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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代科举对文学家族的影响

2020-01-02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科举考试寒门科举

高 晨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中国是一个重视家庭的国家,宋代的世家大族有很多,这些家族涉及到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但是文学家族数量最多。湖南师范大学王毅教授在《宋代文学家庭》一书中统计出宋代有369个文学家庭,是中国之最[1]。宋代统治时间长、经济繁荣,固然是文学家族数量如此庞大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科举制度的影响,科举在宋代是一项重要的国策。朱熹在《朱子语类·卷一三·力行》中曰:“居今之世,使孔子复生,也不免应举。”这反映出科举在宋代的重要地位。而科举制度下出现的重视家庭教育、家训的产生等现象,才是宋代文学家族繁荣的首要原因。科举对文学的影响体现为不同的方面:如果从文学家族的视角去看待科举,其对文学家族发展的影响多为积极方面,但对家族文学创作的影响则呈现出正反两种状态。

1 科举与文学家族的产生及发展

1.1 产生了新的文学家族

学界普遍认为,宋代科举制不注重门第高低,统治者甚至有意提高寒门的地位,如《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宋真宗云:“贡举重任,当务选擢寒俊,精求艺实。”这不仅与之前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九品中正制不同,而且与宋之前隋、唐时期的科举制度相比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宋朝的统治者为了避免世家大族专权的现象再次发生,希望通过科举考试来提升寒门的地位。这种对寒门学子的提拔,大大激发了他们参与科举的热情。不注重出身门第的选官制度,不仅打破了宋代阶级间的壁垒,而且如果寒门中有一两个学子成功通过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家族中的其他成员也会因此享受到科举的有利政策,这样便有更多的家族成员通过科举而入仕,如此便在寒门内部形成一种良性循环。长此以往便产生了一种新的世族,吕肖奂教授在《两宋科举与家族文学》中称之为“科宦家族”[2]。祝尚书教授在《宋代科举与文学》一书中谈到在既得利益的强大感召与诱惑下,宋代出现了大批世代登科、簪笏满床的“科举世家”[3]。无论是“科宦家族”还是“科举世家”,在宋代科举考试以诗赋、经策为主要内容的背景下,都可以称之为“新文学家族”。这种在科举影响下产生的大量新文学家族,正是宋代文学家族数量庞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1.2 原有的文学家族更加发展壮大

除了产生新的文学家族,一些原本文学底蕴深厚的家族,凭借着科举的便利及自身的家学渊源,在科举考试的制度下发展得更加壮大。这种传统文学家族的文学创作与科举形成了相互促进的关系。首先,宋代科举制度的不断改革使科举考试变得较为公平,糊名等防止舞弊的手段其实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传统文学大族的限制。但是,还是有一些有利于家族成员的政策,如别头试、锁厅试等。这种制度就有利于原有的文学家族保持其稳定的发展。其次,文学家族的传统底蕴和源远流长的家族教育,使其子弟在科举考试中与没有家学传承的寒门相比具有一定的优势。原有的文学大族成员具有的学识修养、文化素质都不是毫无基础的寒士可比的[4]。再次,科举的重要性使文学家族中大部分成员都参与其中,再依靠家族本身的传统和优势,对传统的家族文学也起到了促进作用。

这些原有的文学家族如:吴越钱氏,创始者为五代十国时的钱镠,钱家文学在宋代有七代,以钱昆、钱易、钱惟演为代表。临川王氏代有名人,在古时就是一个著名的家族,到宋代因王安石更加声名显赫。以三苏为代表的高阳苏氏,在宋代也是六代之家。张九龄之弟张九皋后人张浚一家,在古时就是文学大族,到了宋代,因为代代参加科举,使得家族更加繁荣。在科举的影响下,新的文学家族不断产生,旧的文学家族仍在持续发展。因此,文学家族的数量就越来越多。

从秦代开始,选官制度从世袭制、累军功到汉代察举—征辟制、魏晋六朝时期重视门阀的九品中正制,再到隋唐和宋代的科举制。世家大族的形态在选官制度的改变中由门阀世族逐渐向文学家族转变。这种变化不仅改变了统治阶层中“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状态,还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家族内部重视学习的风气。科举制经过不断改革,与之前的选官制度相比,到宋代已经变得十分公平。这种“公平竞争”对地位较低的寒门学子来说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因此他们加倍努力。而对文学大家族的成员来说,“公平竞争”更是一种动力,甚至是一种压力。祖辈们的成就不再使他们能坐享其成,他们必须和寒门学子一样凭自己的实力去参加科举,如果不能成功考取功名,甚至会产生强烈的自责心理。因此,从家族内部风气来看,科举的产生改变了门阀世族精神空虚、颓废消沉的状态,享乐心理逐渐消失。在科举影响下形成的良好学习风气,不仅促进文学家族发愤图强,甚至带动一个地区乃至整个社会的良好风气。从这点上看,科举制度的产生与之前的选官制度相比有十分积极的进步意义。

