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铭文中的射礼及其政教德化意义
2019-12-30连秀丽
[摘 要]西周青铜铭文中9篇记载射礼,射礼在西周时期已经基本成熟,射礼是一种比较重要的礼仪。射由早期的狩猎行为发展为军事上的技能,又与礼结合演变为射礼的过程,实质上也是射由实用性发展为政治性,最后演变为艺术性表演性的过程。射已不仅是技能和战争能力的体现,而是被赋予丰富的政治意义和道德品格,进而射有一定表演意味和艺术审美功能。据《礼仪·射义》记载,射礼是西周时期礼乐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是天子选拔诸侯、考察臣下、检验忠诚等的重要政治手段,射礼也体现了射士的道德品格和坚忍的心理素质,具有丰富的文化象征意义。
[关键词]西周铭文 射礼 政教 德化
[基金项目]2017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唐前出土文献及佚文献文学综合研究”(17ZDA254),2014年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吉金文学与《诗经》《尚书》文学精神传承考辨”(14D074)
[作者简介]连秀丽,哈尔滨师范大学《北方论丛》文学副教授,文学博士(哈尔滨 150025)
[中图分类号]K2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9)06-0074-07
中国古代儒家在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中将射排序在礼、乐之后,可见,儒家对射的重视。射由早期的射猎行为逐渐发展为军事技能,西周时期,射与礼结合成为礼制的重要组成。射是古代男子生下来就培养的技能,“男子生,桑弧蓬矢六,以射天地四方”。射也是古代男人征战四方的本事,“天地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故必先有志于其所有事,然后敢用谷也食之谓也”。古代的人们对射艺高超的射手格外会高度赞扬。《诗经·猗嗟》这样赞美射技高超的男子:“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巧趋跄兮。射则藏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仪既成兮。终日射侯,不出正兮。展我甥兮!猗嗟娈兮!清扬婉兮,舞则选兮。射则贯兮,四矢反兮。以御乱兮!”从诗中描写我们得知,这个男子身高颀长,长相清扬,仪态端庄,不仅有外表的美丽,最重要的是射艺高超,能伴着礼乐发矢中的。可知,射是古代人们生活中的大事。
商周时期,是射与礼结合产生射礼的历史时期。西周中期以后,既是周代礼乐制度的成熟时期,也是射礼的成熟时期。礼书中有很多关于射礼的记载。《仪礼》中记载了射礼的分类及具体的礼仪规范、仪式步骤;《礼记》中又具体阐释了射礼对周代政治建设的重要意义;《周礼》中系统记载了有关射礼的诸多官职。关于射礼青铜铭文中的记载较多,也足以说明射礼是当时一种重要的礼仪。“作为一种繁复的礼仪,射礼是在西周穆王时代成熟盛行起来的……大概周王朝初年征战不已,四方不静,尚无暇使射礼达到十分繁复完善的地步,而只有到了穆王前后,四海承平,才有条件大兴礼乐,因此也就给金文留下了这么多有关射礼的宝贵的记录”[1]116。周王朝在重要政治、外交等场合都要飨宴,宴后必定举行射礼。射礼根据举行的等级可分为大射礼、宾射礼、燕射礼、乡射礼。按《仪礼·射礼》文意,大射礼是天子与诸侯在举行盛大祭祀前,为选拔参与祭祀的人而举行的射礼;宾射礼主要是诸侯来朝天子或诸侯互相朝拜时举行的射礼;燕射礼主要是天子、诸侯燕飨宴会时举行的射礼;乡射礼是乡大夫举行乡饮酒礼时举行的射礼[2]2317。《礼记·射义》云:“古者诸侯之射也,必先行燕礼。卿大夫、士之射也,必先行乡饮酒之礼。”《周礼·春官·大宗伯》曰:“以宾射之礼亲故旧朋友。”射礼在周代的政治生活中如此重要,以致上至君王,下至乡士,都非常重视射礼。射礼在上至周代天子下至乡绅贵族各种重要场合都要举行,射礼在祭祀、宴飨典礼中履有重要的政治功能,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将一种威武杀伐的军事技艺纳入温文尔雅的礼乐体制,用礼乐的温文典雅的形式表现出来,射礼承担了重要的社会功能和周代文化、道德建设的使命。
