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角下微信使用与老年人自我认同构建
——以社区老年协会微信群为例
2019-12-30邱雯雯
邱雯雯
(闽南师范大学 法学与公共管理学院,福建 漳州363000)
当代社会具有多种现代性特征:人口老化;生产力、科学技术高度发展;风险社会。信息和网络技术的发展是科学技术发展的重要部分。乌尔里希·贝克、吉登斯等人也都对风险社会进行了深入的研究。现代性的诸种表征又是相伴随的。风险与现代科技的发展密切相关,“极盛现代性具有许多特性,包括对‘天意理性’的广泛质疑以及对科技的双刃剑作用的认知,即科技为人类创造了风险和危险的新指标。”[1](P25)无论从个人还是社会的角度,老化往往被视为负面现象,在资讯科技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老年人可能面临不利处境,或者说面临着风险。
自我认同对于任何年龄段的人维持身心健康都具有重要意义。自我认同残缺的人会产生被摧毁的焦虑感,面对外在的风险可能会陷入行动瘫痪,缺乏自尊自爱,生命虽然在延续而内在心理却逐渐变成无生命状态[1](P50)。自我认同也与现代性密切相关。吉登斯认为,现代性机制带来信任机制和风险环境的变迁,并使人类焦虑的内容和形式发生改变,现代性的反身性延伸至自我的核心部位,自我变成了一个反身性过程,个体的生活变迁总会涉及心灵重组[1](P29-31)。即现代性带来各种风险,可能威胁本体安全和信任,需要个人对自我反思与自我重构。因此,在现代性背景之下老年人如何实现积极的自我认同,应对风险,对于其晚年的生活质量至关重要。
微信是网络技术高度发展的产物,具有沟通、支付等多种功能,技术上亲和、人性化,老年人使用微信的群体正在扩大。因此,本研究选择微信作为现代性的表征,通过老年人微信的使用来分析现代性视域中老年人自我认同的构建问题。
一、概念界定与相关研究回顾
(一)自我认同概念
当代社会学大师安东尼·吉登斯认为自我认同(self-identity,或译作自我身份认同)是个体通过其自我经历以反身性(反思性)方式所理解和认知的自我[1](P218)。自我身份认同不是给定的,而是要在个体反思性活动中依据惯例被创造和维持的某种东西[1](P49)。一个人若拥有正常且稳定的自我身份认同感,那么首先他可以感触到其生平的连贯性[1](P50)。其次源于早期与看护者之间的关系和日常惯例的本体安全(基本信任),个人能够形成一种与周遭行动和互动环境中的风险与危险相关的遮护装置[1](P36-37)。可见吉登斯对于自我认同概念强调的是反思性、创造性、同一性(连贯性)、与本体安全和信任相关。基于此,自我认同可以界定为个体在社会实践中,在回答“我是谁”、自我意义等基本问题的过程中,反思性地对自身和环境的认知和认可,创造性地形成关于自我的观念和生活方式,获得生平连贯性的感受以及对客观世界的信任和安全感。
(二)老年人网络使用、微信使用与自我认同的相关研究回顾
微信与老年人的研究一般出现在医学领域,主要关注微信公众号在老年人健康教育、康复护理管理中的运用。还有一些文献从信息与知识传播、图书馆学的角度研究微信在拓展老年人阅读、老年人继续教育中的作用,例如李嘉兴等认为微信成为我国老年用户群体使用最多的社交软件,建立研究模型分析信息、信息人、信息环境、信息技术对老年人使用意愿的影响[2];吴翠萍分析了老年微信公众平台订阅号的传播特征和社会功能,其中包括了帮助老年群体重构自我身份认同[3]。在更广泛的网络使用与自我认同的议题中,一些学者探讨了网络使用与自我认同构建的问题,如蒋建国提出网民在兴趣爱好、价值取向、消费观念等方面的异同推动了网络族群的多元化发展,个人主义、消费主义、拜金主义等思潮对网民的自我认同和身份区隔起到标识性的作用[4];王树良分析了网络自制节目中观众能动地与其他成员进行对照,并完成对集体的皈依与对自我的认同的过程[5]。一些学者关注网络社会中自我认同危机的表现及原因,如李辉提出网络虚拟交往导致的自我认同危机主要表现在自我虚拟人格与现实人格的分离、自我与社会关系的分离、自我与人的本质的分离3个方面,由于身体—身份的缺场而产生的虚拟与现实的矛盾是导致自我认同危机的主要原因[6];高兆明区分真我、网我与本我,指出一方面网我去除“真我”之遮掩矫饰,另一方面又以符号彻底遮掩了“真我”乃至“本我”,从而引发“失自我”与“失个性化”、缺乏信任的自我认同危机[7]。作此类研究的学者还有徐琳琳[8]、田林楠[9]、杨素萍[8-10]等。一些学者则关注青少年网络使用与自我认同问题,如姜永志[11]、张国华[12-13]等。
