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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析“青春残酷绘画”

2020-01-02

文教资料 2020年20期
关键词:画家艺术家青春

李 胤

(四川音乐学院成都美术学院,四川 成都610000)

2002年,在朱其策划的“青春残酷”主题画展中,策展人首次提出了“青春残酷”这一概念。较之这一时代之前的艺术作品,“青春残酷绘画”的内容与语汇摒弃了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和忧国忧民意识的绘画题材,将工作重点转向对青春的无限怀念与眷恋中。画家在饱含忧郁与受伤的复杂情绪中,表达了对指缝中流走的青春的敏感与哲思。以尹朝阳、谢南星、何森、赵能智、田荣为代表的青年画家,通过绘画,将一种寓言式的内心情绪,一个经历青春成长期仍内心脆弱拒绝成熟的大孩子,一群因与大潮流格格不入而患上孤独症的小资分子一一呈现。以上画家的全新表现形式与艺术概念,让“青春残酷绘画”逐渐获得美术界的注视。

一、青春残酷绘画:时代的必然产物

在《百年青春档案:20世纪中国小说中的青春主题研究中》中,作者开篇就写道:“二十世纪的中国历史是中华民族不断呼唤‘青春’的历史。”[1](绪论)此话不假。对“青春”这一主题的挖掘探索不仅出现在文学、音乐、诗歌等领域,而且在绘画领域出现了诸如《阳光下的男孩》《石头》《令人讨厌的寓言图像》系列等代表作,丰富了中国艺术史的构成。这一主题的主要开疆者及生力军便是一些70年生人。

“70后”,这一独特的群体,因特殊的成长环境:对旧时代终结的懵懵懂懂及对新时代开启的恍恍惚惚。被赋予电光火石般的创作思源,在新旧体系矛盾冲突的巨大挤压下,他们的作品在艺术市场中脱颖而出。

那么如何界定70后生人?在他们的视角中青春何为?

朱其在《“70后”艺术:市场改变中国后的一代》中曾尝试定义“70后”。他表示:“70后”是指1970年以后出生的一代。1989年是他们的一个分界线[2](9-17)。

通过朱其的论述,可以得知,策展人将对“70后”定义的侧重点放在了时间上,认为“70后”实际是一个时间概念,专指1970年—1989年出生的一代。然而笔者认为,从本质来看,“70后”其实更应该被视为一个文化及社会概念。生长于七十年代、成熟于八十年代、发力于九十年代的“70后”,经历了中国社会从无到有、由简到繁的巨大变革,拥有比老一辈人更多样的特征与气质。“他们对社会敏感、直觉,并且比年长的一代更容易接受新思想和新事物,决定了他们的体验方式、话语方式和判断方式都有着更为开放的自由度”[3](119-126)。处于中国上升期与开放期的“70后”,因敏锐易感的特性,在九十年代社会突变的特殊时代,必然经历适应期的痛苦与挣扎。于是,以“70后”为代表的“青春残酷绘画”先声夺人,风靡于九十年代末期,使艺术本身由外感性向向内性转向,使艺术本身更加关注自我特征与自我描述。

二、社会转型与“青春残酷绘画”

1.躲避崇高:绘画的向内性

“中国文学,同他国文学一样,与所处的社会环境密切相关”[4](579)。文学是一种文字艺术,绘画是一种图像艺术,文学与绘画异中存同。绘画无法摆脱社会及意识形态。对于“青春残酷绘画”艺术家们来讲,艺术,在时代翻篇及记忆的橡皮擦的作用下,已经由崇高、理想等构成古典式的内在精神追求,向着世俗化情感的满足转向。

王蒙在《躲避崇高》中表示,曾几何时,“宣扬崇高”成为作品存在的使命。对于文艺创作者来说,作品必须具有一种光辉,艺术家们“要用自己的作品照亮人间;那是作者的深思与人格的力量,也是时代的‘制高点’所发射出来的光辉”[5](10-17)。然而,作品,作为一个多面体,它的维度不能仅限于此。王蒙继续写道:“我们大概没有想到,完全可能有另外样子的作家和文学。比如说[…]不承载什么有分量的东西的(我曾经称之为“失重”)文学……”[5](10-17)