一、 西周青铜铭文中的射礼
西周青铜铭文中,有关射礼的铭文,目前学界认可的共有9篇。这9篇铭文是《长甶盉》《麦方尊》《令鼎》《义盉盖》《鄂侯驭方鼎》《十五年趞曹鼎》《匡卣》《柞伯簋》《静簋》。
《麦方尊》:“在辟雍,王乘于舟,为大礼,王射大龏禽,侯乘于赤旂舟从王令邢侯坯侯于邢,雩若二月侯见于宗周,亡尤,会王京,祀,雩若翌日,在辟雍,王乘于舟,为大豊(礼),王射大龏禽,侯乘于赤旗舟,从,死咸之日,王内以侯入于寝,侯锡玄琱戈;雩王才,已夕,侯锡赭臣二百家,赍用王乘车马、金勒、冋衣巿韨、舄,唯归,扬天子休,告亡尤,用龏义(恭仪)宁侯,孝于邢侯,作册麦锡金于侯,麦扬,用作宝尊彝,用侯逆覆,明令,唯天子休于麦辟侯之年铸,孙孙子子其永亡终,终用造德,绥多友,享旋走令。”
《长甶盉》:“隹三月初吉丁亥,穆王在下淢,穆王飨醴,即丼伯、大祝射,穆王蔑长甶以逨即丼伯,丼伯是夤不奸,长甶蔑历,敢对扬天子丕休,用肈作尊彝。”
《令鼎》:“王大藉農于言其田,饧,王射,有司及师氏小子合射。王归自其田。王御兼仲仆。令及奋先马走。王曰:‘令及奋乃克至,余其舍汝臣三十家,王至于康宫,颐。令拜稽首,曰:……令对扬王休。”
《义盉盖》:“唯十又一月既生霸甲申,王在鲁,合即邦君、诸侯、正、有司大射。义蔑历及于王来,义赐贝十朋。”
《鄂侯驭方鼎》:“王南征,伐角、僪,唯还自征,在坯,鄂侯驭方内豊于王,乃祼之。驭方侑王,王休宴,乃射。驭方饸王射。驭方休阑,王宴,咸饮。王亲易驭方玉五榖、马四匹、矢五束。驭方拜首稽首,敢对扬天子丕显休釐,用作尊鼎,其万年子孙永宝用。”
《柞伯簋》:“唯八月辰在庚申,王大射,在周。王命南宫率王多士,师伯父率小臣。王夷赤金十版,王曰:‘小子、小臣,敬有佑,获则取。柞伯十称弓,无废矢。王则畀柞伯赤金十版,诞赐见。柞伯用作周公宝尊彝。”
《十五年趞曹鼎》:“唯十又五年五月既生霸壬午,恭王在周新宫,旦,王射于射庐,史曹锡弓矢、虎卢、九、胄、毌、殳,趞曹敢对,曹拜稽首,敢对扬天子休,用作宝鼎,永飨朋友。”
《静簋》:“丁卯,王令静嗣射学宫,小子暨服暨小臣暨夷仆学射。”“唯六月初吉,王在蒡京。丁卯,王令静司射学宫,小子及服及小臣及夷仆学射。雩八月初吉庚寅,王以吴来吕刚合豳师邦君射于大池。静学(教)斁。王赐静鞞剢。静敢拜稽首,对扬天子丕显休,用作文母外姞奠簋,子子孙孙其万年用。”
《匡卣》:“懿王在射庐,作象舞。”
这9篇铭文基本描述了西周时期射礼的状况。这9篇射礼铭文是射礼记载最真实的史料,是对传世文献中记载的射礼的重要丰富和补充,使我们更加清晰地看到西周时期射礼的面貌。其中《义盉盖》和《柞伯簋》记载的是大射礼;《麦方尊》《长甶盉》是宾射礼;《令鼎》《鄂侯驭方鼎》是燕射礼;《十五年趞曹鼎》《匡卣》《静簋》是周王在检查习射的专门的教射场所。乡射礼不见于青铜铭文,大概是青铜器是诸侯贵臣重器,乡里乡政这一级的官吏运用青铜器的很少,所以青铜器记载不多。这9篇射礼记载的是周王选择贤士、交际诸侯、考察臣下忠诚与否、教化习射而举行的重要典礼。这9篇记载射礼的铭文,证实了西周时期大射礼是天子在祭祀大典时举行的射礼。大射礼兼有选择助祭之士的政治功能。燕射礼和宾射礼有维护周天子统治的政治需要。周天子在射庐等场所组织官员进行射技的学习并进行教化。西周时期是周代礼乐体制建立和成熟的历史时期,有记载西周早期大射礼铭文的青铜器的发掘与研究,为西周时期射礼的社会作用和政治作用提供了更好的依据。
二、“寓射于政”——射礼的政治意义
西周时期,射礼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射礼形成之后,成为周天子威慑诸侯、增强凝聚力、维护中央集权、强化统治的重要手段。西周青铜铭文《义盉盖》举行大射礼的时间是11月,铭文《柞伯簋》举行大射礼的时间是8月,二者都是要选择参加祭祀的助祭人员。