综观已有的研究,老年人网络使用与自我认同的问题尚未引起关注,老年人与微信的研究往往把老年人作为一个客体,被动地接受资讯科技的影响。老年人在使用微信的过程中其主体性、能动性如何发挥,老年人又是如何构建其自我认同,这是一个尚待研究的问题。
二、现代社会中的老年风险
吉登斯例举了伴随现代技术而来的种种风险,但同时又认为“我们并不是说现如今的日常生活会内在地比先前时代的生活更具风险性”[1](P116)。同样,老年人在现代社会中所面临的风险并不比传统社会更多,但是某些风险与现代化密切相关,在现代社会中凸现出来。
(一)身体风险
首先,随着医疗卫生技术的进步和健康教育的普及,人口的死亡率在20世纪以后有显著的下降,人口寿命延长,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在晚年就拥有健康的身体。在医学统计中可以发现老年组患病率或不健康的比重大大高于中青年组,而且随着年龄的提高患病率不断提高[14](P83)。手术和药物可以暂时控制病情却可能对其他的脏器造成损害。也就是说,仍然活着但并不拥有健全的身体。其次,“身体受伤之可能性总是无时无刻不存在,即便是在最为熟悉的场景中也是如此。”[1](P118)例如居家光滑洁净的瓷砖地面和儿童玩具增加了老人跌倒的风险。最后,还有身体风险的极致——死亡。在日益世俗化的今天,越来越多人不再具有宗教的死亡观,没有死后的重生被期许,死亡被视作生命的终止,由于死亡距离老年人更近一些,也给老年人带来了更多的焦虑。
(二)社会适应风险
现代社会的资讯科技日新月异,人类的工作生活都要与网络和智能科技相捆绑。例如,银行存取款需要个人在智能机上自助办理,医院看病需要在智能机上预约、挂号、取号,社会保障部门通过微信平台确认老人是否健在,水电费可以通过微信缴交,低价且多样的商品也需要通过网购获得。虽然这些智能交互手段省时方便,然而老年人的认知功能正处于衰退阶段,到处碰触新技术新手段令他们无所适从,他们可能不能受益于技术的更新。新技术反而给他们的生活造成了障碍,老年人难免要陷于“数位落差”的困境,面临社会适应的风险。
(三)权威衰退风险
在现代社会中,经济的发展主要不是依赖于经验而是依靠创新和技术进步,工作生活节奏加快,年轻人更具竞争力,老年人在年龄分层中的地位下降。老年人被看作是守旧的,难以接受新知识的,老年人的经验被视为是无效的。老化还导致了社会资源分配的重重矛盾,有资料表明,发达国家整体用于65岁以上老龄人口的人均社会开支是15-64岁年龄层所用资金的5倍[15](P169)。
(四)关系疏离风险
老年人退出生产领域,失去原有的职业角色,同事们来往渐少。随着时间的推移配偶、亲友、同事也逐渐离世。这一切都增加了老年人的丧失感。由于权威的衰退,代际关系也面临风险。年轻人可能难以胜任养老的重任,由于代际观念和生活方式的差异他们渴望隐私和独立的生活空间,不认可老年人的权威和经验,当有闲暇时间时,年轻人也更愿意以电脑和手机为伴。于是老人和子女关系疏远,甚至出现隔阂。
进入老年阶段对于个人来说是生命历程中“具有决定意义的时刻”。“当某事件正好发生于个体处于人生交叉路口的时刻,或者当个体获取了具有决定性后果的信息的时刻,则该时刻便是具有决定意义的时刻。”[1](P106)“有许多意外的、不受欢迎的事件可能会穿透本体安全的防护罩并引起恐慌,……最具挑战性的便是要应对恐慌与后果性变迁(即决定性时刻)同时发生的情形。在具有决定意义的时刻,个体有可能会认识到其所面对的是一整套已发生过变化的风险和机遇。在这种情境中,个体被要求对相关种类的常规习惯提出质疑,甚至对那些与自我身份认同最为紧密相关的习惯也要提出质疑”[1](P122-123)也就是说老年风险可能会危及老年人的自我认同并引起恐慌。
三、微信的使用与老年人自我认同的建构