2 科举与家庭教育及家训

2.1 家庭教育

宋朝的统治者制定了重文轻武的国策,科举作为宋代的选官方式,人才的培养便成为十分重要的事情。因此,科举带动了教育事业的发展,这一时期官学与私学都发展迅速。私学在文学家族中的表现形式就是家庭教育。从科举考试内容上来看,无论经过怎样的改革,具有优秀的表达能力以及深厚的文学素养都对考试有着重要的影响,这对世代与文学打交道的文学家族来说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王毅教授也在《宋代文学家庭》一书中谈到:“惟文学之士才有取得功名之可能。故宋人之家教,以教子弟文学为主。反过来说,科举成功者多是文学之士。”也就是说,文学与科举关系十分密切,那么依托于传承文学而存在的文学家族具有更大的机会在科举考试中取得成功。文学家族必然会利用其优势,以科举考试内容为主要教学内容对家族子弟进行培养,以便在考试中取得理想的成绩。

王毅教授在书中还谈到:“对子弟进行文学教育,其目的多半不是培养文学家,而在于应付科举考试,以求取功名。而取得功名的文学家又以文学教授子弟,如此循环反复,这在客观上为文学家庭的生成创造了良好的环境。这是宋代文学家庭繁荣的首要原因。”从这段话中也可以看出,在科举的影响下,宋代文学家族十分重视家庭教育。这种文学家族内部重视家学的意识和传统,不仅使一代又一代的家族成员通过科举走入仕途,还对家族成员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有引导和扶植作用。这也是一些文学家族出现文学二代、三代甚至四五代的重要原因。

2.2 家训

家训作为家庭教育的一部分,贯穿了追求功名的思想,这也是科举对文学家族的重要影响。宋代文学家族的家训特点是数量众多、形式多样。首先是专著,专著不同于单篇的文章或诗歌,是具有完备理论体系且内容广泛的著述。宋代的专著形式的家训如叶梦得的《石林家训》、陆游《放翁家训》、司马光的《温公家训》《家范》等。其次是书信,亲人之间如果不常见面,书信往来便是必须之事。如苏轼不仅与其弟苏辙有大量的书信交流,还给他的后辈子侄写了许多教导训诫的书信,《给侄千之书》《并寄诸子侄》《给侄孙元老书》《给侄千乘书》等。第三是诗歌,宋代出现了许多教导子孙的诗歌,以陆游为代表,创作了诗歌形式的家训两百多首,如《示儿》《示儿礼》《书怀示子遹》《读书示子遹》《五更读书示子》《示儿孙辈》等等,此处不一一罗列。以诗歌的形式来传递训诫子孙,内容含蓄凝练,便于朗读背诵。除此之外,宋代家训还有格言、语录等多种形式。为什么认为宋代家训繁荣与科举的关系密切?从内容上来看,宋代家训中有着大量与科举有关的内容。首先,家训中有着大量鼓励子孙好好读书的内容。陆游《示诸孙》:“但令学业无中绝,秀出安知有后来。”劝告子孙读书是不可忘、不可断的事情。其次,强调参加科举、考取功名的重要性。苏洵《安乐铭》的“文士用心勤读,达则为相为卿”直接表达了他认为读书的主要目的就是“为相为卿”。再次,为后代提供自己的学习经验。陆游《冬夜读书示子聿》:“圣师虽远有遗经,成世犹传旧典刑。白首自怜心未死,夜窗风雪一灯青。”以自己的读书经历来让儿子坚持努力读书[5]。总之,从繁荣的宋代家训中可以看出,文学家族将追求功名的思想大量渗入各种形式的家训中,而受到如此多充满劝学、入仕思想影响的家族成员,便把这种求取功名、光耀门楣的观点深深印在了脑海中,成为规范行为的准则。

宋代对家庭教育和家训的重视程度是任何时期都无法比拟的,从宋代文学家族的家庭教育和家训的特点可以看出,科举考试对文学家族的影响已经深入到价值取向的标准中。文学家族作为社会组织形式之一,是整个社会的缩影。通过对宋代文学家族的家庭教育及家训的研究,甚至能够窥见整个社会关于这两方面的情况。

3 科举与文学家族的创作

3.1 对文学创作的调节作用

在科举的背景下,文学家族对文学创作,尤其是诗歌的创作具有一定的调节能力。南宋严羽《沧浪诗话》:“或问:‘唐诗何以胜我朝?’唐以诗取士,故多专门之学,我朝之诗所不及也。”从宋代以来,人们就认为宋诗不如唐诗。而原因之一就是在北宋后期,王安石进行了一系列的变法,其中关于科举的改革在《文献通考·卷三十一·选举考四》中有记载:“神宗熙宁二年,议更贡举法,罢诗赋、明经、诸科,以经义、论、策试。八年,颁王安石《诗》、《书》、《周礼》义於学官,谓之《三经新义》。”这里明确记载了在科举考试中取消诗赋考试,改为以经义、论、策来考核。既然考试中不再涉及诗赋创作,那么宋诗不如唐诗似乎也能说通。

