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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与科技”应成为性别平等领域的新关切

2020-01-03朱雅兰

山东女子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科技领域妇女领域

朱雅兰

(中国国际核聚变能源计划执行中心,北京 100038)

2020年是联合国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召开25周年。25年来,《北京行动纲领》确定的战略目标和12个关切领域仍是当今国际社会推动性别平等的重要指南,而性别平等领域又涌现出新的问题,如人口老龄化带来的老年妇女问题、人口迁徙带来的流动妇女问题,以及数字时代的妇女发展问题等。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以人工智能、虚拟现实、量子计算、大数据、云计算和机器人为特征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已经到来,科技的空前发展极大地改变了妇女的工作与生活,也对性别平等进程与妇女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妇女与科技”并没有被列入《北京行动纲领》的12个关切领域,也未能成为2015年制定的《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中的单列目标。这种变化尚未引起国内性别研究界和实践者的重视。

一、“妇女与科技”议题的重要性

科技领域包含的范围很广。在了解“妇女与科技”之前应先明确几个相关术语。

(一)几个和“妇女与科技”有关的概念

1.第四次工业革命/工业4.0。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论坛)创始人兼执行主席克劳斯·施瓦布博士在其所著的《第四次工业革命:转型的力量》一书中指出,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水蒸气为动力,实现了生产的机械化;第二次工业革命通过电力实现了大规模生产;第三次工业革命使用电子和信息技术,实现了生产的自动化;目前正在进行的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是智能化与信息化,主要特征是各项技术的融合及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并将日益消除物理世界、数字世界和生物世界之间的界限[1]。第四次工业革命也被称为“工业4.0”。2013年德国汉诺威工业博览会上,“工业4.0”概念成为核心议题并备受各国关注。舆论普遍认为,以人工智能、虚拟现实、量子计算、大数据、云计算和机器人为特征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已经到来。

2.数字时代。由于第四次工业革命所代表的技术高度依赖互联网和电子信息,而电子信息的所有机器语言都是用数字代表的,因此人们也称第四次工业革命所处的时代为“数字时代”。

3.STEM。这是科学(Science)、技术(Technology)、工程(Engineering)、数学(Mathematics)四门学科英文首字母的缩写。近两年,还有一种说法是STEAM,其中的A指代艺术(Art)。

4.数字素养。以色列学者约拉姆·埃谢特·阿凯莱(Yoram Eshet Alkalia)根据多年研究和工作经验,在分析了相关文献并开展试点研究之后,提出了数字素养概念的五个框架:(1)图片—图像素养,指的是学会理解视觉图形信息的能力。(2)再创造素养,指的是创造性“复制”能力。也就是说,通过整合各种媒体(文本、图像和声音)的现有的、相互独立的信息,赋予其新的意义,从而培养人能进行合成和多维思考的能力。(3)分支素养,指的是驾驭超媒体的素养技能。(4)信息素养,指的是辨别信息适用性的能力。(5)社会—情感素养,指我们不但要学会共享知识,而且要能以数字化的交流形式进行情感交流,识别虚拟空间里各式各样的人,避免掉进互联网的陷阱。该理论框架被认为是数字素养最全面的模式之一,因此也被《远程教育百科全书》列入数字学习的主要模式[2]。

5.数字包容。其也被翻译成“数字融合”或“电子融合”,常用来描述消除数字鸿沟的动态过程,通常是指尽力缩减数字鸿沟的努力。

(二)“妇女与科技”议题成为国际性别研究领域的热点议题

自2016年以后,“妇女与科技”有关议题的热度在性别研究领域呈逐渐上升趋势,如“数字经济中的女性(Women in digital economy)”“妇女参与科学、技术、工程、数学(Women in STEM)”“数字包容(Digital inclusion)”“数字素养(Digital literacy)”“缩小数字时代的性别差距(Narrow the gender gap in the digital era)”等议题频频出现在性别领域的国际研究报告和国际会议中。例如,世界经济论坛(达沃斯论坛)2018年12月发布的《全球性别差距报告》将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与人工智能领域的人才性别差距列为“全球性别差距的新战线”[3]。一些重要的国际性别平等机制,如APEC妇女与经济论坛(APEC Women and the Economy Forum,以下简称“APEC WEF”)和二十国集团妇女会议(WOMEN20,以下简称“W20”)自2016年以来,每年的议题和成果文件中均有涉及妇女与科技、数字经济的内容(见表1)。

