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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文化时代下文学影像化对文学的建构与消解
——以《东方快车谋杀案》为例

2020-01-02严方舟

文教资料 2020年20期
关键词:波洛谋杀案正义

严方舟

(西安外国语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院,陕西 西安710128)

随着视觉影像的高速发展,社会经历了巨大变革。影像与传媒凭借先天优势在传递与表达人类情感的过程中吸引了大批受众,文学不可避免地被其浸染。以印刷为主的传统阅读模式被电子媒介取代,“图像转向”“视觉转型”成为大势所趋。然而,以视觉效果为导向的影像传媒摒弃了文字的情感底蕴转向对视觉冲击与扩大传播的执着追求,文学面临挑战,一些文学工作者提出“文学消亡”的观点。然而事实证明,文学在新语境中依然有发展进步的空间:现代社会中的文学影视化特征越来越明显。通过形式多样的媒介,文学受众较从前日益广泛化,并在创作方式、审美导向、传播及受众等方面发展出了新的形式,影视化便是文学最广泛的改编方式之一。《东方快车谋杀案》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代表作之一,1974年西德尼·吕美特版影片因最真实地还原了原著,被视为改编的经典。电影整体没有进行较大改动,遵循了原著叙述线,讲述了十二人为多年前谋杀事件展开报复,惩治凶手的故事。影片在主角形象塑造、主题深化方面较小说有更进一步的提升,然而在群像刻画、探案细节等方面却有所不足。可见,文学视觉化这一过程既有对文学的发展创新,又存在一定程度的缺陷。

一、视听特有的优势

影视艺术善于通过声音、色彩、镜头画面的拼接组合达到最完美的表达效果。不同的影视叙事技巧依托于影视文本,在镜头语言的基础上完成文字表述并强化文字的视觉效果,达到文本叙事的动态美感。1974版《东方快车谋杀案》采取了与小说文本相同的全知视角叙事方式,使观众在观看时获得时空上总览全局的思维视角。稍异于小说文本的是,电影开篇便将五年前的绑架杀人案呈现于观众面前,从凶手夜半掳走孩童时闪现出的刺目泛黄报纸,再到介绍事件后续发展的黑白报纸,直至最终幼童父母出现在大众眼前的黑白报纸定格,不但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还预示了这一可怕事件的悲惨结局。随后,电影通过平行蒙太奇的拍摄手法将列车乘客上车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暗示了这些非比寻常的乘客即将会卷入列车谋杀案中。小说对列车谋杀案事发当晚的环境做了简短描述:“虽然月台上面有顶,月台外面却下着鹅毛大雪,寒冷刺骨。”[1](35)电影中却描述了列车吐出大量的蒸汽,不仅给人以寒冷肃杀感,更是在夜晚的衬托下模糊了现实世界,渲染了谋杀发生的可能性环境。谋杀当晚,镜头切换,前进的火车行驶得越来越快,“哐啷哐啷”的声响预示着这个事件将要发展到高潮。夜晚过后,杀人事件暴露在众人眼中,整辆列车陷入恐慌,镜头中列车遭遇雪崩无法前进也暗示着列车杀人事件陷入僵局。波洛作为知名侦探不得不承担起探查真相的重担:当医生掀起雷切特尸体上的被单时,苍白的肤色和鲜红的血迹使观众在视觉上直观地目击了这残忍的一幕;在对列车上众人进行审问的过程中,影片采用了大量低机位的拍摄方法,相同的拍摄手法却营造出了不同氛围:波洛与列车拥有者比安奇交谈时采用的低机位拍摄表现出了波洛对幼童谋杀案罪犯的不齿和痛斥;波洛审问乘务员皮埃尔、贝多斯时的长时间低机位拍摄不但营造出审讯过程中的压迫感,更令观众对两人的证词产生了不信任感。审问过程中的张力通过问答的语速与回答者的面部表情与眼神躲闪表现出来。当波洛揭穿众人的谋划后,镜头通过快速切换放大了每一位参与者吃惊而呆滞的神情,快速切换与众人脸上的吃惊表情形成巨大反差对比,通过视觉论证了波洛推论的合理性与正确性。影片最后,比安奇与波洛选择了人性与正义,同一时间列车冲破大雪,驶向远方,表明谋杀事件到此为止。无论是多年前的绑架案还是如今的谋杀案,众人都彻底与之告别,带着欢欣驶向未来。吕美特版《东方快车谋杀案》并未对原著进行较大改动,通过贯穿整部影片的暗光影叙事与节奏紧张的音乐书写,不仅忠实地再现了小说的细节与特色,特别在镜头应用方面,通过仰拍视角与俯拍视角、快速与慢速切换镜头,让观众不仅得以感受情节的悬疑与紧张,还通过人物脸部细节与语言的捕捉、人物的反应快慢等方面暗示了每个人物的立场对错。

