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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中的深圳文化发展史

2020-01-01陈令孤

博客天下 2019年23期
关键词:关山月当代艺术美术馆

文 陈令孤

一座城市的建筑景观,往往是这座城市魅力和发展趋向的反映

深圳市政府所在的福田区北片区,被定义为“文化中心区”,集中了一系列各具功能的文化设施建筑。沿福中一路由西到东,坐落着图书馆、音乐厅、书城、少年宫……最新的建筑是“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以下简称“两馆”),造型如一块从天而降的陨石,建筑面积达9.1万平方米,丰富的空间与时尚的设计相结合,是深圳市新的文化地标。

2016年建成,2017年开放后,颇受瞩目的“大潮起珠江——广东改革开放40周年”展,就是在这里举办。围绕“公益立馆,学术建馆,服务公众”的基本方针,“两馆”还希望能为公众提供“多样性的公教活动、高质量的展览内容和人性化的场馆服务”。12月22日,一场主题为“觉醒:文艺复兴至二十世纪的宫廷珍宝”的展览也在此开幕,以珍宝为媒介,探究西方文明进程,体现了以全球化视角参与文化艺术的交流和发展。

长期以来,深圳受困于“文化沙漠”的标签,被认为只有经济的突飞猛进,欠缺文化的深厚积淀。但“两馆”馆长颜为昕并不认同这种说法,“我们积淀不够多,但是不代表我们没有积淀”。如果说历史的东西才是文化,深圳确实不多,但如果把深圳的创新精神、文艺活动、时尚潮流、建筑景观等也纳入文化范畴,它又是一座文化热土,早已觉醒。

起点,深圳美术馆

“我参加过所有深圳逢五逢十的大庆。”颜为昕对《博客天下》说。1979年,深圳建市,第二年,成立经济特区。同年,他来到深圳,上小学一年级,见证了深圳从起点到今天的发展历程。由于一直在文化部门工作,对深圳的文化建设更是感受颇深。

当时,深圳的文化地标是位于罗湖区的深圳展览馆,建成于1976年,起初是为了让爱国华侨了解中央政府如何给香港供水的“社会主义成果展览室”。随着功能逐渐扩大,成为深圳最早的艺术品展览机构。

据颜为昕的回忆,“深圳建市之初,文化活动就很丰富。”1980年,展览馆举办了“吴冠中作品展”。次年,举办了“四川美术作品展”,罗中立的代表作《父亲》就出现在展览上。

1985年,展览馆举办了第一届“深圳美术节”,邀请了关山月、吴冠中、黄笃维、程十发等32位著名画家参展,并开展了以“团结、交流、探索”为主题的学术交流活动。这是深圳市第一次举办大型艺术展览活动,展览馆也收到不少捐赠,逐渐积累了大量藏品。

1987年,展览馆正式更名为“深圳美术馆”,由李可染先生题写馆名。

美术馆的运营很灵活,曾与香港无线电视(TVB)合资成立了翡翠动画设计公司,是内地第一家专业动漫企业,也是当时除了上海美术制片厂外唯一一家动画设计公司。创始人是海派书画大师程十发的儿子程助,公司参与制作过《狮子王》《花木兰》等动画片。

有着连同海外市场的便利条件,深圳还是艺术品的重要对外销售窗口。当时最大的交易机构是深圳博雅艺术有限公司,由深圳市与香港联合成立于1980年,是内地首家合资文化企业。艺术家们到了深圳,一定会去博雅逛逛,“因为国外最好的笔、纸,国内买不到的,全在博雅能买到。”颜为昕的一个高中同学,1993年在那里做售货员,一个月工资能拿到8000元,“很难想象”。

上世纪80年代,深圳的印刷业也开始起步,从国外引进先进的技术设备、管理理念和美学风格,服务于当地蓬勃的制造业,如今已成为国内最大的印刷产业基地之一。

印刷业的发达,带动了设计的发展。1987年,深圳成立了合资企业“嘉美设计公司”,首次把“设计”这个概念引入中国。1992年,深圳举办了“’92平面设计在中国”展,号召设计要打破传统工艺美术和装潢概念的束缚,第一次明确地使用“平面设计”这个词,掀起了一场设计界的变革。

由此开始,深圳在艺术设计领域,一直走在全国前列。2008年,深圳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纳入全球创意城市网络,成为中国第一个、全球第六个“设计之都”。这是国际社会对深圳长期以来坚持自主创新战略、发展文化创意产业战略的认可。

