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文化自信的饕餮纹美学解读与美术教学改革
2020-01-01龚成洋
龚成洋
(重庆市沙坪坝区五云实验中学,重庆 401335)
增进对中国传统美学的文化理解是美术教育追求的核心素养,同时也是树立文化自信、传承传统文化的重要途径。饕餮纹作为最具中国元素和中国神韵的美学符号,其美学层面的文化解读为理解和传承中华传统文化提供了门径。然而,由于受到商业化、娱乐化和碎片化等多重解构力量的冲击,饕餮及饕餮纹的文化蕴意正变得支离破碎、含混不清,此严重影响了学生对其的艺术把握和美学理解。为此,美术教学过程中应通过加强深层文化解读,厘清饕餮纹的原始表达和真实含义,使学生在文化理解中领悟饕餮纹之美和中华文化之深。
1 中国传统文化脉络中的饕餮与饕餮纹
饕餮原为中国上古时代凶族缙云氏部族的别号。具传说“缙云, 黄帝时官名……非帝王子孙, 故别以比三凶……贪财为饕, 贪食为餮”(《左传·文公十八年》)。该部族生性凶残暴虐而被别以此称号,与浑沌、穷奇、梼杌三族并称“四凶”。《左传·文公十八年》又载,“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不可盈厌;聚敛积实,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与此同时,饕餮的形象也逐渐兽化上古四凶兽之一,被赋予凶狠怪异的样貌,“钩吾之山……有兽焉,其状羊身而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山海经·北山经》)。后人认为,这里所说的怪兽实际上就是饕餮。
饕餮纹显然不是对于饕餮怪兽的实描,而是基于对其狰狞凶厉感知的想象构建,是一种结合饕餮行状并与之气韵相合的纹饰。因此,饕餮纹无论表象形式如何变化,都脱离不开神秘狰狞的气韵。然而,就美学层面考虑必须应该回答的问题是,为何商周时期饕餮纹广泛出现在青铜器上,此时期的审美为何指向了如此狰狞的形象。对此有分析认为,“也正因为饕餮最恶,最难以制服,惩处得当却可趋利避害,于是‘饕餮’遂成为力量的象征,蕴含着护佑的寓意”[1]。其依据在于《史记·五帝本纪》所载:“舜宾于四门,乃流四凶族,迁于四裔,以御螭魅,于是四门辟,言毋凶人也。”虞舜流放四凶以对抗“魑魅之灾”,同时也以四凶之恶震慑四夷之恶,达到护趋利避害的目的。
李泽厚先生则从社会功能的角度,解释了中国美学风格由新石器时期的活泼愉快,走向青铜时期沉重神秘的深层次社会原因。新石器时代的鱼纹、水波纹等纹饰由氏族普通成员创造,是对氏族日常生活的最朴素表达。而盛行于商周时期的饕餮纹则由专职宗教政治宰辅所创造,反映是早期宗法等级制度的权力、威严和意志。“陶器纹饰的制定、规范和演变,大抵还是尚未脱离物质生产的氏族领导成员,体现的是氏族部落的全民性的观念、想象;青铜器纹饰的制定规范者,则应该已是这批宗教性政治性的大人物…… (饕餮纹) 以超世间的神秘威吓的动物形象,表示出这个初生阶级对自身统治地位的肯定和幻想[2]。”正因如此,各式各样的饕餮纹都要突出畏怖、恐惧和凶狠的神秘威吓力量,指向某种似乎是超世间的权威神力的观念。因此,与氏族时期纹饰的生动古朴美相对应,李泽厚先生称饕餮纹的美学韵意为“狞厉之美”。
2 饕餮文化符号的解构冲击与学生的理解困境
由饕餮怪兽演化生成的饕餮纹极具民族特色,是中华文明的代表性文化符号之一,历数千年仍见于造币、建筑、服饰等领域。然而,在现代性的社会转型过程中,传统饕餮文化符号却受到了多种力量的解构,其文化蕴意也在此过程中受到扭曲和误解,由此也影响到了学生对于其美学解读的接受。
2.1 泛娱乐化呈现冲击饕餮符号的本义理解
大众娱乐的基本特征和取向是满足人的感官刺激和身心欲望。当前,随着传播媒介的高速发展,泛娱乐化正迅速侵入社会生活各个层面。泛娱乐化是一种解构力量,在此过程中“一切公众话语都日渐以娱乐的方式出现,并成为一种文化精神。我们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教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3]。泛娱乐化解读因迎合了民众的娱乐心理而具有强大的影响力,其在导致传统文化符号解释话语解体的同时,也左右了民众对于传统文化内涵的理解。在这场泛娱乐化的运动中,饕餮因其为广为流传的神话怪物而常出现在流行娱乐节目中。在该类节目中,饕餮或化身为混世魔王扰乱三界,或穿越时空主载历史命运,或化身俊男美女演绎爱恨情仇。饕餮形象的这些娱乐化呈现虽然迎合了青少年的心理喜好,但是,“泛娱乐化以粗鄙戏谑的方式传播信息,对青年群体的身心发展造成了不良影响[4]。”而青少年则在这场娱乐狂欢中迷失了对饕餮文化符号本义的理解。
2.2 纯商业化迎合消解饕餮符号的文化寓意
商业化是现代市场经济的基本表象之一,其通过丰富高效的市场交换体系,满足了生产、流通、消费等各主体的自我需求。然而,纯商业化行为在文化艺术领域中又存在风险,侵蚀文艺本身应具有的超越性和独立性。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不能用简单的商业标准取代艺术标准,把文艺作品完全等同于普通商品……运用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观点鉴赏作品[5]。”商业功利主义会完全不顾及文化产品的精神属性和公共属性,并将其完全沦为满足个体欲望的现实工具。不可否认的是,当前对于传统文化的解读逐渐呈现商业功利主义趋势。众多商家出于自我利益考虑刻意迎合大众心理,把饕餮刻画出可以大吃四方财富的聚财神兽,可以为拥有者招来财富、护佑平安、驱退邪祟。无论是商家还是消费者都愿意相信这种简单庸俗的诠释,而饕餮文化符号所呈现的多元文化寓意却渐消解于这种商业功利主义中,此无疑加重了学生对饕餮纹美学的理解困难。
