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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璞对《山海经》中远国异人的神话阐释

2020-01-01张闽敏俞冬梅

文化学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之山异形山海经

张闽敏 俞冬梅

西汉刘秀《上山海经表》言:“《山海经》奇可以考祯祥变怪之物,见远国异人之谣俗。”由此可见,当时便有“远国异人”一说。这种说法一直延续,如张华《博物志》前三卷所记载的山川物产就分列为外国、异人、异俗、异产等。袁珂《中国古代神话》的第八章直接以“远国异人”命名。那么,“远国异人”中何谓“远”?何谓“异”呢?下文将逐一解答。

一、远国异人之界定

远国异人,顾名思义是遥远国度与奇特之人。其中,“远”是相对于“近”而言的。那么,它们是以什么作为参照物来界定距离的远近呢?这得从《山海经》的外壳结构谈起。从外壳结构来看,袁珂认同毕沅把《山海经》分为《山经》和《海经》两部分的观点。《山经》五卷,主要说的是山;《海经》十三卷,主要说的是海,其中包括郭璞作注时收录的《荒经》四卷和《海内经》。如此区分《山经》和《海经》的原因可以在刘秀的《上〈山海经〉表》中找到答案:大禹把东南西北中五面之山以及环绕的八方海洋甄别得一清二楚;同时全面记述沿途所见珍宝奇物以及各地方生物矿产,特别记录了当地水土生态和草木禽兽、昆虫麟凤的活动习性与生存状况,表明了它们某种形态所隐喻的瑞祥吉兆;还对四海之外的风景、偏僻遥远的部落、形象怪异的人族都做了描述。禹定九州,以五方之山为内,八方之海为外。其中,五方之山即《山经》中涉及的南山、西山、北山、东山、中山。以中山为中心,南、西、北、东四座山脉围绕而成的同心方是人迹可至的活动场所。八方之海则是五方之山这一地理范围的外部延伸,人迹希至,舟舆罕到,是原始先民无法企及的“绝域之国”。所以,相较于五方之山以内的区域,《海经》中记载的大大小小上百个国家就是远国。“这种按照南西北东中的顺序展开的空间秩序并不是从现实的地理勘察活动中总结归纳出来的,而是某种理想化的秩序理念的呈现。以位于中央的《中山经》为轴心向外逐层拓展的同心方区域划分,更不是客观的现实世界的反映,而是一种既成的想象世界的结构模式向现实世界的投射。”[1]因为源自于想象,所以远国异人亦带上了神奇色彩。

二、《山海经》中远国异人之类型

异人即“殊类之人”,他们生活在远国,即五方之山以外的异域,有着奇特的形貌抑或奇异的本领。因此,袁珂在《中国古代神话》中把这些国家分成“异形”和“异禀”两大类,形就是形貌,禀就是禀赋[2]。

《山海经》中出现的异形国家有:结匈国、交胫国、岐舌国、三首国、周饶国、焦侥国、长臂国、三身国、一臂国、长股国、无国、一目国、柔利国、深目国、无肠国、聂耳国、博父国、拘缨国、大人国、黑齿国、玄股国、毛民国、枭阳国、氐人国、鬼国、小人国、长胫国、儋耳国等等。

《山海经》中出现的异禀国家有:羽民国、讙头国、厌火国、三苗国、臷国、贯胸国、奇肱国、丈夫国、巫咸国、女子国、轩辕国、白民国、肃慎国、君子国、劳民国、犬戎国、姑射国、少昊国、蔿国、中容国、司幽国、困民国、女和月母国、卵民国、盈民国、不死国、臷民国、蜮民国、羲和国、西周国、先民国、北狄国、沃之国、寒荒国、互人国、叔歜国、北齐国等等。

袁珂的分类方法为后人理顺纷繁芜杂的信息提供了一条捷径。但值得注意的是,“异形”和“异禀”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山海经》中不乏异形之人身怀异禀,异禀之人兼具异形,如身长翅膀能飞的羽民国,人面蛇身、尾交首上至少能活八百岁的轩辕国,人身生毛、能使四鸟的毛民国等。

在大自然与自身条件的双重限制下,原始先民依然渴望寻求天地之谜、万物之谜、生死之谜等无数谜团的答案。《山海经》中“远国异人”的神话就体现出他们对遥远而未知世界的探索。面对足迹无法抵达、目光无法企及的领域,原始先民凭借已有的认知并通过想象打开这扇神秘的大门,留下他们对遥远而未知世界主观上的建构和解释,也留下这部分让后人浮想联翩、众说纷纭的古朴文字。

三、郭璞对《山海经》远国异人神话的阐释

爱好拘奇抉异的郭璞在注《山海经》的过程中,对“远国异人”亦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使原本充斥着蛮荒气息的朴质文字变得更富神话色彩,同时裹挟上一层浪漫气息。