但是,王祥教授《北宋诗人的地理分布及其文学史意义分析》中,通过对《全宋诗》的统计,发现无论从诗人分布范围还是人、时之比例,徽、钦宗时期都无可争议地成为北宋诗歌最为繁荣的时期。造成这种繁荣现象的原因有很多,从本文论述视角来看,可能有以下原因:首先,文学家族成员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文化教育,除了应付科举考试,还有余力进行诗赋创作。其次,诗赋作为中国文化的源头,在文学家族内部也产生一定的流传性。即使不是科举考试的考试内容,这种流传也不会立即消失。再次,文学家族成员对文人身份的追求远远超过只想通过科举考试而仕宦的文人,而诗歌、辞赋的创作,尤其是优秀的诗赋作品是对文人身份最好的证明。因此,文学家族与普通的寒门相比,其原本具有的文化基础和强大稳定的家族根基,是其产生这种调节行为的根本,而这种调节行为也恰恰是北宋末期文学繁荣的原因之一。

3.2 创作的传承性与趋同性

科举对文学家族成员创作的影响,还体现在家族成员创作具有一定的传承性与趋同性。《宋代的文学家族与家族文学》一文中提到,家族内部教学的方式,使家族成员对亲情的表达与文学创作的传承紧紧结合起来。由此,家族文学中便表现出一种独特的传承性。这种传承性主要表现为对家族先人文风的认同与接受。更进一步则表现为,在进行文学价值判断的时候,依据的也是家族先人的评判标准[6]。这也就是说,这种传承性是文学家族的内部成员在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被潜意识影响、不自觉呈现出的一种表现。这种传承性是每个文学家族内部的特性,形成了一种单一、闭合的状态。从动态变化的角度来看,文学家族内部的传承性也较为稳定,一般不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更多的是随着家族的发展不断地进行完善和丰富。

文学家族内部除了传承性,在文学创作方面还表现出一定的相似性。相似性主要表现为创作主题的相似。如《宋代的文学家族与家族文学》中就谈到:“不同家族文学中都表现出了敬宗和亲情的意识,敬宗主题通过对祖先功德的追忆和缅怀,来增加家族的自豪感和凝聚力,但是,也潜伏着恐坠家声的忧患意识。”这是文学家族表现出的一致主题,对先人的崇敬与怀念。以苏轼、苏辙兄弟二人为例,《宋史·苏辙传》中说:“辙与兄(轼)进退出处,无不相同。”在相同的生活环境及家庭教育的影响下,兄弟二人的创作必定会有一些相似之处,但由于苏轼与苏辙各有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因此,他们文学创作的相似之处主要表现为创作主题及创作对象的相似。苏轼与苏辙互相唱和的诗有百篇之多,还有大量的书信往来,不仅体现了他们情谊的深厚,还对他们的创作产生了不小的影响。对此,宁波大学梁益萍的硕士论文《苏轼苏辙的兄弟之情及对苏轼文学创作的影响》进行了全面详实的论述,在此不多作阐释[7]。总之,文学家族中的成员都会受到来自家族内部的影响,这种影响所带来的相似性是无法避免的。

虽然不能把这种传承性与趋同性简单看成是积极或消极影响,但是,由家庭教育带来的文学家族成员在文学创作中表现出的传承性以及趋同性,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对文学家想象力及创造力的发展产生阻碍。而这种阻碍在很大程度上是在科举的影响下,文学家族不断发展的家庭内部教育造成的。不过文学家族内部流传下来的传统意识也有助于家族成员快速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反过来维持家族的稳定发展。当然,在文学家族的发展中也少不了创新与突破,如果只是单纯的继承却从不发展,那么,一个家族的文学也会逐渐地走向没落。因此,文学家族如何在以科举为人才选拔方式的社会背景下,找到适合自己家族的平衡继承与发展的方法,是文学家族发展的关键。

4 结语

从科举考试内容对文学影响的角度来说,存在着许多消极方面,这一点无需再议。但宋代科举经过多次改革,到达一个成熟时期,在当时是符合社会发展和需要的一种制度。而且,就科举制度本身而言,对当时的文学家族这一群体来说,它的影响更多体现为有利的一面。一部分文学家族不愿受科举考试的束缚,但真正放弃参加科举的文学家族极少。宋代大部分文学家族还是积极顺应政策,努力提高自身的应试能力,为家族争光。虽然谈到科举时总是强调它对文学的阻碍作用,但其对文学家族的积极影响也是科举制度能在中国实行一千多年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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