西周初年,战乱未息,周天子与四邻战事纷纷。周王通过射礼选拔将士,威慑诸侯臣下,考察邦君诸侯,达到政治统治的目的。《礼记·射义》中亦云:“古者天子,以射选诸侯、卿大夫、士。”天子在举行祭祀之前,一定要先在泽宫演习射箭。泽宫之所以称“泽”,“泽”借为“择”,是因为要在这里选择可以参加祭祀的诸侯。《礼记·射义》云:“天子将祭,必先习射于泽。泽者,所以择士也。”祭祀之前要举行射礼。“射中者得与于祭,不中者不得与于祭”。“不得与于祭者有让,削以地;得与于祭者有庆,益以地。进爵绌地是也”。在射箭礼仪中,射中的人获得参与祭祀的机会,没有射中的人不能参与祭祀。不得参加祭祀的诸侯要受到责备,并削减封地;可以参加祭祀的诸侯,将受到褒奖,先进爵,并增加封地。“国之大事,在祭与戎”。祭祀是国家的大事,参加祭祀即意味着拥有国家的政治权力,是执秉国家权力的象征。天子通過射礼来选相士,射是臣子进爵加衔的媒介和手段。为此,臣子习射是非常便捷的途径。《诗经·宾之初筵》云:“发彼有的,以祈尔爵。”射的目的是祈求官爵也。“故曰:射者,射为诸侯也。是以诸侯君臣尽志于射,以习礼乐。夫君臣习礼乐而以流亡者,未之有也”。“此天子之所以养诸侯而兵不用,诸侯自为正之具也”。“诸侯岁献贡士于天子,天子试之于射宫……是以诸侯君臣,尽志于射”(《礼记·射义》)。
射礼也是周天子与诸侯加强联系、联络感情的手段之一。《麦方尊》《长甶盉》是西周成王时期记载宾射礼的铭文。《麦方尊》是西周成王时期记载宾射礼的铭文。这次行礼的时间是在2月,地点是在辟雍大池。它是周王以射礼接见、亲和来朝邢侯的一项礼仪活动。邢侯朝见君王时,正巧周王在京举行祼祭和肜祭,邢候参加了次日周王在辟雍举行的射礼。《长甶盉》是在3月的丁亥,穆王在下淢举行饮醴酒的宴会,礼毕,又让长甶和邢伯、大祝举行射礼。这次宾礼是穆王亲自主持的大礼。穆王、长甶和邢伯、大祝四人参加了这次大礼。在举行射礼之前,先举行燕礼。
《周礼·春官·大宗伯》:“以宾礼亲邦国,春见曰朝,夏见曰宗,秋见曰觐,冬见曰遇,时见曰会,殷见曰同,时聘曰问,殷覜曰视。”《礼记·王制》云:“诸侯之于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成、康、昭、穆之世,内忧外患,正是需要周王和睦诸侯,并对其加强联系和监管的重要历史时期。西周铭文中的宾射礼和燕射礼就成为周天子与诸侯加强联系、联络感情的手段。《周礼·春官·大宗伯》:“以饮食之礼亲宗族兄弟,以宾射之礼亲故旧朋友,以享燕之礼亲四方宾客。”西周铭文中的燕射礼主要记载于共王时的《令鼎》和厉王时的《鄂侯驭方鼎》。《鄂侯驭方鼎》是周王南征淮夷回师经过鄂国时,在坯这个地方,鄂侯驭方设宴招待周王,宴会过程中举行射礼。《鄂侯驭方鼎》是射后又饮,并进行赏赐。此时的周王朝与鄂侯还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不久后的《禹鼎》记载,鄂侯反水,周王不得不率领西六师、殷八师平息了这场叛乱。可见,《鄂侯驭方鼎》还是透露着一些政治信息,周王回师经过鄂国,还有考察鄂侯忠奸之意。宾射礼、燕射礼与大射礼相比较,只是参加人员的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为维护西周的政治安定、政权稳固服务的。
射礼不仅有威慑诸侯、和睦诸侯的作用,还有对宗族内部进行约束和调节的作用。射礼的仪程相对比较烦琐,参与射礼的周天子和各阶层要井然有序、遵守各自的行为规范。宗族内部各阶层,明确自己的权利和义务。在射礼实行的过程中,要遵守宗法制规则、最大限度地保证宗族内部秩序。这些仪程的频繁举行,不仅在某种程度上约束了上层阶层的行为,还减少了各阶层之间的差距,达到一定意义上的平等,缓和了社会矛盾。
西周时期铭文所记宾射礼,是周王与诸侯加强联系的重要手段。据《义盉盖》所载,大射礼的举行地点在鲁,大射礼的参与者有“邦君”与“诸侯”之别,“诸侯”即指已受周天子分封、有爵位的各国国君,“邦君”即指未受周天子分封的异邦君主。可见,参加的人员并不仅仅是周王朝统治下的各个诸侯国,还有很多没有接受周天子分封的异邦诸侯来参加。《义盉盖》铭文中提到参与此次射礼的人员,无论这些“邦君”是受邀前来还是主动归附,这次大射礼都可以起到一定宣示周王朝实力以威慑异邦的作用。这种以礼来宣示武力,通过政治外交手段来消除战争隐患的手段,具有极强的政治意义。
三、“寓射于礼”——射礼的礼乐文化意义