(一)摹形描状

《山海经》中许多异形国家单从名字上就能想象出其子民的模样,如一目国、一臂国、三首国、三身国等。但即使了然于目,郭璞也以超凡的想象和细致的表达为远国异人摹形描状,使之进一步形象化。

如结匈国为“臆前胅出,如人结喉也”,交胫国为“言脚胫曲戾相交,所谓雕题、交趾者也。或作‘颈’,其为人交颈而行也”,周饶国为“其人长三尺,穴居,能为机巧,有五谷也”,一臂国为“半体之人,各有一目、一鼻孔、一臂、一脚”,长胫国为“脚长三丈”,儋耳国为“其人耳大下儋,垂在肩上,朱崖儋耳,镂画其耳,亦以放之也”……结合郭注可以看到,与正常人相比,异人之形态或肢体增加、或肢体减少、或整体变形、或部分变异、或人面兽身等。这些异人古怪之极,表象之下潜藏的是原始先民对异域的遥想,有好奇,亦有抵牾,是原始先民“自我中心主义”视角下的产物。正如叶舒宪认为:“文化他者作为参照,越是被说得异常,就越能反证自我的正常,越是被描绘得丑怪化,就越能反衬自我的优越与完美。”[3]

(二)浓墨渲染

在上述异形或异禀国家中,郭璞结合生平所闻对部分国家的名称来源、奇特本领等进行描述渲染,强调其神话性的一面。

又如丈夫国,郭注:“殷帝太戊使王孟采药,从西王母至此,绝粮,不能进,食木实,衣木皮,终身无妻,而生二子,从形中出,其父即死,是为丈夫民。”太戊派王孟到西王母处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因断粮王孟困在半路,只能吃树上结的果实,穿树皮,住在荒山里。王孟一辈子单身自处,天帝怜悯他无后代,在他睡梦中从背肋间跳出两个儿子。儿子出生以后,王孟便去世。这样代代相传,便成了丈夫国。

再如长臂国,郭注:“旧说云:其人手下垂至地。魏黄初中,玄菟太守王颀讨高句麗王宫,穷追之,过沃沮国,其东界临大海,近日之所出。问其耆老,海东复有人否?云:尝在海中得一布褐,身如中人,衣两袖长三丈,即此长臂人衣也。”在这个注释里,时间、地点、人物均有案可稽,唯有耆老的回答让人浮想不已:海东是否有人未可知晓,可从海中所得布褐推断,确有身高如普通人、手臂长数米的奇人。这个故事的背景是真实世界,长臂人是世人对大海另一面世界的遐想,愈不可见其真身,就愈发显其神秘。

在郭璞的浓墨渲染下,远国异人的形象更为生动,神话色彩也得以增强。

(三)探本溯源

袁珂认为,整个《海经》部分所记的异形异禀的国家和民族,属于神话的民族学范围[4]。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论述古代社会如何由氏族发展为部落乃至最后成为民族和国家的过程中,亦援引了大量神话传说作为例证。鉴于此,民族与神话的关系也就不言而喻了。郭注“远国异人”时就涉及此类神话。

如犬封国,郭璞两处作注,一处是“昔盤瓠杀戎王,高辛以美女妻之,不可以训,乃浮之会稽东海中,得三百里地封之,生男为狗,女为美人,是为狗封之国也”,另一处是“黄帝之后卞明生白犬二头,自相牝牡,遂为此国,言狗国也”。通过注释可以发现,犬封国的起源有两个,一是盤瓠神话,另一是天帝的子孙白犬自相牝牡而传国。从流传的时间和范围来看,盤瓠神话应该是犬封国这一民族起源的推原神话(上古初民对万物的由来所进行推断设想的一种神话),郭注之前的《风俗通》,之后的《搜神记》《后汉书》等对此均有记载,它至今犹传于我国西南苗、瑶、侗、畲等少数民族中[5]。

再如三苗国,郭注:“昔尧以天下让舜,三苗之君非之,帝杀之,有苗之民,叛入南海,为三苗国。”苗民是天帝之裔孙,三苗首领因抗尧败走南海才建立起三苗国。了解三苗国起源的同时,看到一个反抗神的形象跃然纸上。

四、结语

郭璞对《山海经》中远国异人的神话阐释向读者展示了一个瑰丽斑斓的世界。这群异形异禀之人在远国的牧场上驰骋,在原始先民的未知世界里驰骋,在郭璞奇思妙想的大脑里驰骋……郭璞通过奇幻的内容和肆意的想象,极大地体现了神话超越时空限制、摆脱常规束缚的精神自由之美。

(注:本文涉及《山海经》中的引文及郭璞注释均出自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郭璞注、毕沅校的《山海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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