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初期农村代际间认知差异形成的原因
2020-01-02孙凤丽
孙凤丽
1 代际间认知差异存在的确认
本文中的疫情初期主要是指传统春节之前,做出这一判断的主要依据是截至1月25日除西藏自治区外的其他各省市自治区都启动了一级响应;本文中的认知主要是指人们对疫情严重性、危害性、采取措施必要性等价值判断构成的疫情环境认知。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措施传达的对疫情严重性的判断并没有广泛引起湖北省外其他省市普通民众的重视,1月25日是传统春节,在此之前,乡村里的中老年一代形成的认知是:“有一股比较严重或者很严重的流感正在流行”。春节前,除西藏外的其他各省市自治区都启动了一级响应,相关新闻尽管通过传统媒体电视和新媒体手机得到了有效传播,但农村中老年一代与青年一代的认知差异初步形成,由此展开了劝家人不出门、不拜年的家庭传播斗争。
疫情期间媒体的传播实践是非常丰富的:以人民日报为代表的中央级媒体每日报道前一天的新增确诊病例数据、密切接触者数据、累计总体数据以及更详细的流行病学信息;微博、今日头条、微信等以文字和图片符号为主的媒体平台都开设了新冠肺炎专栏或专题;知乎、丁香园等健康科普和知识分享类应用从专业的角度提供比较理性的声音和分析;快手、火山小视频、抖音等内容偏娱乐的短视频平台也参与到防疫信息传播阵营中来。从媒体覆盖种类来看,疫情信息的传播可以说是全媒体的,因此也可以说是全民的,不应该出现中老年和青年两代人之间的认知差异,但实际上的认知差异却相当明显。对疫情严重性程度不同的认知带来不同的家庭和社会行为,因此分析认知差异形成的原因并据此提出可弥补的建议具有实践上的意义。
2 认知差异形成的原因
2.1 对传统媒体与新媒体的使用差异
2.1.1 农村地区仍然是以传统媒体为主
农村地区的媒体使用仍然是以传统媒体为主,其中中老年更是以传统媒体为主。据第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以下简称《报告》),非网民仍以农村地区为主,农村网民规模为2.25亿,占网民整体的26.3% ,这一数据表示的是农村所有上网的网民,包含中老年和青年,考虑到青年在其中的比例,农村中老年上网的人会更少,杜俊伟(2017)对湖北鄂州临江乡进行的调研证实农村地区的新媒体使用确实主要是青年一代。我国农民是有比较强的新闻意识的,他们对“最近发生了哪些新闻”保持着原始的好奇心、对国家大事也保持着足够的关心,但他们寻找新闻的首选途径仍然是以传统媒体为主。他们通常会说“看看电视上有什么新闻”而不会说“看看手机里有什么新闻”;对于“哪些事情是当前国家面临的大事”的判断仍然主要是以传统媒体为依据,当他们说“看看新闻联播是怎么说的”时,指的就只是通过电视播放的《新闻连播》而不是新闻联播微博号或微信公众号,更不是指央视客户端或其在微视频平台上开设的账号。
2.1.2 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在疫情信息传播实践上的差异
虽然传统媒体在疫情传播中没有缺席,但本文认为疫情信息主要还是通过新媒体传播的。新媒体与传统媒体在疫情信息传播实践中的差异主要表现在:①新媒体信息量多,与之相比传统媒体信息量少。网络上碎片化的信息在数量上是没有上限的,而传统媒体是有容量限制的。网络上“大到中央开部署会议、小到某个人捐口罩”,与疫情相关的信息是非常丰富的;众多自媒体(包括个人)从不同视角提供补充,他们不必以记者自称,只需要说明自己的见闻或提供朋友、邻居、亲戚等“身边人”的经历就可以产生新闻。传统媒体以电视为例,除了专门的新闻频道,其他频道的新闻节目时间都只占该频道的一部分,而且在有限的时段内也不能只报道与疫情有关的消息,还需要填充其他方面的新闻。信息发布量的差异带来信息接收量的差异,据此形成的环境认知自然不同。②新媒体可以做到疫情信息的实时更新,传统媒体只能在固定的时间更新。手机不离开口袋甚至不离手使网民在24小时内都可以观察新闻的变化。疫情期间,政府的政策也是随着疫情发展变化情况不断调整和更新的,包括启动一级响应、决定交通限制等在内的重大决策信息可以在第一时间到达网民手中。新闻事件的显著变化可以马上更新、微小的变动也会被及时公布,相关数据实时更新带来的紧张感是传统媒体无法实现的。③新媒体可以选择性接触,传统媒体仍旧是线性的接受。网龄多年的网民养成了主动搜集信息的习惯,“刷”(刷微博)这一动词的使用表现了他们在重要时刻的求知心理和主动信息寻求行为。网民可以在碎片化的信息中只搜寻与疫情相关的消息,电视的受众却不得不将一个完整的新闻节目从头看到尾。网络上的信息提供与网民的信息搜寻形成了“需求供给互动”,在整体上构建的疫情信息环境是传统媒体难以在短时间内企及的。另外,电视新闻节目是穿插在其他节目中的,播出前观众在看电视剧、播出后观众接着看电视剧,即使疫情信息不被遗忘但其反映的严重性也会被淡化。