二、文本叙事空间的拓展

影视文学本身便是以多种媒介手段,通过文学创作的一般规律达到视听享受的文学类型。影视文学以文学文本为载体,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文学的发展并形成了动态美感。小说《东方快车谋杀案》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经典著作,通过对十三个人物的群像刻画带给读者对正义的犯罪与对人性的思索。作为悬疑小说,人物细节与外部环境的刻画尤其重要。《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故事发生在狭小的密闭空间内。不同于小说,拍摄时影片将火车内部的紧张氛围与受困于外界冰天雪地中的列车现状进行了对比,暗喻了事件的发展状态:寒风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暗示着犯罪开始;在对犯罪事件毫无头绪,无法追查到凶手时,火车也陷入冰雪中无法动弹;当疑团解开,案件完结时,列车又在寒冷中吹着号角驶向远方,意味着最终替亲朋复仇的人们取得了胜利。在人物刻画方面,视听无法学习文字直观说明阐述的叙事方式,只能在人物的动作行为上反映出人物的性格与品格。作为小说的主人公,赫尔克里·波洛被作者刻画成一个聪明敏锐、挑剔的侦探:从上船后他就在观察身边的环境,细心听取并分析人们的聊天内容。与朋友比安奇见面时对食物与酒的挑剔、将菜单撕毁顺手扔下楼、对咖啡不满意便随手倒掉,都显示出侦探波洛独特的性格,为他拒绝雷切特高额的雇佣埋下伏笔。对朋友的热情为他接手调查谋杀案找到了理由。此外,影片中专门添加了一段波洛的个人刻画:事发当晚,波洛对着镜子反复修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套,固定住胡子以保持造型,涂抹手霜后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短短几个镜头充分体现出了他生活中的精致、自恋,甚至每件小事都条理化、规范化,使波洛的人物形象更丰满立体。影片对于反派角色的勾勒也与小说文本略有不同。雷切特作为藏匿了五年的谋杀犯,在始一出场与乘务员的对视中便显露出这个角色的凶狠凌厉;在早餐桌上,他以随心所欲的口吻强迫秘书放下早餐立刻去补觉;在雷切特与波洛的交谈中,影片也不同于小说布局,在雷切特提出高薪雇佣波洛而没有得到肯定答复后便率先摔门离开,反映出雷切特本人暴躁易怒、反复无常的性格,也使观众更好地理解了五年前为什么他拿到赎金却又反手撕票的行为。影片最后,当波洛一层层解开疑团,俯拍镜头下参与谋杀的十二人的屏息等待与最后的晚餐中十二门徒等待耶稣的宣判重合,暗指事件的发展达到高潮。小说中波洛在理清了案件原委后便功成身退,影版的波洛在明知凶案真相的情况下开口承认自己摇摆不定,并暗示众人将罪责推给莫须有的黑手党。侦探本身便代表了公正法律,然而波洛因为对为五年前无辜受难的阿姆斯特朗一家的怜悯,对为亲朋好友复仇的众人的同情,选择了隐瞒真相,放过了十二个凶手。在这场法律与正义的博弈中,正义占据了上风。对于十二名复仇者来说,这虽然不是最完美的结局,却是最好的结局。影版《东方快车谋杀案》在小说文本的基础上进一步展开对人性的探讨,不仅使观众看到众人对逃脱了法律制裁的恶贯满盈的罪犯进行的正义复仇,更使观众看到了代表法律的侦探在面对正义时虽有动摇与挣扎,但依然选择维护正义的人性的伟大。