前述种种老年风险并不意味着一定会有灾难性的后果,风险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估计、可以控制的。乌尔里希·贝克指出“在自然和传统失去它们的无限效力并依赖于人的决定的地方,才谈得上风险。风险概念表明人们创造了一种文明,以便使自己的决定将会造成的不可预见的后果具备可预见性,从而控制不可控制的事情,通过有意采取的预防性行动以及相应的制度化措施战胜种种(发展带来的)副作用。”[16](P119)吉登斯也认为风险与自我认同的机遇并存。“自我实现可被理解为机遇与风险之间的平衡。人们通过不同种类的技巧使个体从压抑性的情感习惯中解脱出来,从而让过往随时间逝去,这也为人类的自我发展创造了多样化的机遇。”[1](P73)“协调生活中的重要转变……所有这些都意味着有意识地处理蕴含希望的风险,以期把握住个人危机下出现的新机遇。”[1](P74)
本研究的案例来自于X市J社区老年协会微信群。J社区位于X市C区西郊,社区的老年协会有近10年的历史。由于J社区为拆迁安置社区,老人有一部分是市区拆迁安置至此,多为事业单位退休,受教育程度和收入水平较高;还有一部分为本地居民回迁,以农民为主。老年协会的活动以文化娱乐为主,如旅游、唱歌、健身、唱芗剧等,有老人乐队、腰鼓队、太极拳队等组织。每逢重大节日都有大型的社区活动使老人的才艺得以展示,并且得到了闽南师范大学、海峡都市报、X市卫生职业学院等组织的支持。协会以不扰民、不喝酒赌博自律。老人们以老年协会为基础建立了微信群。选择该微信群作为研究对象原因有二:该群比较活跃,每天至少有十几条信息更新;它是老人基于地缘自觉形成的微信群,显示了老年人的主体性、能动性,有别于一些单位退休的老人微信群,仍然带有单位动员的痕迹。面对种种现代性风险,老年人在微信使用过程中的自我认同构建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一)表达自我
网络社会学家卡斯特认为认同是人们意义与经验的来源。如卡洪所说:“对自我的知识——总是被建构的,虽然有时看来很像是是被发现的——永远无法与他人独特的、用来了解我们的说法分开。”[17](P2)也就是说自我认同需要个人赋予其生活和行为以意义,并以语言等方式表达出来。在J社区老年协会中老人们对于使用微信表达出热切的愿望,我们可以听到许多类似的表达:“当时我想我也能学会用微信,我看老张年纪还比我大,他都会用,只要有人教我也会用。我看他们就是用手指划一划,很简单的。”“我们这里人人都会用微信,都很厉害。”可以看出老人们对于会使用微信是很自豪的,他们对于这一行为的评价是自己不输人,甚至不输年轻人,跟得上社会的发展。这样的信念对于应对社会适应风险无疑是积极的。老人们会在微信群中上传信息,例如有的老人每日准时上传“新闻早班车”,有的将自己练习唱歌或者跳广场舞的视频上传,另外还有旅游信息、搞笑视频、人生感悟、社会问题等信息。比较会打字的老人还会直接以文字来表达自己的看法,例如有老人在群里发表感言:“如今退休老人的幸福生活是以前不敢想的。”有的老人则对群里的信息表示点赞:“J社区微信群彰显出文化生活有声有色,值得点赞。”有些老人还会对个人相册进行编辑,如上传自己旅游的照片、烹饪菜肴的照片、原来职业的信息等。老人们无论以何种方式上传何种信息,都会期待获得关注和赞赏,因为“那是我上传的”,代表了“我的”或者“我”所认可的生活方式、道德观念、人生理念,是“我”赋予“我”的生活和行为的意义,是对自我的宣称,同时这也是对现代社会中老年人权威衰落、被边缘化风险的一种反抗。
(二)反思自我
老年人遭遇多重风险,需要对自我进行反思。在现代性的条件下,无论对外行人还是对专家而言,在特定领域中保持对风险和风险评估的思考几乎已成为无时无刻不在的情形[1](P116)。微信群中的信息可以帮助老年人进行自我反思。首先,反思身体。J社区老年人微信群中流传最多的是医疗保健信息,这恰恰反映吉登斯所说的“时空分离”和“专家体系”[1](P16-17),也就是跨时空的专家知识。除了获得具体的知识来指导日常保健之外,更重要的是老年人还可以形成新的健康观念,例如群里有一篇文章获得了老人们的普遍点赞,文章讲述了一位老人如何在家人的支持之下配合医生对癌症采取保守的治疗方式,避免手术,从而提高生命质量。