表1 2016~2019年APEC WEF与W20

注:本表为作者对照相关会议官方网站自行整理而成。

此外,“妇女与科技”议题不仅频频被纳入近年来的主要国际性别平等机制,它与《北京行动纲领》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也有密切的联系:在《北京行动纲领》第2个关切领域“妇女的教育和培训”第75段提及“科学课程”“科学教科书”“科技教育与培训”等内容[4]45-46,虽然阐述并不深入且侧重点更偏向教育而非科技本身;第10个关切领域“妇女与媒体”也多次提到“信息技术”“信息通信技术”[4]149-150,但侧重点同样不在科技上。这就导致《北京行动纲领》中虽有一些涉及“妇女与科技”的内容,但过于分散和零碎,不成体系。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的相关指标中,在17项大目标、169个相关指标中共有8处提及“科技”“技能”或“技术”(见表2),但没有“科技”的单列目标,这导致“妇女与科技”议题的重要性未能得到充分凸显,无法引起人们的普遍重视。

表2 《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中与科技有关的指标

注:本表为作者对照《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各项目标自行整理而成。

二、科技发展与性别平等的互动作用

“妇女与科技”议题之所以成为近年来国际性别平等领域的热点话题,主要原因是科技领域长期存在严重的性别失衡,而正在进行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将从速度、范围、影响力等方面席卷整个世界、所有国家和行业,将彻底改变整个生产、管理和治理体系,无人能置身其外。女性若想借助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浪潮在数字时代有所作为,实现平等与发展,就必须抓住“科技”这个重要工具;而科技领域有了女性的充分参与,则更能推动性别平等与人类进步。从这个方面看,科技发展与性别平等是有着互动作用的——科技的发展可帮助推动性别平等,而性别平等应成为科技发展的根基。

(一)科技的发展可助推性别平等

由于受性别角色的影响,妇女比男性更多承担了无酬家务劳动和育儿责任,这使得她们没有时间学习更多知识与技能。国际劳工组织报告《工作中的妇女:2016年趋势》指出,在有偿工作和无偿工作中,女性每天的工作时间都长于男性。无论是高收入还是较低收入国家中,女性从事的无偿家务劳动时间比男性至少多2.5倍。不平衡的无酬劳动时间限制了女性从事有偿且正规的工作[5]。这导致一系列不平等,包括女性更难获得高质量、高收入的工作,更难提升技能、转换跑道,更难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中国,根据2019年1月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8年全国时间利用调查公报》,居民用于家务劳动、陪伴照料孩子生活、护送辅导孩子学习、陪伴照料成年家人、购买商品或服务等无酬劳动的平均时间为2小时42分钟。其中,男性为1小时32分钟,女性为3小时48分钟,女性无酬劳动时间远远高于男性[6]。而两性参与就业工作的平均时间为7小时41分钟。其中,男性7小时52分钟,女性7小时24分钟,二者相差无几。无论是中国还是全球范围内,大量的无酬劳动挤占了女性用于学习提升、休闲休息和从事自己爱好的时间。中国曾有位男性教授说过,自己之所以取得事业上的成功,是因为夫人承担了大量家务,而这些琐碎小事最能消磨一个人的精力和智慧。

回顾历史,我们可以看到科技革命减轻了劳动强度,使大批妇女有了更多空闲时间:第一次工业革命,由于机器的使用,使大批妇女从家庭走向社会,成为产业工人;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器的广泛应用大大减轻了妇女的家务负担,使她们可以从事更多新岗位、新职业;第三次工业革命使妇女可以接触计算机、编程、互联网等科技领域,大大弥补了男女两性在体力上存在的差异,使妇女可以进入以往难以进入的工作领域,借助科技的力量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正在进行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则可以颠覆性地改变当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当人工智能代替了简单、重复性的工作,当智能家居和机器人包揽了一切家务和照料劳动,当生物技术使妇女不必怀胎十月就可以产生下一代,妇女将从现有的社会、家庭桎梏中彻底解脱出来,追逐自己的梦想,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二)性别平等应为科技发展奠基