2.2 对新媒介的使用差异
2.2.1 区分新媒介与新媒体
手机在农村的普及并不必然带来新闻渠道的延伸与扩展,上网也并不意味着上网看新闻。一些针对农村地区进行的调查研究反映,农民对“新媒体”的接触与使用情况是非常好的,但是这些调查在使用“新媒体”这一概念时是非常随意的。根据笔者粗略地观察与统计,一部分调查研究更多时候是在“媒介”的意思上使用“新媒体”这一概念。如陈莹等(2017)使用的新媒体概念是指涵盖了网络媒体、手机媒体、( 互动性) 电视媒体、楼宇电视和车载移动电视等诸多新兴媒体范畴的“互动式数字化复合媒体”对媒介、媒体这两个概念的内涵做出区分并不是为了玩文字游戏,这对调查统计农村的媒介/媒体接触与使用情况尤为重要。
互联网的发展使媒体的范围更广泛了,但媒体的核心始终是以信息的“传”与“受”为目的的,认为村民会上网、用微博微信、刷抖音就是在进行新媒体使用是武断的。研究者将微信定义为新媒体的时候并没有考虑村民使用它的目的与情景,他们并没有觉察到这是一种媒体,只是在自然地使用它的社交功能。也就是说一部分农村网民对新媒介并没有媒体目的,网络新闻和言论(新媒体的内容)在他们心里甚至还有一个坏名声即“网上都是假的”。在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说村民接触了新媒介,而不是在使用新媒体。不了解这一点,就不能理解网络技术和硬件设施在农村的快速普及与村民信息素养缓慢提高和低效媒介使用的矛盾。
2.2.2 使用动机和信息寻求模式
数字鸿沟这一概念不仅揭露了新媒体时代的技术分布差异还提示了不同个体对新媒体的接触和使用差异,其中“上网的意愿、动机、目的和信息寻求模式” 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既有调研表明我国农民上网的动机是积极的、良好的,选择“获取新闻资讯,了解社会动态”的比例高达88.7% ,但也有调查(2009)反映,农民的上网目的并不理想,“消遣娱乐是农村受众接触媒介的最主要动机”,如果说这个调查结果数据已陈旧不能反映现在的情况,那赵洁等人在2015年对福建省农村地区进行的调查为其提供了新的例证,该调查发现“农村受众在接触新媒体的动机上更偏向消遣娱乐类”。最新的数据可能指向这样一种趋势:农村网民的上网目的和行为都走向娱乐化。
与新闻资讯类客户端相比,游戏、小视频、直播等娱乐类应用在农村的普及是相当迅速的。《报告》显示,我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达7.59亿,占网民整体的88.8%,娱乐内容生态逐渐形成;张瑜清等(2015)在周至县进行的调查也发现,娱乐类功能新媒体在农村的使用是比较普遍的,网络视频和网络音乐的使用率达到75.3%,网络游戏和电子书的比例也都超过了50.0%;农民在闲暇时间“(通过手机)玩棋牌麻将游戏或刷微信朋友圈,分享有趣的图片、笑话、视频”。
接触新媒介的中老年一代因文化程度、年龄、处理信息的知识和技能等因素对新媒介的使用与青年一代是不同的,他们对以手机为代表的新媒介的使用是偏娱乐消遣的,因而对通过新媒体传播的疫情信息是不够重视也不够相信的。
3 差异的弥补
传统春节当天,有相当一部分村民进行了拜年活动,有些家庭的青年一代与中老年一代因“出不出门”形成的矛盾达到了顶峰,代际间形成的认知差异通过双方尤其是青年一代的努力似乎难以消弭,这时我们看到了一些特殊传播形式的重要作用:①“大喇叭”。农村大喇叭属于传统媒体也属于大众媒体,但它对农民来说更属于组织媒体。“高音喇叭”在现在农村集体生活中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它所扮演的角色虽然发生了转向,但其权力隐喻并未消失,在政策宣传、行为动员上尤为有效。②手机短信新闻。各省政府相关部门通过手机短信发送的预警、科普等与疫情相关的信息在弥补认知差异上的作用是突出的。严格地说,手机短信也不算新媒体,但它的到达率是非常高的。虽然一天收到的短信条数不多,但它是由政府发的,对比其他“网上的消息”来说是可信的。
当前信息技术的发展是非常强势的,在防疫工作中,管理人员、研究者大都强调大数据与新技术的应用,这些先进的手段无疑是高效的,但同时也是高成本的。农村代际间认知差异的存在以及不那么先进的传播手段对该差异的弥补启示我们:单纯推进新技术普及是不够的,要仔细研究新技术对农村、农民的适用性,更要加强农民相应能力的培训与素养的提高,此外也不能忽视农村长期实践经验积累的传统手段的有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