显然,这个故事缓解了老人们对癌症的恐惧心理,使老人们获得一种理念:许多老年人都有癌症,有癌症也可以有高质量的生命。微信群还有助于老人转变死亡观。老人往往将死亡仅仅解读为身体机能的终止,对死亡心存恐惧。但是当群中的老人专注于身体保健、文化娱乐,构建积极的晚年生活,当目及微信群满屏都是正能量时,晚年以及死亡就和儿童、青年、中年一样,只不过是生命历程中需要走过的一个寻常阶段而已。正如卡斯特所说的,人类借助现代医学和信息技术试图将死亡从生命中移除,“倘若死亡并不存在般地生活着,……生命变成在量身定制感觉的无垠服饰店里,点缀着所选择之高潮与低潮经验时刻的广泛图景。当死亡真正降临时,它只不过是心神涣散的观众面前屏幕上的另一个映像罢了。……创造技术的系统来使这种信念得以长存,我们在生命范围里建构了永恒。”[18](P549-552)其次,反思代际关系。面对权威的衰落、子辈关系疏远,微信群中老人们常常会发一些信息相互劝慰要“想开点”,例如群中有一段视频也获得了老人们的普遍点赞,视频讲述的是一对公婆如何疼爱儿媳的故事,视频向老人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儿媳不是我生养的,如何要求她孝顺自己,要像亲父母一样疼爱儿媳,儿媳才会像孝顺亲父母一样对自己好。另外,J社区老年人微信群中几乎每一个成员都要向家里的年轻人讨教使用微信的技能,这就实现了文化反哺,促使老人对权威衰退的现实和代际关系进行反思。第三,反思自己的性格并对一生经历进行反思。正常的自我认同需要形成个人生命历史的连贯感,这是逃避过去之牢笼和对未来敞开自我之首要手段[1](P68)。“自我身份认同……体现于一种‘能让特定的叙事模式持续下去’的能力。……它必须持续不断地吸纳外部世界中发生的事件,并将其分类归入有关自我的、正在进行的‘故事’中。”[1](P50-51)进入老年阶段是人生的重大转折,老人需要接受这一转变带来的种种变化,直面各种风险,这样才能形成个人生命历程的连贯感,形成自我同一性,否则就会产生一种断裂感,危及自我认同。那么老人就需要对自己的个性以及一生的经历进行反思、调整以适应这种变化。此类信息在J社区微信群中也占有相当比重。例如,女人老了要“花心”,“花心”不是心性不纯,而是多为自己花点心思,做个优雅女人;老年人应当学会退出、学会装傻、学会玩乐,不说伤人的话、不说抱怨的话、不说闲言碎语;少年好不如晚景好、日子好不如平安好、钱财好不如身体好。老人们还会在群里回忆年轻时参军、学习、工作的经历。常常分享这些信息使老人们心境渐豁达,性情渐开朗,并对晚年生活与社会形成积极的态度,正如一位老人在群里的分享:老人只要能吃饭就能领退休金,每个月都按时发放。感谢共产党!这不是唱赞歌、喊口号,这是发自内心的!
(三)重塑自我
自我反思的结果是随之而来的生活方式的选择和生活规划。自我认同的重塑可以通过老年人生活方式的选择和生活规划展现出来。“穿什么、吃什么、如何工作、晚上与谁约会等……不仅是有关‘如何行为’的决定,而且是有关‘要成为谁’的决定。个体行动之社会场景愈具有后传统特性,自我身份认同之核心部分(即其形成与再形成)便会愈多关涉生活方式。”[1](P76)尽可能地超前思考(以至于想象中的生命尽头)以及为生命中的每个重要阶段未雨绸缪,对完成自我实现必不可少[1](P80)。当老年人对生活进行规划、对生活方式做出选择时,生活就会焕发出新光彩。首先,微信使线上和线下两种生活并行不悖。线上生活是吉登斯所说的“时空分离”和“专家体系”的现代性生活方式,借助微信老年人可以超越时空限制了解全球社会的信息,特别是来自专家系统的信息,还可以使用微信支付等功能,从而减少了老年人因退出生产领域而产生的社会适应不良。其次,微信为老年人拓展了关系网。“互联网特别适于发展多重的弱纽带。……弱纽带都促使具有不同社会特征的人群相互连接,因而扩张了社会交往。……虚拟社群看来是比观察家通常认定的还要稳固。有实质的证据显示互联网里有互惠的支持,即使是在只有弱纽带的使用者之间。……互联网有助于这成千上百弱纽带的扩张和强度。”[18](P444-445)J社区是拆迁安置社区,社区中的老人是陌生人或半熟人关系,属于弱关系。老人们虽然参加了老年协会,但未必天天见面,而微信群可以巩固这种弱纽带。