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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头发

2019-12-30两色风景

初中生之友·中旬刊 2019年11期
关键词:头发大学妈妈

两色风景

鞭炮声在无云的天幕下炸响,空旷辽远。

木娃要离开村子,到城市里去上大学了。

爸爸妈妈是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有的木娃。后来,爸爸去世了,妈妈就只有木娃了。

木娃出息了。村里人都这样称赞他。妈妈听了好高兴啊。

火车开来了。

木娃对妈妈说:“妈妈,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妈妈对木娃说:“木娃,放了假要赶快回来啊。”

“好的,妈妈。”

“木娃,木娃……”

在妈妈的哭声中,木娃上了火车。一个拐弯,就看不见妈妈了。

木娃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他是第一次离开妈妈,去那么远的地方。

木娃忽然发现袖子上粘着一根头发。木娃小心地把它拈起来,捋直。头发长长的,木娃熟悉这头发,这是妈妈的头发。

木娃找了个盒子,藏宝贝般郑重地把头发收起来。

他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一看见这根头发,就会想起妈妈。

木娃第一次来到城市。城市跟村子完全不一样。

大学的课程也跟过去不一样,木娃念得好辛苦。

那时候木娃说话还带着口音,浑身上下长满了格格不入。木娃有很多同学,但没有一个朋友。

疲倦的时候,想家的时候,木娃就把那个盒子拿出来,看看妈妈的那根头发。

啊,真奇怪!木娃发现头发变得短了些。

是原本就这么长、自己记错了吗?木娃并不这样认为,确实是短了。

这短了的头发,却又一天天慢慢长了回来。木娃用直尺量,证实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是妈妈的头发。木娃想。

木娃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木娃,妈想你。”

“妈妈,我也想你。”

木娃问妈妈:“最近有剪过头发吗?”

“你怎么知道?”妈妈模糊的声音透着惊讶,“干活时候不方便,是剪短了些。”

挂上电话,木娃又取出了那根头发。他把它捧在手里,虔诚地凝视着。

是彼此的思念与牵挂点石成金,使它成为一根有魔法的头发吗?它像是一条情感的纽带,将远隔千山的木娃与妈妈连接在一起。

“木娃,今年不回来吗?”

“嗯。对不起,妈妈。”

大学第一年的暑假,木娃没有回去,是路程和路费的问题以及别的原因。

这个学期,木娃的成绩很好。他赢得了奖学金和周围人的尊重,外加一个打工的机会——给同班同学的弟弟做家教。

不但有薪水可以拿,而且管吃管住。对木娃来说,这待遇太理想了。他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况且他清楚,自己多做一点,妈妈就会轻松一点。

妈妈仍不断汇钱来。数目不多,但木娃不需要算,就知道对妈妈而言已经太多。

妈妈一定会理解木娃不回去的理由。

每当想妈妈了,木娃就看看那根头发。

它仍持续反映着妈妈的近况,为木娃带来家乡的讯息。

它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就像这日子。

“木娃,今年不回来吗?”

“嗯。对不起,妈妈。”

这是大学第二年的暑假,木娃还是没有回去。

其实原本是有这个计划的,如果不是在临行前一天发现妈妈的头发忽然短得不像话。

是他不注意弄断了吗?不,木娃一直小心翼翼。那么,是妈妈出了什么事?就算是理发,也不至于一下子理掉那么多啊。

紧张地联络上妈妈时,她在电话里高兴地说,前几天,有人来村子里收购头发呢。

“早知道头发也能卖钱,我应该留得更长些。”妈妈语带遗憾。

“不要紧,很快又会长长的。”妈妈像安慰木娃,又像安慰自己。

这通电话的最后,木娃请妈妈原谅,他又不能回去了。

木娃去火车站退了票,然后发疯般开始新一轮的打工。

直到妈妈的头发恢复了原来的长度,木娃的心,才没有那么难受。

每天每天,不管多忙,木娃都要抽出一段时间,看看妈妈的头发。

有时候,木娃能在上面触摸到湿润的水汽。他于是知道,那是妈妈在洗头发。木娃的眼前会恍惚出现妈妈从井里打水的情景。

有时候,木娃能从上面闻到家乡的气息——带木头香的炊烟、泥土与野花熏过的风。木娃便幻想着妈妈正在做饭,妈妈正在地里……

木娃将攒下的钱给妈妈寄回去时,附上了一个小瓶子。

最近,妈妈的头发有些枯黄,像一根细细的稻草。

“多买一些有营养的东西吃……那个瓶子里装的是护发素,是用在头发上的……我很好,不必担心……妈妈,木娃很想你……”

台灯暖暖地照耀著。许多个夜晚,木娃都是这样,一边擦眼睛,一边慢慢地写一封信。

白纸上,那根头发如一抹温柔的笔画。

一年年就这么过去。

“木娃,今年也不回来吗?”

“嗯。对不起,妈妈。”

四年大学时光,木娃只回去了两次,都是在过春节的时候。木娃工作了,更忙了,并且越来越忙。

妈妈还以为大学读完就到头了呢。她不知道大学往上,还有“更大的学”。

但木娃已经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不再需要妈妈省吃俭用地接济。省吃俭用——木娃猜得到妈妈的所有心思。那就是他四年只回去两次的原因。

再往后,就变成四年回去一次了。就像是闰年。

每当想妈妈了,他就看看那根头发。

它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就像这日子。

它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就像木娃的眼眶。

有一天,木娃忽然发现,妈妈的头发泛起了花白。

花白像是有生命一样,沿着那根长发的末梢,慢慢吞吞却义无反顾地往上爬去。

妈妈一直很辛苦。

在爸爸去世后,妈妈更加辛苦。

在木娃离乡后,妈妈更加更加辛苦。

为了妈妈的这些辛苦,木娃不能回去。木娃在上大学的第一年就开始做一个梦:有一天,他要把妈妈接到城市里来。现在,那个梦离实现还很远……

木娃一直是个让妈妈省心的孩子。

木娃一直是个让妈妈骄傲的孩子。

为了这些省心与骄傲,妈妈的头发断过、枯过,却唯独没有白过。这让木娃总是觉得,妈妈还是年轻的。即使他比谁都清楚,妈妈已经不年轻。

木娃死死地盯住发上的那点花白。反应过来后,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

会有那么一天,妈妈的头发完全变白,再高级的染发剂也无法挽回。

会有那么一天,独自待在房间里的木娃,忽然就闻到了焦煳味。

会有那么一天,木娃打开盒子,看见里面的头发已经燃成了灰。

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木娃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木娃的梦还是要做。他要把妈妈接到城市里来,一起生活。

但是这一刻,就在这一刻,木娃只想回到家乡,回到妈妈身旁,陪着她,抚摸她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对她撒娇,还有,拉着她的手,用从心底响起的声音说一句:

“我爱你,妈妈。”

(插图/知 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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