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送(3)
2019-12-30
瑟瑟的秋风,像蛇一样掠过一条条街道,每条街道都响彻着恐怖的风声,带走一片片落叶,连深秋里最后一丝温暖似乎也要带走。
走到拐角处转弯后,我离家又近了一段路程,但又正好赶上了下午车辆和人群的高峰期。叫卖声,鸣笛声,不断在人流中炸开,传入我的耳中。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慢慢地在人群中挪动。
茫然之中,一个弱不禁风的背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等到人流稍微稀疏些,才渐渐显出轮廓。
那是一位一头白发的老奶奶,两脚艰难地蹬着一辆宽大又破旧的三轮车,每蹬一下,三轮车一受力,就会承载着几乎快要散架的车身往前挪动。不知怎的,我的心里猛地生出一种心酸和同情。当我看到三轮车后车厢时,我再次感到惊讶。从三轮车的后车厢里慢慢探出了一个小圆脑袋,接着又慢慢露出了下身的蓝棉袄,那蓝棉袄把那个孩子衬得更加白净、天真、纯洁。他乖巧地坐在后面,一言不发,与这辆破旧的三轮车和驾驶三轮车的人有些违和。我的内心更加酸楚了。
突然,三轮车开始一前一后地晃动,接着停滞不前,跟在三轮车后的行人也纷纷被迫停下。我看向车轮处,原来是左后方轮子前有块石头,看起来很硬,每当老奶奶用劲时,车轮前进到石头上一半就会因后劲不足又重新回到原地。很快,只听见身后一阵阵急促的鸣笛声,那声音搅得人心慌。
老奶奶回了下头,我看到的是一张略带尴尬和歉意的沧桑面容。我朝她微笑了一下,她又扭过头,用尽全力蹬着松动的踏板。
那一刻,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车轮慢慢地越过了石头的一半,继续滚动,最终如释重负。我紧张的神经伴随着车轮越过石头的那个瞬间松弛下来。
我原想骑车加速超越她,但这个想法很快被打消。握紧车把的手缓缓放松,不是因为怜悯,更不是同情,而是一份發自心底的尊重。我跟在她后面,目送她消失在拐角处。那寒冷干燥的西北风,吹干了我眼角的泪珠,却无法冰冻我此刻炽热的心灵。
人的一生,要死去三次。第一次,当你的心跳停止,呼吸消逝,你在生物学上被宣告死亡;第二次,当你下葬,人们穿着黑衣出席你的葬礼,他们宣告,你在这个社会上不复存在,你从人际关系里消逝,你已经悄然离去;而第三次死亡,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已经把你忘记,你便真正地死去,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你有关。
如果真是如此,我确信这位并不熟识的老奶奶会在我心中永远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