫唐詩並習字。

2.所抄内容涵蓋經史子集四部

我們把上面材料中提到的經典名稱按四部分類歸類,就一目了然。

經部:《古文尚書·周書·孔氏傳》《三禮義宗》《論語》《古文孝經》孔安國傳、《白虎通》《方言》《經典釋文》《文軌》《千字文》。

史部:《漢書》《晉書》《實録》(《太宗實録》)、《新儀》《職官要録》《帝曆並史記目録》《帝紀》《君臣機要抄》《瑞表録》《慶瑞表》《讓官表》《聖賢》《古今冠冕圖》。

子部:《政論》《明皇論》《典言》《要覽》《鈞天之樂》《十二戒》《安國兵法》《軍論□中記》《黄帝太一天目經》《天文要集》《天文要集·歲星占》《彗孛占》《天官目録中外官簿分》《内官上占》《石氏星官簿贊》《簿贊星經》《簿贊》《太一口決》《玉曆》《上金海表》《新修本草》《治癕疽方》《石論》《冬林》《黄帝針經》《藥方》。

集部:《太宗文皇帝集》《庾信集》《許敬宗集》《離騷》《文選》(白文)、《文選》李善注、《文選音義》《群英集》《帝德録》《七夕詩》、劉幽求《書懷》、崔子玉座右銘。

可見,四部均有。其中記録較多的是《漢書》《晉書》《文選》《千字文》。

3.抄寫過程和習字雜寫

在這些記録中,有的是抄寫某部或某些經典的記録,或爲抄寫而列出目録、準備紙張和筆墨的記録,有的則是習字和雜寫,但都是奈良時代日本抄習中國典籍的涓涓細流中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浪花。其中有些是利用官私文書的天頭地腳,甚至就在作廢文書的頁面上來習字,有的則是在背面書寫,情況與我們在敦煌文書中所見的相當。

4.多種文獻混抄的情形

有些習字文書往往把《千字文》、詩歌、座右銘寫在一起,表明這些文獻既是爲了識字,也是爲了學習詩文。筆者曾以敦煌寫本《秦婦吟》的習書爲例,來討論敦煌地區詩歌教育的情形,正倉院文書中的一些詩歌習字,同樣也是學習詩歌的結果,是“詩教”的遺存。

至於《寫章疏目録》所羅列的長長的外典名録,爲何要寫這樣一些文獻,特别是其中有不少屬於天文、五行占卜的書籍,這是值得琢磨的一個問題。限於篇幅,容後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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