科技的发展一方面可能促进性别平等,但另一方面,也可能加剧性别歧视,造成新的不平等。

1.科技发展造成行业的性别隔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统计研究所2018年6月发布的数据显示,女性在科学相关领域获得学士学位、硕士学位及博士学位的比率为18%、8%和2%,男性则为37%、18%和6%。全球科学研究人员中女性占比不到1/3,而且在决策层,级别越高,女性与男性间的落差就越大[7]。教科文组织2019年发布的最新出版物《在教育全过程推进性别平等战略(2019—2025)》显示,在高等教育阶段的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STEM)领域的学生中,女性只占35%[8]。在中国,女性科技人才呈现“金字塔形”结构,且所在领域分布不均。数据显示,1960—2011年我国女性科技人力资源中,专科层次的数量最多,为1463万人,占总数的58.7%;其次为本科层次907万人,占比为36.4%;硕士层次108.1万人,占比为4.3%;博士层次为13.3万人,占比为0.5%。其中2006—2011年新增女性科技人力资源占新增科技人力资源总量的41.95%[9]。在学科分布上,通过部分普通高校本科层次招生数调研,理学、工学、农学、医学占女性科技人力资源毕业生的绝大多数。女性科技人力资源行业主要集中在教育、制造业以及卫生、社会保障和社会福利业。这三类行业中就业的女性科技人力资源分别占女性科技人力资源总量的37%、26%和9%[9]。妇女在科技领域特别是高精尖技术领域代表性严重不足,导致她们很难享受第四次工业革命带来的成果或掌握高端创新技能。更重要的是,由于缺乏知识和技能,妇女很可能成为科技发展的牺牲品:2019年麦肯锡全球研究院最新发布的《女性工作的未来:自动化时代的转型》报告称,秘书、调度人员、记账员等文职工作最容易受到自动化冲击,这些领域主要以女性工作者主导[10]。女性在STEM(代表科学、技术、工程、数学四个学科)领域占比例偏低,减少了她们跨入新兴产业等科技界的机会,而这将造成新的职业隔离与性别工资差距的日益加大。

2.基于现有数据、算法和模式制造的人工智能加剧性别歧视。机器和人工智能的设计和开发制造者是人类,开发制造者会根据自己的认知,赋予机器和人工智能性格和功能。现在人工智能从业人员中占主导地位的依然是男性。数据显示,在人工智能开发人员中,仅12%是女性;软件开发人员中的女性比例低至6%;信息通信技术专利申请人中的男女性别比例为13:1[11]。由于在科技和人工智能创新领域女性的缺位,许多科技人员都是男性,这就造成开发者倾向于将性别刻板印象投射到机器人上,将科技与人工智能“性别化”,如将扮演探索外太空、救助人类、从事科研等角色的机器人设定为男性,而将扮演沟通、服务角色的机器人设定为女性;在设计产品时忽视女性的需求;将性别歧视的语言、图像融入科技产品。此外,基于现有的政治、经济、社会等各领域的不平等现象,智能搜索分析案例、数据等更可能得出男性“适合”担任政治领袖、公司管理者、高级军官,女性“适合”当家庭主妇、行政助理、护士的错误结论,通过算法按类别为不同性别的求职者推送不同求职信息,从而加剧性别的不平等。在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亚马逊招聘歧视”和“谷歌职位广告歧视”两个案例,基于过去若干年男性主导科技和高收入行业的现实,计算机算法自动将男性与高收入职位挂钩,不仅过滤掉女性求职者,还固化了性别角色,加剧了职业领域的性别隔离。

三、近年来“妇女与科技”领域的新动向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以来,特别是2015年以来,“妇女与科技”领域出现了以下新动向:

1.关注女性获得国际科学奖项的新闻多了,但科技领域各个层级仍存在严重的性别不平等。

2015年10月,中国女科学家屠呦呦获得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成为首位获得诺贝尔奖的中国本土科学家;2018年3月,中国古生物学家张弥曼被评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颁发的“世界杰出女科学家”,并以五种语言的幽默演讲引起国内外网民的关注;2019年,美国数学家凯伦·凯斯库拉·乌伦贝克(Karen Keskulla Uhlenbeck)凭借在几何偏微分方程、规范理论等方面作出的开创性贡献获得了数学界的“诺贝尔奖”——阿贝尔奖……近年来,女科学家频频获奖的消息引起国际社会的广泛关注,但这恰恰说明,女性获奖成为新闻是妇女参与科技的“物以稀为贵”,女性在科技领域严重缺乏代表性。正如在关于乌伦贝克获奖的新闻评论区,有位网友写到:“如果男女平等,我们就不会觉得这个奖项给了女性具有新闻性了”[12]。因为阿贝尔奖自2003年开始颁发至今,仅有乌伦贝克一名女性获奖。同理,在诺贝尔科学类奖项中女性获奖者仅占3.3%,其中诺贝尔物理学奖自1901年至今仅有3名女性获奖[12]。