西周时期,射由早期的狩猎和军事技术,与礼乐相结合而成为礼乐制度之一的“射礼”。将一种威武杀伐的军事技艺纳入温文尔雅的礼乐体制,用礼乐的温文典雅的形式体现出来,使射礼展现出独特的风采。射箭是男子的事情,何以必须饰以礼乐,纳入礼乐体系?《礼记·郊特牲》载:“孔子曰:‘射之以乐也,何以听?何以射?”射礼必用乐,孔子曰:“士使之射,不能则辞以疾,县弧之义也。”《礼记·王制》云:“乐正崇四术、立四教。顺先王诗、书、礼、乐以造士,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射是礼乐教化的一部分,其远不止是射技那样简单,而是礼乐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仪礼·乡射礼》:“礼射不主皮。”礼射的目的不只在于是否射中,更重要的在于是否合于礼乐。《周礼》中有记载大射礼用乐的内容。《春官·大师》:“大射,帅瞽而歌射节。”在大射时,将演奏乐器唱诵诗歌的职官瞽矇的歌诗唱乐作为射箭的节拍。《春官·大司乐》:“大射,王出入令奏《王夏》,及射,令奏《骆虞》。”《夏官·射人》也记载说王“乐以《骆虞》,九节五正”。射一定要符合音乐的节奏节拍,射与礼乐完美地统一在一起。
射不是简单的射术,而是容体合礼,节拍合乐,要有极好的礼乐修养才符合规定。射的过程要用乐,级别不同,乐的思想内容的训导作用也不同。“天子以驺虞为节,诸侯以狸首为节,卿大夫以采苹为节,士以采蘩为节……故明乎其节之志,以不失其事,则功成而徳行立。徳行立则无暴乱之祸矣,功成则国安。故曰:‘射者所以观盛徳也”(《礼记·射义》)。不同等级的人射箭时,会配有不同的音乐。天子在射箭时要以百官共同拥戴天子的《驺虞》诗为节拍,诸侯在射箭时要以按时朝王修时贡的《狸首》的节拍,卿大夫在射箭时要用赞美卿大夫遵循法度的《采苹》为节律,士在射箭时要用赞美士的恪尽职守的《采繁》为节律。乐曲是有等级的,乐就是礼,礼就是等级。每一个等级的乐曲都已经间接地规定了各级官员应该履行的职责和义务,在社会的政治生活中所应扮演的角色。在射士反复进行的射技表演过程中,不断地强化这种等级意识和观念。各级官员进退仪节都必须符合曲子规定的节拍,从心理和精神上对乐曲的意义进行认同。《乡射礼》《大射礼》中都有以乐节射之仪。据此,射不仅是一种技艺的练习与竞赛,更重要的是体现了一种礼的尊卑等级意识。
射礼仪式之时,射手要从内到外完全符合礼乐的节拍,因此,在射礼举行的过程中,除了繁复的揖让之礼以外,还要求习射者从外在的礼容到身体的各种姿势均要与礼乐相合。据《周礼·地官·乡大夫》记载,乡射礼对射手的要求即:“一曰和,二曰容,三曰主皮,四曰和容,五曰兴舞。”第一番射,不计成绩,只求外在的容貌举止与礼相合,称为“容”。这次射不计成绩,注重的是习射者的容体姿态,这是习射者深层修养的外在表现;第二番射,称为“主皮”,属于正式比赛,射中箭靶就會计算成绩;第三番射,射手既要容貌体态合于礼,也要按照乐曲的节奏开弓射箭,还要根据射中箭靶的多少来统计成绩,称之为“和容”。“和容”体现的是射礼的最高境界,正是通过“和容”了解射手的表现及其深层修养。儒家的射礼,实际上是通过三番射,诱导教化射手学习礼乐,最终使其心志与形体都要合于“德”。射要求合于乐,来自孔子“立于礼,成于乐”。射礼既与周代礼乐体制及礼乐文化的建立之大时代背景相关,又与射这一技艺的特殊性相关。周礼是人们在朝廷庙堂必须共同遵守的一些规则,有着严格的等级性和制度性。儒家将射纳入礼乐制度体系中,使射的动作步调符合礼乐的节奏秩序。用乐就是用礼,乐有等级性,乐就是礼。另外,在射礼典礼的过程中,儒家将道德教化和政治的等级性融入射礼的价值理念中,使等级意识内化为人们心理的自然诉求,并自觉地遵守和认同。因此,在礼乐声中,臣子行为有仪,进退有度,有严格的行为规范,从而使礼的内在规范与乐的自然性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自觉地心甘情愿地遵从天子的统治。可见,臣子的礼乐修养是射是否取得嘉许的重要基础和底蕴。在不断演习的射礼过程中,乐熏陶了情感,坚固了做臣子的思想,加强了臣服的意识,培养了坚强的道德品质。说到底,射是对于诸侯的一种极其有效而温文尔雅的统治手段。
