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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写作圆梦

2020-01-02□川

文学自由谈 2020年3期
关键词:文学批评作家梦想

□川 湄

记得我曾经有个梦,是要当记者。

梦是补缺的;说得实际点,它是一个人心上的补丁。记者梦是我大学时候的梦,仿佛我有多么热爱生活,多么富于行动力似的。记者梦对我而言是个悬空的理想,有点高难,虽不符合我的心性,却有自我挑战的意思:记者是无冕之王,读中文系的人,只要有机会,哪一个不想做这样的王者?

谁没有做梦的权力呢?谁又没有放弃梦想的权力呢?梦毕竟是梦。记者梦虽然有一种勾魂摄魄的力量,但是我没有尝试过就放弃了。这个梦只是我的一点基础的写作能力激发出来的,真要戴上记者这个桂冠,需要相当的勇气和智慧,甚至运气,甚至天命。我先从自身的客观条件方面把记者梦否定了,然后又加上一些可怕的主观想象,比如说记者要承担职业风险,会报道失误,可能无法承受不断遭遇各种人事纠纷的不安定生活。总之,梦想往往是在梦着想着的时候实现的,一个人认清了梦想的真正价值的时候,已经离梦想越来越远了。大多数人怀有的梦想,都会随着时间,随着他们的拖沓和犹疑远去的。

那就“退而求其次”,也许作家梦适合我。作家是单方面跟文字打交道的,作家是驱遣文字的将军,驾驭文字的骑手,作家可以“自给自足”。其实我知道,作家的路也太艰辛,作家梦也不是我的梦。我不敢想象,自己会像那个因为小说《情人》而享誉世界的玛格丽特·杜拉斯一样,从业的梦想就是成为作家,而且毫不动摇地从自由撰稿人走向著名作家。我牢牢守住自己赖以谋生的文凭,努力站好自己的三尺讲台。我就是一个生活得十分枯索的中学教师,一个寂寞无聊的人,工作之外没什么社交,平常没有休闲娱乐——我那时候的梦,无非是做一个有闲的书虫。

我是怎样开始写起文章来的呢?还得从一个电话说起。

工作后,在书店里结识了一位朋友。我有一次给她打座机,没有人接。听着话筒里的空响,我意外地受到了触动,暗下决心从此不再约人闲逛,免得既浪费时间又伤自尊。这就是我发愤读书写作的精神发端。我读书比较快,也比较挑。读着读着,就自己写起来了。

我开始只是闹着玩,十天半月动一动笔。一年写一篇,两年发一篇,发完了,也不放在心上。后来就有一些兴趣爱好相同的人,通过作家协会走到一起来。文章发表了是一种快乐,文章得奖了更是一种快乐。文友相逢如姐妹,也多少可以排遣些寂寞。于是,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走着,也就走到今天来了,也就走到外面去了。凡是脚下有路的地方,谁不可以去踏一步呢?我其实也是一个充满探险精神的人,而精神上的探险,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吗?

文学批评是我特别关注的一类文字,因为很多作品我们是读不懂的,尤其是世界名著,那我就只好借鉴学者或者名人的思想,于是,读起文学批评一类的书刊。许多文学批评充满了文学色彩,它们的表达往往也有相当的哲学、美学内涵,读之可以令人陶然,或者清醒。比如米兰·昆德拉的文论《一种变奏的导言》,就为我揭示了小说写作的秘密。他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令他反感的东西,是他的书的氛围,那是一个什么都变成感情的世界;换句话说,一种感情被提升至价值和真理的位置。这句话更新了我写作的观念。

没有老师专门教过我文学批评。写作这事就是那么神奇,谁还不会读读写写呢?读过四年中文系就是我的底气。如果要说有过一次文学批评的创作体验,那也只是在高中时候的语文课上,老师拿我的一篇文学批评文章(其实应该叫“读后感”)作为例子,评讲了两节课。我评论的是哪一篇作品,已经记不准确了,应该是一篇外国小说吧。那两节课的形式之新颖,简直令我震撼。老师是把文章用毛笔抄写在两张大字报那么大的纸上,贴在黑板上讲的。他对黑板上我的八百字文章条分缕析之后,给我的文章打了八十分,让大家参照这个分数,互相交换着给彼此的文章打分。