在全球科技领域在女性从业人员只占总人数的29%,精英科学家中女性仅占3~5%。在中国,2017年科学研究人员中女性比例为34.7%[13]67;在研发人员中,女性比例为26.7%[14]70;在受表彰奖励的科技人员中,女性占29.1%[14]74。此外,以精英科学家为例,截至2018年底,中国科学院院士共785人,其中女院士50人,占6.37%;中国工程院院士861人,其中女院士42人,占4.88%(1)数据分别由中国科学院与中国工程院提供。。由此可见,无论是中国还是全球范围内,女性在科技的各个层级都存在比例不足、代表性欠缺的问题。

2.虽然女性受教育程度不断提高,但存在结构性失调问题。近年来,在全球范围内,女性受教育水平不断提高,但在学科分布方面存在结构性失调:大多数女生集中在人文社科领域,较少选择STEM领域。

以美国国家科学与工程统计中心公布的数据为例,2016年美国获得社会科学学士学位的女性占54.8%,硕士占57.2%,博士占48.8%;相比之下,获得计算机科学的女性占学士、硕士、博士的比例分别为18.7%、30.8%和20.1%,获得工程学学士、硕士、博士的比例分别为20.9%、25.0%和23.5%,获得数学和统计学学士、硕士、博士的比例分别为42.4%、41.6%和28.5%,获得物理学学士、硕士、博士的比例分别为19.3%、22.1%和19.3%[14]。同样的情况也存在于欧盟国家和其他新兴市场经济国家。

女性不仅在专业选择方面出现远离理工科的趋势,她们中想成为科学家的比例也在不断下降。中国科学技术协会曾对中小学生科学职业兴趣开展了一项抽样调查。调查的对象是中国23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小学五年级、初中二年级、高中二年级的男女学生。调查发现,从性别角度看,女生想当科学家的比例仅为3%,显著低于男生11.5%的比例,初中和高中女生想当科学家的比例分别只有1.5%和1.9%,大大拉低了整体想当科学家的青少年的比例。从年龄角度看,想当科学家的青少年比例,随着年龄增长而不断下降,小学五年级学生想当科学家的比例是12%,而初中二年级和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则分别减少为6%和4.5%,女生的选择也显示了这种趋势[15]。

意愿不足和学科的性别隔离造成的结果就是选择在STEM专业学习和就业的女性比例不断下降,科技领域出现严重的性别隔离,使得高薪、高科技的行业越发被视为“适合男性的工作”。这进一步使女性觉得科技“不适合”自己,从而远离科技。

3.虽然女性用户不断增多,但科技产品对女性不友好。根据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调查,截至2018年12月,我国网民男女比例为52.7:47.3;10~39岁群体占整体网民的67.8%,其中20~29岁年龄段的网民占比最高,达26.8%;40~49岁中年网民群体占比为15.6%;50岁及以上的网民比例为12.5%[16]。该数据表明,以互联网为代表的科技产品更倾向于青年人和男性,而妇女的需求很可能在此过程中并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

在互联网、智能手机和应用程序的设置中,存在诸多对女性特别是中老年女性不友好的设计,如上网环境存在影响女性安全的因素、登录和注册过程较为复杂、内容上存在性别歧视和偏见等。这些都影响了妇女学习、使用科技的兴趣。