四、“寓射于德”——射礼的道德教化意义
射礼不仅将射与礼乐结合起来,还被赋予丰富的道德意义,最后通过道德教化的活动,实现维护社会秩序的目标。《射义》曰:“射者,男子之事也,因而饰之以礼乐也。故事之尽礼乐而可数为,以立德行者,莫若射,故圣王务焉。”要寻求一件事情,既可以入礼入乐,又可以立德行的,只有射箭可以担任。
射礼不仅是弓矢竞技形式,还注重射者道德修养的提高,更注重道德修养的精神意义。儒家将射技纳入君子人格的道德精神范畴,为了使射更好地为统治者服务。射礼不仅要教人习射,而且要教人以为射之道。射之道,即仁之道,即君子之道。射礼具有观盛德、以成己立德的道德教化意义。
《礼记·射义》云:“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射者,仁之道。仁之道即君子之道。射而不中,不要怨恨别人,君子无怨。而是要反身反省自己,反思自己,躬身自责。射箭,就是反复内省、存养、进取的过程。孔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真正能够体现君子精神的,恐怕就是射礼了吧。在这样的胜负较量中,古代勇武之士揖让着去比赛,赛后去畅饮。比赛整个过程都贯穿着和谐友好的氛围。射技的较量不影响朋友间的感情,其间充满着胸怀磊落的“君子”精神。举行射礼,培养的不仅是武艺高强胜任沙场征战的武士,还是仁慈儒雅、宽厚求礼让的谦谦君子。“发而不中,反求诸己”,这种顽强内省的竞技精神,这种执着坚韧的意志品质,在体育竞争中,成为比赛双方的最高境界。
射箭可以考察是否为贤士。只有贤者能定其心、正其心,能够通过努力达到自己的目标。“故射曰:‘循声而发,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彼将安能以中?”就是说,考察一个人的德行,没有比射箭更好的了;从一个人的射技中,可以看出一个人的道德。只有贤者才可以射中目标,不贤的人是不能射中目标的。因为,只有内心的志向端正,外在的身体保持中正,然后正确地秉持弓箭,才能射中。而这一切,只有贤者才能做到,只有贤者才能担当。只有贤者才能正心,经过坚忍不拔地努力,命中自己渴望的目标。射就是目标,就是理想。
“射之为言者绎也,或曰舍也。绎者,各绎己之志也。故心平体正,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则射中矣”(《礼记·射义》)。所谓射,就是射向自己的志向,是达到自己志向的过程,是不断锤炼自己心态的过程。在射箭的时候,如果自己内心气和,身体端正,就可以把弓矢拿得紧、瞄得准;把弓矢拿得紧、瞄得准,自然就射中目标了。射者身份各不相同,但都应该在习射的过程中寻绎自己的志向,把箭靶作为自己的目标来瞄准。故曰:“为人父者,以为父鹄;为人子者,以为子鹄;为人君者,以为君鹄;为人臣者,以为臣鹄。故射者各射己之鹄。故天子之大射谓之射侯;射侯者,射为诸侯也。射中则得为诸侯;射不中则不得为诸侯。”(《礼记·射义》)所以说,鹄的目标,就是父亲的目标、儿子的目标、国君的目标、臣子的目标。鹄就是人生的价值目标。射中可以为鹄,不中不能为鹄。射箭的过程,是实现自己志向的过程,是勇敢挑战自己的过程。射是勇敢、强有力之精神品性,《礼记·聘义》曰:“此众人之所难,而君子行之,故谓之有行。有行之谓有义,有义之谓勇敢。”又曰:“故勇敢强有力者,天下无事则用之于礼义,天下有事则用之于战胜。用之于战胜则无敌,用之于礼义则顺治。外无敌,内顺治,此之谓盛德。故圣王之贵勇敢、强有力如此也。勇敢、强有力而不用之于礼义、战胜,而用之于争斗,则谓之乱人。刑罚行于国,所诛者乱人也。如此,则民顺治而国安也。”
射礼蕴含道德的精神,射礼中更有端正志向、正己、修身、向贤这些美好的品性。在射礼实行的过程中,射礼不仅起到政治的作用,还有培养健全人格的重要性。
五、结语