3 渐碎片化传播切割饕餮符号的系统理解
饕餮纹作为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文化符号,历经千年的发生、演变和融合的发展,已经成为一种独特的美学文化系统。然而,碎片化传播却是当前网络时代的典型特征,正在严重影响学生对传统文化的系统理解。互联网传播具有信息量大、效率更高的特点,但其伴生的问题之一则是“网络巴尔干化”,即人们只关注自己感兴趣的那些事物或内容,这可能使人们的理解越来越呈单线条式[6]。加之,当前网络快速阅读模式愈发流行,大量学生热衷于微博、微信等阅读方式。然而,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只是一些简单的集合,而忽略了复杂事务的内部逻辑和联系。饕餮文化等符号具有丰富的社会功能和美学含义,而学生通过碎片化阅读得来的非系统信息,很可能造成其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困境,甚至引发认识方面的冲突和混乱。
4 基于文化自信的饕餮纹美术教学改革
人文理解是美术学科的核心素养之一。为达到此核心素养的目标指向,教学中应正视对饕餮纹人文美学的解构力量,通过加强对饕餮纹的文化解读以正本清源,进而加强学生对中国传统美学的人文理解能力。
4.1 对比差异,突出青铜时代美学特色
饕餮纹是商周青铜器上的常见纹饰, 其神秘狞厉的美学特色独树一帜,在中国美学史上留下了浓厚重彩的一笔。因此在饕餮纹的美术教学中,应通过纵向的时代对比突出其美学特色。为此,一方面应对比不同时期的美学纹饰彰显饕餮纹的独特韵味。最典型的对比便是新石器早期的陶器纹。此类纹饰多为鱼纹、水纹等抽象几何图样,多表现巫术礼仪、生活劳作、自然万物等内容,具有生动、活泼、舒展、开放等艺术特点。而新石器晚期到夏商周时代,随着战斗、掠夺、杀戮等权力政治行为的增多,以神秘狞厉为特色的青铜饕餮纹饰日趋流行,以此炫耀武力、恐吓敌人、肯定自身,中国传统美学指向至此也为之一变; 另一方面应对比青铜纹饰自身的演变发展。东周春秋时期,随着早期宗法制走向衰落和思想的活跃,“远古巫术宗教传统在迅速褪色,失去其神圣的地位和纹饰的位置。再也无法用原始的、非理性的、不可言说的怖厉神秘来威吓、管辖和统治人们的身心了”[7]。青铜器上的饕餮纹也多被轻灵活泼的生活纹饰所替代。
4.2 诠释传承,展现传统美学系统脉络
一直以来,对于饕餮纹的研究和论述都强调其美学指向的独特性,然而,饕餮纹作为中华传统文化惺惺相惜的构成部分,其必然传承并包括了传统美学的一致性元素。美术教学中应通过对这些一致性元素的文化解读,向学生展现中国传统美学的博厚精厚和绵延不绝。有学者通过对饕餮纹鼻部纹样的研究认为,盛行于青铜器上的饕餮纹是融合上古伏羲族和玉器族两种帝星纹的产物,“上古伏羲族的‘帝’形天帝纹和上古玉器族的菱形帝星纹融合而成的终极帝星纹,标示商周宗教的至高神‘北极天帝’,因而置于饕餮纹的中心位置亦即鼻部,故称‘鼻祖天帝纹’,简称‘鼻祖纹’”[8]。帝星是指中国上古部族发现的永居天心不动的北极星,帝星崇拜一直是新石器时代中期到夏商周的华夏宗教核心,饕餮纹的鼻部纹样也正是这种宗教崇拜的表现。此研究揭示了饕餮纹包含的上古文化信息,也揭示了饕餮纹与上古文化之间存在的渊源, 对于学生理解中华传统美学的系统性具有启示性。
4.3 展示传播,树立传统美学文化自信
青少年学生思想活跃且乐于接受新事物,但同时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又未定型,极易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和改变。当前,外来文化在全球化过程中被资本裹挟着扑面而来,西方意识形态亦包裹在文化产品中强势对外输出。在此影响下,部分青少年盲目崇拜西方的文化艺术和审美认识,逐渐轻视甚至淡忘传统文化和美学的价值。在此情形下,要使学生真正在内心认识并认同饕餮纹的美学意蕴,就必须在教学中对立起对本民族美学的文化自信。为此,可在美术教学中展示饕餮文化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和影响,挖掘中国传统美学在现实生活中的展现及对世界文化发展的贡献。实际上,已经有论述涉及饕餮文化的世界传播和对外影响。如有研究认为,宫崎骏导演的著名动画《千与千寻》中的“无脸男”原型,就可以追溯到中国神话传统的饕餮怪兽形象。“无脸男”吞咽数人,而《吕氏春秋·先识览》则载:“周鼎着饕餮,有首无身,食人未咽害及其身。”故两者具一致性[9]。在教学中展示诸如此类的世界文化中的中国元素,有助于唤起学生内心对于传统美学的自豪感和自信心,进而提高美术学科核心素养要求的人文理解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