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问及深圳这座城市最大的吸引力是什么,颜为昕的回答是:“开放”。发达的经济与开放的理念相得益彰,让深圳成为人才聚集之地。作为中国最早有商品房的城市,上世纪80年代,就有很多艺术家,比如刘海粟、陆俨少、宋文治等,在深圳买房,有的还把户口迁到当地。

这种状况延续至今。雕塑家戴耘1999年来到深圳,此前他是西安美术学院的老师,自小受“黄土文明”熏染,希望能到“海洋文明”的城市吸收不同文化营养。如今他已定居在此20年,从没想过离开,“深圳最核心的价值点,就在于它作为国家试验田的发展理念”。

创新,关山月美术馆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后,随着中国城市化进程加速,文化场馆的建设迎来一个高潮,众多以名家命名的纪念馆、美术馆应运而生。深圳在这方面走在全国前列,这期间建成的“关山月美术馆”,就是城市文化发展的代表。

契机来自于经济基础。1989年底,深圳建起了当时中国最早的文化主题公园“锦绣中华”,并设想在附近给本省艺术家们每人盖一个馆,首选人就有“岭南画派”大师关山月。起初,他拿不定主意,在参加“两会”期间,特意向领导汇报了这件事,得到认可。

1997年6月25日,“关山月美术馆”落成开馆,建筑面积15000平方米,拥有8个室内标准展厅,成为深圳市举办大型展览的重要场所。同一年,颜为昕从汕头大学工艺美术系毕业,进入馆里工作,一干就是22年,从展览部的一个普通美工,成长为后来的副馆长。

“他们经常开玩笑说,关山月美术馆所有的女厕所,每一个格子都走遍的人,估计全馆就我一个。”颜为昕笑着说。美术馆初建,室内各种门牌号牌,都由他来制作。当时还没有喷绘技术,需要先用手工割字,再用油漆喷涂,整个馆都留下了他的印迹。

当时还没有清晰的“策展”概念,颜为昕就去香港考察,看人家的展览是怎么做的。“那时候去香港还很难,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去一下,就泡在馆里,听人家讲解员讲。你又没钱,你就蹭着听呗。”从细节入手,观察展品的摆放,为什么这幅画要放这里,由此他懂得了,“一场展览是需要有叙事结构和策展逻辑的”。

关山月美术馆尝试了很多创新的运营方法。1998年,展览馆特意购置一台摄像机,主动给艺术家拍专题纪录片,比如何孔德、詹建俊、吴冠中、罗工柳等,在展览过程中播放。颜为昕既负责拍摄,也负责剪辑,“以前哪有美术馆干这事,我们干啊”。

1999年,美术馆承办了“第九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设计艺术展”,确定了对艺术设计展览的规范和“艺术设计”的边界等问题,具有划时代的意义。2008年,深圳获得“设计之都”称号后,美术馆又承办了“时代·创造——首届中国设计大展”,至今已举办四届。

雕塑家戴耘

受到深圳市场化氛围的影响,关山月美术馆一开始在经营上就颇具商业头脑,能解放思想,放开手脚,主动与企业合作。比如,深圳移动公司就多次全程赞助重大展览,而企业通过与文化活动挂钩,也获得了大量优质客户。

2007年,深圳市在全国率先将室内公共文化设施免费向公众开放。同年,面向社会招募义工,整合社会力量来缓解免费开放后观众流量增多的矛盾,而义工们自己也在接受培训和服务过程中提高了艺术修养。

关山月美术馆建立之后,随着展览增多,周围缺少配套文化设施的问题开始突显。于是,以此为起点,市民中心、音乐厅、图书馆、书城等陆续建成。“一个城市就跟一个家一样,要是突然增加一个书房,其他全得改一遍。”颜为昕说,“文化建设彼此之间是有着紧密关联的。建了馆之后,就得想如何做好内容,去影响这个城市的文化体验”

未来,深圳市当代艺术与城市规划馆

经济的发展,让城市的生活越来越丰富,同时文化理念也在发生变化,更向大众服务靠拢。

深圳越来越重视让市民参与文化活动,让戴耘记忆颇深的是,1999年底举办的“深圳人的一天”雕塑艺术节,随机选择18位不同行业的普通人,以他们为模特,做成雕塑。今年正好是20周年,深圳雕塑院特意举办了一次回顾展,找到当年那些模特,与当年的雕塑合影,体味时光带给一个人和一座城的变化。

“我觉得深圳走过了40年的发展历程,也像人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在物质生活之外有了更深层次的需求,而艺术就是一个很好的提升路径。”戴耘对《博客天下》说。城市归根到底是为人服务的,要让人觉得生活舒适,除了高楼、交通、就业等条件外,还需要精神上的填充,那就需要人文艺术。