就是这位老师,给了我文学批评的胆。当然,高中时我还不懂得什么是文学批评,现在想来,文学批评也没那么神秘,只需在写作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表达方式而已。中学语文教育中有很多概念,比如表达方式、表现手法,光这两个概念,就把学生折磨惨了。幸好我应考的时候不糊涂。那时候我就朦胧地感觉到,表达方式分三种,而把议论的表达方式贯穿运用到整篇文章里,那就是文学批评(中学里叫“议论文”)。高考的阅读题为什么难度居高不下?因为考的就是文学批评能力。文学批评在我看来是难度很高的文体,读中文系时也没怎么练过兵,但是一个人读书达到了一定的质和量,似乎自然就会有所批评了,所以我也陆续写了一些批评文章。

本世纪初,网络文学兴起的时候,我写过一些评论性质的网络文章,给那些赠我书的朋友以正面反馈。后来,听作家阿来讲课说,要重读经典。我便重读了他的短篇小说集,并断断续续写了四篇评论文章,总题为《高于真实的虚构》。真的,小说也可以像散文和诗歌一样以美的语言为标杆。阿来写他熟悉的高原生活,入于苦难而出于幽默,感之清寒而出之温暖。我先拿其中的两篇以《阿来及其小说》的题目发表,在文学论坛上受到好评,被微信平台转载。这多少有点实战的味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真正的文学批评,是从思想批评开始的。我有一篇揭短的评论文章,放在网上。2017年,我看到微信群转来的《文学自由谈》杂志上的文章,都是指名道姓,一针见血,批评到位。我动心了,整理了一下那篇文章,但隐去了被批评者的名字,题目就叫《珍贵的文学批评》,漫不经心地发到编辑部的邮箱。过了没几天,编辑就来电话了。他说文章的视角不错,然后就问文章批评的是谁,说要把被批评者的名字写出来,并建议我把文章修改成对一种文学现象的批评。编辑还说,要是你本周末能改出来,并达到要求,就能赶上今年最后一期稿件送审;不然,就不用急着修改了。

我这次相信了,编辑从自由来稿中选稿的事情,并不是一个过时的神话,这就是一个今日神话。

接到电话的那天是一个秋日,周五的上午,我在嘉陵江边的草丘上散步。脚下的三叶草绿汪汪的。我挂了电话,就去市图书馆找到那本被批评的书,录下相关出版信息,然后回家修改文章。内容我早修改过无数遍,其实没有什么好改的。但我还是兴奋地修改到深夜,美化了标题,不再那么干巴巴地说文学批评,而是大胆地写出这样一个标题:《当风雅遭遇风尘》。稿件发出后,第二天,编辑又反馈说,开头需要修改一下,并且提示了思路。他没有叫我修改文章标题,让我心存感激。我没有在这篇文章里批评那个早已出名的作者,我只是批评她的一部作品。也许我是太较真了,但是这篇文章能够登上公开发行的刊物,至少说明我的批评能引起编辑的思想共鸣,我识破了作者脑子里的“小”。

编辑是作家的伯乐。从那以后,我偶尔会给这家杂志投稿。编辑没夸过我文章写得好,但也没有对我的稿子置之不理,即使稿件不能上纸刊,一般也会在微信公众号上推送。我有时候想,《文学自由谈》这样一本风格凌厉的杂志,怎么会有这么菩萨心肠的编辑?结论是,文学批评这样高端的领域,杂志编辑更会注重发现作者、培养作者,因为作者是刊物的源头活水呀。

对我来说,虽然当不了记者未免遗憾,但做一个写作者也许更适合,能做文学批评,那就更妙了。我的生活理想,有不断退步的,也有不断进步的。这很正常。我现在所希望的,是有一天,作为写作者,我能进退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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