三、视听的先天不足

1974版《东方快车谋杀案》虽被称为最贴近原著的翻拍,但相比小说文本依然存在些许不足。纵观所有侦探悬疑小说,最出彩的地方便在于对案件细节的推敲与分析,而留下足够的可分析线索则成为分析推进案情的关键。影版《东方快车谋杀案》在案情分析方面并未给观众留下太多线索。在小说文本中,作者专门列出了一张乘客车厢安排表以便读者分析。在影版中,既没有拍摄出具体的乘客车厢又没有给出不同乘客的车厢信息,给观众独立进行案情分析带来了极大的困扰,此类文本重要信息丢失的问题在影视化的过程中是不可避免的。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中,除了主角波洛在破解凶杀案的过程中起到了串联作用外,十二位凶手的群像书写也是小说的亮点之一。电影伊始便花了大量镜头着力刻画十二位凶手的身份与个性。然而在列车谋杀事件发生后,影片却利用众多镜头语言突出波洛对案件的推理,对其他人物形象、性格等方面却着墨甚少,导致众多被审讯者在面临波洛审问时的表现大同小异,不利于观众对案情的分析推理。此外,视听化的影视片段无法清晰地表达出每个人物的心理活动,显示出视觉化的天然弊病。为弥补不足,影视需要借助特写镜头与近景的拍摄,通过人物的肢体行为、眼神等细小动作作为心理活动的投射。《东方快车谋杀案》在波洛审讯每个嫌疑人时相关镜头却少之又少,造成了人物群像心理活动的缺失。在追求视觉效果方面,影视本就较文字文本具有天然的优势。为了在播放时具有更强的视觉冲击力,影视改编往往注重戏剧性与矛盾冲突。因此,便造成了细节与次要矛盾的丢失,严重者甚至会影响影片的主旨表达。《东方快车谋杀案》主要探讨了正义与法律之间的取舍。在这辆列车上,波洛便是法律的代表,他破解出了谋杀案的整个过程,知道列车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凶手,但也深知每一个人都是为了多年前绑架凶杀案凶手未得到法律的制裁才铤而走险,在正义与法律之间摇摆的波洛,最终还是选择了正义,将这次谋杀推给了子虚乌有的神秘黑手党。作为此次案件法律的对立面,十二名为正义而战:每一名复仇者刺向杀人犯雷切特时都呢喃着自己复仇的理由,仿佛是在劝服自己刺下的每一刀都是为了正义;每一名复仇者在刺下一刀后都怀着悲伤而沉重的心情:有人请求上帝原谅,有人啜泣出声;阿姆斯特朗夫人的妹妹甚至无法下手......每一名复仇者都参与密谋了这次谋杀,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在法律无法制裁罪犯的情形下无奈选择自己举起手中的刀。这种被逼无奈而突破法律底线的行为更能反映出在公正与法律间人性的挣扎,影片却在十二名复仇者复仇的心态书写方面着墨甚少,是1974版《东方快车谋杀案》的一大遗憾。

四、结语

随着一部部影视化作品的涌现,人们开始关注文学文本与影视化之间的差异。对于大部分文学作品来说,文学影视化的过程有利有弊,虽能给人以视觉上的享受,但也能消解文学作品中的精神情感。若处理得当,则影视化的文学甚至可以对原著进行合理改编并突出独特的积极影响与创造性。在这一过程中,如何扩大优秀文学作品的受众与影响,如何带给观众对社会、人性等重要问题以深刻思索,才是文学影视化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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