在崇高被消解的文艺中,艺术的向内性让这些文艺工作者将绘画作为自我情感宣泄的一个出口。最过瘾的不过是不顾他人看法、不畏他人品头论足的自说自话,表达自由的私人情感。“青春残酷绘画”做到了。画家们通过绘画表达了一股情感冲动,那就是:青春好像一条河,流着流着成了浑汤子。绘画不再承载任何象征性的符号,画中只有“我”的青春,我的青春不过尔尔。

2.“百无聊赖”:社会的世纪病

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中国改革开放步伐越走越快,城市逐渐步入都市化进程,越来越多的人或清醒或糊涂地被卷入现代化进程。与九十年代之前的生活相比,进入消费社会的中国为生活在其中的每一个中国人制定了这样一份“环境菜单”[6](135):

高度智能化的家电:电饭煲、微波炉、大容量冰箱、空调、热水器。

高速运转的城市交通:私家车、公交车、巴士、有轨电车、火车、飞机。

整洁宽敞的市容市貌:彻夜不息的霓虹灯、广告箱、垃圾箱、市政排污系统。

以上种种,让现代人享受到都市生活的便捷与恩惠之余,不知不觉被关进了钢筋水泥建筑的构建。严格遵循“都市菜单”生活的人们,每一日不断重复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走过自己重复走过的路。在封闭、机械中生活的一些人,势必将当下作为一种不可逆的必然,从而忘记人类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本质,患上了一种被称为“百无聊赖”的世纪病。韩少功曾对这样一种状态有过鞭辟入里的阐释:“他们最常回答的,使用频率最高的词句之一:‘没意思’。看电视没意思,电视停了更没意思;假日闲逛没意思,辛苦上班更没意思;找个情人没意思,厮守着老婆或丈夫更没意思[…]奇怪的现象是:有时幸福愈多,幸福感却愈少。 ”[7](155)

“残酷青春绘画”的艺术家们,身处在这个轻飘漩涡的中心,他们的任务是“独醒”,以绘画的力量狙击现代人口口相传的“没意思”。

3.自我书写:垮掉的生活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众多新鲜玩意儿及前卫概念涌入中国,在艺术上更是五花八门,似乎整个西方美术史都一股脑儿地砸在了中国艺术青年们的头上,令人眩晕的同时无从选择。在这样一个思想多元又开放的时代,传统的价值观、道德观受到冲击,就连从前稳如泰山的经济秩序也发生了大的改变。文化浪潮、经济热潮、思想动荡接踵而来,艺术家作为其中最敏感的一员,势必受到时代风潮的影响,一些人下意识地在自己的作品中融入迷惘与困惑。画面中的迷惘与困惑,既是画家对时代的诘问又是画家对出路孜孜不倦的探求。

“青春残酷绘画”的艺术家们,如同受后现代主义文化影响的“垮掉的一代”,被虚无主义所纠缠,导致身体与精神垮掉,对政治、社会、人类等宏大话题淡漠处之。在艺术表达手法上,这些艺术家选择以一种自叙的方式进行创作,将“我垮掉了的生活”暴露在观众眼前。“青春残酷绘画”中反复出现的沮丧、迷茫、焦虑、受伤与血腥的场景,就是他们的情感体验。其艺术作品,用一种自传式的、内省式的记录,隐晦地营造出一个实与幻交织的二元世界。

三、青春:一种来历不明的伤害

朱其在《“青春残酷绘画”:一种青春的集体逃亡》中指出:“受伤,一种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后去的集体精神症候。”[8](57-62)“青春残酷绘画”产生的世俗背景是消费社会的形成。这些艺术家,强迫自我融入,又不知如何下手。但是,“青春残酷绘画”的痛苦,不似伤痕绘画中具体的指涉性及集体受难意识。相反,青春绘画的痛苦走向了一条去政治化的道路。它的痛苦,源于因自我焦虑、存在的不确定性,以及思想的无所依靠而导致的“受伤”。