每天老人们都会在群里看到别人上传的信息或留言,见信如面。如果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就会在群里打招呼:“@王姐,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你,你忙什么去了?”老人遇到问题也会在微信群寻求帮助,其他的老人会给予精神上或者工具性的支持。人到老年面临关系疏离的风险,微信恰恰可以拓展老年人的社会关系网,弥补关系的损失。第三,以微信群为基础形成公共讨论的空间。“此种媒介似乎比较偏好没有禁忌的沟通……女性及社会中其他受压迫群体显得比较可能通过电子媒介的保护公开地表达自己,……电脑中介沟通可能提供在沟通过程中逆转传统权力游戏的机会。”[18](P446)卡斯特例举了一些西方国家的例子,说明以社区为基础的网络社群可以作为地方层级的草根自治组织,市民可以借此辩论公共议题,让政府知道他们的感受[18](P449)。J社区老年人微信群对于各种要闻都会予以关注,但最容易引发回应的信息有两类,一类是关系切身利益的老年人福利政策,如丧葬政策、退休金政策、医保动态、旅游风险等。另一类是社区事务,例如一条“深圳某小区停车场收归业主所有”的新闻引起了成员热议。老人们还利用微信群讨论决策本社区的事务,例如,在会长的倡议下群成员讨论决定自筹资金购买一把大阳伞放置在小区里供本地回迁的老人乘凉用。老人们通过微信群发声,表达利益诉求和对社会事务的看法,这也是对权威衰退风险的一种回应。
(四)掌控自我
调研中发现J社区的老人对于会使用微信颇感自豪,对自己更有信心,对于微信给自己生活带来的变化也颇为满意。吉登斯提出了“内部指涉性”[1](P136)的概念来表达现代社会中人类摆脱外部制约而更多地受反身性影响,这一概念强调的是“控制”的涵义。不仅社会生活和自然都已具有了内部指涉性,个人的生命周期也具有内部指涉性。“惯常化的活动和基本信任一起有助于本体安全感的维持。令人不安的,潜在的存在性问题被内部指涉体系中日常活动之受控特性所化解。……为了能控制个体的生活环境,成功地殖民未来及生活在内部指涉体系的范围中,在诸多情境下,都能使社会和自然结构中的事物成为生活行动的安全背景。……基本信任是保持个人与社会活动的有意义感的必要因素。基本信任以一种想当然的态度把世界看成‘正确且适当的’,从而平息了有可能出现的恐惧情感。”[1](P188-189)微信是现代高科技的产物,老年人借用这一工具以了解外部的信息、增进沟通、便捷支付、表达自我,开启了全新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老年人利用现代性的有利因素,对现代性表现为适应而非为现代性所困,进而老年人对外部世界、对自身生活具有控制感,对晚年生活具有良好的预期,本体安全和基本信任在反身性调整的前提下得以巩固,从而构建积极的自我认同。
四、风险与机遇并存——微信使用与老年人自我认同构建的反思
老年人使用微信本身也存在有利和不利的因素,值得反思。首先,在调研中发现由于老年人不擅长打字,在微信群中主要是转发朋友圈中的图片、新闻、视频、网页,对于别人上传的信息往往使用表情包来回应,即使是用文字也非常简短。可见老人在微信群中的语言表达受到了限制。网络本来就是虚拟世界,表情包更不能替代鲜活的语言,正如前述学术界的研究,虚拟世界也容易产生自我认同危机。因此老年人在使用微信的同时不要忽略回归真实的生活世界,像J社区以老年协会和老人活动中心作为微信群的在场支撑就很好,在真实的生活世界中参与社会交往。其次,我们应该关注那些无法使用智能手机或微信的老人。调研中发现社区中其实存在两个老年群体,一个是文化素质和收入较高的群体,他们是微信群和老年协会的主要成员,另一个群体则相反。老年协会虽然偶尔也会给予后一个群体以关照,但更多时候是格格不入。一些老年人由于文化或经济方面的原因无法受惠于资讯科技,陷入了数位落差的困境,而这正是互联网运营商、手机生产商、福利部门可以有所作为的地方。最后,老年人应该积极地面对现代化。包括微信在内的各种现代性因素都是双刃剑,既伴随风险又蕴含着机遇。生活是可以规划的,自我认同是可以再构建的,老年人要善于利用各种现代性的有利因素,建构健康的晚年生活。