4.科技领域产生新型的针对女性的暴力。随着信息通信技术的发展,互联网上也产生了针对妇女的语言暴力、欺凌、骚扰、跟踪等现象。

2018年1月,美国佛罗里达州一名12岁女孩自杀身亡,警方在调查后起诉了另外2名12岁的中学生,罪名为对死者施加网络暴力;2018年1月12日,一名14岁澳洲女孩因网络欺凌自杀;2017年12月3日,因被欺凌画面在网络疯传,10岁女孩不堪嘲笑上吊自杀;2016年12月16日,美国德克萨斯州18岁高中女生遭网络欺凌开枪自杀。在汉斯出版社出版的《心理学进展》中的一篇文章的研究显示,大学生群体中,网络欺凌的发生在世界范围内均非常普遍,从最低的5%到最高超过28%。虽然网络欺凌的发生率总体低于传统欺凌,但是由于网络欺凌具有匿名性、大量旁观者等不同于传统欺凌的特征,网络欺凌对大学生身心健康的不良影响甚至超过了传统欺凌。遭受网络欺凌的大学生往往出现焦虑、抑郁、暴力攻击,自我伤害、自杀意图及行为等心理行为问题。且通过对617名中国大学生网络欺凌状况的调查显示,231名(34.52%)学生曾欺凌他人,男150人(70.42%),女63人(29.58%);343名(55.59%)学生曾受过欺凌,男202人(58.89%),女141人(41.11%);570名学生(92.38%)曾见证过网络欺凌的发生,男265人(46.49%);女305人(53.51%)。结果表明,网络欺凌事件中绝大多数人扮演的角色是旁观者,其次是受欺凌者,最后是欺凌者。此研究也发现,相对女生而言,男生更喜欢参与欺凌以及旁观欺凌[17]。

针对网络和社交媒体上产生的这种针对妇女的新型暴力,2017年7月,联合国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发布了《关于基于性别的暴力侵害妇女行为的第35号一般性建议》用来更新第19号一般性建议。第35号建议提及“(基于性别的暴力侵害妇女行为)不断以多重的、互相关联的形式表现出来,反反复复,出现在从个人到公共的各种环境中,包括以技术为媒介的环境,并且在当下的全球化世界中超越了国界”“基于性别的暴力侵害妇女行为存在于人际接触的所有空间和领域,无论是公共场所还是私人场所,包括家庭、社区、公共空间、工作场所、娱乐、政治、体育、健康服务和教育环境,以及根据以技术为媒介的环境重新界定的公共和私人场所,例如当下在网络或其他数码环境中发生的暴力行为”,指出了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存在的义务,并建议缔约国“制定并执行有效的措施,鼓励媒体消除对妇女的歧视,包括在广告、网络和其他数字环境中在其活动、做法和产出中消除对妇女或妇女人权维护者等特定妇女群体作出的恶意的、有成见的描述”[18]。2019年二十国集团妇女会议公报也强调,“消除公共和私人领域针对妇女和女童一切形式的暴力,包括社交媒体”[19]。

四、“妇女与科技”应成为未来25年性别平等领域的关切

2017年被《华尔街时报》《福布斯》《财富》杂志称为“人工智能元年”,2018年被称为大数据混合云元年,2019年被称为5G元年。在迈向人工智能时代的关键时期,2019年5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中国北京举办了首届国际人工智能与教育大会,并形成成果文件《北京共识》,围绕10个议题规划人工智能时代的教育,其中“性别公平的人工智能和应用人工智能促进性别平等”作为一个专门议题,在共识中占有一席之地。《北京共识》“强调数字技能方面的性别差距是人工智能专业人员中女性占比低,且进一步加剧已有性别不平等现象的原因之一。”“申明我们致力于在教育领域开发不带性别偏见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并确保人工智能开发所使用的数据具有性别敏感性。同时,人工智能应用程序应有利于推动性别平等。”“在人工智能工具的开发中促进性别平等,支持对女童和妇女开展人工智能技能培训和应用赋能,在人工智能劳动力市场和雇主中推动性别平等。”“推动关于人工智能伦理、数据隐私和安全相关问题,以及人工智能对人权和性别平等负面影响等问题的公开辩论。”“在‘2030年教育’的全球和地区架构范围内,协调集体行动,通过分享人工智能技术、能力建设方案和资源等途径,促进教育人工智能的公平使用,同时对人权和性别平等给予应有的尊重”[20]。

由此可见,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为代表的数字时代的来临,国际组织和国际社会越发关注科技领域的性别平等,希望科技的发展能推动性别平等,而非加剧性别不平等。在这种背景下,“妇女与科技”应成为北京+25后的一项单列议题,而非被涵盖在教育、媒体等领域之下。因为如果忽视科技的力量,妇女将被第四次工业革命落下,失去迎头赶上、实现平等的机遇期;而科技领域也难以承受失去半边天智慧与力量的后果。因此,推进科技领域的性别平等,将“妇女与科技”列为未来25年的重要关切领域,是实现性别平等和科技发展的关键抓手。