“尹朝阳的青春系列总体上体现出一种对人生的悲观主义态度,他的人物随着他们自身和周围的变化而发生一种朝向不可想象的悲观变化”[9](4)。这样一种悲观的受伤情绪在《青春远去》系列中俯拾皆是:在若有似无的阳光下,被无助与无奈情绪左右的寂寥的北方光膀子青年。

尹朝阳曾在《十年前后》中写到,自己作为一个北方青年,十年间的变化:十年前画家可以毫无惧色地一路从北京站到上海,十年后非卧铺免谈,看似是对安逸的追求,实则是画家锐气的消减;十年前画家可以为爱肝肠寸断,十年后令人心动的爱情可遇而不可求,画家患上了爱无能。十年后,画家仍是青年,只是从热血到冷血;从乐观到悲观。最后,画家感慨万千:“十年前,十年后,十年弹指一挥间。”[10](40)《十年前后》一文,道尽了画家十年来精神与心理的变化,连最迟钝的人都能够轻易感知文中那种悲观情绪。

这股悲观情绪,非尹朝阳所愿,但也非尹朝阳可以回避的。作为一个从顶尖美术学院习得美术技能与绘画知识的画家,尹朝阳熟悉学院派的创作技巧,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准确地将一个人物勾勒出来。那么,如何才能通过人物将堆积在内心中的悲观、焦虑、无望表达出来呢?《青春远去》系列中的人物形象是年轻的、健康的、白净的,四肢纤长而有力、身量富于体积感,这是“青春”赋予肉体的美好。然而,表达“青春”的阳面从来不是这些艺术家所追求的。青春的“阴面”,才值得探索。画面中的青年男子或微微佝偻着背,表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老态或目光呆滞目视远方。迷茫空洞的眼神和没有目的的手势,泄露了画面主人公或者画家本人的一个秘密:我很受伤。

赵能智的作品中,一直弥漫着一种受伤的气息,特指他在以“表情”为题的系列作品中。从1998年开始,赵能智就将精力放在刻画一张张在灰色朦胧色彩中浮肿变形的脸。这一张张特写的面孔,赵能智给它们取名为“表情”:饱受折磨的表情、张嘴喊叫状的表情、不满却无可奈何的表情、肿胀而神经质的表情。作为一个以“面孔”为绝对主题的作品系列,在这些巨幅头像中随处可见伤痛、畸形、残忍等一系列消极形容词,画作中的人物因为受伤故而用一种警觉的眼神盯着注视他们的人。通过与画面的视觉交流,观众不仅可以感受到凶狠如猛兽的情绪,还可以捕捉到这些人在受到伤害时的脆弱与痛苦。图像中人物痉挛扭曲的表情,仿佛实在嘶吼自己青春的冤屈,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无法治愈的伤害与打击。在愤怒的同时,他要寻求帮助。这就是他们所谓残酷的青春。

尽管赵能智在笔记中强调:“我拒绝那些容易被某种‘说法’界定的因素而容易被解读的涵义,转而追求语言的歧义、意义的模糊和生长性,艺术,应该增加认识的难度。”[11](51-53)然而,系列作品“表情”因人物受伤的状态、妖魔化的表情伴随着痛苦难耐的转动,正好印证了一些观赏者和批判家们对它们的解读:青春,是一种来历不明的伤害。

四、结语

“青春残酷绘画”的意识形态情绪,成形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它代表了二十世纪末一些青年人在假设回首青春时遭遇的感伤与伤害。“青春残酷绘画”的艺术家们,摒弃了明确的社会生活现场,不再刻画除自身外部的形态特征,转而将工作重心投入对自我内部的关注与解读上。他们在一种寓言性的层次上重新定义青春,展开对“受伤”这一青春核心的探究。本质上,这些画家就是想广而告之,在成长的路上,疼痛远比笑容更值得人书写;青春的实质就是一把双刃剑,实现自我的同时又伤害自我。这就是青春残酷绘画,一种特殊的艺术现象。我们应剖示其本质,以先进的价值观、人生观加以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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