而在颜为昕看来,如果按照单位平方公里所产生的GDP来算,深圳早就是世界前列了。但是如果按照人均占有文化设施的面积来看,深圳还很落后。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满足市民公共文化的需求,“两馆”的建设提上议事日程,被列为深圳市“十二五”规划的60个标志性重大建设项目。

2006年,“两馆”就造型设计面向国际招标,最终,奥地利建筑设计事务所“蓝天组”的方案被选中。这家事务所由沃尔夫·德·普瑞克斯和海默特·斯维茨斯基创办于1968年,以大胆开创性著称,是“解构主义”设计的代表。此前,大连国际会议中心,就出自他们之手。

颜为昕介绍说,他们在设计时,先是闭着眼睛画草图,等所有的草图画完了,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是一种无意识状态下的创作”。

最终呈现的造型,犹如“天上掉下来两颗陨石,扭动到一起,成为这个城市一颗璀璨的钻石”。如果从天空俯瞰,建筑顶面的扭转与城市环境形成了一种呼应。同时,场馆外的静态水景也与建筑交相辉映,营造出适宜轻松的氛围。

“之所以选中它,也是因为这种形态,在整个中心区里边是没有的。文化设施本身就是可以不用被限制,没什么太多的讲究,要有独一无二的特点。”颜为昕说。

进入场馆后,会看到一块巨大的无缝不锈钢的云雕塑,与天桥飘带结合,形成“畅游的行星、游弋的海豚、飘浮的云”的意境。云雕塑倒映着玉质般的地面。为了给“两馆”铺设这独一无二的大理石地,建筑团队甚至挖空了一座土耳其矿山。“建筑本身有自己的语言方式,(“两馆”)更多面向的是一个未来的文化现象。”戴耘说,“包括把两个馆放在一起,也是一种创新。”

一座馆,能改变一座城。“当代艺术馆”是展示中国当代艺术的窗口,又是连接全球当代艺术的桥梁。在中国,以“当代艺术”命名的场馆不多,这样做,是挑战,也是野心。当代艺术本是无边界、实验性的。“两馆”做的实验,是要打破艺术与公众以及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的边界,以艺术的名义发生休闲、发生购物、发生交流,也发生教育、发生阅读、发生沉思。

一座馆,讲了一座城的故事。“城市规划馆”展示的是深圳整体的规划和城市发展的历程。深圳,没有太多的过去,也正因如此,呈现的是一个完全由新中国主导建立的城市形象。从自然地理、社会文明到建筑设计、社区建设,告诉来访者,深圳经历了什么。这就像是一个让人与城相互交谈的空间,是让人爱上这座城的方式,一起继续书写城市的未来。

一座馆,构建的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当代艺术馆与城市规划馆共同参与构建深圳与深圳文化,一步步地改变人们的生活态度,塑造人们的认知。科技创新是这座城市的主题,“两馆”同样以科技结合艺术展览和公共体验,链接未来。

上世纪90年代时,关山月美术馆的slogan是“城市的高雅艺术殿堂”,代表着当时一种普遍认识——艺术是面对精英群体的。但今天,颜为昕认为,文化设施应该是“公共艺术的享受空间”。这也是“两馆”的重要目标,要打破社会对艺术预设的定义与边界,成为激发创造、培养认同、呼吁行动的新艺术发生场。

2017年12月28日,“两馆”开始试运营后,陆续举办了“雕塑四十年:第一回展”、“深圳设计周:“设计的可?能!”、“第三届郎朗·深圳福田国际钢琴艺术节”等不同类型的活动,已成为丰富市民文化的重要场所。未来,“两馆”还将迎来安尼施·卡普尔、达明安·赫斯特等大师展,为本土带来全球的文化与艺术。

今年初,被聘为“两馆”馆长后,颜为昕很看重场馆的美学教育功能,他最朴实的愿望是,当人们周末第一选择去逛商场的时候,第二选择可以是来看展。“如果这个展览不适合你,下个展览说不定适合。”艺术馆就是要用丰富的内容,深入到人们的生活体验中。

上:深圳美术馆

下:关山月美术馆

这也是他选择引入“觉醒:文艺复兴至二十世纪的宫廷珍宝”展览的重要原因。在这之前,中国基本上没有关于西方珠宝的展览,与传统博物馆更多做一些程式化的展览相比,颜为昕愿意多做尝试。他希望“两馆”的展览要做到“深圳发声,亚洲回荡,世界反响”。

“如何去发声?首先就是要有勇气,你有越多的探索,你就会听到更多新的反馈。”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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