五、“妇女与科技”议题上中国面临的问题

中国高度重视以大数据、物联网、人工智能为特征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希望借助高新技术实现产业链的升级,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以人工智能为例,自2017年以来,中国连续3年发布《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全国已有19个省(直辖市、自治区)发布了26项人工智能专项政策,并提出了各自的发展定位与目标;全国30多所高校成立了AI学院,75所高校自主设置了89个人工智能相关二级学科或交叉学科;人工智能还进入了高中教材[21]。但程序员客栈2018年初的调查数据显示,中国女程序员比例仅占程序员总数的7.6%,男女程序员性别比高达12:1[22]。互联网模式不断创新,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高新科技的应用离不开程序员的贡献,科技领域存在的性别比例失调造成相关行业性别歧视现象严重。在“妇女与科技”议题上,中国仍面临以下问题:

(一)缺乏必要的分性别统计数据

在中国现有的、国家发布的权威统计数据中,缺乏细化的分性别统计数据,更不用说“妇女与科技”领域的分性别统计数据。例如,国家统计局社会科技和文化产业统计司每年发布的《中国妇女儿童状况统计资料》是国内最权威的妇女儿童发展状况分性别统计数据,然而资料中并没有各领域细分数据:没有高等教育领域学习理、工、农、医等专业学生的分性别统计,没有上述专业/行业科研工作者、工程师、程序员、教学人员、医生等从业人员的分性别统计,没有在物理、生物、化学、航空等具体行业从业者的分性别统计等。截至2019年8月底,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共发布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18],笔者以“女”“性别”为关键词对2016年1月至2019年8月的第37~44次报告进行检索,仅得到“网民性别结构”一条分性别统计数据,缺乏对网络技术学习者(如学习计算机专业的男女生比例)、从业者(程序员、工程师、管理层)、培训和教育者(培训师、高校教师)、科研人员(科学家、技术员、研究员)等方面的分性别统计。包括互联网求职平台、互联网企业和研究机构、程序员行业协会等专业平台和机构,虽然发布了一些报告和调查研究,但由于调研范围有限、抽样数据不足等因素制约,并不具有权威性。这导致中国至今仍没有一份官方发布的、权威的科技领域分性别统计资料,这给相关领域的研究带来了不便。

(二)缺乏促进相关领域性别平等的政策措施

中国的《宪法》《劳动法》和《就业促进法》等仅对“男女平等”作了原则上的规定;《妇女权益保障法》和国务院发布的三个周期的《中国妇女发展纲要》仅将“教育”作为推动男女平等的具体领域,并未单列“科技”领域;2017年以来,国务院、教育部、工信部等大力发展信息化政策,出台多个文件,然而相关政策和文件中未能有效突显性别问题,妇女参与科技和接受科技教育的问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

(三)陈旧的性别观念制约女性进入并留在科技领域

文化领域中落后的性别观念已成为制约女性进入并留在科技领域的最重要因素,它从源头遏制了妇女和女童参与相关领域,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三方面:

1.“女生学不好数理化”的陈规定型观念阻碍女童学习STEM。中国几代家长一直有向女孩灌输“男生学习数理化天生有优势,女孩子天生学不好”“别看女生小学和初中成绩好,一到高中就不如男生有后劲”等说法的习惯,甚至还有老师从生理差异方面论述“大脑结构决定女生学不好数理化”这样的伪科学。

加拿大新布伦瑞克大学的研究发现,女孩在某一阶段出现理工科成绩不如男生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方面,进入中学后,女生在学习方法上容易走偏,老师讲什么,就消化什么,缺少灵活应变。这样的学习方法在学习文科时不会有影响,但在学习数理化时容易僵化死板、不易取得好成绩;另一方面,女生易受外界评价影响,容易对理工科产生排斥、恐惧乃至厌学的情绪,带着负面情绪对待理科学习,势必会对成绩带来一定的影响[23]。经合组织发布的一项《关于教育中性别平衡的基本知识调查报告》显示,那些与男生的焦虑水平、自信心水平相当的女生,数学测试成绩与男生没有任何差异。这意味着女生的数学能力未必弱于男生。报告特别指出,中国上海、中国香港、中国台湾、新加坡等地女生的数学、科学解题能力显著高于男生,此项数据说明了学生的能力是由他们的学习态度、学习习惯、掌握知识的自信心等因素综合决定的,并非只是性别[23]。报告指出,家长和老师的态度对于女生学好数理化举足轻重。

