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上向北，磁州向南

撰_文 庄雯莎

多年前曾有位朋友问刚从草原旅游回来的我：草原是什么样子？我是这样回答的：草原呀，就是你一看见它，就想在地上打个滚儿的地方。那时，我已经领略过呼伦贝尔的一望无际，但是，我还没去过河北的坝上草原，没见识过大草原上矗立着无数大风车的童话般奇景，而且，也还没欣赏到草原的斑斓秋色。

我想说的是，如果那时候已经去过秋天的坝上，我一定会改为这么回答我的朋友：草原啊，就是让你忍不住放声高歌的地方。你问我为什么不提打滚的事了？这……当然不能提——天气那么冷，景色那么美，哪来的时间和勇气打滚啊！

摄影_王智伟

坝上，是华北平原和内蒙古高原交接的地方。因地势陡然升高，成阶梯状， 故名“坝上”，也是蒙古语里“高处”的意思。这么看来，坝上其实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张家口以北100公里处到承德以北100公里处，都统称为坝上。这里，是华北平原与内蒙古高原过渡交界处，既然是平原向高原过渡，那也就是农耕文化向游牧文化过渡，这里有“关内”与“塞外”的景象大观，也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这里有文化的碰撞，有习俗的交融，有战争的碰撞，有商贸的往来。

如果说夏季的坝上草原是避暑胜地，那秋季的坝上就是观赏胜地了。夏天青翠的树木变得金黄，层林尽染，美得无法言说。坝上秋色的美，不身临其境是无法真正体会的。每年9月20 号以后，白桦林就是坝上的明星，它将阳光融进自己的枝叶，叶片由绿变黄，金光灿灿，淡红的枝梢楚楚动人，伴着苦霜勾勒凝重的色彩。雪白的树干和金黄的叶片相互映衬，相得益彰。微风吹过，他们便一起沙沙作响，摇曳多姿，妖娆可爱。而仅仅是这短暂的10 天左右的时间，一场风雨就会秋风扫落叶。坝上草原的秋色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人们刚陶醉其中，醉人秋色就已成记忆。

若是爬上高处，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俯瞰坝上，那景致更是独特。放眼望去，到处是草的原野、树的海洋。千草一色，遍地金黄，随风起伏，如波如浪。万树斑斓，红黄橙绿，摇曳纷纷。天高地远，巨大的风车变成玩具，晚归的羊倌只是天边的一粒小芝麻，而那站成一排的黄叶树，则仿佛只是几株期待保护的小苗。在草原上、丛林边，有不少的湖。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然而却清一色的碧绿。微风拂来，波纹如网。成群结队的鱼，有的靠近岸边晒暖；有的在浅底翔游；有的突然从水下蹿跃而起，再迅即坠回水中，溅起一圈一圈的水花儿。放牧的很多，丛林下，密草间，湖水旁，闲牛懒马，或立或卧，或行或止，悠然自乐。不知是谁家的姑娘，穿着一身鲜红的衣服，如一朵彩云似的向湖边飘来。嘴里唱着清脆的歌曲，手里拿着长长的羊鞭。洁白的羊群经过金黄的草地，跟着她到了湖边，伸着脖子喝那清甜的水。看它们喝得差不多了，姑娘扬鞭甩了一个脆响，群羊“咩咩儿”地欢叫着随她匆匆离去。

磁州窑最为精彩的部分，也恰恰是与中国水墨的暗合之处

磁州窑瓷以黑为阴，以白为阳

天渐渐地晚了。一轮火红的太阳缓缓地向西面的山降落着。未至山头，先坠湖底。映在湖中的落日，同天上的一样大，一样圆。随着天上日光的逐渐扩散，水全被染成了红色，像火，像血，异常鲜艳。湖岸和浅水处长着许多野草、树木，连同其落入水中的形影，尽皆变成了深浅不一的墨色，在红红的湖水中点缀着，摇动着，构成了一幅幅幽雅迷人的彩图。

在白天欢快、陶醉了一天的我，心境随着落日渐渐平静下来，化开了身躯，化开了灵魂，消失了自我，温馨地、静静地融入了坝上之秋。在天穹，在地上，在月里，在风间……

回想秋日坝上的情景，高与低和谐组合，大与小相互点缀，黄与绿自由搭配，释放出一首既阳刚又柔美的秋季生命之歌。生机的绿色与枯萎的黄色相间，让人感叹四季更替的奇妙与生命的轮回。时间的流逝总是令人猝不及防，仰首即春，俯首为秋，万物皆在生长之间轮回流转。

时间流转，生命轮回，文化得以生生不息，代代相传。同在这一片燕赵大地的磁州窑就是其中代表。自古便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之说。河北邯郸在历史上有过另一个名字：磁州。

邯郸市西南部的彭城镇自元末以后，迅速成为磁州窑的烧造中心，经过一代代的传承，源源不断地培养后续力量，磁州窑的匠师们吸收了传统的水墨画和书法艺术的技法，创造了具有水墨画风的白地黑绘装饰艺术，开启了中国瓷器彩绘装饰的先河，磁州窑也因此成为中国著名的民间陶瓷窑系。

以黑为地，以白为天，以黑为阴，以白为阳，磁州窑瓷的美学思想，源于古代道家学说。历代磁州窑的创作者自觉运用了黑白两色，黑中生白，白中生黑，阴阳变幻，以致无穷，达到一种气势磅礴，纳天地变化于一器的大道至美。

磁州窑品种诸多，以白地黑花、刻划花、窑变黑釉最为著名。它的装饰技法突破了当时流行的五大官窑的单色釉局限，运用了数十种丰富多彩的装饰技法。从北宋创烧之始，磁州窑窑火生生不息传承至今，这期间的传承非一人之力可以完成，且传承永无终点站。

因为种种原因，我与燕赵大地的渊源不算浅，长期的接触让我深深感受到这片土地从文化记忆到自然基因皆是如此变化分明，流转不休。在坝上，望着层林尽染的桦林，这本没有什么，可是记忆突现，我想起曾经夏日坝上它的郁郁葱葱，我忽然对明年的生机充满期待：度过严寒的冬天，它们又将要重回年轻的时候，焕发出青春的光彩。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四季变换的轮回里，流转不休。好似重新开始，又好似接着进行往后的岁月。

摄影_崔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