“射”是中国古代儒家六艺之一。中国古人将射与礼结合,使之成为周代礼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周王朝在重要政治、外交等场合都要飨宴,宴后必定举行射礼。西周时期,成为周天子威慑诸侯、增强凝聚力、维护中央集权、强化统治的重要手段。周代统治者“寓礼于射”“寓德于射” “寓教于射”“寓政于射”,使射礼具有丰富的政治意义、礼乐意义和道德教化意义。随着西周王朝政治局势的变迁,射礼由最初的服务于政治,渐渐转向提升射士的道德修养的精神层面。射礼渐渐成为涵心养性、提升道德、富于哲理、富含智慧、有益人生的运动。射之道即人之道。射礼对人的精神建设意义渐渐彰显。射礼讲求培养人的坚定的志向、强大的意志品质、内省正己的立德精神、谦和友爱的合作精神、正心仁善的君子风度。射礼讲求培养人立德正己的精神品质。射礼讲究培养人性中的谦和、礼让、庄重。射礼提倡“发而不中、反求诸己”,重视培养君子人格和人的道德品性。射礼在本质上是注重健全人格的塑造和人的精神世界的建设。
[参 考 文 献]
[1]刘雨.西周金文中的射礼[J].考古,1986(12).
[2]郑玄,注.孔颖达,正义.吕友仁,整理.礼记正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The Archery Rite and Its Significance to Moralization of Politics and Education in the Inscription of Western Zhou Dynasty
Lian Xiuli
Abstract: There were 9 articles of bronze inscription that recorded the archery rite in Western Zhou Dynasty, the archery rite was basically mature in the Western Zhou Dynasty, and it was an important rite at that time. Archery evolved from the early hunting behavior to military skills, and then the process for the archery combined with the rite that evolved into the archery rite is also the process that the archery developed from the practicality to politics, and eventually evolved into artistry and performance in essence. Archery was not only the embodiment of skill and war ability, but also endowed with abundant political significance and moral character, and then the archery had certain performing meaning and artistic aesthetic function. According to the record of Rite Manner·Archery Meaning,the archery rite was an important part of Western Zhou Dynasty's ceremony culture, also an important political means for the son of heaven to select princes, investigate subordinates and test loyalty, archery rite also embodied the moral character and psychological quality of the archers, so it had rich cultural symbolic significance.
Key words:Inscription of Western Zhou Dynasty Archery rite Politics and education Moralization
[責任编辑 王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