2.“女性不适合搞理工”造成职业的性别隔离。研究表明,高中阶段良好的理工科知识储备,尤其是数学类的知识储备,会显著增加女生进入STEM领域的机会[24]。而陈旧的社会观念造成选择STEM学科学习、就业的女生数量大大低于男生,这进一步强化了男性在相关领域的优势及社会对男女两性角色的看法。

根据美国耶鲁大学研究人员所进行的调查,在拥有同样简历的男性和女性候选人之间,美国大学多个科学部门的审委会(不论男女)都会对男性候选人给出比较高的评价,提供比较高的工资。这些调查发现,同样的情境也普遍出现在评级和晋升上[25]。此外,根据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18年1月发布的一项调查,在STEM领域工作的女性,一半有遇到性别歧视的经历,这一数字要高于非STEM领域的41%[26]。一位曾经接受过调查的女性受访者表示:“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认为我只是一个秘书,即便知道我是技术人员,也会想当然地认为我技不如人。这导致我很难搭建我自己的技术人脉网络并迅速完成任务。”同样的情形在中国也时有发生,一位工科专业的男教授甚至在课堂上公开宣称,“女生就业形势严峻,很多单位只要男生不要女生。但如果跟男朋友一起签约就好多了,就像买东西,一个好的搭配一个孬的”[27]。职业领域的性别歧视导致女性归属感降低,不得不选择更换跑道、离开STEM行业。

3.科技领域对女性不友好使得妇女很难留在职场发展。即使女性克服了重重困难,成功进入科技领域,仍然面临着基于性别的各种挑战:工资低、晋升渠道狭窄、分工不合理、没有机会得到足够的专业指导、职场性骚扰等,还有生育、养育子女带来的职业生涯中断问题等。而女性的离开导致科技领域男性所占比例越来越高,性别歧视问题越发严峻,STEM越发被认为是男性的领域。

六、对策与启示

一个国家女性社会地位的高低是衡量其社会发展和现代化程度的重要指标。提高妇女在科技领域的地位和作用,不仅有助于中国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中迎头赶上,也有助于在世界范围内促进性别平等和实现2030年可持续发展目标。鉴于此,建议从以下方面采取措施:

一是将“妇女与科技”作为一项优先发展领域。随着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化,妇女学习和参与科技不应只作为“平等教育”的一个分支,而是应该成为后“北京+25”时期的单列议题。中国正在编撰《中国妇女发展纲要(2021—2030)》,建议将“科技”作为单列领域,同时呼吁国家在信息化、科技化进程中重视性别平等,将性别视角纳入相关政策与文件中。

二是改变社会对妇女参与科技的陈规定型观念。目前,制约妇女参与科技的落后性别观念体现在从家庭到学校再到社会的多领域。多项研究显示,男女两性在STEM方面各具优势,虽存在性别差异,但并无优劣之分。当今社会,科技的发展和项目的设计不能缺少女性作为半边天的力量,需要考虑女性的需求,释放女性的潜力,因此更加需要女性为STEM领域贡献智慧。建议国家加大宣传力度,从娃娃抓起,从书本、课堂入手,引导社会改变对女性参与科技的偏见,消除陈规定型观念,给妇女平等参与到科技领域打开机会之门。

三是制定政策措施扶持妇女参与科技。例如,开展“程序媛”“编程女童”等项目,鼓励女性参与编程;建立职场“导师制”或“同辈互助”制度,利用榜样的激励作用或朋辈的帮助增加妇女的职业归属感和荣誉感;制定家庭友好的职场政策,使女性不用独自承担育儿责任,为家庭牺牲工作;在招聘、晋升、项目申请和评选过程中隐去姓名和性别,做到客观中立;为STEM领域的妇女提供更多培训机会等。

科技领域妇女代表性不足不是一天能改变的,即使采取积极的行动支持妇女参与科技,其成效也很可能需通过一两代人的努力才能慢慢体现出来。因此,我们更应该从现在做起,将“妇女与科技”提上议事日程,激励妇女为科技事业贡献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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